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我的小小情欲》

倚木 · 发表于 2006-12-16 08:4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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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妈妈肯定不能和你一起飞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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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女人已经不会再和你一起热泪盈眶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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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乐队《再见》<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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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还记得为女士们赠送的诗歌。我知道自己诗歌有多臭，但她们说不错。我也就渐渐自我感觉良好。我有过许多女友，十六岁，二十六，三十六，四十六，更老一些的暂未出现。小屁股大乳房，大屁股小乳房，小屁股小乳房，大屁股大乳房，没屁股没乳房的暂未出现。我给她们写诗，在每次赌得身无分文后，心里充满悲怆和愤怒——这不需智商，你只要找对感觉。觉得自己是甘地，斯巴达克，或者杜拉斯。你在诗歌的窗户后面朝斜阳叹息：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恋爱了——心里马上充满美人迟暮或英雄将死的悲哀。（或者你睡在病榻上，双目无神，嘴角露出稀薄的对自己的嘲笑：“亲爱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自己心跳了。我们将彼此遗失，再也无法找回，当我们的灵车相遇……”）甚至你他妈可以把米开朗琪罗刻在布拉奇墓碑上的句子抄下来：我卑微的尘躯不再享有，你迷人的脸庞与美丽的双眼，但任何力量都不能抹掉你我共枕相拥时，两个灵魂相融所迸发的火焰——你做出呕心沥血的样子，做出精尽人亡的样子——但你并未抒发你的爱，这只是输得精光的一种宣泄。最后一次，你无法相信。在25岁生日来临之前，我有过很多女朋友，这并不是幸运事。最多称得上行为幼稚或道德败坏。或者干脆就该叫着傻B，我觉得自己是傻B已有很多年——从第一次坠入爱河开始。写给女人的作品我全都记得，甚至能背诵最近撰写的一首：<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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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眼泪<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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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下雨天<o:p></o:p>
有时落在手心里<o:p></o:p>
红孩儿红孩儿<o:p></o:p>
和尚到手了没有<o:p></o:p>
悲痛是，悲痛是<o:p></o:p>
一匹骏马从头上飞过<o:p></o:p>
踏破额头<o:p></o:p>
血液被吓坏啦<o:p></o:p>
不敢流出来<o:p></o:p>
（你需要耗费巨大的想象力，牵强地把这首诗牵扯到爱情上来，你需要指鹿为马）<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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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情和诗歌一样糟糕，却又割舍不下，像王小波在闲暇时也会写两句一样。他那唯一的两句 “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将流芳千古。重庆最牛B的诗人李海洲曾对我说：“妈卖麻B，如果你是在写诗，我就是在写世界名著！”重庆男人的模样都差不多，好多人都喜欢说妈卖麻B。在文明场合，李海洲会把“妈卖麻B”说成“妈卖麻花”，或者说“妈卖麻——”，都一样。之前我总觉得《骑风筝》里的初恋毁了我。经过这么多年，仇恨终于瓦解，我不仅原谅她，而且理解了她。我知道新鲜恋爱给人的快感超越世上的一切，超越思想升华及物质极度丰盛的愉悦。不断地更换情侣能让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每天都有好心情。嗨，当年与我恋爱的女子就是这么做的。她不过早一些比我理解“真理”罢了，虽然这些真理被传统视为不道德，甚至罪恶。可惜一切已经迟了。我们已经分开三年，在分手之前，我不遗余力狂轰烂炸似的揍了她三年。更重要的是，今年夏天她结婚了。我一点也不难过，也许这是最值得难过的。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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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太快啦。在今年光棍节的聚会上，我见着一个散发香草气味的丰满女人。留着长头发，一副爽朗明亮的笑容，喝起酒来也爽快。我喝得有些高了，开始胡说八道。她坐在那里，笑着，和我们一起畅所欲言，或者专注地看着荧幕唱歌。她告诉我，她和我一样大，都出生于81年。我突然就难过起来。我总是忽然难过。后来，我告诉她，她当时的模样像极了我的小姨，在六七岁时，我见到我的小姨也那么珠圆玉润的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得灿烂。乳房和屁股都很丰盈，让人想起富饶这个词，或者肥沃。当时我的小姨已经结婚，怀孕了，笑，笑，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开了。那时我六七岁，可现在一眨眼，我已经到了小姨当初的年纪。时间过得太快啦。<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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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讲讲和我的情欲相关的故事。我的一切理想都已被情欲和回忆毁掉（埋葬）。回忆里的所有东西也被情欲的气氛所笼罩。它的意义可大可小，小时不过是生活的一种作料，像食盐，牛奶，味精；大时则是全世界一切不可调和矛盾的根本——它是现代化及世界末日的基本缘由，是一切艺术的母体。我想起希腊哲学家奥古斯汀的忏悔，他来到后花园的果树下抱头痛哭，恨自己堕落于情欲的苦海无力自拔。他看见自己的好时光闪动着漂亮的羽毛，从银制镂空窗户下飞过。他哭，追赶，鼻涕拖了三尺长，眼泪砸向地面砸肿脚背，他说：“多美好啊，请等等我。”可那好时光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做了个鬼脸，便义无返顾地奔向虚无。他又看见自己在年轻时所拥有的美丽的脸，肥硕的胸臀，一张张，一对对，从眼前飞过，他伸出手想抓住一些，可什么也抓不着。这些所有和情欲相关的美丽碎片都跌落进一条时光的陨石之河里，远去，淹没在一种苍老的黑暗中。我想：也许他的痛苦并不应该叫着忏悔，只是一种对失去的东西怀着深刻的无能为力和惋惜罢了。他老得失去性欲的表象，失去性能力，以往的情欲之美却在回忆的加工下去除杂质与锋芒，变得朦胧，完美，变成大和谐。他的忏悔不过是难以忍受这些最美丽的失去。<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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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在厚厚的长篇小说《不朽》里写到阳痿的海明威和阳痿的歌德面对面交谈的景观。读者却想到：在创造这部可爱的小说时，我们智慧的捷克人昆德拉是否也已经不能再度勃起，他应该和自己作品中的两位组成“阳痿三人组”，像布鲁克林下三滥说唱乐队那样。读者怀疑米兰.昆德拉的品行，他们总会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希望得到学院派里非保守势力的认可、有着文学野心的、妄想具有伟大之名的伪君子罢了。他仅仅是个畅销书作家（畅销书作家都应理所当然被怀疑被鄙视）。读者甚至怀疑他在小说范畴内显示出的精确与理智，也不过是情欲丧失所得的意外收获。读者想到那众所周知的笑话，海明威这个白痴，这个在自己五十岁生日时吹嘘自己做了三次爱庆贺的白痴（一个不敢承认自己阳痿的男人），被他的妻子爆料。她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好了——”这个被视为勇士的男人在阳痿几十年后终于把自己干掉。他不过是一个热爱撒谎的人，可小说本身难道不就是谎言吗？此种错位在情欲中经常出现。<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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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禁欲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我向一位女士表示爱意，被拒绝。梦遗几次，手淫几次，在一次酒后强硬地吻了一个小女孩的嘴。我没有爬上任何女人身体，情绪不稳定，总是不断烦躁又陷入宁静。今天是2006年11月14日。我不再穿凉拖鞋。窗外吹着冷冷的冬天的风。昨天，我乞求几位护士，想去医院的太平间睡一晚，我想做个梦，把梦记下来，如果天亮时忘记梦境，就再睡一觉。被她们拒绝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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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长篇小说里，我即将向你讲述我的情欲。这是一部几乎完全真实的小说。情指爱情，欲指性欲。情欲指普遍意义上的爱与性，但它并不能被“性爱”一词所替代。“性爱”一词更侧重于性，某些时候，可和“性交”相互替换。“情欲”则难以分辨侧重性，情与欲犹如两只抱紧的刺猬难以分离。另外，我们可以说小小的情欲，却不可以说小小的性爱，性爱可被速度力度满意程度形容，但不属于大小的范畴。