<STRONG><FONT size=5>梦逐涛声(三、四)</FONT></STRONG>
< > 作者 蜃汀</P>
< > 三<br> 儿子断奶了,毛毳的乳房肿胀得发炎了,打了几针消了炎。听人说中药回奶最管用,她赶紧去药铺买了一斤麦蚜,熬成汤整喝了两个星期才把奶回了。代价也是极惨重的,她觉得自己像被抽空了,胸前只剩两只空袋子。<br> 儿子由婆婆带着,毛毳搬进她的新房。又回到从前的二人世界,她有些振奋。<br> 她开始收拾屋子整理床铺。她觉得毛毯早该收起来了,于是移开席梦思,打开床板盖,把毛毯放进床肚里。床头夹缝里有些纸张,是一些设计图样,还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阴影里发着幽光,毛毳费了些劲才把它拾起来,拂去薄薄的一层灰--一枚水钻发卡!<br> 毛毳握着它,跌坐在床板上。<br> 从正午一直坐到暮色填满屋子。电话响了,她没接。<br> 腰痛!她知道“老朋友”来了,她只找到卫生纸,顺便把发卡包了,放在梳妆台抽屉里,扎进卫生间,在马桶上坐得浑身发凉才出来。<br> 她把床复原,躺下复又坐起。拨通了田启孟的手机,毫无语气地说:“我搬回来了,头昏,带两包卫生巾回来,急用。” 没等田启孟开口,挂了电话。<br> 田启孟很快赶回来,还带回了感冒药。<br> “想吃饭。”毛毳推开药。<br> “不是说喂奶就不来事的呀!”田启孟体贴地说。<br> “你儿子断奶了,老兄。”毛毳并没有火气,相反有些虚弱。<br> “明天休一天,别上班了!”<br> 她没吭声。<br> 田启孟有些纳闷,只忙着去做饭。他清楚地知道她心情一坏就贪食,他曾当着她的面一度在朋友面前宣称:最怕惹老婆生气,不然金山银山都会被她吃空,或者阴朝地府又要多一个贴老本的饱死鬼儿。“但今天为哪般?难道?不可能,过去大半年了!”他想,“女人,真它妈是个敏感的生物。”<br> 毛毳沉沉地睡了一夜,起了个大早,很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翻,上班去了。<br> 第一件事毛毳向新上任的女主任报道。<br> “哟!你来了,都说你安心做你的老板娘呢!”女主任以前就认识毛毳,“你休了一年了吧。”<br> “连产假一共休了九个月。”<br> “其实,现在就养一个,企业又鼓励女工休假到孩子满六岁,你也不必太牵挂工作。” 主任态度和蔼,一如话家常:“现在岗位压力大,竞争也厉害,尤其是女人。我们车间女工的底细你比我清楚,考试上岗总落在男人后面,下岗待岗拿的生活费还不及在家带孩子拿的多,为孩子做点牺牲也值。我也曾为儿子高考放弃了出国进修,现在想来有点遗憾,但为儿子,应该的。”<br> “!”毛毳很想就主任的牺牲精神恭维两句,但在脑中搜索了半天没找着词。虽然这从来就不是她的强项,但她觉得生孩子简直就是生命的一次大释放,人变得如此迟钝。<br> “老话说,孩子是把伞,既遮太阳又躲懒。都说做女人难,我觉得不然,只要她怀抱着孩子,社会和家庭几乎允许她什么都不做,你说是不是?”<br> “我需要工作!”尽管她诚恳地令人感动,但气氛全让给她搅了。<br> “有事业心,很好。”主任冷淡得令人肃然起敬,“我把车间目前的定员情况向你作个介绍,因拓展业务的需要,车间管理班子作业内容作了调整,王刚调来作了调度员和安全员,跟你同时进车间当技术员的陈星是质量兼统计员,核算员现在是李丽,技术组已撤消,你先完成三级安全教育,到底是留车间还是下班组我们研究一下再说。”<br> “谢谢主任!”毛毳仍然很诚恳很平静。她感到经过种种变故之后,她惟一的收获就是韧性增强了。<br>三天后学完安全,毛毳并没得到有关她去留的通知。有谣传说是车间党支书刘放保了她,她也听之任之,只忙着在电脑前清理她的文档。恰逢全公司推行定置管理,她也有得忙。看着若干废旧设备被直接弃置垃圾场,觉得很可惜,她记得过去团委组织过勤工俭学类似的活动,就对团支书小姚说:通过团委把这么些东西买了,会换回一笔活动经费呢。小姚一拍脑袋,对呀!转身就往团委跑。主任叫住小姚:“抓紧时间把活干完,能有几个钱嘛!犯得着那么精明。这些东西扔到垃圾场自然有拾荒的捡,就算你们团支部捐助社会福利事业了。”小姚说主任说的对,又对毛毳吐吐舌头,继续干活。<br> “小毛,车间那些卷柜你都熟悉,去把那些没有保留价值的作业票、书刊、报纸清理出来,然后找个收废纸的来卖了。”这是自上班来主任分配给她的第一件工作。<br> “好的!”毛毳心悦诚服。<br> 她正忙着,主任来来了:“小毛,你清完没有?将就小姚他们一帮义务兵,把这些破烂扔到垃圾场算了。”<br> “我也觉得,那么多办公设备仪器仪表废钢铁都扔了,心痛这点废纸干吗!”毕竟耿直惯了,毛毳管不住嘴巴。<br> 主任一愣,转身走了。<br> 毛毳正想按新精神操作,主任又回来了:“还是去找个收破烂的把它卖了。”<br> “哦!”轮到毛毳发愣。