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谢银恩

< >草色夏天<o:p></o:p></P>
< >一<o:p></o:p></P>
< >夏天透明的气流向那间庙宇似的瓦房渐渐围去。青瓦上布满矮小的苔藓，翠嫩嫩的触须滩在阳光表面。光线强烈时，可以看到它们在风中轻微的蠕动，房子的对面还是一排坐落在竹林掩映的空地上的房子，空地四周散落着几块残缺的墓碑，泛着冷冷的黑光。腐烂的棺材与枯骨被他们的后代移到别处的泥土下面。没有被占用的坟墓仍然并排站在那些房子后面。从前，某个夏天的晚上，一位女教师到空地那边的厕所，一团团黑影从灰白的竹林滚动而出，如同漂浮的淡绿色火焰，伸出半透明的触手，摇摇晃晃地抓捞她，一阵剧烈的嘶叫惊动了学校附近的农民。从此，这里的农民每年夏天都会在一个晚上听到凄厉的狂叫，但都记不清楚是什么日子，什么天气，什么时辰。从此以后，那个女教师离开了这个地方。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常叼着粗大的烟袋，游魂似的到学校转几圈或呆会儿。“唉，哪个老师”每当这时候，林路总感到被一阵迷朦的风吹着。林路毕业分配到这里时，除了他居住的这间房子，其余的都重新修了。农民把比血还红的油漆，稀里糊涂地请出铁罐，在门板上涂成版块，在窗棱和圆形钢条上抹成线条，用来镇鬼灭邪。<o:p></o:p></P>
< >那些色彩明暗强弱的变易和形状的更替总在重复白天与黑夜，重复空间的转化。准确地说，是这些色彩与形状中掩盖着忧郁的呐喊与深沉的挽歌在提醒林路。<o:p></o:p></P>
< >这间房子和那排房子之间是一块永远的空地。至少从建校到现在以来如此。可能很多年以后的某个季节的某天，这块空地将不再永恒。两个矮小的乒乓球台遗忘在空地的角落，象一首无声的挽歌静躺在画面上。太阳升起或西沉的时候，一丝丝青灰色的反光，跳出石块。一股异常新鲜的空气刺进眼睛和鼻腔，引起心脏的剧烈跳动和胸肌的痉挛。光晕的边缘幻觉般飘过呼吸的余温，嘴唇上的血管被芒刺密密麻麻地扎着，痛感把一些声音传到耳骨并滑过舌尖和坚硬的牙齿。<o:p></o:p></P>
<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
< >以早晨起誓<o:p></o:p></P>
< >以寂静的黑夜起誓<o:p></o:p></P>
< >那是很久以前，他记忆中的一座陈旧的天主教堂里，凌晨时，男女老少的吟唱，声音象流浪了几个世纪的乞丐，在每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叶片上显示出风向时的心跳。每当这时候，林路就感到那声音在心脏中低吟，一股热气从体内升腾而出，躺在山顶上，白天清晰地从那些静立不动的颜色和与轮廓上缓缓滑过。一个人躺在石板上，四肢分割成薄薄的碎片，被一棵枝叶落尽的枯树俯身拾起，嵌进干裂的树皮，慢慢地呈螺旋状上升。之后，乳白色的液体飘洒而下，把上升的姿势疏引得很远、很远，朝房屋、草木、颜色深处隐去。铅灰色的云从天空滑下来，把他的后背顶向前胸，脑勺推往前额，双腿腹部不胸口和头颅慢慢钉进泥土里，泥土之上招展着一双婴孩的手，紧紧抓住云朵。<o:p></o:p></P>
< >云啊！你回来了，你永远没有邮局。邮局的房子涂着橄榄绿，林路知道，那颜色和田里秧苗的颜色差不多，甚至和瓦片上的苔藓的颜色相似，把高远的天空染上悠远的怀乡。那些云朵猛然变成光滑而有质感的卡片，灰色开始明朗，逐渐滑向海水的蔚蓝。<o:p></o:p></P>
<P >他用手努力在脸上拍了一下，感到了痛，并且听到了响声，他才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陷入了幻觉。<o:p></o:p></P>
<P >从这边的门槛到那边的门槛是十八步，从那边的门槛到这边的门槛也是十八步。不管步子跨得大还是小总是十八。有时突然会为这个神秘而不可更改的数字疯狂、绝望。他站在中间，不清楚到底离左边是九步还是离右边八步。手里捏着一张明信片。天蓝的底色，长方形的框架覆盖了陆地与天空。绿房子邮局盖着黑色邮戳，圆形图案中有四个狐形的“××支局”字样。<o:p></o:p></P>
<P >地址相同，收件人和寄件人相同。林路反复看着那些相同的文字，如同隐藏在树丛中昆虫门油铜色小嘴在某个黄昏的低吟。冷森的阳光在灰蒙蒙的街道上跳跃。一个人总该自己记住自己。在宇宙中，在大地上，尘埃一样。消散、凝聚、凝聚、消散。周而复始，复始周而。但记忆是通往遗忘的另一面，深秋的鸟群，围成圆环，嘴角整齐的伸向水面，衔起水珠又吐出，银亮地敲打在明信片上。黑色的符号在狂跳在变形在扭曲在惶惑中迷乱地奔跑。兰色黑色黑色兰色的版块线条线条版块。遥远的干涸的河床底部涌流出被过滤的水气浸透旷野，穿过湿软的空气围拢而来。磷质的火焰在暗光里明灭不定地隐约闪烁后消失了。光线温暖地抚摩全身，一阵强大的电流通过，引起鼻腔轻微的颤栗与喉结的收缩。林路强迫自己注视树木和天空。<o:p></o:p></P>
<P >很久以来，尤其这个夏天，林路知道自己常常陷入一种情绪，在等待什么，在遗忘什么，能忘记时间到是好事，风涌过山凹，原野的外壳发出金属轻撞的声音。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不过这可能不很重要，也没有必要弄清楚。他用力捏了捏那张明信片。阳光透过它的颜色，两个隐秘的指纹纤细而整齐的挤在名字前后，嫩红的肉色折射出留在上面的叹息的气流。明亮的眼神和翠嫩的语言安息其间。缠绵悱恻的细节荡出雾一样的涟漪，那些纹路在眼的潮湿中开始模糊遥远。<o:p></o: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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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