<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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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将让你遗憾了。因为你难以从小说里找到时间的顺序。我的记忆已经变形，理不清先后。我用了个把月梳理过去一年发生的事儿，按照流水账一般的方式记下来，想让它们以出现时的本来面目呈现在我小说中。可我失败了。我发现，记录下来的东西错误连篇。认识“肥眼镜蛇”应该是夏天，可她却在回忆录中的秋天出现。水族女人和洞洞谁更早出现，我再也记不清了。在与我的初恋女友纠缠的后两年，我同时也和别的女人恋爱，但别的女人出现的先后顺序我再也搞不清。我曾经在某段时期内同时拥有八位女友，这个特殊的“某段时期”也被我忘记了。在成都时，我和洞洞同学养过三只兔子和一只猫，猫的出现次序应该是第三位，可在那流水账里我把它放到第一位。死于骨折的那只兔子以及吞食洗衣粉自杀的那只的出现次序我搞忘记了。洞洞几次心脏病发作的次序和具体原因我也搞忘记了。在秦岭的那几天里，我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但不能准确把事件和时间一一对应起来。<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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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让你觉得遗憾的还有很多，但我根本控制不了。我将放弃时间的准确性——也许这样也同时放弃了局限性。或者说，在时间之外，排除记忆的变形受损部分，排除夸张的个别句子，这部小说的其它任何部分完全真实。我这么做是想对读者真诚，我也想对自己真诚一次。你必须理解在这部小说中我对女人的挖苦是怎么回事儿，也许她们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我那么觉得罢了——我觉得自己并不偏激，因为我对自己也同样尖酸——我从不拒绝承认自己是个蠢货。<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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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9月我去重庆。中秋节之夜，伟大的重庆英雄李海洲吞下去三斤白酒，在清华大酒楼为他举办的生日晚宴上，对他的一位好朋友大光其火。时而飞檐走壁，时而花拳绣腿，时而扔杯子砸板凳要找他的警察表弟为他扬眉吐气。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抱着酒精肝，枕着痔疮睡在沙发上进入梦乡。我也有些醉了，从酒楼出来，去某写字楼找脱发老青年黄小晏先生。我太喜欢他了，因为刚到重庆的那天晚上他请我推油，我拒绝推油，我讨厌被一只粘满洗洁精或者洗面奶的女人的手骗出精液，但他还是软硬兼施，找了个中年女人把我给推了。大概凌晨两点这位先生才下班，先和我一起在榕树下撒了一泡尿（我不是影射榕树下网站，虽然这个网站臭极了），然后去某地喝酒吃烧烤。席间一位画家和黄小晏谈论话语权之类的东西，我插不上嘴；他们又谈起画家和美术，说某某是真正的大家因为他做到真正地淡泊名利，说《XX晚报》的X是位很有才华的同志，我还是插不上嘴，只好用筷子去插放在盘子里的烤鲫鱼，把筷子捅进它肚子里，感觉像垂了一条坚挺的阴茎。好不容易这几个家伙才把话题拉扯到我头上来，黄小晏说我是中国最牛B的诗人。黄小晏根本没看过我的诗，他就爱胡说八道，他总喜欢在喝得醉熏熏的时候说我是中国最牛B的诗人。我当即拒绝，说：在重庆，写诗比我优秀的不下五万人，李亚伟亚军邱正伦梁平刘东灵都比我写得好，甚至李亚伟的学生都比我写得好。我是小说家，是卡夫卡及其表姐卡尔维诺的学生。然后那位戴眼镜的画家就温和地侧过头来，注视着我，问我对郭敬明和韩寒有什么看法。我说他们写的东西是狗屎。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楚，提高音量问了一句：“PARDON？”<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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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诧异他会说英语，但我的英语水平还不错，知道“PARDON”和“PANDA”的区别。于是我斩钉切铁提高音量：“他们是狗屎。”他面带不悦，眼神和眼镜突然黯淡下来。<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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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黄小晏和我走在一条非现实主义的街道上。他说天上的月亮太圆了，这是他最近九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圆的月亮，因此他心情万分舒畅，直想睡在地上玩尿泥巴。这位脱发眼镜儿小身板老青年每次酒后都会对我说一句话：“倚木，怎么样？等会咱们嫖妓去？”他的语调和神情非常自然，你会觉得他似乎已经是你十多年的好友或邻居（但那仅仅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把嫖妓说得跟钓鱼喝茶吃早点一般随意漫不经心。2005年中秋之夜，凌晨三点过，我和黄小晏走在一条非现实主义的街道上（大呼“君子坦荡荡”），房屋密集，色彩怪诞，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槐蚕像爆米花一般落下来。黄小晏无比沮丧地说起此地当初是如何繁华，如大清乾隆年间之花街柳巷，是一等一的妓院集中地。当年这里的每家妓院都被他光顾过，所有妓院老板都喜欢他的秃顶的脑门心，都给他打八折。当年他一走过这里，所有的“粮食”都朝他甩飞吻摇手帕大呼“秃秃小甜心”，庸脂俗粉甜蜜蜜地在空气里飘啊飘。可惜后来被共产党给无情地扫荡了几番，日益冷清，盛况不再。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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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找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一家还有妓女守候的茶馆。茶厅老板叫出来几位妓女任我们挑选。黄小晏指着我说，这位兄弟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你们一定得伺候好了。老板就假惺惺地做出一副崇敬模样，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我疑心他的意思是说我模样太丑。这几位妓女中，有一位很清秀的算中上姿的小女孩，很养眼，其它几位都黑芝麻糊似的，如农村里跑出来的大婶。黄小晏非常大度地让我先选，我当然选了那位小女孩。带那位丫头进入房间，洗澡，仰面睡下。她给我戴上套子，用观音坐莲式。她很小，十六七岁，有一种让人喜欢的神色。但我讨厌套子，我做了一小会，告诉她我喝醉了。戴上套子也许我八个小时都完不了事儿。我向她保证，我没有性病，我保证不射在里面。她同意了。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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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有一大块玻璃，我看见玻璃内的自己抱着她的屁股连连冲刺（事后黄小晏也说他喜欢这个姿势），甚至用手指不断抚摩她的小巧玲珑的屁眼，鲁迅说：“第一个把菊花比着屁眼的人是天才。”我又想起米兰.昆德拉在小说《慢》中所描述到的一个片段。文特森在他女友跟前不断提到屁眼儿，说月亮是宇宙的屁眼之类。我想起文特森在泳池边的荒唐举动，他那女伴也神经兮兮地配合他。我带着无比柔软的怜惜抚摸着那白皙少女的肉体，在运动中达到高潮。她皱着眉头，斜眼狠狠地盯着我：“你怎么这样，你不是说不射到里面吗？你不仅射到里面，而且还射入最深处。”她顿了一下，“你是不道德的。”<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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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完事儿，穿好衣服下床。穿过迷宫一样的大小房间，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客厅。没有灯光，月光透过玻璃门，把客厅照得很明亮。客厅里弯弯曲曲站着几个人，跟《恐怖蜡像馆》一般阴森。其中一个是老板，给我泡了茶。他叫我耐心等候，因为黄同志每次干活都用时很长，他喜欢前奏，总是要先和小姑娘（这次是大婶儿）讲讲手相和心理学什么的，如果兴致高，他甚至可以把话题扯到《亚洲史》或者《尖锐之秋》。那天晚上，凌晨四点半以后，我坐在妓院的客厅喝茶，老板看我似乎对喝茶没什么兴致，就邀请我和他打乒乓，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乒乓球台。我尽力睁大这双已经严重近视的熊猫眼（少年时看通宵录像造成的）和他较量了几局。这位先生是个优秀的削球手，我被他削得满地找牙，满地找乒乓，他仍然舍不得开灯。<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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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会觉得这些事儿不可信，可这确实是他妈千真万确的。<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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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蒙 · 发表于 2006-12-16 22: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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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倚木又有新作品出来,值得祝贺,也想看到更多后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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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兄弟!