<br> 毛毳清理完,便到门卫处去询问今天有没有收费纸的进来,回答是否定的。然后给造纸厂挂了个点话,对方一听不足量,便说改日来收。她又把传呼号留给门卫,让别人发现“破烂王”马上呼她,然后她走出厂门到最近的农贸集市去询问,补鞋的告诉她,收破烂的几班人马都没电话,一般一早出去正午才回来。她留下办公室的电话,请补鞋匠转告其上门收购。<br> 办完这些,毛毳往回走,三月的晨风扑面,乍暖还轻冷,单薄的她觉出阵阵寒意!<br> 书记刘放在走廊碰到她:“这么冷,你跑到哪儿去找人?”<br> “我留了电话,他们很快会上门收购。”毛毳平静地说,让人觉得她似乎天天与“破烂王”打着交道。<br> 刘放自己都觉得与毛毳说话有时太温情,在心理上也真把好当作小妹。谁让他是楚天阔的哥们呢?平心而论,虽然答应过楚天阔要关心毛毳,他也确实关注着她,但绝不是关照。他从心底认为毛毳是不需要关照的女职工,她业务过硬,性格沉静,与人为善,又不争名夺利,是几乎无需制度约束的员工。但他有一点不解,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天阔何至于念念不忘这个毛毳。而毛毳根本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楚天阔,甚至私下几乎不跟他谈话,虽然她知道刘放和楚天阔是打小的玩伴。<br> “破烂王”的电话打到车间办公室是主任接的,她让毛毳赶紧行动,还夸奖了一句:“他们还真被你找着了!”接着门卫传呼毛毳到厂门口去领收废纸的人。书记说把卖废纸的钱给团支部得了!毛毳便把这事移交给小姚他们一帮毛头小子,自己就在门卫值班室瞎侃--她有说话的欲望,而且只要她愿开口,总是不乏听众的。<br> 在食堂吃午饭时,主任坐到毛毳对面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管事,那么多东西,才买了五十元钱,肯定被人耍称了。”<br> “唉!我们就缺心眼。”毛毳附和道。<br> 这天下班到家,田启孟已做好饭菜等着她:“老婆,这几天和'老朋友'约会一定很累,好容易送走了,我们庆祝下,欢迎女皇回家!”田启孟递给她酒杯,要喝交杯酒。<br> “谢谢老兄。”毛毳笑着。<br> “是老公!”田启孟今天的兴致很高是显而易见的。<br> “你是对的。”毛毳笑着平静地直视着他喝完了交杯酒,但一口葡萄酒酒怎么也到不了胃里,她埋下头弯着腰手捂着胸脯紧闭着嘴强行咽下,泪就在眼中打转,令她久久不能抬头。田启孟捶着她的背问:“怎么啦!”<br> “给你鞠躬呀!”毛毳仍没抬头。<br> “别,向遗体告别似的!”<br> “这一躬是夫妻对拜。”<br> “娘子,小生有礼了!” 田启孟赶紧补上一躬。<br> 毛毳完全调节好,笑着直起身来。她坐下来吃饭,田启孟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她一个劲地吃,他说他去看过儿子了,小家伙一心想走路,像得了多动症一样,带起来怪累人的;说最近的生意很不错,让她尽管去买化妆品衣服什么的;说成都一个老板有投资意向,四毛公司的牌子有可能在蓉城隆重登场;问她上班感觉如何,如果不舒心就回来当董事长……<br> 毛毳觉得他的话也是不错的佐料,她大嚼大咽,吃得很痛快。<br> 夜幕降临,田启孟拆下碗筷去了橱房,毛毳边擦嘴边说谢谢老兄,径直到客厅阳台上去了,阳台是她最适意的去处,也是她较得意的创意,在这座城市里即便是今天看来仍然是很大胆的设计,传统的一米来高的砖混围栏被敲掉,换成及顶及地的茶色铝合金筐边的磨沙工艺画的玻璃墙,当然外衬着坚固的铁艺栏杆。人站在阳台上有一种临空感,毛毳喜欢这感觉,说需要似乎更确切些。她的夜盲症,常在日落之后把她抛进无边的深渊,黑暗不期然的将她淹没,她需要突围--在阳光下临空突围,没有阴影。夜盲症使她一度很自卑,使她一度不敢以“正常人”的标准去奢望一切,譬如爱情。如果她是正常的,在楚天阔和他的家人面前她无疑会多一份勇气--她肯定。<br>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楚家,他们只把她当着标志楚天阔恋爱生活开始的一个符号,楚天阔的大姐并没完全避开她,就称赞弟弟:“不错,起点不算太底,照此发展下去,娶回个胜过两个嫂嫂的媳妇,希望还是大大的有!”<br> 她记得楚天阔当时很强硬的争辩道:“我犯不着再跟谁发什么展。”而他姐随即大笑道:“妈,你听听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幺儿满嘴痴话!”“他还小,你别咋咋乎乎地吓着他。”他妈的声音充满了慈母的怜爱。<br> 她觉得如果嫁给这家人,丈夫会为她抗辩一生,这家人要找一个八面玲珑、俊逸潇洒如王熙风般的媳妇,而自己几乎是需要照顾的,至少别人是这样看待夜盲症这一缺陷的。再说她是独生女,父母理当由她赡养。