<P >二<o:p></o: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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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与夏天故事有关的是那块空地和外面的一条马路。空地边缘站立一些矮小的洋槐和一株白杨。如同孤零零的哨兵冷而且硬的守着阳光的空间、风的空间、雨的空间、鸟群栖息的空间，以落叶和树皮的干裂忍受枯荣和刈伐的劫运。林路没有看到那些洋槐开花，没有看到它的豆荚自枝叶间零落于地后炸裂。他一直认为，生命有如豆荚，成熟后就炸裂。他尤其想谛听那炸裂声，听那声音把泥土叫醒把树根叫醒把叶脉叫醒。叶片以固有的颜色在风雨中飘落时挣扎狂舞，传递季节路过枝头时和树叶依偎低咏的沙沙声奔向沙漠戈壁。“林老师”，哪个老头来了，抽了一袋烟。走后，树叶落了一地。第二天，林路闻到叶片失水后干燥的涩味。<o:p></o:p></P>
<P >南风往往很早莅临，蝉声却迟迟未归。林路总在那些日子想望山外，想象那些玲珑的狗尾草带来一点暗示或者一些蝉的消息。洋槐和杨树已吐出绿色的触须抚摩那几具隐藏在枝条间的枯黄的蝉壳。浅浅的低色上，黄色非常耀眼，显示出欲炸裂的动态。如琴弦上不稳定的最高音，颤悠悠地举起一小瓣透明的碎壳，林路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狂喜与缅怀清脆的湿漉漉的滑进心底，唤醒昔日的遥远的蝉鸣。召唤他，摇醒他，激励他，飘过温煦的云烟。蝉羽一旦抖动，这些都将被粉碎。林路想，大概这些蝉壳曾把他们炸得粉碎，所以它自己也就被自己敲得遍体鳞伤所以它就在夏季来临之前永远展示固定的颜色。<o:p></o:p></P>
<P >外面那条路是典型的乡村公路，不规则的脚印和车轮碾过的辙印疲惫不堪地躺在上面，风剥雨噬成了瘦小的标本。老人或狗常在某段距离内悠闲的散步。路旁是茂密的芭茅林，肥大的黑色山雀常栖落在青灰色的长剑般的叶片上。再远一点就是黛青色的山，星罗棋布的水田和栽种玉米小麦之类的干土。不过这条路起于何处，止于何处，林路认为没有必要知道，不然肯定会恶作剧般把它想象成一双宽大的草鞋或一排密集的脚印。因为这条路从来没有向林路暗示过要通往一个固定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是从山那面与这条公路相连的一段路到这里来的，并且这条路至少有是在河流的岸上，并且并且这条路总有一天会在它自己的尽头死去。<o:p></o:p></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某个黄昏，空气渐渐开始发蓝。林路突然听到公路上传来一个小孩的哭声。凄厉的声音象破铜烂铁相互碰撞时的不和谐音。哭声单单调调反反复复地把心悸的感觉通过耳膜滚遍全身。<o:p></o:p></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挖（妈）——挖（妈）——也<o:p></o:p></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哦（我）——的——挖（妈）——挖（妈）——也”<o:p></o:p></P>
<P >那个小男孩哭得很专心，发音不清的嘴里发出被泪水打湿的叫声。满脸黑色的污垢，淡黄的鼻涕稠稠地挂在鼻孔下的嘴唇和下颚上，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几只绿头苍蝇在他身边飞舞，一只硕大的红头苍蝇在光秃秃的头顶上产下一些米黄色的小颗粒。沾满鼻涕眼泪和泥土的小手摸着夹在两腿之间的小雀子，用手拭了眼睛和鼻子后又摸着它。就是这样反复重复着这种机械动作发出破烂的叫喊声和臭味。林路突然有一阵恶心的胃觉，好在晚饭吃得不多，否则，一定会呕吐。<o:p></o:p></P>
<P >他的妈妈是谁，谁是他的妈妈，她听得到这声音吗？她听到后会来吗？一种被欺骗的荒谬顿时涌上林路心头。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这样哭的权利，而且这一定会很难受。那种欲望已埋在远去岁月的背后而且很深很深，并被酿成了水一样的东西，萎息在燃着的香烟上空着一洒瓶里锁在抽屉中的日记本里。<o:p></o:p></P>
<P >已经下过几场小雨了，阳光正逐渐把大地翻译成浅录的语言，这些语言编成一本丰厚的草绿色的书册，蝉声就会隆到绿色的封皮上，林路想应该让蝉知道点什么，他就用录音机把那个小男孩的哭声录了下来。有一次，几个操炼现代派小说的朋友到这里寻找感觉。他们认为要找到灵魂的落差和废墟上屹立起的生命傲视葵和茳茳大地的感觉才能创作出趋于的小说。子夜时分，乘差酒兴用最大音量和最小音量放给他们听。有个家伙竟痛哭流涕，语无伦次的说；“这是真正的音乐。原始的欲望。生命。召唤。我们的声音被时间过滤了。”林路对着闪烁不定的指示灯自言自语；“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林遗搞不清这是真不在此列的哭声还是音乐。只感到那声音被滚烫的水打湿，象湿漉漉的膏药贴在胸口。<o:p></o: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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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