倚木 · 发表于 2006-12-21 18: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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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这次妈妈肯定不能和你一起飞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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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这个老女人已经不会再和你一起热泪盈眶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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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还记得为女士们赠送的诗歌。我知道自己诗歌有多臭，但她们说不错。我也就渐渐自我感觉良好。我有过许多女友，十六岁，二十六，三十六，四十六，更老一些的暂未出现。小屁股大乳房，大屁股小乳房，小屁股小乳房，大屁股大乳房，没屁股没乳房的暂未出现。我给她们写诗，在每次赌得身无分文后，在饥寒交迫却无心睡眠的午夜，心里充满悲怆和愤怒——这不需智商，你只要找对感觉。觉得自己是甘地，斯巴达克，或者杜拉斯。你在诗歌的窗户后面朝斜阳叹息：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恋爱了——心里马上充满美人迟暮或英雄将死的悲哀。（或者你睡在病榻上，双目无神，嘴角露出稀薄的对自己的嘲笑：“亲爱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自己心跳了。我们将彼此遗失，再也无法找回，当我们的灵车相遇——”）甚至你他妈可以把米开朗琪罗刻在布拉奇墓碑上的句子抄下来：“我卑微的尘躯不再享有，你迷人的脸庞与美丽的双眼，但任何力量都不能抹掉你我共枕相拥时，两个灵魂相融所迸发的火焰。”再抄袭王尔德在《道连.格雷的画像》中的说法：世界因你是黄金和大理石做成的才改变了模样，你嘴角的曲线改写了历史——你做出呕心沥血的样子，做出精尽人亡的样子——但你并未抒发你的爱，这只是输得精光的一种宣泄。最后一次，你无法相信。在25岁生日来临之前，我有过很多女朋友，这并不是幸运事。最多称得上行为幼稚或道德败坏。或者干脆就该叫着傻B，我觉得自己是傻B已有多年——从第一次坠入爱河开始。写给女人的作品我全都记得，甚至能背诵最近撰写的一首：<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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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眼泪<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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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落在手心里<o:p></o:p>
红孩儿 ?红孩儿<o:p></o:p>
和尚到手了没有<o:p></o:p>
悲痛是 ?悲痛是<o:p></o:p>
一匹骏马从头上飞过<o:p></o:p>
踏破额头<o:p></o:p>
血液被吓坏啦<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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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耗费巨大的想象力，牵强地把这首诗牵扯到爱情上来，你需要指鹿为马）<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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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情和诗歌一样糟糕，却又割舍不下，像王小波在闲暇时也会写两句一样。他那唯一的两句 “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将流芳千古。重庆最牛B的诗人李海洲曾对我说：“妈卖麻B，如果你是在写诗，我就是在写世界名著！”重庆男人的模样都差不多，好多人都喜欢说妈卖麻B。在文明场合，李海洲会把“妈卖麻B”说成“妈卖麻花”，或者说“妈卖麻——”，都一样。之前我总觉得《骑风筝》里的初恋毁了我。经过这么多年，仇恨终于瓦解，我不仅原谅她，而且理解了她。我知道新鲜恋爱给人的快感超越世上一切，超越思想升华及物质极度丰盛的愉悦。不断地更换情侣能让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每天都有好心情。嗨，当年与我恋爱的女子就是这么做的。她不过早一些比我理解“真理”罢了，虽然这些真理被传统视为不道德，甚至罪恶。可惜一切已经迟了。我们已经分开三年，在分手之前，我不遗余力狂轰烂炸似的揍了她三年。更重要的是，今年夏天她结婚了。我一点也不难过，这也许是最值得难过的。<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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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太快啦。在今年光棍节的聚会上，我见着一个散发香草气味的女人。留着长头发，一副爽朗的笑容，喝起酒来也爽快。我喝得有些高了，开始胡说八道。她坐在那里，笑着，和我们一起干杯一起畅所欲言，或者专注地看着荧幕唱歌，留给我一个很认真的很漂亮的侧面。她告诉我，她和我一样大，都出生于81年。我突然就难过起来。我总是忽然难过。后来，我告诉她，她当时的模样像极了我的小姨，在六七岁时，我见到我的小姨也那么珠圆玉润的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得灿烂。乳房和屁股都很丰盈，让人想起富饶这个词，或者肥沃。当时我的小姨已经结婚，怀孕了，笑，笑，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开了。那时我六七岁，可现在一眨眼，我已经到了小姨当初的年纪。时间过得太快啦。<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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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讲讲和我的情欲密切相关的故事。我的一切理想都已被情欲和回忆毁掉。回忆里的所有东西也被情欲的气氛所笼罩。它的意义可大可小，小时不过是生活的一种作料，像微笑，花朵，悄悄话；大时则是全世界一切不可调和矛盾的根本——它是现代化及世界末日的基本缘由，是孕育一切罪恶的温床，是一切艺术的母体。我想起希腊哲学家奥古斯汀的忏悔，他来到后花园的果树下抱头痛哭，悔恨自己堕落于情欲的苦海无力自拔。他看见自己的好时光闪动着漂亮的羽毛，从银制镂空窗户下飞过。他哭，追赶，鼻涕拖了三尺长，眼泪砸向地面砸肿脚背，他说：“多美好啊，请等等我。”可那好时光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做了个鬼脸，便义无返顾地奔向虚无。他又看见自己在年轻时所拥有的美丽的脸，肥硕的胸臀，一张张，一对对，从眼前飞过，他伸出手想抓住一些，可什么也抓不着。这些所有和情欲相关的美丽碎片都跌落进一条时光的陨石之河里，远去，淹没在一种苍老的黑暗中。我想：也许他的痛苦并不应该叫着忏悔，只是一种对失去的东西怀着深刻的无能为力和惋惜罢了。他老得失去性欲的表象，失去性能力，以往的情欲之美却在回忆的加工下去除杂质与锋芒，变得朦胧，完美，变成大和谐。他的忏悔不过是难以忍受这些最美丽的失去。<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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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在厚厚的长篇小说《不朽》里写到阳痿的海明威和阳痿的歌德面对面交谈的景观。