父亲在她高中毕业时病逝了,母亲是她惟一至亲的人,退休后理当和她共同生活。嫁进这样一个家,有母亲的位置吗?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逃离他和他的家,虽然这不容易。望着窗外辉煌的夕阳她默默地向她的初恋告别,她站起来,看也不看楚天阔径直对楚母说:“伯母,今天打扰了,很不好意思,我眼神儿不好,趁天还没黑,我先告辞了。”<br> “你眼睛很漂亮,怎么不好?”楚家大姐果然很警觉。<br> “我有夜盲症。”毛毳清晰地说道。楚家母女齐看着天阔,“那是要早点回家,攀枝花的路灯大都是摆设,不方便。”楚母起身送客。<br> 楚天阔跟出来紧紧牵着她的手,毛毳仍然没看他:“一直想告诉你,但要说出自己的缺陷,是需要勇气的。”<br> “我懂。”他回答的很轻松。<br> “很好,我们分手吧。”她凝重而坚决地说。<br> “不,我们先去看电影或跳跳舞!”他根本没懂。<br> “庆祝分手?”<br> “说什么呀!毛病!”<br> “我天生就有病,就不是个正常人。”<br> “这并没妨碍我们相爱了三年!”他又没正形了,说着两只手就环绕着她的腰。<br> “谢谢你一直关照我。”她的声音很遥远。<br> “给我写墓志铭呀?”他的手穿过她的黑发,“闹完没?去江边散步吧!”<br> “不了,从今后没有你!我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我要避免把自己抛到一些危险的境地。”她有些哽咽。<br> “你想甩掉我?”他感到她是认真地。<br> “!”她全力控制着眼泪。<br> “好了!好了!”他哄着她。<br> “是小天阔嘛,又在闹什么!”一长者搓着俩健身球闲散地跟楚天阔打着招呼,“毕业分配了吧?”<br> 楚天阔“伯伯、伯伯”地应付着,恨得牙直痒痒。<br> 毛毳趁机挣脱走掉……<br> <br> 她太爱在客厅面江的阳台上逗留。在装修时特意装了两只精美的吸顶栓就为成就她在吊床上读书看画晒太阳听江涛的些些向往,当然后来她明白更多的只能是晒晒月光、默数星颗,一如此时,她躺下看着玻窗外万家灯火,远远近近的楼层窗洞纷纷透出橙黄、灿白、幽蓝、樱红的灯光。近处的窗口,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远处的光亮则在夜风中摇曳,如星、若梦似眸。灯下演绎着那样故事?是“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般纯朴、平实的日子?是“红袖添香对译诗”的意境?抑或是药炉初沸、小病昏沉的慵懒孤单?是熬更继日以求明朝温饱的苦做?是正热恋着的,对柔弱而可意的爱人无尽无休述说情话呢?还是木已成舟,顾全大局的婚姻?这一帘帘的灯晕,饱含多少红尘扰攘,但它静静地亮着,把沉沉黑夜拒之门外,营造一室光华抚慰着人眼、人心……<br> 从厨房里过来的田启孟想开灯,被她制止了,他拽过沙滩椅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地摇着吊床,闲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毛毳仰望着幽静如荒漠的苍穹,扮演着忠实的听众,她感到那无尽的沙漠正是她的人生。她一直在走,却永远无法抵达目的地,甚至判断不出自己的方向和归途。她不敢深想是否应从混乱的现实中为自己茫然的思绪与情感寻找一条出路!<br> “你娶我,后悔过吗?”<br> “怎么会,感激还来不及!”<br> 毛毳紧张地期待着他问她。她有好多话要说,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要表述的内容在心底在脑海汹涌澎湃!<br> 他读出了她发出的渴望的信息,但领会错了,他急于要拿出实际行动以证明他的爱!他俯身抱起她。她眼含莹光,虚弱得要命,伸出双手绕住他的颈子,把嘴藏到他胸口。他几步把她抱上床放下,分开她的胳膊找她的唇。她把脸侧到一边,他咬着了她的耳垂。她深吸一口气,他把她剥光了,伸手去开床头灯。<br> “别。”她的声音很轻,语气极冷,”体形变得让人没信心。”自新婚之夜,他们就惯于开灯作业,夜盲使毛毳对灯光有种天然的渴慕。她喜欢在阑珊幽暗的灯影里,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两人依偎着低声倾谈;喜欢他在她指定不会产生欲望的区域轻柔的抚摩,而不是带刺激的撩拔;喜欢在这样一种氛围中凝视他双眸所蕴涵的脉脉温情,倾诉、倾听他们的心灵之声……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感觉上恍如隔世,也许确实就没存在过,永远就只停留在她期望里,而今更不会做那样的想象了。<br> 他的双手已握住她绵软的毫无坚实挺拔之势的双乳,又划向她松弛软塌的腹部--全然不似已被他的手掌和身体烂熟于心的娇妻的身体!