<P >三<o:p></o: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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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蝉声终于来临。<o:p></o:p></P>
<P >学生们快毕业了。<o:p></o:p></P>
<P >孩子们都称他林老师，他也总是管他们叫“孩子们”，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一个叫他路路，他也没有叫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路路”学生群的阶姓名中没有一个的尾字是“路”不管单姓还是复姓，甚至排行第六的如“六姓”“六妹”之类的小名学秉中也没有出现过。这么我学生，然而，然而。哎！这世界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有点那么……<o:p></o:p></P>
<P >林路感兴趣的是偶尔跟孩子们谈点课本以外的，天上的白云与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杜鹃鸟的传说朦胧等等这类的。碧空万里，白云悠悠地滑过大片整齐有树林。有一天他给孩子们讲秋天<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的成熟以及作物衩收割的悲状，有个学生就站起来；“林老师，眼睛象征什么呢？”<o:p></o:p></P>
<P >“眼睛，噢，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然，孩子们，眼睛还会说话，而且，还可以比喻作黑宝石。”<o:p></o:p></P>
<P >林路看清楚是第一排的那个女学生，那双眼睛后面是一排纯黑澈亮的瞳仁，如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有幽蓝的光逸出。不会给孩子们谟这些具有悲壮和毁灭色彩的。<o:p></o:p></P>
<P >没白云携走的阳光正好跌在她的眼皮上，白中泛红的皮肤上慢慢地现也一圈圈鲜嫩的纹路，她用拇指摸了一下眼角，抬手时那弯美妙的弧形隐进眼睛。很明亮很忧郁。象躲藏在浓阴中的轻微的蝉鸣，平静地传递着淡淡的伤感和觉查不到的激情，穿过了黑板穿过了教室，穿透了自己越过了整个空间在热烈地寻找一种东西。黑色的睫毛如稀疏而空洞的栅栏。林路轻轻的走进去。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云朵灰色的草从胡萝卜和灰色的小路。一个矮小的灰色的身影在一座灰色的断桥边，季节的水流出灰色的声响。灰色的身影缓缓转过来，灰色的背景逐渐消隐。宽大的清丽的静立不动的风景，蓝汪汪的光线击穿了线条和轮廓。“路路”，声音和哪个女孩子的声音相似和自言自语的声音相似。很多年前，在一座小镇的边缘的荒地上一些人放风筝，那只风筝是断线后跟上一些移动的白云去了。自此，林路就在也没有见过天空上又一次出现那白得耀眼使人头晕的白云了。“路路，筝<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是被白云骗去流浪去了，在小镇以外的很宽很大很远的天空，不回来了”。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头拍了拍林路的头，林路并不认识他。只是经常在这块荒槽地上碰到他。“走，我们到前面去”。林路跟着哪个老头穿过一条草齐腰深的小路，来到一座木桥边。以前，林路没有发现这条路和那座木桥。“路路”，老头把林路手中的那截线拿了过去，“你看见了那座木桥吗？”林路点点头。那是一座独木桥，黝黑的桥身上长满了暗青色的苔藓。蚂蚁在上面镂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洞。几只雄健锈红的蚂蚁在阳光下摆动头部的触手，抛出一粒粒黑色的木屑。“你带我来干什么”？“听着，路路，这并重要。有一个人，离开这儿六年了。哦，六年了。你认识他吗？”老头的眼光象雪花一样冰凉地落在脸上。那年，林路正好六岁，大人们议论修火葬场和公墓的事。而他老是在那一阵子梦见火葬场。火葬场就修在荒地不远的地方，荒地被公墓占了。一根高高的大烟囱乌黑乌黑的耸立在远处，孤拎拎的，很多风筝很多风筝。林路摇摇头。“你那只风筝能找到他。在很久很久以后在一个很远很远的不知名的地方。路路我走了。你回家吧。”那个老人转身向那座独木桥走去。老人的身子开始透明，那截线挂着一串串线红色的蚂蚁在他身子内摇晃，周围飘着云一样轻柔洁白的东西。老人走过那座桥，隐没在桥那面。桥断了，小路也消失了。<o:p></o:p></P>
<P >林路竭力靠近那身影，而脚却往背影的反方向动。声音就藏在那身影里。声音啊，为着我虔诚的心再一次发出吧。他把手举成延伸的姿势去触摸。那慢慢瘫到地上的身影，最后那双眼睛也朝断桥移去，荒草整齐地匍匐成了路面。<o:p></o:p></P>