读者却想到：在创造这部可爱的小说时，我们智慧的捷克人昆德拉是否也已经不能再度勃起，他应该和自己作品中的两位组成“阳痿三人组”，像布鲁克林下三滥说唱乐队那样。读者怀疑米兰.昆德拉的品行，他们总会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希望得到学院派里非保守势力的认可、有着文学野心的、妄想具有伟大之名的伪君子罢了。他仅仅是个畅销书作家（畅销书作家都应理所当然被怀疑被鄙视）。读者甚至怀疑他在小说范畴内显示出的精确与理智，也不过是情欲丧失所得的意外收获。读者想到那众所周知的笑话，海明威这个白痴，这个在自己五十岁生日时吹嘘自己做了三次爱庆贺的白痴（一个不敢承认自己阳痿的男人），被他的妻子爆料。她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好了——”这个被视为勇士的男人在阳痿几十年后终于把自己干掉。他不过是一个热爱撒谎的人，可小说本身难道不就是谎言吗？此种错位在情欲中经常出现。<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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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禁欲四个月。在这四个月内，我向一位女士表示爱意，被拒绝。梦遗，手淫，在一次酒后强硬地吻了一个小女孩的嘴。没有爬上任何女人身体，情绪不稳定，总是不断烦躁又陷入宁静。今天是2006年11月14日。我不再穿凉拖鞋。窗外吹着冷冷的冬天的风。昨天，我乞求几位护士，想去医院的太平间睡一晚，我想做个梦，把梦记下来研究一番。如果天亮时忘记梦境，就再睡一觉。她们觉得我疯了，拒绝我。<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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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将让你遗憾了。因为你难以从小说里找到时间的顺序。我的记忆已经变形，理不清先后。我用了个把月梳理过去一年发生的事儿，按照流水账一般的方式记下来，想让它们以出现时的本来面目呈现在我小说中。可我失败了。我发现，记录下来的东西错误连篇。认识“肥眼镜蛇”应该是夏天，可她却在回忆录中的秋天出现。水族女人和洞洞谁更早出现，我再也记不清了。在与我的初恋女友纠缠的后两年，我同时也和别的女人恋爱，但别的女人出现的先后顺序我再也搞不清。我曾经在某段时期内同时拥有八位女友，这个特殊的“某段时期”也被我忘记了。在成都时，我和洞洞同学养过三只兔子和一只猫，猫的出现次序应该是第三位，可在那流水账里我把它放到第一位。死于骨折的那只兔子以及吞食洗衣粉自杀的那只的出现次序我搞忘记了。洞洞几次心脏病发作的次序和具体原因我也忘记了。在秦岭的那几天里，我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但不能准确把事件和时间一一对应起来。<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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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9月我去重庆。中秋节之夜，伟大的重庆英雄李海洲吞下去三斤白酒，在清华大酒楼为他举办的生日晚宴上，对他的一位好朋友大光其火。时而飞檐走壁，时而花拳绣腿，时而扔杯子砸板凳要找他的警察表弟为他扬眉吐气。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抱着酒精肝，枕着痔疮睡在沙发上进入梦乡。我也有些醉了，从酒楼出来，去某写字楼找脱发老青年黄小晏先生。我太喜欢他了，因为刚到重庆的那天晚上他请我推油，我拒绝推油，我讨厌被一只粘满洗洁精或者洗面奶的女人的手骗出精液，但他还是软硬兼施，找了个中年女人把我给推了。大概凌晨两点这位先生才下班，先和我一起在榕树下撒了一泡尿（我不是影射榕树下网站，虽然这个网站臭极了），然后去某地喝酒吃烧烤。席间一位画家和黄小晏谈论话语权之类的东西，我插不上嘴；他们又谈起画家和美术，说某某是真正的大家因为他做到真正地淡泊名利，说《XX晚报》的X是位很有才华的同志，我还是插不上嘴，只好用筷子去插放在盘子里的烤鲫鱼，把筷子捅进它肚子里，感觉像垂了一条坚挺的阴茎。好不容易这几个家伙才把话题拉扯到我头上来，黄小晏说我是中国最牛B的诗人。黄小晏根本没看过我的诗，他就爱胡说八道，他总喜欢在喝得醉熏熏的时候说我是中国最牛B的诗人。我当即拒绝，说：在重庆，写诗比我优秀的不下五万人，李亚伟亚军邱正伦梁平刘东灵都比我写得好，甚至李亚伟的学生都比我写得好。我是小说家，是卡夫卡及其表姐卡尔维诺的学生。然后那位戴眼镜的画家就温和地侧过脸来，温和地注视着我，温和地问我对郭敬明和韩寒有什么看法。我说他们写的东西是狗屎。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楚，提高音量问了一句：“PARDON？”<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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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诧异他会说英语，但我的英语水平还不错，知道“PARDON”和“PANDA”的区别。于是我斩钉切铁提高音量：“他们是狗屎。”他面带不悦，眼神和眼镜突然黯淡下来。<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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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黄小晏和我走在一条非现实主义的街道上。他说天上的月亮太圆了，这是他最近九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圆的月亮，因此他心情万分舒畅，直想睡在地上玩尿泥巴。这位脱发眼镜儿小身板老青年每次酒后都会对我说一句话：“倚木，怎么样？等会咱们嫖妓去？”他的语调和神情非常自然，你会觉得他似乎已经是你十多年的好友或邻居（但那仅仅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把嫖妓说得跟钓鱼喝茶吃早点一般随意漫不经心。2005年中秋之夜，凌晨三点过，我和黄小晏走在一条非现实主义的街道上（大摇大摆，吆喝着“君子坦荡荡”），房屋密集，色彩怪诞，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槐蚕像爆米花一般落下来（槐蚕似是一种假象）。黄小晏无比沮丧地说起此地当初是如何繁华，如大清乾隆年间之花街柳巷，是一等一的妓院集中地。当年这里的每家妓院都被他光顾过，所有妓院老板都喜欢他的秃顶的脑门心，都给他打八折。当年他一走过这里，所有的“粮食”都朝他甩飞吻摇手帕大呼“秃秃小甜心”，庸脂俗粉甜蜜蜜地在空气里飘啊飘。可惜后来被共产党给无情地扫荡了几番，日益冷清，盛况不再。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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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找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一家还有妓女守候的茶馆。茶厅老板叫出来几位妓女任我们挑选。黄小晏指着我说，这位兄弟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你们一定得伺候好了。老板就假惺惺地做出一副崇敬模样，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我疑心他的意思是说我模样太丑。这几位妓女中，有一位很清秀的算中上姿的小女孩，很养眼，其它几位都黑芝麻糊似的，如农村里跑出来的大婶。黄小晏非常大度地让我先选，我当然选了那位小女孩。带那位丫头进入房间，洗澡，仰面睡下。她给我戴上套子，用观音坐莲式。她很小，十六七岁，有一种让人喜欢的神色。但我讨厌套子，我做了一小会，告诉她我喝醉了。戴上套子也许我八个小时都完不了事儿。