“会恢复的。”他安慰着,却不禁暗自惊叹,“没想到女人生孩子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这曾是怎样一块富饶丰茂的处女地诱着他忘情开垦,仅一年未耕作,就荒芜破败成这样!这还是顺产,若是再来个刨腹,还不知又是怎样一翻景象。感慨化为感动,心便更加剧烈地激荡起来,他三两下拔光了自己,想尽快进入他熟悉的情景里。<br> 她感到他坚硬地划过她的大腿,马上要将她覆盖。让他发现她的无动于衷总是残忍的。她一直怕伤着他,怕他知道爱他是有理由的从来就不那么纯粹,只是她认为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她不能因了她那骨子里些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纯精神的浪漫追求而毁了他应得的起码的现实的幸福;也不能因了生命中那些华彩纷呈,沉香弥漫,诱惑人,却永远采摘不到的美丽,而放纵自己偏离常规太远。肉体上她坚决忠于他,但精神上她没有自信,她曾觉得自己是有愧的。很多时候,她不是以妻子的身份去感受他,而是像一个局外人,历数他的优点,劝慰自己全身心接受并知足,要自己宁愿为他的爱忽略自身的感受,并动用起她全部敏锐的天赋在平凡的牵挂中升华出绵绵温情,使其滋长成温馨悠长撩人暧昧的爱恋情怀,让自己陶醉其中,继之感恩……而今灵感远去,她微微闪到一旁:“让我来。”她把一切都给了这个人,应该讨债……<br> “这大概就是人说的虎狼之境吧!”那刺激,令他猝然兴奋得颤颤地吸着气。<br> 夜太黑,在彼此看不见眼睛的保护层中,毛毳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她努力地呼吸着夜晚,以埋没和消释心深处无援的孤单。在熟悉的韵律中,她放松全身获得了短暂的忘却。</P>
< >四<br> “四毛公司”经理助理兼秘书范丽, 在毛毳淡然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包着那枚水钻发卡的纸袋。<br> 范丽的反应,让毛毳知道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田启孟还不至于随便带女人回家,近一年来只有与田启孟同岁却至今未婚的范丽一直在他身边!<br> “你们相爱?”毛毳轻轻地啜了一口咖啡,目光从范丽脸上滑过,投向咖啡厅玻窗外的车水马龙之后,平静地问。<br> “不。”虽然范丽泛起一脸红晕和一丝羞愧,但回答很干脆。<br> “他缠你!”<br> “不是。”很肯定。<br> “你爱他。”<br> “不。”回答地出乎毛毳意料的肯定。<br> “真的?”什么都发生了,却原来什么都没发生?毛毳无喜也不忧,陷入一种无情绪的理智和平静中:“我愿意为真实妥协。”<br> “真实就是我说的这样。”范丽一直以为那件事只是自己犯了个错,这时才真切地明白伤害了另一个女人,于是就无遮无掩认真地说:“是我错了,不自爱。”<br> “这样说,是想结束谈话?”毛毳觉得自己碰着高手了。<br> “是真的,他爱你这是谁都感觉得到的。而我,夸张点说我从不认为有什么男人值得我怎样奋争,或者值得我立志非他不嫁。那段时间,你们全家都被忧愁压倒了!”毛毳敏感到事情发生在母亲车祸后。范丽自顾接着说:“公司生意也连连受挫,甚至被骗了一回,损失多大我不清楚。有天他喝得烂醉,我送他回家,家里没人,我留下了。第二天,他很懊恼,说对不起你我,请我原谅,想怎样补偿只管提,只是不能让你知道,说你太刚烈,眼中容不下沙子。”范丽顿了顿,“就是这样,再没发生什么。”<br> 良久,毛毳说:“他只说对了一半。我只尊重真实,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比如爱情,沙子兴许可以抹去,我可以考虑维持现状。毕竟,我无权因为别人的错毁掉我儿子应得的幸福。”<br> “谢谢你理解,如果你介意,我立马走人。”沟通很平等,很痛快,使范丽自愿解除武装。<br> “我无权决定你的去留,只希望你也尊重真实。”<br> “我不会骗自己。”<br> 毛毳露出一丝没情绪的微笑。<br> “我能请你吃饭吗?”范倩突然说。<br> 毛毳看看表,并没到吃饭的时间:“吃哪顿呢?怎么,我像讨吃的?”<br> “我想是遇到你这样一个成熟女人不容易吧!”范丽自己都闹不懂会对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妇人来了兴趣,在社会上混得久了,她没有一个贤妻良母型的朋友,同时也没有一般老姑娘的倨傲、矜持、古怪或故作深沉,“有句话我不说出口,会憋得慌,他有点配不上你!”<br> “配你刚刚好?”毛毳像挖苦一个老朋友。