<P >夜晚又一次姗姗来迟。林路习惯地点起小油灯，对着血红的灯光抽起烟来。办公桌上堆学生的作文本。林路随手翻开最上面的那本。<o:p></o:p></P>
<P >给林老师的一封信<o:p></o:p></P>
<P >亲爱的林老师；<o:p></o:p></P>
<P >这是最后一次作文。我们毕业了。你教我们几年了。但是，在你眼里我们好象从来不存在似的。每当你的眼光落到期们身上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被你抛弃得很远很远，我不知道什么是孤独，毕业典礼那天你能给我们解释吗？毕业后我读不成书了。爸爸要带我到姨妈那里去干零工。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我可能嫁哪儿去。今后再也不回来了。写到这里，我很想哭。你是不会难过的，因为你是大人了，我就会永远失去你，我的亲人，亲爱的林老师。我永远难忘我在班上掉泪，那次你喝了酒，用嘶哑的声音教我们唱《友谊地久天长》。<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我看到了泪水人你眼睛中流了出来。有好多好多的小鸟都站在屋檐下，我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味和你和同学们一起渡过的日子，难忘的情、泪、酸、甜、苦、辣。这几天我老觉得孤单单的。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林老师你还会为我祝福吗？你还会记起你那个不争气的学生吗？<o:p></o:p></P>
<P >夏天快要消逝了。这些房子里装着的是无法同岁月一样流逝的爱啊。别了，悲伤的心，别了，亲爱的林老师，凄凉又一次袭上心头，我可以吻你吗？林老师，你总是叫我们孩儿们。好像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很我的话象过去日子进而那些遍地的阳光寒风苦雨一样都默默地埋在心头。林老师，我要走了。我多想和你和同学们渡过我的生日。十四岁的生日。应这个夏天这个假期开始不久。林老师，再见了，我永远记住这个难忘的夏天，难忘的深情，离开这个校园，张琴森。<o:p></o:p></P>
<P >如果这些文字出于作家之手，林路会不屑一顾。然而，这是他的学生一个要到远方去的学生一个好像以为自己已经长克原子的女学生的最后的作文。一股冰凉苦涩的气味在字里行间慢慢散淡开。林路想了想有什么必要呢？接奋斗目标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哎！<o:p></o:p></P>
<P >哎！我的孩儿。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是你要去的地方，路路。你要到的地方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不知名地方，记忆中离乡背井的流浪感陡然涌起。恍然独自自行走于茳茳戈壁扯着高远天空上的白云想起故乡来。很远很远的。是什么地方。自从听到有关那个女教师的传说和蝉鸣之后，自从收到那张明信片以后，就再不想知道确切地说是再也不想记住林路一个名字之类，这儿就是这儿。这个地方的名字。这儿就是一些传说一些蝉鸣一张明信片，这儿就是林路以及那些现代派朋友们到过的地方。总有一天要离开这儿去找另外的这儿。这儿曾经一些刷过经漆的房子，曾有一排排眼睛铺成一条荒草从生的野径。尽头有一座断桥，一个小女孩坐在断桥边，似乎在等人背她过去。<o:p></o:p></P>
<P >你的风筝能找到他，我已经找他六年了。“哎，路路。”他对他说，睢你，这本不是记忆或回忆中的东西，还能感触到它。你是不是疯了？空间是孤独的。这里是自由的，自由的阳光自由的空气自由的风雨。风景全部融进地层下干枯的河床，散出一些如远山里被敲响的古钟声，悲威悠美而遥远，如什么回声似的，听到过并且最喜欢的蝉声？晴空洒下太阳雨时，常常而且曾经伸出指头平放在空中，让杂色透明的雨水滴在上面活脱脱地滚进掌心，在湿润温柔的重量中更换着形状，清晰地显映出嫩红的掌纹和圆开或弧开的景物。不过，这种情况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久以前。在一座小镇的边缘在长满野草的荒地上，指头曾感到风筝断线时从天空中由上而下传来的瞬间的压力。你现在百无聊赖，注视关灯光下右手的指头，如同一些临终的眼对视。现在只有这些指头，不停地活动，并努力让你回想。一些时候一些地方一些人。<o:p></o:p></P>
<P >起是急于清楚地回忆起来，印象越来越模糊越扑朔迷离。这些指头比较清凉。闻闻指头吧。路路。蝉鸣是越来强烈了。草色要渐渐枯黄并衰弱了。现在，他说，路咱，你的的孩儿们也。你是应该和这儿合而为一的。这间房子就是你的居所。这一切都是有生命有感受的，只要你唤醒它们的灵性，它们就会从我记忆的酣睡中醒来。它们没有的感受你也不会有。此外就没有别的感受了。这些才是永恒。过去现在将来都是这样。夏季，过去也有夏季。并且过去也有一些将来不可能再有的用一种潮水样起伏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包围他，拥抱他。那轻缓柔美里充满了忧伤和温柔，好像要把他带走，要把这个夏天带走。要带走那些语言的形象房子的形象，瘫倒在四野里的作物的形象。而日子的意义就交给了枝头上孤鸣的小鸟。黑色的羽毛悬崖上的松柏枝的松针颤粟。一些蝉听到了就从邻树上的一来回答，用金黄色的声音。好像这个世界里永远是她们的，那看不见的呻吟着的生灵。那是多么漂亮的不鸟，阳春三月四畴或新抽芽的树枝上飞来飞去的那种，给林路一些在这块空地上升腾起落，水泡或彩虹样的声音。并挂在他心情上，如许多问候路过了空地和对面的那条马路，赤裸裸的雕像般的身体静立在黎明，承受着落满的裂缝。啊！孩儿，我不敢用目光抚摩你，抚摩你的别离，抚摩那条缓缓流走的渐渐远离的河流。水声在身体外结茧，挂满光秃秃的灿烂的光线。象潮水冲击，悸动如乱风扶林的心跳。<o:p></o:p></P>