我向她保证，我没有性病，我保证不射在里面。她同意了。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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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有一大块玻璃，我看见玻璃内的自己抱着她的屁股连连冲刺（事后黄小晏也说他喜欢这个姿势），甚至用手指不断抚摩她的小巧玲珑的屁眼，鲁迅说：“第一个把菊花比着屁眼的人是天才。”我又想起米兰.昆德拉在小说《慢》中所描述到的一个片段。文特森在他女友跟前不断提到屁眼儿，说月亮是宇宙的屁眼之类。我想起文特森在泳池边的荒唐举动，他那女伴也神经兮兮地配合他。我带着无比柔软的怜惜抚摸着那白皙少女的肉体，在运动中达到高潮。她皱着眉头，斜眼狠狠地盯着我：“你怎么这样，你不是说不射到里面吗？你不仅射到里面，而且还射入最深处。”她顿了一下，“你是不道德的。”<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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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完事儿，穿好衣服下床。穿过迷宫一样的大小房间，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客厅。没有灯光，月光透过玻璃门，把客厅照得影影绰绰。客厅里歪歪扭扭站着几个人，跟《恐怖蜡像馆》一般阴森。其中一个是老板，给我泡了茶。他叫我耐心等候，因为黄同志每次干活都用时很长，他喜欢前奏，总是要先和小姑娘（这次是大婶儿）讲讲手相和心理学什么的，如果兴致高，他甚至可以把话题扯到《亚洲史》或者朱文的《尖锐之秋》。那天晚上，凌晨四点半以后，我坐在妓院的客厅喝茶，老板看我似乎对喝茶没什么兴致，就邀请我和他打乒乓，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乒乓球台。我尽力睁大这双已经严重近视的熊猫眼（少年时看通宵录像造成的）和他较量了几局。这位先生是个优秀的削球手，我被他削得满地找牙，满地找乒乓，他仍然舍不得开灯。<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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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你会觉得这些事儿不可信，可这确实是他妈千真万确的。<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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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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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睡在床上，神志不清。他穿着一身雪白，头巾也是雪一样白。白色的棉被和蚊帐每天和他对话吓唬他，它们说：“裹尸布，裹尸布！”他皱着眉头说不出话，寿斑像爬山虎一般肆意生长，青苔从后颈一直爬上额头。风言风语像雪花飘，桂花落（秋季与冬季重叠）。电视里每晚播放连续剧。《八月桂花香》。卧室的墙壁上飘着日本国旗，有个“一撮毛”的日本军官在国旗下发表演说，他说川端康成的《雪国》是纯粹的珠玉之作——因为最后，“火光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摇曳着……他站稳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下来。”爷爷睡在棺材里，我哭着喊他，拽着寿衣的袖子不松手，他坐起来，拉我的手走进卧室。缝纫机摇晃起来。阳光被木制窗棂切割成几个修长的梯形，照在电影海报上。《泉水叮咚》里的小演员坐在岩石上微笑。爷爷也蹲在黑橱柜前朝我微笑。那笑靥终于被泪花冲淡变得模糊巨大又像蒸汽一样升腾消亡。<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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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糖。”<o:p></o:p>
　　“糖是女人吃的，男人只能吃苦。”<o:p></o:p>
　　“可我明明看见你吃了。”<o:p></o:p>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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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总有人喜欢给我讲爷爷的故事。他是乡里最好的裁缝，是最喜欢客人的人，赶女人的高手（赶：勾引或诱奸）。他年轻时长得很清秀，女人们都喜欢他。他像一个巫师，只需要在女人们的裤子里插上一根猪鬃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就能让那些女人乖乖送上门来，显出被征服被俘虏的羞涩模样。<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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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结过几次婚，在他死后一些年的春节，我惊奇地发现父亲和一些面孔较为生疏的中年男人（有医生有小偷还有丧乐乐队的主唱）坐在一起喝酒。他们开始很拘谨，可是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热，酒精点燃了他们的兄弟情谊。他们的舌头打着转儿，握着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肌，又拍打对方的肩膀表示热情。他们（这群来自同一对睾丸的精子）说：“虽然我们同爹不同妈——喏——但我们情同手足——”我总是想，当他们说出这句话时，有没有在心里觉出一丝别扭甚至滑稽？<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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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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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艾蒿一般的童年。笼罩在冬天冰冷的晨雾里。那时我体弱多病，脑袋和肚皮一般大，独自在村里溜达，眼睛在一些美好的事物上折射跳跃，从核桃树跳往万年青，再跳往金弹子，笋子虫，自行车。那是情欲的启蒙期。我记得那些年发生的一切和情欲相关的故事。我记得四岁前的某个夜晚，父亲如何在我眼前与母亲交媾，母亲嘴里含混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欺负我？”我当时真以为他欺负她（看起来是），对他拳打脚踢，但他继续忙活，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几年后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很害羞，每当我见着父亲一本正经就害羞。他去了乌鲁木齐，妈妈也去了。每年寒假总会回来和我做一本正经的把戏。他告诉我要不耻下问，要节俭。他从小就知道这是多么崇高的传统美德，去食堂里蒸饭要交纳一分五厘钱，可家里实在没钱，他就替村里的干部带饭盒蒸饭，每个人给他两分钱，带三个饭盒他就能免费蒸饭了——这个故事他给我讲了他妈一万次。他讲他当兵的日子（讲一万次），复员归来，给他的每个亲弟弟一毛钱，弟弟们都感动得欢天喜地觉得血浓于水兄弟情深（是啊，比一毛钱这个长方形的长还要深）。可我总会想起他压在妈妈身上埋头苦干的样子。他的任何道理，我都听不进。外公呢？他岂止是一本正经，他简直是世上最威严的人。像个石头雕塑像机器人像暴君尼禄。只负责发布命令爆发愤怒，只知道用大拳头揍我，像揍一滩发酵后的面团。我很怕他，我疑心他没有阴茎，他太凶狠，我怀疑他裤子里别着一把镰刀。