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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玛朵的信札(短诗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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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3 16: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罗汉果》

它端坐在一只果子里
朝东南西北风
呵呵地笑
我数了数
一共有十八种笑

《秋日三拍》

哦,枝头,清风成佛
哦,秋虫,轻掩柴扉
哦,亲人,手指慈恩

《梦中的几个物象》

天快亮时,我梦见
1.热弯玻璃
2.树丫间的一条破碎河流
3.在刺青师手臂上养病的蝴蝶
4.书店里的家谱
5.欧文
6.打呵欠的妻子

《活在沸腾的科技之中》

在北非的洞窟里
鹰王
手持放大镜
在仔细研究科技
它心中的晚霞
也被煮沸了

《现实寓言》

在狼群里,我两手空空
我只剩下一只羊
我常常伪装成羊羔
我躲在羊的肚子里
学狼的嚎叫

《五个玛朵》

以飞虫,霸占天空的玛朵
把椿树,移植到冰箱里的玛朵
用单手,搂紧小春天的玛朵
给青蛇,一勺勺喂咖啡的玛朵
滴着血,把刀子还给凶手的玛朵
啊,如果我爱上了一个玛朵
就是爱上了五个玛朵

《叙述是一种品质》

叙述是一种品质
就像柳树对风力的从容描述
就像王丽对玻璃碎裂的默认
就像蒲公英在呼啸的灰尘中
唱着啦啦啦啦之歌

《晚饭后和母亲的闲谈》

晚饭后,我的母亲
用中学教师讲课的语调,缓慢谈起
她身体里的那些老毛病
就像谈起老朋友不时来访的情形
她把她买的药拿给我看
好似在炫耀老朋友送给她的礼品

《虐》

他解下腰间宽大的皮带
对着一棵碗口粗的桉树
猛烈地抽打,不停地大骂
一小时后,他才累得停下了手
他取下摩托车锁,锁在桉树的树茎上
他把钥匙,恶狠狠地扔进了水塘里
把这一切做完
他拍拍手,吹着口哨远去

《美 学》

鲍姆嘉通还在街灯里张望
但美学失踪了
美学,像被拐卖的女子
在偏僻的省份生下一大推
丑陋的孩子

《欢迎火星上的少女来访》

今夜,有火星少女要来作客
我们坐在客厅里静候着
地球仪上贴好了一幅欢迎标语
茶几上摆好了迎接她的鲜花,水果
还有一张
关于人类文明的测试题

《夜宿古刹》

一夜春雨沙沙,空山如海
晨起。我欲往前院闲看落花和雨痕
那小僧,抄写了一夜经文而面无倦意
他摆摆手说
“昨夜并无雨,只有经文落入纸上之声”
我察看禅院内外,地皮果然一片干爽

《给同性恋者K和J的信》

我爱着你们,亲爱的K和J
我相信你们的爱情
就像相信一张世界地图对一个小镇的包容
我也祝福你们,就像祝福爱荷华州
坡上的青草,不分性别地相爱着
在北美的阳光下
用蓝色的风牵手,拥抱,跳舞
用锋利的叶片吐出墨绿的气息

《晨泳者》

朝霞的碎玻璃在他的耳边飞溅
他昂着头,挥舞着铁的手臂
他加深了江心的皱纹
在水里,他撕碎了一座大桥的造型
他和我们说再见,和吸毒的鱼说再见
他的心是一艘拖船
他牵引着一条大江,缓缓驶往下游
哦,时代,羞愧的旁观者
两岸的建筑,以纪录片的节奏后退

《玛丽阿姨洗衣店》

我穿上玛丽阿姨替我洗干净的
棉T恤
我孩子般的身上,都是她好闻的气味
玛丽阿姨搂着我,一路给我讲
美国童话故事
一朵朵棉花,从衣服里冒出来
一路也在偷听

《激流之下的安静》

这是激流之下的安静,这是
养伤的剑鱼,铺电话线的黑草鱼
这是,在水底建档案馆的柴鱼
它们各忙各的,互不相干

《罪与罚》

对一只有罪的驴
驴王的惩罚手段,是
用恶毒的施术把它变成人
罚它每天都要
恋爱
写诗
罚它住在别墅里,喝果子酒

《拯救》

从窗口瞭望远处的大海
我看到翻腾的海面上
到处是落水的少年
我用望远镜把惊恐的孩子们
向我拉近,再拉近
让他们一个个爬进我的窗口

《青年大街》

哦,青年大街,像一个年轻人的手臂:有力,冲动
下午6点40分,我在沈阳的这条大街散步
一路经过商场、银行、证劵公司、饭店
庞大的建筑群像一种虚拟的青春
被夏天的夕光一点点吞噬
在这条大街下面,一列地铁在飞驶
大街两旁的白荆树,晚风中油绿的树叶
让我嗅到了稀薄的青年气息

