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及其他

沙蝎

《肢解人性的尸体》

手起刀落。仿佛屠夫跪在血腥的砧板
以娴熟的技艺，剔开倾斜的阳光
剔开迎面而来的，暴风雨般的赞美和诅咒

在没落的生活中，我并不是一个搏击浪尖的水手
而是一个树妖般嗜血的恶魔

黄昏跌进夜的陷阱，乌鸦在危险的兴奋中
伸长锐利的尖啄，夕阳的裙裾便被谎言戳穿了

而屠夫仍然跪在血腥的砧板，借铺天而来的巨大的黑暗
从每一块骨头的连接处，从细胞，从毛细血管的每一个开端
一点一点地，把人性的尸体肢解，焚烧
并在乌鸦贪婪而饥饿的围攻中，祛除一切丑恶

黑暗罩下来，乌鸦进入蒙月的梦境
而人性,却在一枚绿萤的灯盏中身陷囹圄,等待复活

2010年5月29日

《与狼共舞》

在利益至上，精神匮乏的年代
我总是压低帽檐，打足十二分的精神
以十二分的虔诚与渴望。像一个十足的骗子
使尽浑身解数，努力寻找、行骗。企图
从丑陋、虚伪、肮脏、阴谋。甚至
腥臭的血腥里，发现沉落的美，骗得一丝灵魂的慰藉

我走过城市的霓虹，酒吧的浪笑和尖叫
我没发现美。直到在一个衣冠楚楚、趾高气扬
的拐角处，我看见一个伤口未愈的小姐
推开夜晚里的鄙视，把刚挣来的血泪钱塞进
双腿残疾、褴褛的脏衣里。我说，美哉。这里

我走过村庄的栅栏，地角鸡毛蒜皮的争斗
我没有发现美。直到在一个小三楼繁华
的背阴处，我看见一个走出草房的老妇
朴实于富人的无理取闹，把一头情欲中走丢的种牛
艰难赶进富丽堂皇的猥琐。我说，美哉。这里

从城市到乡村，从闹市到死寂
从地球的这边到那边，从陆地到沼泽
我没有发现美。直到在森林最黑暗，最贫瘠
的荒芜深处，我看见一只母狼正举起一只兔子
的血腥，喂养怀中懦弱的生命。我说，美哉。这里

我说，美哉，人类、万物。我说，
美哉，与狼共舞。如同一个十足的骗子
但我的确没骗

2010年6月18日夜

《浑水摸鱼》

穿越众生生存的危险，拔掉
圈地的木桩，在人类幡然醒悟里
我掐灭高调的虚火，高挚生态保护的旗子
以一枚绿叶托举蓝天的高度
践约的低度。挡住戈壁风沙血腥的脚步
从楼兰出发，到罗布泊驻足

浑水摸鱼。摒弃一切杂念
摈弃一切发达的船桅、网、钓具
赶走鱼鹰，赶走鸬鹚
赶走一切关于鱼的不利因数
从自然的受难中，从众生的无比渴望里
打捞罗布泊一角幸存的水域，熄灭的凝脂

而我搅动罗布泊，一国破落城池的浑水
让鱼浮出水面，浮出它们艰难的呼吸
并不是想侵扰它们低低的喘息，残缺的梦
更不是想用它们贫血的美味治愈
我重伤的胃。我只想看一看
这辽阔水域的平民窟里仅存的幸运儿
在自然的杀戮中，在人类无知的破坏里
它们在死亡线上的伤口到底有多深

而我置身现实浮躁，喧哗的尘世
搅动一池浑水，并不想抓几条隐藏的大鱼
来炫耀我低劣的技艺。我只想
伸长干瘦的泥脚，探一探欲望的水深

之后，做一个笨拙的捕者——
把自己彻底割开，彻底肢解
用入注的血线串起206根骨头
做一个钢韧、结实的渔具

《疯人院》

欲望是一所巨大的疯人院，更多是穷怕了的人
或是，被物价压萎缩了腰的人。他们甘愿
被关在其间。西瞅瞅，东找找，琢磨
一些比天远的理想，说些不着边的疯话

一枚硬币掉在水泥地板上，发出尖锐的诱惑声
他们迅速扑向它，彼此头破血流。一个医生
赶过来，这唯一物质的清醒者手里甩着绳子
把世界抽得震响。他们遁着声音疯抢过去，以为
又从哪里飞出了一枚更大的硬币

可转眼间，硬币不翼而飞。医生兴奋逃开
硬币一样消失了踪影。返来时，他的额头、脸上
脖子，到处都是口红印，像楔入的图钉
盯得我的祖国钻心的痛，没命的疯
2011年4月5日


《地 震》

地震，海啸，核遗漏。——
这太多的灾难，让我说些什么呢？
连忏悔也是苍白、多余的

——让植物、动物、昆虫都长出
一对翅膀，让鱼群快速
进化、变异，用肺呼吸，必须也长出
一对翅膀，让鸟的翅膀足够动力些

但这

远远还不够，它们的飞翔必须
超过光，必须超过
地震、海啸、核扩散的千倍，或许
只有这样，它们
才不会沦为睿智的殉葬品

但我说，世上最无辜的族类，最好是
离开地球，找一个没有人类的
地方，这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你们可以放心拆去翅膀，像石头
一样无忧无虑，你们可以预言人类
是怎样把自己玩成枯骨。一堆又
一堆，一堆压着一堆
2011年4月2日









2010年6月2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