<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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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秘密暴露，谜底揭晓。空旷的卧室里摆着两张床，我和外公睡一起，外婆独睡。到了半夜，他以为我睡着了，爬过去，外婆的鼾声停止。床开始响动，她抽了他几嘴巴，他像汉奸一般唧唧笑。风吹响茅草，蒸汽船开始远航，猫头鹰在公路上徘徊，用一双教授的眼睛思索，我看见它朝我睁眼闭眼，我也朝它睁眼闭眼，眼睛眨啊眨的就疼了，泪花就出来了。我无可奈何地陷入困窘。过了好久，他做完功课。爬回来，我装着已入睡，从虚掩的眼睛里看见他光着屁股，坐在床沿上穿裤子，我看见他的黝黑童稚的小鸟，气喘吁吁歪倒在一旁，那时我极力想为他的小鸟取个名字，叫小华什么的。不知道为何会这样。<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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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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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是一个瘦削的穷人，胡须长，头发花白。喜欢笑，说污言秽语，和我十五岁时一模一样（十五岁那年，我每三句话必有一句非常肮脏粗俗，他们谓之“三句不离本行。”）。他甚至在被砸死在煤窑前还在抱怨，说性事匮乏，想再找一个临时老婆消火。那时我喜欢和他呆一起，形影不离。跟在他屁股后面，嗅他放的屁，听他的指示，看他裤子上由尿渍和汗渍绘成的云朵。黄昏降临，村里响起孩子们呼喊母亲回家做饭的声音，干爹直起腰来，扯嗓子回应：别嚷嚷，别嚷嚷啦，你妈叫和尚背去擀面了。擀面——他解释道：他们把母亲们抢走，搁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将其压成一张张单薄而具有弹性的地毯，销售至沙特阿拉伯或尼日利亚——我因此提心吊胆，在村子里一看见前来化缘的和尚，就朝他们说脏话，吐唾沫，飞快地跑回家告诉我妈妈，让她躲起来。干爹生前喜欢和更夫一起睡在金黄的草垛里喝酒聊天，用陶醉的口吻谈起别人家的小媳妇，偶尔甩几声信天游，或把“铁门铁窗铁锁链”唱得像圣诗班的天堂。那真是天籁之音——天上癞皮狗发出的声音——会吓着临盆的妇女导致难产。<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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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烧云染红了樱桃和新媳妇的嫁妆，染红一群少女的羞涩，我进入村里的学前班。学生就我一人，老师就干爹一人，大地是我们的教室。他手执教鞭装模作样站在虚拟的讲台前训话：今天我们学习诗歌。不是锄禾日当午，不是低头思故乡，也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那只是酒鬼们在正式喝酒划拳之前的开场白与嚎叫。“一只螃蟹八呀八只脚，两个眼睛这么大的壳，夹夹夹呀往后缩，五魁首啊该你喝。”又或者“一张床啊两人睡呀三更半夜四条腿啊五脱裤啊六上肚啊七上八下——”他问我每天晚上爸爸和妈妈是不是总在床上学习蛙泳，我傻忽忽地说是。他问我知道老鹰为什么打饱嗝吗。我说不知道。他说是因为小鸡鸡吃多了。他问我小鸡鸡是用来做什么的，我说是撒尿的，他却纠正道：那玩意儿是用来播种的。可以像犁铧一样耕地，像锄头一样挖坑，还可以像镰刀一样收割。这说法几乎把我吓得半死。<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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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说，如果你听话，我就给你一棵樱桃树。我很听话，有一天他就扛着一棵被砍倒的樱桃树进入我家院坝。我欣喜若狂，扑上去抱住他。这是一棵快被虫子钻空的樱桃树，不砍掉也活不长，上面缀满成千上万熟透了的樱桃。爸爸妈妈，我，干爹四个人盘腿坐在樱桃树前贪婪地吃了整整一个下午，都吃得腹胀如鼓不断放屁难以蹲下。但树上的樱桃看起来丝毫不见减少，只好找左邻右舍帮忙解决。事后，我和干爹沟通了一下，他说当天傍晚他拉的屎也是血红色。<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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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矮个子男人的中国心，他的中山服与眼镜都是爱这个国家的见证），你都得学会自己找乐子。找乐子能让自己笑口常开，它同时也增进了和大自然的友谊。譬如捉斑鸠，打猎，钓鱼，或者 “天气预报”——天气预报！噢，可怜的螳螂，被两个手指捏着脖子提起来。干爹朝它的脑袋上吐一口唾沫问哪边刮风，再吐一口唾沫问哪边下雨——它会挥舞双臂给你指出来。切记不能用棍子去捅黄牛的屁眼儿，它们会发狂跑得比兔子还快谁也拦不住。我们玩的最多的是钓鱼，戴上草帽光着脚丫兴冲冲地冲向河边，撒下酒米招待它们，乞求它们上钩。有鲫鱼鲇鱼草鱼扁担鱼簸箕鱼，成群结队聚集在水面吐泡泡。簸箕鱼是我当时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种，像彩色贝壳，鳞甲五颜六色，嘴唇和尾巴都很性感，只可惜娇小玲珑了一些，一百尾成年簸箕鱼也未必能喂饱一只猫。<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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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童年时我已陷入因胡思乱想带来的失眠。去外公家前，村里住着一位凶悍的屠夫，头发花白，一脸横肉，额上有两颗紫色的肉痣，痣上生出几根又粗又长的毛。他特别喜欢逗我玩儿，他真是太他妈喜欢我了，每次见我都会怒吼一声：“站住！过来——我要割掉你的小鸡鸡！”每次都将我吓得大哭。上学放学都会提心吊胆，经过他屋后时尤为惶恐，为了减少响动，总蹑手蹑脚，甚至学习解放军叔叔匍匐前进。但他的眼睛无处不在（挂在屋檐或树梢），每当我暗自庆幸就快走出雷区的时候，他的声音总会像惊雷一般炸响：“黑油罐儿，跑什么跑！再跑就割掉你小鸡鸡！”我就捂住裤裆一边飞奔一边号啕大哭。我无数次梦见他手提鲜血淋漓的屠刀站在我的床头狞笑（凝视着我的小鸡鸡），笑容像一个胡乱捆在一起的线团，或者像一个被一脚踩碎的大仙人球。（这个相似的场景我在另外一位写作者的小说里看到过，但他的名字我忘记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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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专注地看着给小孩哺乳时的年轻少妇——少妇——熟透的水蜜桃或雪梨。我喜欢那个特定时刻，女人低头的媚态，女人的手指，婴儿的嘴，暗红色乳晕与白色的乳汁。这些事物汇成一种让人头晕目炫的快感。读小学一年级时，我爱上了同村电影放映员的女儿。我觉得她像苹果像美人蕉像小金鱼，我为她失眠，告诉妈妈我要娶她，但妈妈开玩笑说要把F老师那个恶声恶气的死肥猪女儿搞来嫁给我——她像核桃像喇叭花像甲鱼，我信以为真，哭了半宿，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直到爸爸拿家法来请我，才止住眼泪。<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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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小学一年级下学期，我被妈妈丢到外婆家。那时更离谱，我同时喜欢上我们的班主任，幼儿园的年轻阿姨，还喜欢小学五年级的一位盘子脸姐姐。我喜欢戏台上涂着浓厚脂粉，甩着云袖咿咿呀呀的女京剧演员，她们的脸都像熟透了的桃子。还喜欢穿军装的大眼睛女人，她们的军用皮带多么得体地把胸脯和屁股凸显出来，英姿勃发也能激起我的爱慕。