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洪投稿：另一种行走（组诗）

一土

另一种行走（组诗）
                    王浩洪

淘米淘出一粒砂子

最重的，留在最后
最亮的，被最多的掩埋
最硬的，不能膨胀
最少的，没有同类

感谢水，洗净了身体
却不被消化，没有像米
2009-2-8元霄诗会后感成

立春

蚂蚁、青蛙和乌龟都在洞里
我把手伸到龙头底下
水不再去到骨头里
它只是笑，抚摸我的皮肤
蹦跳了几下
便快乐地走了
2009-2-5

信誉

迈出左脚后
右脚一定跟上
流走一滴泪
会有一河水充满
虹没有颜色
藏不住黑夜
雾没有重量
站不住乌鸦
走出去的路
必定连着星辰
晒干了的话
遇上雨水还能发芽
2008-6-9

漂流事件

昨天，电话那头，吴家山的溪流里
有一只气筏子，被咆哮和漩涡淹没
冰凉的潭水中，多了些压缩的空气
多了你。这是一个故事
还是一个事故，听到时
你早已开始呼吸，还进过三次餐厅
我只有看着电话，想像那个事件
恶心那些疯狂的水，那些奔跑
那些争先恐后追赶污浊的清洁，那些
嫌弃瘠薄与静谧，钟情浩荡、宽阔
与喧嚣的野心
我想像那条喧闹的河谷，瀑布和气筏子
那些呼叫、惊讶和恐惧的面孔
想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我在看奥运足球或游泳
对电话那头的事件一无所知
2008-8-17

晓启村的植物

晓启的樟树高大
在村子周围招摇
枝枒伸向屋顶
热爱这熟透了的小村
房子古旧，樟树被凌迟
切割，香被零售，像那些
辣椒，茄子，猪，任何
家养的动物或植物
那边山上，映山红繁茂
红遍了山岭。有几点白杜鹃在笑
像未融化的雪，降落其中
它们没有被豢养
鲜艳，散发着野性
2008-5-10

绊地根

是不是山上最矮的植物
一生都在匍匐
靠节，延展躯体
靠节，繁衍，茂盛
叶很低，紧挨着土
花很小，离地很近
在有树或没有树的山坡上织网
将翻开或未翻开的土隐藏
绊住沙砾，绊住水
用微小和广大解释青山
七月流火，没有死
砂土贫瘠，不嫌弃
羊啃噬叶子，不叫喊
牛踩断筋骨，不呻吟
每一节都有土地
每一节是草，也是根
2008-2-27

巴河砂

从天堂山走到河口
成为细砂
得走多少路程，要见多少黑白
细砂沉于河底，或者
躺在岸畔，或者拥到江滩
挤成一片，一团
它们被水清洗干净
金黄，闪亮
它们不再紧密
坚硬已被水解散
它们不能回去
再不能回到
天堂峰下，一千年前
倒掉的巉岩，不能躺在幽深壑谷
鸽子花树的旁边
2008-2-28

天堂岩壁

没有华山瘦
长着一些小翅膀
小翅膀盖不住骨
小翅膀想飞翔

风来自峡谷、壑底
诱惑向上
雨来自天空
击打，洗去土壤
雪嬉谑，雾缠绕
都只在羽毛

热爱根，握住
给与悬挂
用坚硬做营养
2009-3-12

等待

等待。还要等待
像贝克特等待戈多那样
等待葫芦籽里的一根青藤
等待铁树头顶开一簇叶花
等待青坚果由绿变黑，落入草丛
等待离巢的燕子再衔来泥巴
等待。还要等待
等待落下的叶子回到枝头
等待地上的高楼摸到彩霞
等待湖里的莲花开到天上
山上的石头化为风沙
等待蚂蚁游过大海，珊瑚长成礁石
远古的一辆马车，到窗下发芽
等待。还要等待
等待陌生的水晶在岩上生成
等待地上青草变成泥沙
等待天空的花雨落满湖海
等待芝麻杆上结出西瓜
等待飞雪落满额头，心底岩浆喷发
等待眼睛失去黑白，唾沫积成河沙
等待哦等待
等待戈多从云里走来
从云里走来，带领我们回家
2008-7-10写，2009-1-23第3次修改