<br> “配我,我会给他戴绿帽子的。因为我没爱上他,就会自然地爱别人。”范丽并不恼,从早年开卡拉OK 厅起,就没人把她当着个好姑娘,惟一公证的说法是“一个漂亮女人”,对她的讥讽调侃她和她的身边人都已司空见惯、波澜不惊了。<br> “你真可爱,但是你的饭我是注定吃不成的,一个世俗的成熟女人不该洒脱到与丈夫的新好做朋友的,我一贯随俗--你多包涵。”<br> 结束了和范丽的谈话,毛毳回到儿子身边。<br> 其实,让毛毳作出坚守决定的并不是孩子,虽然她从报刊上获悉一些城市的重点学校拒收单亲家庭孩子时,也有种责任感在心头涌动。<br> 当她想放弃时,她是这样让自己留下的:毛毳,你一直是信仰爱还是婚姻?答案是后者!你当初就不是选择了至爱的人才结婚的,而只是愿意和一个爱你的人去签约相守百年的。而今,你信仰的是婚姻还是自尊?把自尊放在一边,他至少可以是个好父亲吧……整个青春年华都与这个你从不设防的人同行,你的牵挂都给了他和这个家,零零碎碎温馨欢乐都被时光穿成了串,被她收藏在心间,必要时用这种温暖来疗伤……于是生活一如既往的向前滑行。但从此她又拾起画笔,虽然并无人阻拦过她作画,但很久以来她无暇静心,无法与翰墨凝神相诉。<br> 在她的意识里,画画是一种物役之外的理想,一种对现实生活的校正,一种对隐秘内心的编码。但自从出嫁,她就彻彻底底地交出了自己。她不想在家庭之外还拥有与他不合拍,甚至格格不入的精神家园,她一度偏执地认为,那是一种心灵的背叛。<br> 她定时去看儿子,多年不写日记了,而今开始为儿子记成长日记。生活几乎和美如初,只是她必须时时为快乐和幸福作不同的定义以肯定自己的坚持。<br> 田启孟为“四毛公司”登场蓉城奔忙去了,少说也得耽搁两个月,毛毳觉得简直是放了大假,有这样一段时空全属于自己,惊喜地像中了头彩,顿觉心身舒展,浑身沉睡的细胞被唤醒一并释放出来,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整夜整夜地看画、读书、凝神冥思,找感觉捕捉灵感准备出作品,并开始关心一些朋友的动向。这才发现自己在家奶孩子、经历苦难的这段日子,很多算是一帆风顺的朋友也着手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升官的、下海的、迁徙的忙得不亦乐乎,却只有她,转眼间变成一个精神贵族。偶尔看看电视、影碟,也专拣悲剧看,独自一人在暗夜里,面对形形色色人的种种生命的悲剧,在众多的不幸面前,苦难的意识超越一切,借机让克制太久的泪水泛滥决堤、痛快淋漓一把。她每每陷在沙发里,热泪纵横、为剧中主人翁、为无数受煎熬的灵魂、为平静和平凡中隐含和掩饰着的种种悲怜、当然最重要的是为她自己、为自己今日的处境泪流不止。<br> 这半生,找不着属于自己的地方,填进“籍贯”里的小镇不属于她,苦读十余载的目的就是为了离开它,而今那方土地上她连个亲人都没有,想回去看看的理由都找不到。此处,她无事业可依托,认真干着的工作一直就只是个饭碗,即便她现在俨然是众人眼中的老板娘,她也不能丢掉自己的饭碗,况且多年来,正是她的薪水应付着日常开销,田启孟很长一段时间赚来的钱不够用来再投资,根本无以补贴家用,她实质上支撑着整个家,只是她从没琢磨这事。田家家底极薄,田启孟的父亲是大字不识的老红军转业到国企的刚直不阿的中层干部,田母追随丈夫当了一辈子专职家属,除了攒下几床部队发的纯毛毯和丈夫死时的抚恤金,她只剩一颗善良的心了。毛毳第一次来田家就了然于心,且从不在意,因为这个屋檐下有个深爱她的男人,这就够了。<br> 而今也许应该质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我们的床上?”但有什么区别吗?何必追究!也许应动之以情要他“还青春”,但她知道他不是债主,所有的丈夫都不是债主,嫁不嫁人、嫁给谁都一样--青春留不住!债主是永恒的、惟一的,且永远打不败的——时光。<br> 无须他的解释和欺骗,她自问便能自答,于是对他无话可说! <br> 她具备一种洞察事物本质的本领,也能够适应一切,但却很难混同溶入其中,这是事业不得志的主要原因,而非她有画画这一业余爱好,但很多人都觉得她最初根本就选错了专业,于是根本不看她的成绩就否认了她的业务工作能力。更令她伤怀的是,她的与世无争,被人视为弱智。一次,裁员下岗职工闹事,书记为女主任的年龄着想,一人顶岗,让主任在家休假,而主任为保护其“亲信”,电话遥控遣散主任办公室对面房间的管理人员下班组检查设备,而并不当门的毛毳却受命须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暂时填充到主任办公室对面站岗放哨,随时迎接闹上门来的职工及其家属,为孤身奋战的书记招兵解围。“怎么可以拿你当枪使?”去主任指定的办公室时,毛毳不得不说明事由,同事小张直言不讳地说,“我原以为都去例行检查呢,既然你留下,那我不去了,你回自己办公室吧。”