<P >啊！我的孩儿，我的爱，我的蝉壳样衰老和暗黄的皱纹，路路，这就是不会迷失的路径。渴望还会在上面跌落，远处的坟上在恒久的失火。啊！我爱你，我的爱，蝉声是在你的忧郁和期待，那些企盼已久的吻。我还想歌唱你石头样的名字，歌唱蓝光之外的那象海洋象时间象遥远的情感的天空中的柔和光晕。黑色的炊烟，红色的火焰和年轻脸上的笑颜。啊！孩儿，世界上有孤独吗？蒲公英紫云英的花蕊。母亲门的祈祷编织成蛋壳。啊！路路，时间的黑水流过手指，在文字的深处浮现对你记忆，而现在，是离去的时候了，该怎样感谢上苍的无边无际，让泪水和痛苦融化。就蝉声而言，这个即将逝去的夏季你享有。但主要是现在，林路啊！现在，现在，啊！现在现在现在。惟有现在首先是现在，除了夜幕笼罩着的灯光下的现在以外，没有别的现在让你敏感到孩儿们似乎近几天都在哼那首苏格兰民歌，虽然他们都没有看过《魂断蓝桥》都不知道苏格兰究竟是什么？但他们都在期待毕业典礼那天，让你陷入离情别绪之中。这个学校从没有举行过毕业典礼。当然，这是你决定的，并且让孩儿门今后都记住它。这又有什么用呢？啊！现在，现在，你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现在，你不知道是否是否曾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现在，你不知道曾经是否在今晚睡过。窗外正逐渐开始发白。灯光在血红中开始下沉。路已经没有彼岸。林路啊！你想赤身裸体的爬上那些岛屿般的峙立的旷野吗？你的灵魂，不，可能是一种积蓄心中很久的东西，从鼻孔里涌出一股淡淡的腥味。在灯光的热量之外升腾漂流离去盘旋翱翔。但是，你想想现在，一直如此的现在，几年来。有过这种感受吗？你就是土地。就是夏天，就是你。任何一个的离去都无法逃避另一个的尾随。而这里的路之类的只是一个符号，无法把持或破译的符号，就正如你不想对自己仇恨或遗忘一样莫名其妙。它仅可能是暗示和存在而已。但是，路路，你绝不会为此而不想活下去之类。灯光渐渐瘦了，在今晚那些藏在时间背后的蝉鸣瘦了。明天，太阳还是会升起，还会有一个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日子。那盏即将熄灭的小油灯，油烟越来越黑越来越浓。一颗椭圆的红豆长长的摇摇欲坠的挺立在火焰内，发出纯朴的的喜悦或美丽的悲伤。为着这些向朦胧的远山祈祷吧。<o:p></o:p></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曙色熹微，天气开始发白，阳光开始发白大地开始发白心情开始发白。淡淡的乳白色的气流涌进了屋子。林路拿起笔就在作文簿的空白上写着、写着、写着。晨的宁静中破译那些歌声那旋律那眼神。黑色的文字爬满空白，越过白的界限向远处隐约闪现着光辉的灯塔爬去。<o:p></o:p></P>
<P >山顶上剩余不多的麦子，像涂了一层黄油，静静的站着，麦子啊，你在乡民们饥饿的肚子里成熟了倒下了。所有的阳光雨露被你带到他们心里，需要阳光和粮食的心里。那些麦桔象硕大的头颅被弃置在山原上，一些燕群整齐的习到草垛上，扇动黑色的翅膀，黝黑的上眼睛阴森森地望着麦苗。发出整齐的叫声。细碎尖利地回荡山谷，象在安慰先他们离这块土地而去的伴侣，在唱回冬天和春天里共同扔有的时光。林路认为自己一定看到了它们的短小尖锐的嘴壳连同锋利的麦芒象林立的刀剑阻挡时间流失成收割的仪式。最后的叫声凄励悠扬，尔后消逝了，如一支深沉的换歌，家民上山了，那些麦子与夏天不辞而别了，林路是看着它们长大的，看着它们从它们的摇篮里蹒跚地挣扎起来。<o:p></o:p></P>
<P >走向夏季最后的辉煌。林路觉得那些苍翠的绿阴开始在树叶身上以无形的手学涂抹不易觉查的橙黄了，如同一团烟雾在不断发酵涨大升腾。一阵轻风吹过手旨的表面，广阔的浪潮随一江春水向前滚滚而过，漫无目的不可遏止，沿着田野和山原，穿过墙壁。一切都感受到夏季的颤抖。<o:p></o:p></P>
<P >林老师，我走了。<o:p></o:p></P>
<P >哦孩儿们走了。<o:p></o:p></P>
<P >女学生身上流出夏天留下熟悉而遥远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开始怜悯或是爱上了她。<o:p></o: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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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四<o:p></o: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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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
