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蒙答杨解十八问

曾蒙

答杨解十八问

提问：杨解
回答：曾蒙
时间：2015年6月30日星期二

1、童年和文学创作关系似乎是恒久的话题。请谈谈你的童年记忆，及其与诗歌创作的关系。

童年是文学的母亲，更是文学的母题。不可想象，没有童年的人该如何面对过去的苍茫与辽阔。每个人的童年或许并不一致，并不妨害每个人的指纹一定要一模一样。有的人童年充满快乐，有人的童年却布满了阴影。

记得在写诗之前，我喜欢过画画、音乐，在老家那个昏暗的阁楼里，我冥想在自己最初的美学中。我喜欢冥想，喜欢漂浮在彼在的空间外。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我的童年记忆就是漫天的乱想，而且充满乐趣。

我有很多诗歌写到了童年的记忆，包括老家的后山、巨大的坟墓、黑暗中的噩梦。我好像就是黑暗的孩子，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脆生生地、胆怯地、害羞地从门缝观察这个世界。倚靠在门缝边，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一个诗意的世界。如果一旦你把这些观察所得记录下来，并赋予跳跃的思维、无尽的想象力，那么，你就是一位很好的诗人了。

2、你第一首诗歌诞生的时间、过程及感受？

我在初中开始在本子上写一些句子，有分行的，有没有分行的。我记得1988年春秋交际的一个下午，在黄昏的夕光里，我坐在窗前，用圆珠笔写了一篇散文诗，一气呵成，感觉很爽，还没有尽兴，接着又写了一首分行的诗歌。后来，我把散文诗投稿出去，居然发表了，得了10块钱的稿费。那时10块钱，可以大吃大喝一顿了。诗歌发表后，很快收入到一个集子中。

当时那样的状态就是写作的状态：句子一句一句跟着在笔下流淌，你拦不住，而且一往向前。

3、作为中国70后有影响的诗人，你是如何看待80年代诗歌现象的？是否也认为那是诗歌的黄金时代？也以此说明现在诗歌的被边缘化？

80后，我很早就关注，而且在办中国艺术批评网的时候，在论坛、网站上都开设了专门的80后栏目，可以说，在2005年这么早关注他们，国内没有几人。贵州的赵卫峰写了一批80后的诗歌评论，他无疑是国内最详实、最接近80后的诗歌评论家。2009年左右，刘春牵头、主编了《70后诗歌档案》、《80后诗歌档案》，与70后并置到一个平台。

到目前，80后有少数诗人、小说家已经出道，而且驰骋文坛。

每一个时代都在寻找自己的旗手，80后也不例外。

诗歌的边缘化与被边缘化问题，我用王小波的一句话来说吧：诗歌是献给无限的少数人。诗坛的热闹与否，我都不怎么关注。有人说，在欧洲，如果你是诗人，人家会很尊敬你。在我国，情况却很糟糕，可能认为你是神经病。这跟很多假诗人兴风作浪有很直接的关系。我认为，一个好的诗人，肯定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一个独立的人，一个有思想有思考的人。生活是生活，创作是创作，这是诗人的生存之道。不要做生活的二杆子，也不要做诗歌的二杆子。

4、百年中国白话文诗歌创作，也是个仁者见仁的话题。谈谈你的看法？

关于白话文诗歌创作的议题，是一个老题目了，没有新意，杨老师，我就不谈了。否定者请注意，时代是向前跑着的，再折回去基本不可能了，由他去吧。

5、诗歌创作与诗人栖居的地域文化脱不了干系。身居攀枝花那么多年，这座新兴城市于你而言，于你诗歌创作而言，意味着什么？

攀枝花就是我的家了。我的第三本诗集，收录的全是我写攀枝花的诗歌，我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攀枝花家的感受。我在我的第二本诗集《我和你的距离》自序中写到：

