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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死亡之旅(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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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7 20:53: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长篇小说]<BR>死亡之旅(第一部)</P>
<><BR>1、红海律师事务所。李红海律师正在睡午觉,手机响了。<BR>他很烦,并不想接,可一看号码,是王玫的,就接了。<BR>"是李律师吗?我是王玫,二十分钟后,我可以到您那儿吗?因为下午我必须去昆明提货。"王玫的声音永远是这样有气无力。<BR>李红海说:"来吧,我等你。"反正也快到上班时间了,李律师索性从沙发上起来,收拾好毛巾被,到洗手间洗脸去了。回到办公室,李律师把空调打开,替王玫将茶泡上,坐下等人的时候抽出当天的晚报看了起来,一条心脏病专科医院的广告引起他的注意,匆匆扫过一眼,他提醒自己:呆会儿一定记得向王玫推荐。<BR>王玫到事务所来无非就是更改遗嘱,连李律师都记不清修改过多少次了。作为律师,李红海当然能够理解,王玫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委托人,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时刻都有一种危机感,每次出门都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而且,她的业务做得很大、很好,资产早就突破了千万,每隔一段时间,随着资产的增值,她都必须对遗嘱上面的母亲、哥哥和孩子等受益人名下的份额进行修改。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按理说,患有心脏病的人应该多休息,这是常识,而王玫所拥有的资产,怕是她的孩子两辈子也用不完了,她这样事必躬亲地操劳究竟是为什么呢?比如到昆明提货,光单边就要跑十个小时,就是正常人也吃不消,何况是一个病人,并且是自己开车去!李红海分析,要么是因为贪婪,要么是另有隐情。对于王玫而言,一个资产超过千万的富婆,无论是在穿着打扮上还是为人处世、言谈举止上都很朴素、低调,这就难能可贵了,李律师也正是因此而格外敬重她。因为相处时间长,称得上熟人了,李红海也好心劝过她多注意休息,说,你公司有这么多员工,像这些跑长途提货之类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去跑嘛?王玫总是笑笑摇着头,什么也不说。也许是信不过手下的员工,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李红海自然就不知道了。<BR>王玫到了,仅仅四层楼就让她气喘吁吁。接过李红海递来的茶水,王玫轻轻说声谢谢,然后欠着身体坐在沙发上。李红海打开文件柜拿出卷宗问道:"就开始吗?还是休息一会儿,我看你挺累的。"<BR>王玫感激地笑笑:"开始吧,没有问题的,完事之后我还要去昆明。"<BR>李红海脱口而出道:"有必要这么累吗?这些小事让手下的员工去办不行吗?非得你王总亲自去吗?"<BR>王玫依然是摇摇头,浅浅一笑:"习惯了,一闲下来反倒要出毛病。李律师,能不能麻烦你把空调关小一点?"<BR>李红海说:"行行行,我这还是专门为你开的呢,心想,你从外面来,一定很热。"<BR>王玫欠了欠身子说:"谢谢,您真周到!"<BR>两个人于是开始工作。完事以后李红海将王玫送到楼梯口,折回身坐到办公桌前才发现忘了向她推荐心脏病专科医院的事情。</P>
<>2,王玫到达昆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过了,晚饭是在路上吃的。在一家有协作关系的宾馆住宿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司机小成问都不用问就把车开到了这家宾馆。对于小成来说,交押金登记,包括住几号房间等等都是了然于胸、轻车熟路的事情了。整个过程中,王玫基本上就瘫在了大堂的沙发上等着。拿了钥匙,乘电梯上到六楼,小成帮她把门打开,把行李放下,说声"王总您早点休息"就出去了。<BR>王玫将浴盆仔细地清洗一遍,放水的当口才拿出睡衣和各种洗漱用品,每次出门,这些东西她都是自带,从不凑合用宾馆里的。她取出充电器为手机充电。这一路上都在给儿子通话,把电打没了。孩子担心她的安全,一路上都要跟她通话,一旦没有了信号或者没有电,他都会紧张,过后王玫都必须跟他解释。孩子都快十岁了,还这个样子,真让王玫放心不下,尽管她时常对他灌输诸如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你还有外婆、舅舅和哥哥,妈妈得的这种病是无法彻底治好的,说不清楚是哪一天就不在了等等,可孩子似乎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死亡意味着什么。依然我行我素地懵懂着,该撒娇的时候还是要撒。<BR>王玫开始洗澡,依然洗得十分仔细,一头长发就占去大半的时间。养这样一头长发简直就是自作自受,因为是先天的心肌缺血,医生多次告诫她要将头发剪短,以免跟人体尤其是大脑争夺营养。可是她就是不听,她天生爱美,越是意识到自己来日无多,越是要珍惜能够拥有的每一天。从卫生间出来换上睡衣,她躺在床上用棉签给脚涂抹营养油,非常仔细,她为自己这双保养完好的秀脚而自豪,即使是再热的天气里,她也从不穿露指头的凉鞋,才使得整个脚上没有一丝皲裂和太阳晒出的色斑。<BR>今天想喝酒,就是想。她打电话让总台给送一瓶红酒上来。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开始为自己化妆。每次都这样,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喝酒对自己而言,意味着很有可能明早就醒不过来。那么,她准备为世人留下一个完美的遗容……<BR>妆画好了,她很满意,淡淡地、不张扬,一如她的为人。然后拿出兰寇往耳后、胸部、腋下轻轻地喷洒……<BR>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她在犹豫接还是不接?因为知道这个电话的只有小黄,她的前夫。她到底还是接了,他问了孩子的近况,这是由头,然后问在昆明有没有需要他帮忙办的事情,才是核心。王玫清楚,他心里一直怀着内疚和歉意,但她目前真的不需要他帮什么,倒不是不想给他机会。电话依然在长长的沉默和轻轻的叹息声中挂断。<BR>红酒送上来了,等服务员离开以后,王玫才发现这里服务质量存在的问题和服务员的疏忽--居然光送酒没有开瓶器!但她不想为此再打电话劳驾人家了,她拿着酒到卫生间里, 先用毛巾将酒瓶裹起来以免碎玻璃伤着手,然后在大理石台面上将瓶嘴敲碎,等掉进瓶内的玻璃渣沉淀以后,才往杯子里面斟。<BR>端着酒在床头半躺下,王玫开始浅浅地抿酒。她微微地闭上眼睛,有泪水轻轻地从脸颊流过。</P>