毛毳当然没有回去,虽然她明知依自己的个性和责任心,不用调遣,遇事她自会挺身尽职的。而同事那句“当枪使”的话,揭示了她的实际处境。好在她从不钻牛角尖,从不怨人,在心里回应自己时,她无声地吞出一句话:无所谓,天没有塌下来。<br> 与跟上司打交道相反,毛毳在同事朋友中人缘极好,随和大度、善良直率,又善于开导人,谁有心事喜欢跟她叨,但她对自己的评估只是无敌人也无朋友。有人得知她近来独处,“三缺一”时就召她去,结果谁也没拉动她,她深知自己不适应麻将桌上机关算尽争锋相对拔尖剑弩张的氛围,一口咬定“坐不住”,让人无可奈何她。<br> “坐不住就跳舞”有人提议,毛毳也想找一找久违的跳舞的感觉,欣然而往。去了舞场,才明白自己真是落伍了,除了几对老年人轻描淡写着国标,其余一律勾腰搂脖相拥散步,尤其是被男人肆无忌惮打量挑选的感觉极难受,才猛然意识到今天把自己抛入了一个新境地,自己从没有无伴上过场舞!在大学参加的这类活动,总是被楚天阔引领着,即便在校外,即便是楚天阔在台上演奏,也不会晾下她一人。后来是偶尔参加画协的活动,有几次跳舞的美好感觉,偏偏是没有与田启孟共舞的记忆。这也很自然,因为和他相识之初她就告诉他她的夜盲症,所以他们夜出很少。她当时觉得抱歉极了,一点没想到田启孟对能娶到一个将夜不出户的妻子感到满意极了!<br> 想着这些的时候,毛毳正与一个与自己一般高的胖子跳着,她左手用力抵着那人的肩胛才没让他靠上来,那别扭劲让同伴远远地看过来都替她难受,忍不住冲着她直乐。好在后来的只有一人问她在哪上班、家在哪里一些她不屑应付的问题,情况还不算太糟,但一点感觉都没找到,后来蹦迪的乐段,她旁若无人的乱舞,释放自己一晚的不自在,同时很高兴自己没有白来--她明白,在拥挤的暗藏着各式欲望的舞厅,她找不到快乐!要遭逢共舞的快乐或说美丽,看来也只能是不期而遇的,就像与楚天阔的相逢。<br> 打住!打住,毛毳赶紧提醒自己。但怎能忘。</P>
< > 毛毳虽然不打算跳舞--夜盲使她一贯避免夜间活动,但依了温婉的个性,她又不会把自己孤立在群体之外,于是照样梳洗一番,染上唇红、穿上唯一的高跟鞋去参加入校的首届国庆舞会,而且去得很早,以至于乐队还在做准备,整个舞场也还是灯火通明,人影稀疏。乐器于毛毳来说很陌生,也很有吸引力,她默默地观察它们和操纵它们的人,她发现控制舞场神经的架子鼓手居然是个极为秀丽优雅的女生,不由有些吃惊,同时想这女孩出自怎样的家庭和有着怎样的性格。这女孩生得娇真可爱,尤其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或无可奈何时,自然轻微地撅唇撇嘴的那种神态很动人。毛毳停止与和同伴说话含笑注视着她,心想若要画一副娇媚青春的面孔这女孩是很好的模子,而且在大多数女生高傲地戴着眼镜的大学校园,见着这样一个毫无迂腐味却不乏书卷气和青春气息的女孩还真觉着耳目一新,不禁心生感慨,如此才貌双全,该算得上帝的宠儿了!<br> 她对架子鼓手的注视,吸引了电子琴手楚天阔的目光。他当时正把一枚口香糖送到美丽的架子鼓手面前,回头发现了毛毳:长发如瀑般自然倾泻(毛毳平时编成两条辫子的,当晚是因为长发洗浴后还没干,顺势披着),与雪白的高领毛衣形成强烈的反差,又与黑色的直筒长裤相呼应,整个着妆效果简洁干净,就像几笔勾勒出的速写,但神韵兼备。毛毳神态沉静专注,欣赏的目光正坦然地在架子鼓手身上流连。被誉为校花的架子鼓手能赢得同性同龄人的真诚地欣赏而非挑剔质疑的眼光,这是楚天阔亲眼目睹的第一次;一个毫无明显悦目特征的女孩能如此定格楚天阔的眸光,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像我的肋骨做的!” 让楚天阔作此之想是开天辟地第一回。楚天阔一时觉的心口隐隐作痛,才收回目光。<br> 不过,这一切毛毳浑然不觉,直到耳边传来《献给爱丽丝》的乐音,她才发现留着齐肩披发的电子琴手。她笑了,她想这支曲子一定是献给架子鼓手的,而且架子鼓手确也含笑倾听着。毛毳为生活中真实绽现的浪漫而微笑,为能真实的听人演奏这支曲子而微笑,她离开笑闹的人丛走往台前,在离乐队较近一侧的阴影里坐下。这么近,想不看清演奏者都不行:一个中等身材的的清瘦男生,却很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挥洒自如的豪气,她想这是演奏者沉湎于自己之中的状态吧!细瞧之下又有几分“少年维特的烦恼”呢!他弹得真感染人,而且他好像发现了她这位虔诚的听众,朝这边看过来了!My God !多么深情的目光!以这样的目光款待每一位听众太过盛情了,以这样的目光款待每一位异性太过滥情了,以这样的目光扫视全场太过娇情了!搞音乐的人易犯这毛病吧--她想。<br> 可怜的楚天阔“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上帝用你的肋骨为你造就的女人,她根本没懂!