<P >毕业典礼如期举行<o:p></o:p></P>
<P >校园里飘着几片落叶，让熟悉的校园瞬间空旷起来。潮湿的空气轻柔、静默。学生们都来得很早，穿得干净整洁。林路起床后，发现窗台上搁着一束鲜红的美人蕉。<o:p></o:p></P>
<P >林路走进教室，学生们都一声不响的坐在座位上，课桌上插着花，教室正中悬挂着一个的的花环。林路才知道这个地方的这个季节竟有如此多的不知名的色彩和形状不同的野花，整个空间弥漫着花朵颤抖的脆生生的包含水分的坚硬的香气。讲坐上堆放着很多明信片和几个日记本。<o:p></o:p></P>
<P >“孩儿们，这是你们第一次毕业典礼，今后没有机会再读书的孩子也是最后一次。孩儿们。我这样称呼你们，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当然再也不会永远也不会有人这样称呼我了。你们会长大的，长大了就在也不会有人称你们为孩儿们了。长大了就要做很多事，想很多问题，而且，如果要写诗就得去爱和流浪。”林路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个花环，“这些花啊！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我唯一送给你们的只有一些以前写给你们的诗，希望你们还能回想起今天。”林路端起课着上早就倒在杯子里的啤酒，学生门也端起盛满啤酒的茶杯。<o:p></o:p></P>
<P >“孩儿们”<o:p></o:p></P>
<P >林路感到眼睛好象有点湿了。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哭了，就偷偷转过身用手背檫了檫，不过，那也许不是泪，而是其他什么东西。<o:p></o:p></P>
<P >学生们早已开始唱歌了。歌声此起彼伏，如一湾溪流蜿蜒曲折的流淌，抽噎声如银色的小鸟跳跃其间，被寂静压成一缕薄薄的空气，花朵以能感触到的损失逐渐萎然中砰然而来。阳光射进教室，辉映出茂密的芳草的苍翠，浅浅的移动在黑板上，以飞快的速度在那块黑色闪亮的平面上植进纲针一样透明的火焰，把“毕业典礼”四个字烧得透红烧得热泪盈眶，如同四支号角向天穹吹响悠远的角声。孩儿们去了，乘着这将逝未逝的夏季之船。林路看到白色的支流淌过脉管，在黑色的土地上奔腾、咆哮，翩翩欲起的白矾被粉笔画得圆厚饱满。擎手便捞住满掌灼热的风的呜咽。花香愈来愈浓烈，仿佛他们把香气放尽，以此来加剧自己的枯萎，把芳香的重量馈赠给别离，完成一次壮举。<o:p></o:p></P>
<P >林路走出教室，对面小山上的玉米杆上铺着粉红的阳光，玉米杆变黄的时候，林路想。<o:p></o:p></P>
<P >“林老师”<o:p></o:p></P>
<P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眼前已是一团红光，如同阳光、如同那鲜红的美人蕉。<o:p></o:p></P>
<P >哪个女学生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日记本，穿者一件红得耀眼的尼龙衫。胸前隆着两个结实的不太大的乳房。…<o:p></o:p></P>
<P >“林老师，这个日记本好似我平时找草药卖的钱买的，昨天才买的”。<o:p></o:p></P>
<P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眼皮优点红肿，，睫毛有明显被打湿的痕迹。<o:p></o:p></P>
<P >“我爸爸说，我们后天走，”她好象在哭，又没有哭出声来，不过，林路想，小孩嘛，尤其是女孩子。<o:p></o:p></P>
<P >“这个日记本送给你。你一定会在上面写很多很多的诗……”<o:p></o:p></P>
<P >那个学生把日记本搁到林路面前的办公桌上，转身走出去了。他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女孩的形象。那些声音、那些眼神那件火红的衬衫却在分散开去。一座小镇，一片荒草地，一个放风筝的小孩，一个陌生的老头。<o:p></o:p></P>
<P >“林老师，这些花……”<o:p></o:p></P>
<P >窗台上那束美人蕉的幽淡的香气越来越浓地袭近林路的鼻孔。<o:p></o:p></P>
<P >“才摘的，就要枯萎了”<o:p></o:p></P>
<P >林路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o:p></o:p></P>
<P >风筝是去了。<o:p></o:p></P>
<P >去流浪去了。<o:p></o:p></P>
<P >被白云带走了。<o:p></o:p></P>
<P >不过你的那截线能找回它。<o:p></o:p></P>
<P >六年了。<o:p></o:p></P>
<P >刚才在孩子们面前。说不定她看见我哭了。林路想，哎！可怜的孩子啊！他站起身，灭了烟头。<o:p></o:p></P>
<P >“孩子，你走吧，你能找到它。过几天，我也要走了”<o:p></o:p></P>
<P >不料，那个学生扑到林路怀里哭起来。许久，林路感到胸前有多云在缓缓移动。花被打湿，蝉鸣被打湿。厚重的呼吸滑过指头，远远地站在操场边上。<o:p></o:p></P>