<>3、李红海接到报社记者费扬打来的电话,说是有关于法律方面的问题要请教他,问他这会儿空不空。他俩是大学同学,一起分配到金沙市的,二十年来一直相处得很好,三天两头一个电话,十天半个月一次小聚会。李红海说:"说什么呢,人熟了连飞机都要刹一脚,只要是你来,天大的事情也要停下来。来吧。"<BR>不到十分钟,费扬就风风火火地来了。享受着空调和香茗的同时,又一次抒发着感叹:"还是你有有远见,当初决定下海的时候,大家都不以为然,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政府部门不呆,要下海当律师。现在看来是走对了,房子、车子、票子都有了,哪像我,到目前为止,还在为'本报讯'疲于奔命 。"<BR>李红海不接他的茬儿,问道:"说吧,想请教什么?你这是洗我的脑壳!"<BR>费扬说:"你注意到没有,最近报纸上开了一个专栏,叫'商海传奇',要连续对十个有代表性的民营企业家进行报道,我的任务是两位,正在物色对象,因平时很少跟这帮人打交道,情况不熟悉,想听听你的意见。要不,给我推荐几个人选?"<BR>李红海想了想说:"这个栏目我在报纸上看到了,真的是'传奇'喔,有的也太离谱了,你们整天把'三贴近'挂在嘴边,其实是叶公好龙。我跟很多老板打过交道,并不像你们文章里面所宣传的那样离奇古怪,要么为富不仁,要么神圣得不食人间烟火,或者商海泛舟一帆风顺,只有他是高智商加高情商,而别人都是弱智……"<BR>费扬比画着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我知道你对本报有一肚子的意见,所以要请教你呢?空谈误国,你就实实在在地为本报做点建设性的事情吧,给我推荐几个老板,我要给你别开生面的惊喜。"<BR>李红海说:"到时候,你别打着采访的幌子行拉赞助之实哈!"<BR>于是,李红海就把王玫的情况向费扬做了简单的介绍,并且当场就通过电话与王玫取得了联系,定下了约会的时间。<BR>那天,李红海开车将费扬带到王玫的茂源商贸公司,绕办公楼步行一圈,为的是先让费扬对王玫的工作环境有一个大致的印象,然后,两人径直去了王玫的办公室。<BR>王玫正在接电话,示意两人先坐下并让秘书把茶泡上。电话很长,谈的都是各种规格、价格和厂家。这样一来,费扬就意外地得到了一个近距离观察王玫的机会。她给他的印象是:外柔内刚,谈吐很有分寸,有修养,大气。<BR>王玫终于挂了电话,一个劲儿表示歉意。李红海说可以理解,然后替两人做了介绍。王玫首先对来自媒体的记者表示了应有的尊重和敬意,同时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树大招风的忧虑。<BR>为打消她的疑虑,费扬说:"王总放心,我来的目的,第一不是拉赞助,第二不是对企业做负面宣传,起码不是我的本意。我们这个栏目的初衷,是想通过对十位有典型意义的民营企业家的采访、报道,展示我们自改革开放以来在宏观经济方面所取得的成绩,从而宣传多种经济成分并存对于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意义。对于王总您,来之前我已在李律师那儿了解到大致的情况,很感兴趣,我觉得,作为女性,在企业家队伍里头本来就凤毛麟角、弥足珍贵了,而你个人的创业经历又极富传奇色彩,非常具有典型意义。我恳切地希望能得到您的大力支持!"<BR>王玫笑了,为难地叹口气说:"看来是盛情难却呀,费记者,您是不知者不为过。李律师就不同了,我可要抗议哟,替委托人保密是作为律师起码的职业道德,而你是如何做的呢?"<BR>李红海面红耳赤地下不了台,只好耍无赖地:"我冤枉呐,真的比窦娥还要冤呐!"然后指着费扬说,"你问问他,我说过什么?我什么也没说。"<BR>王玫笑着说:"开玩笑的,这样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BR>4,有过两三次吃饭、喝茶的机会,因人多嘈杂,都是一些面上的应酬和客套,费扬觉得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感觉得到王玫有许多东西隐藏得很深,要得到想要的东西,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这边采访的任务又非常急迫,因此,他决定放弃王玫而另外物色人选。他把这样想法在电话里对李红海说时,李红海非常惋惜,他说:"我感觉她真的值得好好写一写,当然,要得到她的信任也比较难,你想啊,人家说了,当面不说好话的,是你们文人;当面只说好话的,是官人;当面不说真话的,是商人。王玫毕竟是商人,而且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要想她说真话,除非得到她的芳心,"说到这儿他眼前一亮,"对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呐?你不是离婚快四年了吗?王玫好象也是单身,何不……"<BR>费扬打断他道:"亏你想得出来,干脆改婚姻介绍所算了!为了采访都采用这样的策略,除非国家给予特殊政策:新闻工作者可以一夫多妻!再说了,等把她追到手,水都过了三秋田了。"<BR>李红海说:"你的老毛病就是急功近利,你眼中难道只有你的新闻报道吗?我所说的王玫值得一写,并不一定是适合你们的'商海传奇'栏目,且不说孤男寡女天地不容的古话,你可以慢慢接近她嘛,多个朋友总不见得是坏事嘛。我的意见仅供参考。"<BR>费扬说:"就算我可以放弃偏见,不以铜臭视之,她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的,配我合适吗?"<BR>李红海不以为然地:"偏见,不要以为仅仅书本上的知识才是知识,我敢说,在某些方面你休想与人家相比。"<BR>费扬说:"这个我承认,起码对于经商我就一窍不通,可你也告诉过我她患有先天的心脏病吗?你撮合我们俩岂不是害我?"<BR>李红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草率,语气一转:"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犯了一叶障目的错误,接受批评,接受批评。但话又说回来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她健康的确有点问题,但人家富有啊,俗话说富能补拙嘛……"<BR>费扬再次打断他:"算了,你就别在那儿一会'俗话'一会儿'古人说'了,全他妈夹塞自己的私货。我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去追她,你到时候又会说我傍富婆、吃软饭了。"<BR>李红海说:"我怎么会这样看你呢?其实,平心而论,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致富的捷径,你们一旦真的成了,你娃的生活质量将立刻产生质的飞跃,最起码不会再抽十元钱一包的云烟而改抽二十元一包的'软云',不用上下班再去挤公共汽车,最起码自己弄台奥拓来开嘛。"<BR>费扬没有再说什么,想了想,静静地挂了电话。</P>
<>5,久违的笑靥绽放在王玫的脸上。她感到从里到外一种不曾有过的舒畅,失眠暂时放弃对她的困扰,让她第一次在没有梦魇的袭扰下睡了几个小时,是那种非常深沉的睡眠;这一觉醒来之后,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轻松,从里到外的轻松,头脑清晰,呼吸顺畅,精力充沛,她觉得自己像小鸟一样轻盈而欢快,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跃上树梢!说来谁也不会相信,这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十八岁的她正经历初恋。这样的感觉于她来说,太新鲜也太突然,让她多少有些觉得唐突不安、措手不及;以往,总是男人围绕着她,以各自的方式争夺着她,就像是一场场围猎,每一次都是将她逼到一个死角,迫使她在他们当中作出选择;而她,也往往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要么需要得到某种保护,或者出于善良,平息因她而引起的某个家庭的战火,她匆忙草率地选中一个人,要么结婚,要么同居;而不论是结婚还是同居,相同的地方都是没有性爱,更谈不上恋爱。没有性爱是因为自己自从小黄那件事情以后就对它异常反感,觉得它很脏;再则,她的身体也不允许过于激动和兴奋,于是就冷淡了。