<br> 舞场日光灯恰在这时灭了,镁光灯旋转起来,乐台上的灯也暗下来,舞会主持登场。夜盲症使毛毳和现实拉开距离,眼中的一切模糊成意象,不过她仍然看见架子鼓手冲着正忘情演奏的电子琴手击了两下掌,又作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电子琴手头也没抬,颓然停止演奏。<br> 他俩心领神会至此,该是一种默切的幸福吧,她想。于是她掉头寻找同伴,人太多,她放弃了!她打算在此坐至终场。<br> 对正常视力而言,这灯光不算暗,楚天阔几乎能看清毛毳的表情。他看见她根本没有跃跃欲试的架势,仿佛打定主义听一晚音乐,这令他满心欣喜。他觉得他的手指空前灵巧,敲出的音符流畅极了,第一曲、第二曲没有人发现毛毳,她静静地很随意自在地坐在那儿,偶而会随着音乐悠扬的旋律微微摆头,牵动如瀑的长发捧着她白皙的脸庞轻轻缓缓地游移流动,楚天阔希望自己的手就是那满头的黑发……<br> 第三曲开始,毛毳的班主任带她跳,他可能了解毛毳来自小城镇,一边跳一边开导她要学习适应都市生活环境、节奏,好好利用三年时光多学东西,为独立社会做充分准备。毛毳一个劲的点头,一边紧张地数着鼓点,她仅仅学会步伐,一直没练过场,水平实在有限,班主任告诉她如果她想学跳舞可以去教职工活动中心,那里个个都可当她的老师。毛毳真诚地感谢了一番,跟着老师转遍整个舞场。可急坏了楚天阔,他怕她淹没在人群里他再也找不到,万一她不是本校学生,就可能再也见不着,丢了“肋骨”可不是好玩的!一曲终于完了,他跳起来借口“人有三急”,说赶紧找人替他。说着跳下台,挤进人丛拽了另一个琴手上台,又转身找毛毳。毛毳要背着灯光找回座位的动作比别人慢半拍,楚天阔没费什么劲就捕捉到她的背影。在她正打算落坐时鼓乐声重又响起,楚天阔邀请的手势送到她面前,外加一副不容拒绝的笑脸。毛毳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台上的琴手,无语地笑着被他牵进舞池。这是毛毳喜欢的快三步,转着转着,毛毳觉得自己飞起来了。她很感谢对方也没有说话,她望着顶灯,灯光游离开来,她觉得自己正向着那团光芒升腾,觉得自己正上演着“嫦娥奔月”,感到捕捉到了她喜欢的壁画《飞天》的感觉。楚天阔后来说他感觉他们的腿没了,他们不是用脚在跳,而是随心起舞,从没有与人共舞到如此境界,即便是与音乐天赋极高的女子。<br> 毛毳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的手指会说话,能传达他的每一个细微的指令,她当时不是和着音乐的节拍而纯粹是顺应他的引导跟着感觉在飘。她没有告诉他:他的指尖触及她后腰使她麻醉,使她酥软以至无缚鸡之力,使她突然心生一片温情,这情感像一道无孔不入的光芒,迫使她的理智欲从身体里退出,使她丧失自制力全然受着他的摆布;使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埋怨自己,怎么拿自己那般没办法,怎么会被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抽空了心!感到窒息的要命?怎么会祈祷时光静止,让此刻永远?怎么会为一曲舞交付灵魂?她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接触第一个男子便有交出自己的危险,自己拥有的是那样一颗容易被俘获心?真是没见过世面!<br> 多年以后才明白,有的遭遇一生仅能一次,只是遭逢的太早,就不敢相信,就难免怀疑,就注定要错过,这就是缘分吧!<br> 他们跳得太好太投入,以至于大家让出一大块地方供他们疯,供他们飘!毛毳为出这种风头感到很恼火。尤其是一曲终了别人以为她是舞林高手,想把她从他手里接过去,她却任由他牵着,甘愿像个小恋人一样忠于他,冲着别人像心有所属似的傻笑着以示抱歉!<br> 他牵引着她,一曲又一曲,不停地跳。她飘呀飘,长发招展,情思飞扬,终于,她找回了快乐的力气,她昂着头,朝着顶灯忘情地娇笑着,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她,尽饮她灿烂的笑颜,他发现她之没特点正是因了没有缺点,天然丽质近乎完美的无可挑剔。自古情人眼中出西施,楚天阔概莫幸免,他不能不开口说话了,他第一次担心他的嘴会闲出事来,他微微俯向她耳边,轻轻地祈祷般地:“别笑,好吗!”同时又怕她真的不笑了。<br> “为什么?”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使她变成了傻瓜!同时发觉自己的嗓音变的陌生,充满磁性,急忙闭嘴,想连笑一块儿封杀,却办不到,急得耳根发烫,越发笑得厉害了!<br> “求你!”他的低音遥遥地传过来,“别笑!”<br> “别说话!”<br> “我不能不说话……”<br> “我不笑了!”