<P >林路轻轻<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的移动手指，指缝漏出男人的温存。最温存的声音，霞光中粉红的恨，在皮肤上羞涩地颤动。指缝拉长。脚步可以在其中独自走去。向前走去，就是离别的距离。跳动的热气和凝重的涩味开始降临。如揽着在一张细蜜柔长的巨网里的黑色长河里的太阳，或者一大片暮蔼中迟缓的炊烟，或者是岩层表面被风化的细沙。老头在抚摩自己。黑发的边缘，眼泪滴在手背上，老头的影子扩散成圈圈空空洞洞地在荒径上消失了。苍老的脸在清晰中朦胧，在朦胧中清晰。<o:p></o:p></P>
<P >她尽量憋住眼泪，不哭出声来，然而，时断时续的抽噎如同清风伴着暖雨吹打着光滑潮湿的树叶。她浑身开始颤抖，抬眼望林路的一瞬间，眼泪夺框而出，流到脸颊上，洒在粉红的衬衫上，洒在她紧贴着的林路的身上。<o:p></o:p></P>
<P >一缕金光闪闪的余辉倏地掠过。刹那间，林路没有说话，没有思想，没有哭泣，他只感到整个的，用头胸和灵魂一样的巨大的情绪匍匐在她身上，匍匐在鲜花上，匍匐在泪水中，匍匐在温柔的富有弹性的嘴唇上。深深地吮吸着粘稠的无比新鲜的乳香。她眼皮垂下弧形的穹顶，罩住了能映照出的风景，头发泻下深邃的光。一只黑色的蜘蛛在树枝间慢慢地结网，深灰的阴影中拨动着清亮的白丝，那缓缓移动的躯体如同没有哀乐的灵柩在空旷的街道上慢慢前行。白色的祭旗纷纷偃息在眼睛的外壳上。一个苍老的躯体被蛀空成骷髅，向昏黄的天空发出微笑。前后是两个以同样速度移动的身影，街道湮灭于旷野，天穹格外苍白人影在令人眩晕的强光中开始重叠。灵柩隐退。尔后，两个椭圆形的球体旋转如充血的瞳仁。<o:p></o:p></P>
<P >女孩子连同萎息的花凋零。<o:p></o:p></P>
<P >湿的感觉没有了。体温降低。对面那座山凸陷班驳，隐隐射出丝绒样的光，错位交织。林路努力想爬上去。几株三叶草檫肩而过。过滤了的醒味。浅红的阳光滚过山顶，成下滑的圆拄。侧面是一帧须发借白的头部剪影。路面的石子活脱脱地蹦跳起伏。一辆粗大的平板车吱咯吱咯的蹒跚而来。两条臂膀机械的重复着划狐线的动作。孤零零的头颅悬在长鞭上。火红的太阳跌在平板车上，慢慢缩小成镂空的蝉壳毛茸茸的触须如烤黄的睫毛。<o:p></o:p></P>
<P >过几天再走。几天，是的，几天。这几天的蝉鸣，能召回多少遥远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回忆。<o:p></o:p></P>
<P >毕竟还那么漫长，还可以喝点酒或躺一两天，或在子夜时分再次谛听夜半蝉鸣。路路，他想，很远很远。天涯海角算不算远，遗忘和记忆之间算不算远，黑发变衰鬓的过程算不算远。墓上萋草的枯荣更替算不算远，蝉鸣和季节之外算不算远，这儿和另外的这儿算不算远。现在，还有时间，就是现在。哦，亲爱的路路，太阳和月亮的空隙间流浪的征程算不算远。亲爱的，伤感是爱的母亲，是硕大无比的酵母，把情感发酵，酿成浓烈的酒。酒可以饮完，泪可以流尽，岩石也可能融成飘舞的雪。路路，你是在给那个小女孩写信。几年来，你看旭日一次又一次从油绿的树梢升起，余辉在岩石上跌落，还有一些人以古老的形状和肢势走过，之后是一些风华的建筑。岩石也可能融成飘雪，饮不完的肯定是长长的初吻。，化不掉的是明亮忧郁的眼神。流浪也无法逃避季节。本想过你生日再走，但这不可能了。哦，你的生日，你生命的夏季竟是如此偶然的和的流浪联系在一起。不过还有几天，还有几天。和你分手，是从另一个方向寻找回共同的东西。应该说点什么，或者该写点什么？痛苦忧郁或忏悔祈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仅仅因为我是路路是在一座小镇上长大的男孩是个成年人？难道仅仅因为此时我还感觉到一点血性，一点冲动等等之类。难道仅仅因为你身上折射出可供我感到过去的回忆。这些是诗，然而，是没有谁去读的诗。这有点自私。回忆在血性和欲望泛滥是苍白无力。难道你终究象一朵白云在微笑和祝福间漂浮而去，不留下一点痕迹？难道你会如一朵花绚丽的凋零，迷茫轮回的结局。而你的嘴唇隆成山原，阳光永远栖息上面，（永远无法穿越它扼守的时间和死亡的界限再次进入心灵，孤独流浪于心灵的峭壁），光轮永远照在上面，照在今后的路上，照着它的痛苦和黑色的郁郁，照成一张玻璃，听声音互相撞击，越过时间的栅栏。不，这是孤独给我的权利。感谢了孤独。让我再次拥有你。路路，你曾贴了一张苍鹰翱翔图在在每次对坐的墙的对面。苍鹰的声音和翅膀开始生离死别。陨落的羽毛贴于湿漉漉的眼睫，向宇宙傲岸地预示反抗的命运。今天已经美丽如远方死亡的灰烬，树木的欲望嘭然倒地。你纯洁而美丽的声音是我停泊的驿站。岩石在寂灭中死，又在死中寂灭。而亲爱的，季节的昭示如此强烈，深情和艳丽。离别是这样的无法挽回。你问我这是为什么，十四岁的年龄，天生就怀疑不相信寻根究底和向往。如果能够沿岁月的长河重新返回十四岁的码头，听螺号，看船长和水手自远方回来，，也这样问蓝天白云问小草问野花问自己小小的心，问什么被叫做孩儿们。可是，我对你说，你问我，我又去问谁着这是命中注定的，无法解释，也没有理由和必要解释，你去启着鲜美的嘴唇，如婴儿望坟而笑的嘴唇，没有说出的话在上面跳动。敲打薄薄的血管，跳跃成浅沟渠状的符号，好象在说，你一定知道。知道什么，是爱还是痛苦是幸福还是后悔，还是怕别离会永远失去，还是等待长长的吻带走你的伤心，在你十四岁的年轮上烫出一个心形的花纹，招引那些花香，那些蝉鸣和阳光遍地。哦，亲爱的孩儿，你还问我为什么去流浪，为什么不留在这里。我说，为了写诗，写诗就得去流浪。你不是会唱《橄榄树》这首歌吗？我不是为了梦中的橄榄；橄榄树，不是为了可爱的家乡。什么是家乡。啊！我对你说，远方才是家乡。路路，诗才是家乡，我的橄榄树上盛开的召唤的绿叶。到了你能懂德诗是什么的时候，你就不会再问为什么了。路路，我在写信，<o:p></o:p></P>