冷淡的结果就是把跟她在一起的男人置于一种尴尬的两难境地:我们之间既然连夫妻生活都没有了,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开?一旦选择留下,动机就太过明显路人皆知了;她心里自然明白,我要是一个下岗女工,经济上异常窘迫,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自己暗自在心里想想罢了,一旦说出口就太没有意思了,而且还会伤害对方的面子,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BR>而这一次则完全不一样,费扬是她喜欢并且愿意接近的,他跟她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关系,他们有两三个月都处于普通的朋友关系,仅仅是在一起吃吃饭、喝喝茶,打个电话什么的,他对于她的经历很感兴趣;而她,则乐于倾诉,因为她所处的圈子里面压根儿就没有他这样的男人,这么有学问,看问题一针见血,发表观点又是这么直率毫无顾及。这样一来,他与以往接触的只会说奉承话的男人们一比,自然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地方了。他正直、客观、公正的品行往往体现在对于她的某些做法的评论上,她跟他无话不谈,包括生意上的坑蒙拐骗和各种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行为,以及以往跟所有男人的关系,他总是耐心地倾听,然后客观公正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和评论,这里面有不少是对她的批评、规劝或者告诫。这种时候,她就会在心里嘀咕:"这个男人怎么这样直率?他这样说话就不怕我生气吗?"但是平心而论,她认为他说的是正确的,并且很新鲜,属于逆耳忠言,这在以往是很难听到的,所以让她感到别开生面!她对跟他谈话很上瘾。<BR>初恋的感觉是春节过后到来的。<BR>整个春节期间她一直在生病,无非是感冒头疼什么的,主要是心理上的毛病,这她自己非常清楚,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只要逢年过节,她总是会想入非非,这样一来,家家户户欢天喜地的年节,于她而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春节过后,她的病好了,她渴望倾诉,就打电话约费扬出来一起吃饭。饭桌上几乎是她一个人在说,谈自己的两次正式的婚姻,和最难以启齿的病;他耐心地、满含同情地谛听着,眉头紧蹙,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因为下午他要上班,只好歉意地离开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爱上他了!她马上给两个最好的朋友打电话,告诉她们自己的麻烦,想得到她们的忠告。<BR>两个朋友都没有立刻答复她,让她先回家等候。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如坐针毡,知道下午才能得到答复。果然,答复是令她扫兴的,芊芊说:"你跟他会有什么结果呢?你的情况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性对他来说同样是少不了的,最终,他一样会离开你。"另一个朋友文静倒是要委婉一些,说:"反正你目前也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摆脱痛苦,他至少看上去比'冷暴力'强一些,先处着再说吧。"</P>
<>5,关于前夫小黄,得从王玫小时候讲起。<BR>对于晕倒、休克,王玫大约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有清楚记忆的。<BR>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饱尝了孤独。几乎没有孩子愿意跟她玩,原因是害怕承担责任。虽然有爸爸和妈妈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虽然有哥哥毫无原则地迁就她否则就要遭到爸爸的毒打,但是,王玫心灵的孤独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只好求助于各种各样的图书和连环画,各种奇思异想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并在脑子里扎根的。像先天性的色盲或色弱患者一样,她以为心里的天空永远就是灰色的,而且是再正常不过了。<BR>由于身体的原因,她初中尚未毕业就不得不辍学呆在家里。打发时间的方式永远是靠着图书,偶尔也把病历铺在桌子上研究半天,潦草的字始终像天书一样,妈妈为她作的解读是"贫血",口气的平淡犹如她失血的脸色一样苍白。那个时候,一家几口,兄妹几个,有个把辍学或者待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在那个时候,上不上大学的区别还不大明显。<BR>15岁那年,王玫被安排到街道办的冰糕厂做临时工。她非常欣喜也很好奇,因为冰糕毕竟是孩子们在那个商品短缺的年代里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内向,她依然没有朋友,只好把所有的精力统统放在工作上,为此得到许多嘉奖,奖状帖满了一面墙,红本本塞满了一抽屉。她的工资90多块,远远超过了开大客车的大哥。<BR>唯一让她感到恐怖的是,每当站在水池边上,看着池子里的漩涡,她就会在头晕的同时身不由己地要往水里栽,仿佛那漩涡强大的气旋要将她吞噬一般。几次都这样,她的上身已经探进池子,要不是被人拉住,早就像洗衣机里面的衣物那样漂柔荡涤了。像恐高症得主不能驾驶飞机一样,她被劝退离开这个对她而言既充满诱惑同时又充满恐惧的职场。<BR>看来,还是呆在家里较为安全。<BR>就在这个时段里,当她偶尔获准到楼下院坝里放风的时候,有男孩尾随其后,更有甚者往她手里塞纸条。她对此简直毫无办法,更无对策,因为她读不懂字面背后所含蓄的意思。塞纸条的男孩鬼鬼祟祟地跑了,她只好将纸条带回家去请教下班的妈妈。妈妈抚摩着她秀气的脸蛋和柔顺的长发,一丝欣慰绽放在眼角,说:"我的女儿总算长大了,"叹口气又说,"也有男孩喜欢了。"<BR>从那天起,妈妈开始动用替女儿攒着的工资,为她打扮,为她梳妆。<BR>王玫是19岁时结的婚。婚姻完全是父母包办的。小黄是从几个候选人当中脱颖而出的,原因是他看上去老实本分,有一门手艺,在同为工人师傅的王父看来,这一点非同小可,他说:"我们有手艺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都不会饿肚子。女儿嫁了他我放心。"</P>