有一种诗歌，抵达内心欲望的边疆，真实而害羞，同时逾越道德与传统，朴素无华，充满了柏拉图的语调，令人着迷。同时又有另一种诗人，无欲无求，平静地如同墙角的棉鞋，一生书写着自己周围的事物与身体，一棵树可以对视一生，窗外与窗内，是生活的一部分，坚持语言的基本要素，并抵制语言，这样的诗人自信而圆满。高山与湖泊，云游四方与放浪形骸，不仅仅是态度，也是道德律与内心浩瀚的星空。

另外有更为宏大的叙事，更为遥远而深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荒原，都有身体里的黑暗，都在尽力抵制良心中的风暴，无需抒情，叙述的语调就是梦中的罗盘，他制衡，既是接收器，也是天线，在语言的两面装饰着语言。

伟大的诗歌没有国界也没有地域。扑面而来的灰尘扬起，在阳光下像一首首伤心的诗句。都是春秋来信，向我神秘地讲述每个角落中秘密的风声与尘土。这就是当代诗歌的历史进化论，也是我在传统的树下翻书时的互动性修辞学。

镜子，迷宫，图书馆，老虎，布宜洛斯艾利斯，金黄，书桌边的瞎子，交叉花园的小径，博学与雄辩。诗歌可以写内心的焦虑与重叠的时间，时间可以静止在一本书中，书可以变成一张纸，一个词。整个书中尽是人生。

6、作为一个中国当代诗人，两种诗歌资源和营养是必须汲取的，那就是西方现当代诗歌和中国古典诗歌。对于你，用母语创作的诗人，这两种资源是一种什么关系？

诗歌要吸收的营养其实不止这些，比如音乐、美术等等。当我们谈论当代中国诗歌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要拿西方现当代诗歌来作为参照物。没错，当代中国新诗是受西方诗歌的影响而产生的一个新的艺术形式。这是一种资源。对于我们汉语诗人，还有另一种资源，那就是伟大的传统，伟大的古典诗歌古典文学，唐诗宋词，诗词歌赋，太庞大了，中间任何一个诗人都能穷尽自己的一生。

西方与古典，在我看来，需要的是怎么化古化西，记住，这里的化是“消化”的化，是吸收，是产生自己写作的能量，并融合在创作中。而不是一味模仿，那只是在向那些死去或者活着的大师默哀，而不是致敬。致敬的至高方式，是写出自己的作品，并拥有自己的一套话语方式，形成系统，形成体系。

7、目前，很多诗人都羡慕地说，曾蒙正在获得井喷式的创作灵感和激情。你如何看待自己这时期一定很享受的创作现象？

井喷式的创作灵感和激情是怎么来的，是需要大量的阅读、生活积累、写作训练。我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厨房里的刀子是否该经常打磨，越快越好。诗歌写作一样。当你面对有难度的写作，你的思维、你的语言、你的切入口等等这些元素，都是在大量的训练中一个个化解的。没有天才，天才是勤奋的代名词。诗人一样。

8、就你最喜欢的中国古典诗人、中国和西方现当代诗人，谈谈喜欢的理由及其他。

我喜欢过过很多中外的诗人，阶段性喜欢过。这方面，我打算写一本随笔。而终身影响着我，或者我反复阅读的诗人，中国有李煜、李商隐、杜甫等。尤其是杜甫，我读过闻一多、叶嘉莹他们的研究专著，《秋兴八首》无疑是杜甫的最高成就，而且杜甫打破了格律诗的约束，非常不得了。当我写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找出来反复阅读。杜甫的境界已经完成了物我两镜的完美融合，或者无我的境界。能达到这方面的古典诗人不多，陈子昂算一个，苏东坡也算。

西方诗人我这两年反复阅读的有辛波斯卡、米沃什、卡佛、迪兰·托马斯、茨维塔耶娃、阿米亥、索德格朗等。他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是写自己的生活、疾病、矛盾、困惑、忧伤等等。这是全人类的特征，这些元素就构成了世界性诗人的显著特色。喜欢他们的原因是，我要在他们身上找到自己的突破口。阅读与写作已经成为一体。我阅读他们，是为了写出更好的诗歌。