我总睡不着。她们的倩影一一在脑内闪现，我把她们聚集在一起，养在三宫六院，我就做了国王。这位可爱的国王每天和他的妻子们一起做数学题，每次国王都一百分，妻子们都九十五，于是国王觉得很有面子，于是妻子们都很尊敬国王。要是看了古装武侠片，我肯定会失眠到天亮，那些会飞的男人有多少美女追随啊，他们的飞刀玩得多么潇洒，喝起烈酒多么豪迈，师兄和师妹多么浪漫多么郎才女貌。我会接连很多天都想去青城山学轻功，搂着一位穿着青白长裙的，仙女一般的可人儿在天上飞，是一件多么美的事儿啊。<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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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想起班主任，我总得挖空心思去策划：如何让她的儿子接受我，她儿子和我是同班同学。如何才能让一个已婚妇女改嫁做我的老婆，如何才能让我的同班同学把我叫着爸爸。想到幼儿园阿姨时，我总是想自己突然变大变得挺拔英俊，而她保持青春美貌不变，她的笑脸还是那么灿烂，还是那么丰盈高大，长头发还是那么浓密，一直垂到屁眼的位置。我幻想我们一起在幼儿园里陪小孩子玩过家家，一边玩一边抽空含情脉脉地对视。噢，可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是个会吸烟的二流子，会一口气吐出几十个烟圈，每次他吐烟圈的时候，幼儿园阿姨都用景仰的眼光注视他。这二流子还唆使幼儿园的小朋友吸烟。这让我难受极了，更难受的是，我的班主任无私地将自己的寝室奉献出来，作为这对狗男女的幽会场地。（后来，据说，虽然那位幼儿园阿姨和那位二流子两情相悦，但双方的父母都很傲慢，都极力反对，于是这对苦命鸳鸯不得不一刀两断，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极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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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同时是我们所有科目的任课教师，我对她怀着旺盛的情欲，那时我七岁。我可怜的被情欲玷污的七岁。她在班里夸奖我的时候我会眉开眼笑（为了写一篇让她满意的作文，我恨不得把所有看到过的成语都用进去），打我手心时我会痛哭流涕。这些痛哭与微笑都远离童年的纯洁，带着复杂的不可名状的韵味，可惜只有我自己知道。<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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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岁那年，我的第一次性经历从天而降。一个皮肤白皙的男生将我带进校园背后的窠臼里。那天学校进行大扫除，同学们总是在洒水之前扫地，每个人都被灰尘包裹，擤鼻涕时飞出来的是泥浆。那天下午，我记得窠臼旁边有一小块空地，一群小女孩在那里跳橡皮筋，挽起裤管露出脏黑膝盖，一边跳一边朗诵类似“星期四，矛头刺，星期五，白屁股”之类的顺口溜。旁边有一堵墙，由绿色藤蔓相互交错穿梭组成，上面坠满了俗气的粉红色的小花朵儿。当时，他穿着黑西服，留着板寸头。他让我仰面躺下，我躺下了，看云朵儿。他脱下我的裤子，脱下自己的裤子，压下来。他的白色小口哨和我的白色小口哨纠结在一起。他上下蠕动，我胆战心惊。过了一会，他说好了。站起身来穿裤子，我也站起身来穿裤子。我很害羞。他说走吧，拉我的手，在走之前又抱着我额头“吧唧”一口，我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恨不得把脑袋取下来藏裤兜里。<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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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那一年，我为情欲第一次遭受皮肉之苦。和邻居家的小孩李阳在山上放牛，与对河一个接近婚嫁年纪的女子在树林里游戏，摔跤。我和李阳将她按在下面，李阳骑在她肚子上，我骑在她的小腿上用双手摁住她膝盖。李阳回过头来喊我，满脸激动唾沫飞舞，满口牙齿摇摇欲坠，他喊我脱那女孩的裤子。我的脸霎时充满血液耳根燥热，嘟囔道：“可是为什么要脱她的裤子呢？”李阳朝我大吼：可是你妈的狗屁，不脱就滚！我慌忙伸出一双脏兮兮的像是刚刚掏过牛屁眼的手爬上去了，拽着她的腰带，刚刚解开，看见一小撮黑色的阴毛，她就挣扎着翻起来了。李阳比我大三岁，腿比我长四寸，一眨眼就逃得无影无踪。那女子只是追着了我，抓着我的耳朵，朝我的额头和脸上狠狠给了很多粉拳和指关节，我不断地在嘴里喊“不疼不疼，我会铁头功”，可还是不争气地蹲下，摸着自己满头满脑的疙瘩哭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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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那一年，那长长的一年，那一年几乎就是我他妈所有回忆长度的一半。县教委的人来了，镇教委的人来了。视察慰问我们小学。校园里张灯结彩焕发新气象。食堂里飘出宴席的香味，教室里所有瘦削的肚皮不约而同奏起交响乐。我们中断学习，被赶进大教室里聆听领导们的教诲。或者联欢。其中两位领导给我的印象很深刻，一男一女。那男子给我的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在上厕所时瞅见了他，他正蹲在厕所里努力，呼吸极其激昂阴茎极其粗大丑陋。那女人大约是卷发，抹着人血似的口红，笑容甜蜜穿着时髦朝气蓬勃。我永远记得她，因为她在大教室里教我们唱会了一支肉麻的歌。那歌词我现在还一字不差地记得。“金色的花儿啊银色的花儿，献给你啊老师，最亲爱的人——呕心沥血育新人，桃李芬芳满园春，无私奉献为人民呀，誓为祖国献终身，献终身——”我对她的那首破歌根本没有兴趣，只站在地上四处搜寻我那可爱的盘子脸姐姐。我看见她了，她在和两个男生说话，我又急又气，狠狠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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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之后，我“抽风”了。到现在我都不能解释自己当时的举动。脸颊滚烫，心情复杂，手脚哆嗦不已，很兴奋也很害怕，像黄继光邱少云罗盛教周在才在就义前做思想斗争。我故意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一种给死鬼唱安魂曲的腔调唱起《妈妈的吻》，在那遥远的，遥远的，遥远的——把他们整齐的真挚的包皮过长的童声合唱冲得七零八落。我唱着《妈妈的吻》，挑衅似的瞪着女领导。教室里慢慢安静了，只有我的声音孤零零响着，像遭遇雨水和闪电的夜莺协奏曲。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看着我，我暗恋的那位盘子脸也看着我，她看我的表情显出一种大人的厌恶，一种失去耐性的厌恶。我既激动又害怕，很痛苦（有个小小的我，坐在心房的地板上打滚，哭闹：“我就知道她妈的一点也不爱我！”），几乎肝肠寸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最后变得无可救药的嘶哑。我那么欣喜地陶醉于一个恶作剧的过程中，我紧张得肌肉都僵硬了屁股和脸一起抽筋，可是我不厌其烦地将这个恶作剧一遍一遍持续下去。直到背后的一位大哥忍无可忍，照着我的屁股飞起一脚，扑地一个狗吃屎，终于彻底安静。<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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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子脸姐姐快要小学毕业，和学校里所有好看的女生站在一起，舞动着淡红或橘黄的丝巾唱歌。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穿着英姿飒爽的红色战袍，在戏台上踏正步唱《红色娘子军》。今天这些往事像不可被抑制的彩色肥皂泡一齐涌上来，我激动得又哭又笑。