<P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
<P >为着那个难忘的季节，为着那个被泪水打湿的小夏季。在那个夏季的某一天，蝉突然从远处沼泽地大片飞起，穿过这片空地和哪些红漆的颜色，悄无声息的流去。杨树叶不整齐地分割阳光。蝉死了或脱壳而去，蝉壳盛满歪歪斜斜的忧伤，并显现出一望无际的惆怅。金黄得耀眼的麦子饱满而沉重的倒在麦地里。林路想，路路，也许你的预感会在这个季节死去，每一枚树叶都将在黄昏神秘地从山谷中愁容满面的炊烟中升起。子夜在柔软的气流中走了。<o:p></o:p></P>
<P >屋外有声音狂唳而至。空气非常闷热。非常。<o:p></o:p></P>
<P >一团绿朦朦的圆形光球在对面的门窗上滚动，浓黑中照出一点血红。声音是在哪些碰撞的颜料里发散出来的，尖锐地挤进来。耳骨被刺痛，耳朵里乱糟糟的轰轰的。哪个女教师是在这声音枯燥裂碎的路上离这里而去的。声音热烈的拥抱林路。<o:p></o:p></P>
<P >小时侯的一个夏天的黄昏。奶奶临终前垂老的声音和那双象紫蜻蜓多棱凸起的复眼，光滑的表面被一些皱纹覆盖。一只衰弱的甲虫爬到奶奶手上。那座独木桥在奶奶枯瘦的骨骼上层层断裂，并释放出腥臭味。臭味开始较淡，几乎感觉不到，尔后愈来愈浓烈。奶奶的嘴唇翕动着：路——路——蝴——蝶。<o:p></o:p></P>
<P >甲壳虫爬进奶奶嘴里，“咯嘣”一声，想必是奶奶嘴里最后残存的俩颗错位的牙把它咬死了。就发出那种腥臭，就有很多大概附近的所有的狗都狂吠起来，小镇上的人都在互相说闻到了一股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气味。林路记得，很多的狗死在奶奶入土的路上。并且那天有成群的蝉或蝴蝶降临上空，鼓动翅耪，发出阵阵嗡嗡的轰鸣。奶奶就在那个夏天黄昏的声音里归天了。不久后，下了一场大雨，林路第一次看到一条彩虹字墓地升起。晶莹四射的雨滴被透明的光晕击碎。奶奶哭了，她红肿的眼睛如同彩虹，象一座桥在等待。哎，路路。<o:p></o:p></P>
<P >夜色在扇动一种气味。一条毛茸茸的暗青色的花斑在灯光下时隐时现。蝴蝶或蝉细长的触须，蝴蝶腹部部的纹路。眼皮上耷拉着的失水的皱纹。一场腥味宴席上醒来的桌布。<o:p></o:p></P>
<P >灯光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血红的痛苦真诚而细腻的隐退。灯光散淡成粉红的衬衫，亮着红光的灯心呈颗粒往外弹射，两枚弧形的黑色瞳仁。在永不可及的地方。红色散淡开去，裸露出小而结实的乳房。小时侯母亲的乳房在嘴唇上留下的记忆是太遥远太模糊了，小巧的乳头上有一对针眼样的紫褐色小孔，发出浓郁的乳香。铺满细蜜柔软的舍间，狂吻着身上的肌肤。两知甲壳虫从灯光外跌倒，慢慢的移到明信片上，龟缩如弃置旷野的头颅。<o:p></o:p></P>
<P >林路又一次看到那圈圈海蓝色<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背景上的指纹。不过，这时的纹路很是充满行将崩溃的质感。象乳房四周隐匿的淡紫色乳晕。两只甲壳虫对称地停在纹路之外，射出朦胧的光。这是一双眼睛，就是那个女孩的眼睛。<o:p></o:p></P>
<P >啊！亲爱的孩子，亲爱的遥远岁月中的温柔的心灵。我爱着的童年。这一切是夏天唤醒的记忆。阳光遍地，寒风苦雨，拥抱着我，你忧伤象一首流浪的歌，象半空着的酒瓶。象摊在夜深人静的雪白的纸。当所有那些熟悉我们的鸟群在冬天飞走后，我们会在嫩嫩草色中迎候夏季再次莅临。而现在，这样的夜晚，在这里寻找伤感，寻找童年的小径。哦，我的孩儿，你永恒的欢腾吧，永恒的为我寻找漂泊的航程吧。亲爱的路路，我的新就写到这里。林路自言自语的说，用它为离别招魂。<o:p></o:p></P>
<P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
<P >早晨，林路被一阵潮湿的凉意弄醒。<o:p></o:p></P>
<P >这是一个真正的早晨。<o:p></o:p></P>
<P >远山努力朝一个方向隐退。<o:p></o:p></P>
<P >许多淡黄色的飞蛾和黑色的甲壳虫死在书桌上。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为着这些昨晚用生命给他做伴的精灵们。林路内心猛烈的不安的躁动。死去了的生命竟如一些茂盛的草长在荒原上，一扯起来，便落下血淋淋的泥土。他双手合掌为十。死亡竟是那么容易啊！这里作他们的墓地不是太宽阔了吗？<o:p></o:p></P>
<P >“噗……”<o:p></o:p></P>
<P >嘴唇在不知不觉中把一股气流送到了桌子上，一片淡薄的乳白色的舞，静静的盖在那里。林路想，肯定是为了把那些虫子的尸体吹到地上，让它们葬身泥土。那些尸体被他完全吹到没有合上的纸上。大片大片的文字开始褪色、消隐。虫子们发着阴冷气味的尸体摆成两个非常熟悉的两个字：路路。<o:p></o:p></P>
<P >林路找出一个有点霉味的牛皮纸信封，把那几张涂满黑色文字的纸和那张明信片连同两只黑色的甲壳虫装进了信封。把这个不是故事的故事丢进了橄榄绿的邮筒。<o:p></o:p></P>
<P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o:p></o:p></P>
<P ><o: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o: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