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野油菜花

秋水雁影

“吃吧，这样才可以长成人……”。<br/>&nbsp;&nbsp;&nbsp;野油菜嘹亮的春天，饥饿总是最容易被翻晒的陈年旧帐。看见油菜花描着春天的眉眼儿，就想起母亲早年的那句话。那时候的春天，现在想来仍如在眼前，田野大片的白，盐碱花霜雪一样干净，在广阔的中原的春天，仍然象是深冬的微雪降落。杜庄河恶狠狠地把田野切成没有规则的葱花饼子，卷起花花绿绿的菜田、白云和羊群，被春风烙得滚烫滚烫。<br/>&nbsp;&nbsp;&nbsp;母亲倚着灶台，锅底的火苗贪婪地舔舐被那块薄薄的黑铁皮隔绝的饭食。热气腾起，母亲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凝重。<br/>&nbsp;&nbsp;&nbsp;“那年春上，你堂哥哥就是吃不上油菜饼子，后来死掉的……”母亲说，“还有阿胜，他的弟弟，他的娘……”<br/>&nbsp;&nbsp;&nbsp;东头阿胜的身体很壮，他喜欢打架，打比他小的，比如我；打比他大的，比如阿红。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打不过他，没他胖，没他有力。他在我们的眼里就是个大坏蛋，是个孬种。因为他胖，我们背地里喊他“二膘”。<br/>&nbsp;&nbsp;&nbsp;阿胜的爹很懒，人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年春天，他去成里拉脚，住货场上很少回来。阿胜的弟弟很小，刚两个月，在襁褓里，他母亲没有奶水，吃不饱，总大声地哭，整夜整夜地哭，整个村子都不得安生，那声音之大，整个春天都在震颤。<br/>&nbsp;&nbsp;&nbsp;有一天的后半夜，村里开始平静，直到将要黎明，才有一个女人的啼哭声“呜呜咽咽……”了一阵子，那声音和着几声暴戾的犬吠，渐渐地愈远愈低，那个早春的黎明沉重得石夯一样，砸在这个北方的小村上，使它不得喘息。<br/>&nbsp;&nbsp;&nbsp;“阿胜再和你们打架，你们要让，他家出事了，死了弟弟……”母亲很郑重，“都是春饥，惹一个女人养两个吃奶的孩子。”后来知道，阿胜的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又过于溺爱孩子，怕孩子柴，长不成人，每晚总下地“偷”庄稼，拿来补贴自家的伙食，所以阿胜才有这样健壮的身体，以至我们都无法和他在力量上抗衡。<br/>&nbsp;&nbsp;&nbsp;阿胜的弟弟吃不饱，母亲没奶水，所以整夜只是哭。队上的粮仓里还有一袋麦子，这是阿胜的母亲向队长借粮食时看见的，可队长不借给她，说就剩这一袋子了，要留着打饥荒。那夜，她自己打开仓库，一个人扛一百斤麦子跑600米的泥泞小路，回到家只往炕上一撂，小孩子被压在底下，一点响声也没有出，就死去了。<br/>&nbsp;&nbsp;&nbsp;北方的春天，野油菜花就是主人，她们肆无忌惮地闹着，大地一片喧哗。世间的繁华与喧嚣被它描绘得绚烂多彩，苦涩与甘甜在空气中渐渐稀释着。<br/>&nbsp;&nbsp;&nbsp;那年夏天，听说杜庄河的苇荡子里经常闹鬼，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可以听见一个女人哄孩子吃奶，唱着儿歌，声音时尔凄厉，时尔悠长。让人不忍听闻。再后来，发了一次洪水，社员们在河叉子里打围堰的时候打出来一个女人，是阿胜的疯娘，她怕她的夭儿挨饿，去给他喂奶，在水里。<br/>

相桐

春天不止有风景，风情，更有疯子。生命因为知道自我而悲哀-哪-向忘记自己的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