<>6,所谓的技术就是汽车修理,小黄跟王玫的爸爸既是同一个单位的,又是跟王玫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婚后,他将对王玫无微不至的照顾接管过来,哪怕是家务活,也让她插不上手而无事可干,甚至连洗脚水都替她端到面前。<BR>这个阶段,是王玫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像是补课一样,在一天天的依恋和等待中她渐渐懂得了爱情,与此同步的,是渐渐隆起的肚皮。他们没有听从医生心脏病患者最好不要生育的劝告,我行我素地将爱情进行到底直至结晶。怀孕的日子也是她病情频繁发作的日子,经常晕倒、不醒人事。还好,当孩子出生以后,各个方面的指标还算正常,这给了小两口莫大的慰籍。<BR>小黄大概具有做生意的天赋,平常就喜欢倒腾点什么以赚取利润。王玫没有工作还要养病,如今又添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光靠自己做修理工那点微薄的工资无论如何也是过不下去的了。也算是穷则思变吧,小黄离开了修理工的岗位,靠几千块做本钱,做起了经营汽车备品备件的生意,由于业务和技术都不陌生,生意做得出奇的顺利,第一个月就赢利四五千元。这,给了他们巨大的鼓舞。可是,由于劳累,小黄病了,很重,必须住院治疗。王玫不得不把孩子托付给已经退休的父母亲,自己亲自上阵,利用每天两次到医院送饭的时机听小黄耳提面命,这样,生意并没有因为小黄住院而受到任何影响,同时,王玫在无心之中介入了一个虽不陌生但并不感兴趣的领域,与许多单位和个人建立起了业务关系。小黄出院以后,公司实际上成了一家夫妻店,在客户眼里,小黄机灵聪明,王玫漂亮能干,跟他们做生意是非常愉快的事情。<BR>转眼五年过去了,孩子上了幼儿园。没有了牵绊生意更是锦上添花,这个时候,他们的资产已积累到了两百万左右。小黄开始变化了,从穿着打扮到言谈举止都名副其实地成为老板了,自己买了车,为的是四处应酬,经常深夜不回家,一旦回来就是酒气冲天、胡言乱语。就是这样,王玫也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因为在她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这样的人和事太普遍太正常了。她依然故我地忙着公司里里外外的事情,直到又一次晕倒被送进医院。<BR>这一次所做的彻底检查推翻了以往"贫血"的结论:由于先天的肌理缺陷而导致的心肌缺血、供血不足,才是历次晕倒的罪魁祸首。可以做手术,就是在心脏外面"搭桥"以增强血压,本来已经打算做了,可是意外的事件将计划打乱了,包括全部的生活。<BR>那天,王玫感到腹部疼痛难忍,又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医院,找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大夫陈大姐。陈大姐给她做完检查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吓人,因为人多,没有告诉她结果,让她坐在外面等,同时给了一本医书让她看。对于王玫这样一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生意上的大忙人来说,哪有闲心坐得住?更无心思看什么医书。她几次旋到陈大姐面前,以期引起她的注意,主动告诉她结果。可是,陈大姐口罩上方的眼睛压根儿不瞟她一下,表情如何也无从知晓。王玫只好鼓足勇气问:"大姐,到底是什么病你就告诉我吧!我公司里没有人,这会儿都是叫别人替我顶着的。"陈大姐只好停下手中的事情,起身拽着她来到院子里的花坛前面,摘下口罩,露出一脸的心疼和责备,问:"给你的书你没看?"王玫摇摇头。<BR>陈大姐夺过去"哗哗哗"地翻找着,然后戳在王玫面前:"看看吧,你得的就是这种--性病……"<BR>王玫再次晕倒了。<BR>晚上小黄到了医院,把她接了回去。一路上,就听见王玫困惑地自言自语:"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平心而论,她当时的的确确不知道这种病的相关知识,更不清楚它的传播途径,以为跟心脏病一样属于先天性的,因此,当看见小黄一言不发地低头走路,她还愧疚地追上前去拉他的手。小黄木然地任由她拉着手,咬着嘴唇直到进了家门,才"扑通"一声跪在王玫面前。王玫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渐渐明白了问题的真相和严重性。一旦弄明白之后,又一次晕倒了。<BR>直到今天,王玫还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兰色连衣裙。</P>
<>7、离婚是再所难免的。<BR>由于心脏的原因,王玫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生气更不要激动。她做到了。她平静地对小黄说:"如果这一切我不知道,我们也许还能继续过下去。可是现在,我无法面对你。我们必须分开,至于钱,按理说是我们共同的,但考虑到你现在还在创业,一分为二对于公司来说肯定是灾难。我提出一个意见供你参考,就当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你打工,你最起码要付我工资对吗?现在,就请你把这笔钱计算出来,我需要它治病养孩子。"<BR>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这中间小黄想尽了所有办法,诸如痛哭流涕、以泪洗面、锤胸顿足,甚至跪在地上祈求王玫的饶恕,都没有得到王玫的原谅,最后不得不请出王玫的妈妈做说服工作,还是无济于事。小黄只好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也许他的想法是:你一个女人,身体又这么差,还带着孩子,离开我要不了一个月绝对要走头无路回心转意的,所以在离婚以后一直没有付过一分钱给她作为孩子的生活费。离婚的两个人一旦真的较上劲,结局只会使双方越走越远。王玫和小黄就是这样,一方是硬着心肠故意难为对方好让其回心转意;而另一方则是咬紧牙关、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并且把所有的苦难转化为恨,又由恨升华为一种力量。<BR>走出婚姻废墟的王玫并没有立即投入到生意之中。她拿着为数不多的几万元钱住进了一家医院。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生存还是毁灭?<BR>心痛是肯定的。先天就不健全的心脏在这一个半月当中饱受折磨和考验。按说应该为这个残缺不全的心脏作一次彻底的手术,可是,这区区几万块钱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还要用它买房子、养孩子。<BR>住院期间,一个因车祸受伤的"小姐"来到王玫的病床前面,控诉她前夫小黄的种种罪恶:你们离婚以前他就跟我在一起了,他说你有病,不能跟他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他还说等生意再做大点,分一半财产给你把你打发掉然后娶我。他在跟我"那个"的时候还常常把你拿来跟我作比较,说跟你干感觉完全是在"奸尸",说你简直就是一件"易碎品",又不敢压又不敢碰。后来你得了这病,他把责任完全推到我的身上,说我是"婊子"是"鸡",这种病只可能从我这儿染上。我委屈得要死,王姐你想想,我本来就是做小姐的,这他完全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我并没有隐瞒什么,更何况,是不是从我这里染上的我还要打个问号,他在外面根本就不止我一个王姐……<BR>王玫打断她说:"他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BR>"小姐"先是一阵抽泣,眼泪"漱漱漱"地流下来,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然后从上往下解开衣服的三颗扣子。王玫感到困惑,想要阻止,可"小姐"已经露出了半边肩膀和乳房,指着乳房边缘靠近腋下的部位,王玫隐约看到有刚刚缝合的新鲜伤口。小姐说:"上个星期五晚上,黄哥强行带我们出去喝酒,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受伤了,"说着将胸罩小心翼翼揭开,露出一条黑褐色的完整的"蜈蚣",它几乎盘踞着整个乳房,乳头也不见了。王玫看着非常恶心,让"小姐"赶快把衣服穿上。"小姐"仿佛故意要挟她,炫耀般地展示着黄哥的罪恶:"这样了,他不要我了,用五千块钱就想打发我。王姐,你知道,我们做这行的,靠的就是身体,这样子,我还能做吗?"