摘掉

摘掉头上的光环
摘掉胸前的花
摘掉衣服的色彩
摘掉腹部的大
摘掉话语里的高音
感叹号的坚硬
摘掉发言时的鞠躬，听会时的掌声
看病的预约，出行的尾巴
摘掉戒指、耳饰、手镯
摘掉睫毛上的长，眉心里的黑
摘掉起床时的慵懒，回家后的疲惫
眼睛里的沙子，胸膛里的窄
摘掉骨头里的忧郁
肩膀上的行囊，茶水里的涩
摘掉我们——
指上的冰凉，心的狂跳
脸上的洇红，头发上的黑
摘掉蓬勃，摘掉灿烂，摘掉杂色
摘掉狂狷，摘掉卑膝
摘掉轻薄，摘掉浅，摘掉自大
摘掉溅在身上的每一星唾沫
摘掉枯萎枝头的那些小花
就这样透明地站立，彻底地活
秋天没有忧郁，春天没有沉醉
山没有伤痕，水没有泪滴
就这样简单地走路，缓慢地思想
敏锐，笨拙，艰难，容易
走到比山更高，比路更远
走到春水回头，星辰铺地
2008-10-19

姿态

我看见摇曳
是一些水，或者血脉
骨骼纤细，草很高
触摸着云彩
没有风，没有风吹动
风在草的后面
草在云彩上跳
摇曳的是水
是芝麻的杆，翠竹
游走的鱼
一条蛇的曲线
左或者右
快或者慢。节奏
步伐，声音，腰
2008-7-13

车上

汽车向前移动，我也是
路边的白杨树向后，它们列队齐整
倒退着行走，后退着前进
我醒来，看到白杨树前进，我后退
看到近处是植物远处是植物遍地都是植物
看到前面是路后面是路处处都是道路
看到路是圆的，地球也是圆的
前面有一个终点，后面有一个起点
或者，前面是一个起点，后面是一个终点
汽车，我，一直走
前进或后退都不要紧
都能够到达那个小村
2008-8-31

单行线街路

单行线，堵车
街道铺满红黑，被四个轮子占满
两个轮子的机器挤到了路边
一只脚踏到人行道上，停顿或者前进
血肉与骨骼构成的秀气，赤祼着，露在凉鞋里
脚趾饱满，洁净，排列齐整
上面是腿，白晰，修长，性感，圆润
再上面，连着一条牛仔短裙
我知道左边还有一条同样的腿
它们一起支撑着车轮，停止或者进行
停下时，像圆规抻直，移动时，被折叠收起
它们像一根折尺。在我眼中反复
抻直，折叠；折叠，抻直
就在最后一次由直变曲的瞬间
一辆摩托车赶来，用前轮
亲吻了这条直线
2008-9-13

笛声

在所有的声音之上
亮着
比夕阳的余辉
还高
节奏，与楼房一起摇晃
2008-10-12

夜

楼房沉浸在海里
黑漫上来
地板尖叫的气味
很涩，闪着刺耳的光
青柿子，在树上晃荡
2008-10-12

远翔的鸟

中央电视台说，现在知道
鸟能持续飞行9天
从阿拉斯加到新西兰
最远距离11600公里
我就想——
钢铁做成的飞机比不上斑尾塍鹬
时不时要回到地上加油
歇一歇，才能再次飞起
坚硬不如柔软
呵呵，钢铁不如羽翼
可是一会儿，我看到
天气预报，还有直播的德国足甲
又想到有一些大鸟在太空
巡游，不吃饭，不加油
不呼吸，不摩擦空气
窥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多年
它们，也是人类制造的
2008-10-25

阳台读诗

阳光透过玻璃
头发的阴印在《诗歌月刊》里
头有两只耳朵，耳廓很清晰
有一些眼睛看不到的蒸汽
出自头皮，在空白处，袅袅
升入了诗歌里
我奇怪
只能在影子里看到气体
2009-1-12

玻璃屋

不能触摸，你居在玻璃屋里
四周透明，但有厚厚的壁
不能触摸，我不是光
不能穿透距离
北京不是我的
那只玲珑狗不是我的
声音不是我的
我也在一间玻璃屋中
与茶杯亲吻
茶杯，紫砂的
2009-1-15

记梦

前面是一座桥，窄，没有栏杆
身后有一根线，连接老屋那边
我要过桥，对岸麦子正绿
我过不了，线只长到桥边
不能割断，割断没有能量
不能回去，回去天色已晚
不能停下，麦子等着浇水
不能丢弃，丢弃不知道走路的时间
可是也不能行进啊
线只长到桥的这边
怎么办？车尔尼雪夫斯基发问
我想了好久，决定用最笨的办法
把老屋拖过来，扛举上肩
2009-1-23

银鼠辞岁，金牛迎春

不爱鼠，它偷走了我的银子
热爱牛，但不喜欢“金牛”
不是不爱金子做的牛
是不喜欢把金贴在牛背上
牛吃草，要金子做什么
牛身上如果能长金子
还耕什么田
2009-1-27，己丑正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