直想写一篇十万字的散文来歌颂八十年代——那是最好的年代。那时候每个人都明眸皓齿意气风发朴实真诚——连电影海报上的明星也不例外。那个年代容纳了我艾蒿似的童年。在她小学毕业前夕，她剪掉了漂亮的长头发。瞬间干瘪丑陋起来，光彩尽失。我既失望又难过几乎痛不欲生，我那么爱她——可她剪掉了美丽的长头发。关于她的最后记忆和一群警察有关，那天下午，一群警察押着她的父亲经过我们小学校门，她们班所有女生都趴在课桌上号啕大哭。我难以入睡，想自己要是已经长大成为一个体面人，一个大人物，我一定要奋不顾身地营救她的父亲，让她以身相许——我总是睡不着。失眠这个坏习惯也就从五岁起一直跟随我二十年。<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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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算写一部畅销小说。这也大抵是由我的情欲决定的吧。一部畅销小说能增加我在勾引女人时的份量和底气。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大旱大涝，它偏离中庸，注定要将两个极端的苦全部咽下。2006年9月，我和另一个文学青年胡丫相聚长沙，住在一个叫砚瓦池的地方。房间盛产蟑螂老鼠。楼下每天有人阴阳怪气地唱卡拉OK，悲惨凄切如背井离乡之伤残人士。我们都干柴烈火数月。没事就读小说，写诗，谈论女人过嘴瘾。有时候我会让他用指甲刀给我理发，说以后会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记下这些事儿，可我一提笔就会发生变异，就会他妈的变得抽象就会变得疯狂变得后现代变得荒诞派变得意识流变得莫名其妙有速度有光芒有金属质感有马屁有声音有性器官有想象力有断层。譬如我和一位女大学生正在房间里亲嘴儿，这情景一落到笔下，就可能是一条蛇和一只鸭子荡秋千，也可能是一条牧羊犬和一只猫之间出了什么错。胡丫用指甲刀给倚木理发——一个巨人给另一个巨人理发，其中一位巨人手提巨斧站在海中，另一位巨人跪在海边。这两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出生在十三亿年前（自然科学家拒绝承认这一点）。我对胡丫说，我会写一位巨人给另一位巨人理发，他们太庞大了，拉一泡屎就能制造一个海岛，放一个屁就能搞出海啸，他们的头顶也并不是头发，而是六百公顷茂密森林。每一根头发都是参天大树，头屑分解为岩石藤条荆棘，蟒蛇与猛兽在森林里徘徊，忍气吞声，你也许不太理解——此处的森林之王不是狮子也不是老虎，而是这位巨人先生的跳蚤，这些百无禁忌的跳蚤被森林里的活物们称作艾菲尔肉铁塔。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居住在森林里。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一直这么扯淡下去，一直扯淡，讲到我的裤裆和腋窝结满蜘蛛网为止。<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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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会儿我们都有很长时间欺负自己右手了。我的情欲一直推动我去写一部叫着《世界末日》的小说。我想表现更多类似心理上的绝望，不可思议的，关于现代及现代化的绝望。像好笑的噩梦，或悬崖边的狂欢。如果不是写这部破破烂烂装模作样的小小情欲，那部类似世界名著的大部头已经完成好几个字了。我发誓，我是想用十年时间去锻造那部小说的，里面你根本就找不到卖弄渊博，引经据典，找不到装B，找不到哲学历史时尚幽默甚至找不到思考的痕迹。它的唯一缺点是大伙儿有些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他们都可以把我一棍子打死说我在建造空中楼阁什么的。《世界末日》——《我的小小情欲》？我知道你不耐烦我这么永无止境地诉苦，可我发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苦。<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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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我们被性苦闷憋疯了。嘿，只有喝酒灭火，但经常收到火上浇油的效果。我们的乐子不过是到湘江边喝酒唱歌，唱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是啊，热血已经沸腾了，需要女人们装扮成消防官兵灭火——路人都当我们是神经病。喝醉酒后我们会谈文学，谈一群没有结果的话题，对电话亭拳打脚踢，折树枝编帽子。扑进湘江里，有时我会在湘江里尿尿，用手兜着它，暖暖的，送给我的朋友们。隔三岔五的我们就会这么搞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我们飞檐走壁，把自己的影子绑在铁轨上，看它们被列车碾成碎片，有次我醉得不醒人事，跌一跤摔断了屁眼儿，后脑勺也丢了一块颅骨，大脑小脑从缺口里流出，将头皮顶个包。一旦走动，这个大肉团子就四处摆动，真是好玩极了。或者比赛，看谁撒尿最有高度，谁能把拖鞋扔出国际水平，扔出历史厚重感。有天晚上我把拖鞋踢了五千米远，打中一个在公园里散步的老太太的太阳穴，她当时就晕过去了。我非常痛心非常难过，为什么国家足球队不要我，为什么，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伯乐就这么少吗！除去喝酒，其他的乐子只有两三次，一次去女子大学见一好友，我把她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可上公车的时候把那张纸当成一块钱的钞票扔进去了。一次是看见一位年轻活波的小胖子飞进车厢做引体向上，把横杆拉断了，那横杆和他一起重重地砸下来。最后一次仍然是在公车上，我指使一位小青年给老人让座，他不让，朝我甩白眼，我就说了一句：“我日你妈。”他当时愤怒极了，站起来要和我拼命，好像我真做了那么回事儿似的。<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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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2 2:12:13编辑过]

刘泊 · 发表于 2007-3-8 01:2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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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将会惨死

匿名 *发表于 2007-3-8 01:54:35* · 发表于 2007-3-8 01:54:35

想象力用错地方了这些看多了没好处写多了更没好处真是个容易陷进去的臭泥潭

匿名 *发表于 2007-3-8 01:55:54* · 发表于 2007-3-8 01:55:54

我给你的电子邮件内容取消你自生自灭吧我已脱离了我是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倚木 · 发表于 2007-3-9 11: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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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可以把你的东西贴上来，大家共赏。

倚木 · 发表于 2007-3-9 11:52:28

这个小说绝对是狗屎，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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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我的小小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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