<BR>王玫问道:"可是你找我干吗呢,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你是知道的。"<BR>"小姐"说:"这个杂种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我们都是他的受害者,我知道你们离婚他只给了你几万块钱,你太善良也太傻了,可他这杂种也太无情无义了,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找妇联,上法院去告他狗日的,讨回我们合法的利益。"<BR>王玫冷冷地看着她,心想:"你左一个杂种右一个狗日的,他再混蛋再不是东西曾经也是我的丈夫嘛!你要是会来事的话就不应该这么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不问青红皂白地乱骂一气。"想到这,王玫差点就勒令她出去了,可是因为虚弱,甚至连发火的力气也没有,她只好将头扭向窗外。<BR>"小姐"一时间不知所措,赶紧将衣服穿上,因为拿不准王玫的态度,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她的目的是明确的,她说:"我男朋友召集了一帮老乡要去砸黄哥的店,被我拦住了。我不想搞得冤冤不解的对谁也没有好处。"<BR>王玫转过头来有气无力地说:"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总要结婚生孩子的,现在首先应该做的是到医院看病,把伤治好,至于别的,下一步再说。我会帮你劝说他的,请相信我。"<BR>"小姐"一走,王玫就挪动身子到医院外面去给小黄打传呼。<BR>小黄居然没有回电话,王玫只好到店子去找。没有开门。只好回家,小黄显然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了,垂头丧气地歪在沙发里抽着闷烟。<BR>王玫扶着桌子坐下。小黄看了她一眼,将烟头摁在地上,强打精神地把脸对着王玫,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BR>王玫说:"刚才,'小姐'到医院去找过我了,"小黄一震,他刚才误会了王玫的来意,王玫接着说,"我答应了她尽量劝你给人家应有的补偿。一个大男人,敢作敢当嘛。"<BR>小黄说:"不是我不愿意承担责任,是她他妈的太阴太贪了,今天两千、明天两千的谁受得了?并且,你那病还是……"<BR>王玫打断她说:"不要说这个。我的意见是:祸是你惹上的,你必须尽快把它了结掉,该承担的责任一定要承担。没完没了的索要是不对,趁机讹诈更不行。我们虽然已经离婚了,但这个时候,我可以暂时跟你一起一致对外。她那边,我会尽量去做工作的,只要她再到医院去找我。"王玫说完转身就走,小黄追出来问:"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吗?要不要我送?"王玫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你忙你的。"小黄欲言又止。<BR>最终的结果是,小黄又拿出五千块钱,让王玫替他转交给"小姐"并报销了她所有的医药费才算了结。</P>
<>8、从医院出来,王玫非常迷惘:自己将以什么为生呢?<BR>晚上,几个小黄过去的客户也是王玫的朋友到家里来看望她,纷纷谴责了小黄的种种不义行为,同时表示愿意帮王玫一把。王玫问,我能做什么呢?朋友们说,就做这行呀,你轻车熟路的,我们也有这个能力帮你,跟谁做都是做。王玫说,可是小黄会不高兴的。朋友们笑话她迂腐,说人家对你都这么无情无义,你还处处替他着想干啥?何况市场大得很,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王玫说,可我没有这么多的本钱。朋友们又说,你手里不是有几万吗?注册公司够了就行,别的你不用管。当初,小黄不也就几千块把生意照样做起来了吗?<BR>就这样,王玫真的注册了这家公司,刚开始的时候,朋友们把货物发过来,不要她的货款,算是代销。他们信得过王玫。这,对于王玫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她的生意就是这样蹒跚起步的。<BR>这天,大哥带着他的朋友杨林来到公司,简单地替他们做了一番介绍大哥就离开了。杨林在一家国有大型企业担任科长,负责机械设备的采购和供应工作,他说他可以帮助王玫,具体说就是将备品备件的采购计划交给茂源贸易公司来做。他说仅仅是这一块,从他手上过往的资金就是几百上千万。王玫一听,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激动得不得了。可是转而又愁起来,这样大的生意得要多少资金作本钱啊?杨林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一般说:"资金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每次计划下来以后我们就签合同,然后我就把资金给你打过来,你再拿着这钱去采购。"<BR>幸好是大哥的朋友,要不然,王玫一定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BR>第一单合同签订了,王玫不敢怠慢 ,她必须亲自去采购。那个时候,她的公司还不像现在这样有多余的人手,大事小事她都得事必躬亲。东西采购回来以后,她按照以往的经验,除去全部成本以后,在每一样备件上面加上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利润,价格出来以后,她亲自送到杨林的单位上。<BR>杨林在单子上快速地扫描着,不时地皱一下眉头。这让王玫忐忑不安:难道价格报高了?可是,要是放在以往,利润从来没有下过百分之三十的,有的甚至更高,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到一百。这一次主要是考虑到是第一次跟人家合作,从长远着眼,像这样的国有大企业,首先是在资金上比较有保障,不存在拖欠和赖帐的问题;其次,杨林说过,每年从他手上过往的资金单是备品备件这一项,就是几百上千万。王玫认为,就算是五百万,每次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计算,一年下来不也有一百万可赚吗?再则,杨林是大哥的好朋友,她不愿意让人家为难。所以,王玫加的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算得上是非常保守的了,没有想到还是让杨林不满意。<BR>杨林放下单子,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王玫,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这真让王玫觉得毛骨悚然。她站起来,趋身向前,用颤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杨哥,您要是觉得价格高了,还可以往下降点,总之不让您为难……"<BR>杨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是那种当哥哥的面对小妹的过错的宽厚的笑容。他示意王玫坐下,并往她的茶杯里续上水,然后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才说:"低了,太低了。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进过这么低价的备品备件,你这样一来,我反倒为难了,要么人家会以为这批东西的质量有问题,要么人们会说以往所有的采购都有猫腻。我刚坐上科长这把交椅,既不想否定前任得罪任何人,也不想突出我自己或者招惹什么是非。这样吧,我这儿有一份以往的进货单,你拿去参照一下,价格基本与以前的持平就行了。"