9、给我们分析一下世界、中国和攀枝花诗歌现状，存在的问题，未来走向等。

这个问题太黑人了。完全可以做一个课题申请专项经费了。我的意思是，不管什么诗歌，是哪个国家的，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诗歌中要有灵魂，所谓灵魂，是指诗歌里需要面对、解决的问题，是自己的，是这一个。

我写好自己的诗歌，可能就能解决这个世界性难题。

10、很多诗人都在跨文体写作，譬如于坚、雷平阳等，你也偶尔写散文和小说，你觉得在这三种文学体裁间穿梭时有什么感受？能否用精彩的比喻形象地告诉我们？

写诗无疑是最高级的了。在我，随笔是写诗的补充，就像喝了白酒没有整巴适，再来点啤的。小说是在寻找结束语的过程中的奔跑，随笔与小说都需要比写诗更长的时间与精力，而我时间有限，精力不足，这几年除了写诗，很少涉足。但是我向跨文体写作者致敬。

11、从你开始诗歌创作到现在，就诗歌理念、创作风格等的变化，是否可以分几个阶段来概括？是如何划分的？各阶段标志性的诗歌作品是什么？

2000年有一篇发表于《星星》的文章里，分析过我的写作阶段。我的首部诗集《故国》后面有陶春一个长篇评论，也有分析。第二本诗集后记中游太平文章也有类似的分析。作为研究论文，我不反对任何的观点。这些是他们的权利。作为写作者，过分地去强调这些姿态，我以为没有好处，或者好处不大。我对自己的创作没有这样去划分过，我觉得是一个整体，一个因果。

他们的观点我忘记了，杨老师，你如果关心，可以找来看看，参考一下。

12、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何因缘，你获得诗歌创作的自觉和自由？

自觉和自由的写作是伟大的境界。当一个写作者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是多么的幸福，我会为他们祝福。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如此的高级别境界。我希望有这么一天：想写什么都能写好，而且卓尔不凡。

13、诗歌的什么品性在诱惑你？假如某一天你决定不创作诗歌了（会有这一天吗？），那意味着什么？你会选择创作什么？

是人类的共性，比如善良、软弱、伤感、忧郁等等，构成了诗歌的品性，反过来这些品性将修复人的某种品行，而得到熏陶，从而使人生变得健康而美好。假如我写不下去了，也没有大不了的，这是自然规律，不必难过。那就多多读读人家的好作品嘛。

14、谈谈你的阅读和创作？

阅读和创作是一对孪生兄弟。我以为，好的写作是在海量的阅读加上深厚的人生经验基础上炼成的。当然阅读因人而异，大量的阅读后需要甄别。有一种说法，是要把书读薄，读厚，这个就像看山的三重境界。读书也需要技术，需要功夫。不读书的人我基本不会尊敬。同时，比如诗歌作品，我不光看诗人的诗歌，还要看他的随笔、评论、传记，这样会有很深的了解，也便于更好读懂一个诗人。反过来，经典作品的阅读会刺激自己的创作，会自动要求自己的作品富有深度、强度与厚度。

15、我们注意到你始终与中国诗歌界顶尖的诗人保持着良好的互动，这给你的创作带来什么？

人与群分，物以类聚。跟顶尖的人来往，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顶尖。我相信，马云也会赞同我的意见。

16、你最不能忍受的是目前中国的哪种诗歌写作姿态？

我也不晓得。如果我看不清里面的路子，我会与他们保持距离。而不会去批评。人家有写作的自由噻。

17、请给初学写诗的人一点建议。

写作是长跑，没有胜利可言。坚持内心的净化，表达美好情感，你会成为其中优秀的一个。

18、请给《攀枝花文学》说几句话。

办的挺好的，希望越来越好，借你的话，办成顶尖，无尚荣光。能成为《攀枝花文学》的作者，我很自豪。

谢谢。

原载《攀枝花文学》2015年第4期

凉山的雪

好文。读了两遍。答的很有智慧。受教了

曾蒙

凉山的雪 发表于 2025-11-22 14:33
好文。读了两遍。答的很有智慧。受教了

谢谢，10年的东东了

爱因斯坦的绵祆

回答的很聪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