她赶紧打断他,怕他会说出什么点题的话来,毁掉一曲朦胧的青春之歌!<br> 一场舞会,他们成了众人眼里的情侣,而他们自己不知道对方姓什名谁!散场时,同伴云颐遥遥地向她招手示意:“四毛,我先走?”<br> “等我!”她急忙丢开他的手,穿过人流去携同伴。<br> “四毛!”他失声喊道,声音那么急切,那么大,仿佛整个夜晚都驻足,让整个城市都回过头来。<br> “!”她回过头,张皇的眼神已被另一束眸光接住。<br> “我送你!”<br> “一起走!”他的声音启开她心中最温柔的一角,那种感觉让她的心不胜载,她挽住了同伴云颐的胳膊。<br> “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介绍介绍!”云颐一向直率开朗。<br> “楚天阔,财会系,大三。”他笑着对毛毳说,接着问云颐,“你呢?”<br> “梁云颐,跟四毛同班、同岁、同床,同是计算机系新生。”云颐把自己与毛毳一并作了介绍。<br> “你们都叫她四毛!”楚天阔料定这不是真名。<br> “怎么?你不依?” 云颐逗道,“毛毳自己都没意见!”<br> “毛毳!”楚天阔叨念着,想不出是哪个字!<br> “我没意见,我爸给我起名字的意思很明确,‘毳’就是毛中的好毛,好多人不认识三个“毛’垒成的‘毳’,就干脆叫我‘毛毛’,叫得我像永远长不大似的,‘四毛’更直观些,而且有个闻名遐迩的‘三毛’,可以跟着借借光权且充当好毛吧!”毛毳替他解难。<br> “当然是好毛!本来就是凤毛麟角的‘毛’,而且我们一来就是四个,还要怎么好!” 楚天阔天生一副逗女人开心的口才在这时已崭露头角。<br> “哼!”毛毳想很老练的陪笑一下,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br> “‘我们’!是包括‘你’呀,还是不包括‘我’?”有云颐就不会冷场。<br> “都是朋友,你也就算进来吧!”一句话,他就反客为主了。<br> “哈!”毛毳不能不笑!但她不喜欢嘴太油的男孩,“你在这里学的电子琴?”她开始找自己感兴趣的话题。<br> “是的,以前没练过,我打小学过钢琴来着。”<br> “打小就学,真奢侈!现在几级了?”毛毳最羡慕会乐器的人,琴棋书画中毛毳最爱琴,但条件所限她只能就“画”,即便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在那个小镇上还真算凤毛麟角了。不过,当地没有名师,她也没成高徒。<br> “十四岁过了八级,以后就没当事了!”<br> “为什么!”<br> “各种原因啦!客观上老头子本来也就只想让他幺儿有点爱好,坚决反对靠此混饭吃,主观上我兴趣不大,注定成不了正果,只好哼着哆蕊咪,解着微积分,跟大家一起挤过独木桥。”说着突然凑到毛毳耳边笑道,“结果挤了两次都落水了,我是混水摸鱼来的!”<br> “怎么讲?”<br> “我是卖身企业的定向委培生!”<br> “真幸福!”毛毳暗自惊讶他的坦率,“你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呢!”<br> “知道我嫁哪儿!”他急不可待的要把自己一股脑儿地推销给她,“攀枝花。”<br> “哦!一个盛产阳光的地方。”毛毳笑道,“我们镇上有好几个人在那儿工作,皮肤特黑,他们说那儿叫着‘太阳城’,三十年前是块不毛之地,连个遮荫的树丛都没有,整天被太阳晒黑的!那儿好像还有长江第一城之称呢!长江在那一段叫金少江,它真有‘金沙水拍云崖暖’的气势?”<br> “对跌荡万里的长江,任人怎么想象夸张都不为过。对我的家乡,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比阳光更闻名的是钢铁,那里盛产的是钒钛磁铁矿,所以才引得全国四面八方的有志者当年深入不毛。”<br> “又不是金子,值得深入吗?”云颐叫道。<br> “外行了不是,那里出产的很多稀有金属堪称无价之宝,金子算什么?”楚天阔虽然讨厌攀枝花很多东西,但也难免有“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情结。</P>
< > “家乡!”这一段清晰如昨的回忆陪伴着毛毳从舞场回来,她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思维的原地,明白自己不是去寻找跳舞的快感,而是试图以各种方式努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故乡--那一种精神的家园。最后她想,她的家乡可能只是一张张宣纸,她可以用画笔自由地在这片园地里沉思行走。出此之外,她有孩子、有丈夫,但没有家。</P>
[此贴子已经被曾蒙于2007-4-30 11:41:0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