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进货单。<BR>正在这时,有人敲门,王玫赶紧把进货单塞进包里,同时起身,与推门进来的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出去。<BR>回到公司把单子拿出来一对照,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同类型的备件每一样都比自己所报的高出许多,有的高的简直太离谱了。王玫发现,越是进价低的,进货单上反映出来的价格就越高,个别东西的利润甚至比进价高百分之五百!<BR>王玫被吓出一身冷汗!她感到恐惧!杨林这是在帮我还是另有所图?她不禁把从第一次跟他见面到这一次会面的整个过程的所有细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杨林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贪婪的人啊!这么斯文的一个人,又是刚上台的年轻干部,胆子居然就这么大?<BR>王玫给哥哥打了电话,在她陈述事件的整个过程当中,大哥一言不发。王玫说完以后问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大哥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抑着某种情绪,沙哑着嗓子说:"你先按他所说的做,回头我再问问他……"说完就挂了电话。<BR>得到了大哥的授意,王玫心里才坦然了许多,她干脆照着以前进货单上的价格丝毫不差地照抄,如果单子上没有的,她就大着胆子往高处定,最少也不低于百分之三百。<BR>这一次,杨林满意了。他同样是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抓起电话就把财务叫到了办公室来,吩咐她立即付款。这个长得有些刻薄的女人用复杂的眼神意味深长地、故意很夸张地把王玫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面带嘲讽地对杨林说:"设备处那十多万到今天为止都没付,人家催了好几次了,怎么办?"说完把嘴唇抿得紧紧的,那架势像是要等着跟人吵架似的。杨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就隐忍住了:"就说没有钱,拖上几天再说!"财务暧昧地笑笑问道:"那,是你去说还是我去说?"杨林瞥王玫一眼,嗔怒地对财务眨眨眼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多事?你是财务,让我去说合适吗?"财务这下得意了:"喔,看来还是少不了我嗦?那好吧,我就再去当一次恶人。"杨林高兴了,在她的肩上拍了两下,几乎是推着她出了办公室的门,在外面耳语了好一会儿,夹杂着财务的撒娇和夸张的叫声,最后一句话让王玫听得清楚:"你给我老实点,别让我抓住什么!当心我新帐老帐全给抖出来一块算!"杨林压低声音说:"你烦不烦?"好象是在她的脖子上捏了一把,或者是在她腋下咯吱了一把,只听到她笑着叫着下楼去了。<BR>杨林进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就严肃了许多,还跟以往一样,以一个老大哥的表情和口吻关照王玫说:"你的情况你大哥都告诉我了,挺不容易的,我是真心想帮你,有这个条件嘛,跟谁做都是做,你说对吗?"<BR>王玫赶紧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杨哥,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您……"<BR>杨林打断她说:"感谢的话就免了,我跟你哥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可以说算得上'铁杆儿'兄弟了。今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说完顿了一下,看着王玫点点头,意味深长地,"你哥这个人呐,唯一的毛病或者说是弱点吧,就是太老实,年纪跟我一样,可脑子里面的观念太陈旧了,对什么都看不惯,"<BR>王玫点头附和:"是的,我大哥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公司里负责事故理赔,人家都是站在本单位的立场说话,他可倒好,因为善良,尽帮着受害者或者家属说话,能够多赔一点就尽量多赔给人家一点,弄得公司的领导老不高兴。"<BR>杨林大笑着说:"是不是我说的?他这样做是于己于公都没有任何好处。我说这话的意思,没有别的,他就这样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别指望去改变他,以后啊,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尽量少牵扯他,弄得他不高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BR>王玫彻底明白了,她果断地点头称是:"杨哥您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做事。只是,您知道的,我刚起步,好多的事情还不懂,今后还请杨哥多多指点。"<BR>杨林开心地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我呀,从小一直就想要一个小妹,可是呢,我爹妈就是成心不让我如意,给我生了两个全是弟弟。现在好了,你就认我当哥吧,我把你当亲妹妹,有我的,你就什么也不缺,好不好?"<BR>王玫高兴得几乎热泪盈眶,她有些哽咽地说:"杨哥,我知道,这单生意不属于我一个人,刨开我的各种费用,剩下的全是您的,您看,我怎么给你?"<BR>杨林生气地说:"你看你看,我刚才是怎么说的,我既然认你这个妹妹,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这一次,权当我这个当哥的给你的见面礼……"<BR>王玫不好意思地一连串地说着"不行",看样子都快要急哭了。<BR>杨林借坡下驴地说:"行,行,行,我看,你也跟你哥一样,完全是一个既善良又实在的人,我不要你也塌实不了,多出来的,咱们就五五分帐,包括以后也是这样运作,好不好?这次这点儿,就暂时先放你那儿,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了再通知你。"<BR>王玫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把手递到杨林手中,杨林紧紧地攥着,好一会儿舍不得放开。</P>
<>9,公司刚开张就做成这么大一笔生意,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办完结算,刨开各种费用、税金,王玫将剩余的部份分做两半,一半作为公司的收入,另一半则专门开了一个帐户存着,只等杨林发话就给送去。王玫觉得这是做人做生意的本分,除非是做一锤子的买卖。即使是刨开属于杨林的那一半,利润也是非常丰厚的,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有了这第一笔收入,王玫想的是如何做强做大的问题,既然是公司,手下就应该有一批员工,首先需要人将库房的管理和货物的销售管起来,然后还要考虑经营修理的业务。根据以往的经验,铺面修理既可以走货又可以收取工时费,经营得当,完全可以维持员工的基本工资,(包括库房管理人员的),而从库房直接走的货,主要就是针对单位和集团,这有赖于公司逐步的发展并建立起信誉和与之相关的公关工作的开展。因为从杨林这单生意上尝到了甜头,王玫打算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这上面,因此,首先要考虑招聘一个懂得会计和库管的人员,好让自己从中抽身出来。像这样的专业人员是不好到劳务市场上去招聘的,正当她感到为难的时候,老刘主动找上门来了。<BR>老刘过去是一家国有企业的材料科长,现已退休。他不仅对会计和库管非常熟悉,而且有广泛的社会关系和背景。他主动上门应聘,王玫已有几分满意,又从侧面了解到机械厂厂长还是他的女婿,这更让王玫喜出望外,她当下就与老刘签定了用工协议,职务是库房经理兼财务主管,可以不坐班,每月两千元劳务费。这样一来,可以说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BR>王玫没有看错,老刘的附加效应很快就显现出来了。<BR>这天,王玫见一辆黑色本田轿车停在楼下,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开张以来,到她这里来修理或者换零件的车都属于中低档的,其中以长安小面包居多,像这样的高档轿车几乎没有过。王玫只当是修理服务的质量不错而导致的结果,除了高兴并没有多想。不料,过了半个小时,一个衣冠楚楚、保养很好,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男子在老刘的带领下径直走进她的办公室。老刘作介绍的时候只说是某机械厂李厂长亲自来拜访王总。说完老刘就出去了。<BR>男子与王玫握手寒暄、呈递名片,就座。<BR>王玫问:"李厂长大驾光临,不知道需要我做什么?"<BR>李厂长说:"王总客气了,我是来感谢你的,感谢你对我岳父的关照。"<BR>王玫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天哪,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福气?看来,真的是老天有眼!"然后语气一转,诚恳地说,"平心而论,聘请老刘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他有您这么了不起的背景,只因公司刚开张,急需像老刘这样的行家打点以尽快步入正轨,是用人所长,应该说是老刘在帮我。说到关照,既然李厂长今天亲自大驾光临,以后我倒是少不了要麻烦您呐!"<BR>李厂长倒是一个痛快人,单刀直入地:"我那厂子,想必王总也有所耳闻,怎么说呢,说是名声在外也行,要说臭名昭著也可以,"说到这他率先爽朗地大笑起来,接着说,"国有老厂,摊子大,包袱重。我这厂长简直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哪!"<BR>王玫连声说:"哪里,看您说的,您那是上万人的厂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这个二道贩子今后完全要仰仗厂长多提携了!"<BR>李厂长顺着她的话说:"是啊,都说船大调头难,要我说呀,大也有大的好处,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跟我开玩笑说,你那上万人的大厂,想要收刮民脂民膏真是太方便了,哪怕从每个人头上只收刮一块钱,就有一万多,每人十块就是十万,这还了得!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咱不做这样的事,老百姓够苦的了。我的意思是说,厂子大,家底也厚实,办事方便一点你说呢?王总,今天我就丢句痛快话在这儿,既然老岳父承谋你看得起,就让他在这里有个事混着吧,给多给少就是一个意思,这人老了一旦从领导岗位退下来没个事混着,就会出毛病的。既然咱俩有了这样一层关系在这儿,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说话,于公于私不论,一定啊!"说完径直起身上前,不由分说地抓起王玫的手就摇了起来。<BR>王玫急中生智想出一个主意来,等李厂长放开她的手转身出门以后,她迅速地拉开抽屉,现数了两千块钱装进一个信封里,然后飞快地追上李厂长,二话不说就往人家手里塞。<BR>李厂长愣了一下,他也许真没想到,很快反应过来就说:"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搞反了嘛,我来看你,哪里有……"<BR>王玫打断他小声地说:"您就别多礼了,咱俩谁跟谁呀?别人看着呐,拿着。"说完干脆往他裤兜里塞。<BR>事已至此,李厂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叹口气说:"你太客气了,真的是盛情难却啊!好,我先收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放心,我的为人如何,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BR>王玫连声说:"我相信,我相信。"<BR>两人下了楼,李厂长又跟老刘寒暄了几句才上车走了。<BR>王玫的第二单大生意就是跟机械厂做的,金额并不亚于杨林那单,只是打款费了些周折,分几次付不说,还为中间帮忙的人多付了几个点子的倒款手续费。不过,这对于王玫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这又是一个大生意,并且是可持续发展的、可再生的资源。</P>
<P>10,这天,王玫专门抽出时间给母亲、哥哥、嫂子、侄儿和儿子贝贝分别都买了东西,并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今天要回家吃晚饭。这让妈妈高兴坏了,自从王玫自己出来做生意以来,这个家她就很少回去了,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由于身体的原因,当初妈妈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因王玫的坚持,就由她了。可儿子每天要上学,早出晚归的,王玫的身体状况,既要忙生意,还要照顾他是无论如何也吃不消的,就把他交给母亲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孩子从小就是由母亲带大的,婆孙间的感情非常深厚,即使王玫身体吃得消,恐怕母亲也不会答应她带走的。<BR>王玫忙完生意上的事情回到家就够晚的了,七点多钟,新闻联播都快完了。她一个劲地向厨房里的母亲道歉,母亲说:"你还算早的哟,你哥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他起码要八点以后才回得来,叫不要等他,我们先吃。"<BR>王玫瘪瘪嘴无心地:"一个月才挣千把块,何必这么卖力。我嫂子呐?"<BR>母亲怔了怔,转过脸来,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欲说还休地:"……你嫂子她,带孩子买球鞋去了,说是明天要上体育课。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说完去了客厅。<BR>王玫环顾厨房,见案头上摆放的基本上全是熟食。母亲本来就不会做饭,以前全靠父亲照顾,父亲去世后就靠哥哥和嫂子了,而哥哥每天忙着单位上的事情,幸好嫂子下岗在家,所有家务就落在她的身上。王玫知道,这些年来,是亲人们为她分担了许多担子,尤其是哥哥和嫂子,简直将贝贝当成了亲生儿子一样在带,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是首先满足贝贝,之后才轮到他们的东东。东东比贝贝大不了两岁,两人相处比亲兄弟还要好。正因为这些,王玫特意给嫂子多买了几件衣服,都是很贵的,光一个胸罩就八百多。王玫觉得善良贤惠的嫂子应该得到她的回报,从小她就非常敬重嫂子,嫂子待她就像亲姐姐一样好。<BR>嫂子带领着两个孩子回来了,王玫想看她给孩子们买了什么样的鞋子,可兄弟俩故作神秘地一头钻近了属于他俩的房间还将门关上。这自然就引起王玫的好奇心,她敲门并大声命令贝贝开门,兄弟俩在里面偷着乐,可就是不开门。这下王玫急了,一急头就发晕,眼前一片漆黑,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幸亏嫂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然后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尽管这样的场面家里人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的,但是,东东还是没能逃脱嫂子的耳光和好一顿数落:"你个坏孩子,明明知道姑姑心脏不好急不得,你偏偏这样,不是成心是什么?"贝贝也被吓着了,两眼噙着泪躲在一旁偷眼看着王玫。之所以如此,原来是兄弟俩利用嫂子的善良、脾气好,骗她学校为了上体育课,要求买球鞋,结果去了才明白他俩的真实意图是好几百一双的耐克运动鞋。嫂子自然有些心疼,但一看到贝贝那渴望的眼神,心软了,一咬牙就买了。知道王玫会埋怨的,进门之前便交待他俩别让她知道,谁知母亲已经将事情告诉王玫了。事已至此,嫂子将责任全部揽了过去,说:"不关孩子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买的,你没见到满街的孩子都穿这个嘛?眼下时兴。"<BR>母亲首先反驳道:"都穿?还满街?淑琴,不是妈说你,别家我不用说,就说你两口子,收入不到两千块,这样的家庭恐怕不在少数吧,能达到你这样的消费水平吗?我们千万不要因为玫玫这几年做生意赚了点钱就充大,要多想想你爸在世那几年我们家过的苦日子。"<BR>王玫本来也想责备嫂子几句的,将贝贝交给他们照顾,她每月硬给哥哥两千元,就是考虑到哥哥工资低不说,嫂子还下岗了,每月只有几百元的生活费。可嫂子属于受不得别人好处的那种人,可以说挖空心思要把钱花到贝贝一个人身上,这样下去会把孩子惯坏的。可是听母亲这样责备嫂子,不仅过了,并且事实上冤枉了嫂子,嫂子哪里是她所说的那种人嘛?别看她对孩子这样大方,可是对自己却相当吝啬、苛刻,从王玫记事起就没见过嫂子的穿戴漂亮过,自从嫁到这个家就一心一意地为它操持,默默无闻地奉献。如此一来,王玫转而责备母亲道:<BR>"妈,您就少说几句嘛,嫂子哪里像你所说的什么充大,她这不是看贝贝喜欢吗?"<BR>哪知不说还好,这一说王玫就引火烧身了,母亲郑重其事地将目光转向她:"孩子,很久以来,我就想跟你谈谈了,你也忙,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就趁着这个话题说几句吧。刚才在厨房的时候,我听你说你哥一个月才挣千把块何必这样卖命之类的话,"王玫吐了吐舌头,调皮地:"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BR>母亲并不理会她继续说道,"你哥的确挣得没你多,你嫂子也下岗了,可这是我们的国情使然,没有什么丢脸的。特别是你哥,论人品论本事都不输给你,你看为了工作,他忙得到现在都没有回家,你说,挣得少是他的错吗?可是,如果说稍微有些本事的人都像你一样下海做生意,公家的事情谁来做?再说你爸,虽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但他本分、老实、厚道,一辈子勤勤恳恳,又有一技之长,在世的时候人缘之好,就连人死之后,火化那天的情景你们大概都还记得吧?可以说盛况空前,连我们自家的亲人都没有预料到,不得不加了四五张桌子!他靠的是什么?开大客的时候,有的售票员搞小动作污钱的时候,人家送把小白菜给他他都不要的;当修理工的时候,院子里不论谁家有个什么出力的活,只要喊一声,你爸没有不应的。一个人把人做到这样的份儿上,谁还会说他窝囊呢?即使谁这样认为也没有关系,自己已经坦坦荡荡地走完一生,还在乎人家怎么说吗?孩子,你生意做得好,妈当然为你高兴,但我要提醒你的是,做生意就像做人一样,也要给自己定一条原则,这就是诚实、合法。听你哥说他的同学找上门来跟你做了一笔大生意,具体的情况你哥没说,我也不清楚,我只想提醒你,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来得容易的钱往往不正当,这是你爸在世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我们家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我不希望你只顾挣钱,到头来既害人又害自己呀?"<BR>听到这里,王玫出了一身冷汗。到底是心虚,底气不足,她哪里敢反驳半句,倒是对母亲的态度和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而惊讶不已。母亲仅仅是一个家庭妇女,生活自理能力很差,父亲在世的时候,她好象退到了幕后,不仅做得少,话也说得少,以至于今天这样一番宏论让王玫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当然,王玫想到了,这也许是哥哥平常向她灌输的,至于杨林那单生意,不用说是哥哥告的密。但王玫心里没有半点对哥哥的怨恨,他就这样一个人,正直、善良,他跟嫂子两个真的说得上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实、本分地过着属于自己那一份日子,从不对生活抱一丝一毫的奢望和他求!<BR>这时,嫂子已经将饭菜摆好了,招呼全家人吃饭,还不忘对母亲劝上一句:"妈,你就少说妹两句了,她够困难的了。这事因我而起,你说我就行了,我听着呢。"说完还冲王玫眨眨眼。<BR>王玫起身感激地拉着嫂子的手进里屋去,把新买的衣物给她看,并示意她不要张扬,以免节外生枝,又招致母亲的数落。尽管这样,嫂子目睹这么一大堆衣物,再看看上面的标签,瞠目结舌半天自不必说,末了,用表情无声地警告她:"下不为例!"慌忙往衣柜里一塞,推着王玫到客厅里吃饭。<BR>母亲已经端坐桌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东东和贝贝兄弟俩吃饭,眼角笑成菊花瓣,透过眼镜的目光满含慈祥。</P>

<P>电话:(0812)6992626  (0)13882323393  请与我联系<BR></P>
 楼主| 发表于 2005-12-7 20: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大家批评。
发表于 2005-12-7 22: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要慢慢读。勤奋呢。
发表于 2005-12-8 11: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粗看了,喜欢的语言!
发表于 2005-12-8 21: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般,一般。
发表于 2005-12-19 21: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好象回过贴的,怎么没有看到我的回贴?郁闷!先提起来,有时间再仔细回复。因这会儿网吧老板要关门(我的校园网有问题,白天在办公室很难打开网页,只好晚上上网吧看贴)。
发表于 2005-12-24 15:3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希望后续的部分能顺利贴上来,以飨大家期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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