《洗手的法医》

当流水以法律的节奏,从水龙头喷出
他把严密的逻辑,延伸到洗手的整个过程
他用七步洗手法,慢慢地洗,慢慢地消毒
慢慢地洗去手上的职业怪味。他似乎不是在洗自己的手
而是在替一个罪犯洗手
他把手放到鼻子下面认真地闻了又闻,又继续洗
下班了。他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匆匆离开水池
他双手插进裤兜,走向黄昏降临的纽约街区

《橡树林,十二个仙女》

今夜,我用一只金苹果
分给坐在橡树林里的十二个仙女
我的十二个妹妹。我和她们唱歌,亲吻,打盹
看她们用月光编制的裙裾
看她们随我的金色笛声,安抚爱情
我低垂着头,接受晚风的抚摸
一只夜莺从池塘的树枝飞过
告诉我们,圣母来了

《读自己新出版的诗集》

我累了,我用30年的寂寞
垒砌起一座荒芜的坟墓
类似一只乌鸦,用一只小小的翅膀
收藏了广阔的天空
我将在这座外省的坟墓之上
在哀乐中,升起一座高层建筑
我召唤千山万水,到我的近前
和我终日交谈

《达芙妮的下午》

她们要的是
与爱情相吻合的达芙妮
她要的是,一只军舰,在脚下
破开商业步行街滚滚的热浪

《风暴,和“风暴”这个词》

飞腾的尘沙,树叶,塑料袋,还有我的诗歌
都在
风暴里上升、旋转、跌落
“风暴”这个词,惴惴不安,在纸上
测量着与风暴的距离,它想
成为尘沙,树叶,塑料袋,我的诗歌
想成为
风暴

《落枣》

一地的落枣,夭折的
翡翠色的心。只有妹妹知道
这不是风吹落的
是风来时,它们在互相碰撞、纠结中
摔落下来的

《温情的法学家》

他手握着一把银色钥匙
在阁楼里,他在反复琢磨
该如何打制出一只水做的锁

《恶魔》

恶魔和我们
围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他亲切地鼓励我们畅谈理想、未来
在我们热烈的发言中
恶魔不时点着头,搓着手掌
他的声音点燃了马亚加湖边的晚霞
末了,他深沉地谈起
他早年作为一个好人的体会

《秋夜的湖》

在秋夜
梦游者终于替我们看清了
这片晶蓝的湖水
只是巨大的一堆碎玻璃
一只完好的杯子
从“湖水”的幽暗底部
坚定升起

《晚 祷》

要像黑夜一样大放光明
要像佛一样安睡
要像肉中的莲花一样开到印度

《1921年的阿赫玛托娃》

《真理报》,像一片白桦树的落叶
飘落在彼得堡的月亮下面
她要把拥抱祖国的力气
加大,再加大
才能拾起一小块破碎的披肩

《看手相的鹰》

看手相的鹰
强迫光转弯
它在羊的身体里
彻夜搜查一把刀子

《被龙卷风追赶的人》

那个长着马脸的人
在旷野上,被龙卷风追得疯一样跑
黑风暴压低辽阔的翅膀,刮过大地
一次次,几乎揪住了他的衣领

但后来我们才渐渐看出名堂
这个长着马脸的人,根本不是被追赶者
正是他,跑在时间前面
领着龙卷风不停地狂奔

《地方志人物之五》

用一把扇子,把小老虎收起来,把小江山收起来
乱世乱,白云白
他把沿河的事情,交给一条青鱼去打理
要一轮瘦月,在故乡的乌桕树上盖印

《对称性》

宗教升到左耳。在悬浮的沙漠
西去一千里,你会找到一只金鼓
再西去一千里,你会找到另一只金鼓
你的心,就是两只神秘的金鼓,以天平的形式
平衡着一匹野马蹄下陷塌的沙漠

《迟桂花之夜》

眼镜王蛇还在夜读
五个方向的夜
啊,秋高,气爽,但桂花不闲

天井里的棺材历历在目
啊,秋风中的登楼声互相鼓励
逃亡的鸟,在深山锻炼肌肉

万里江山换一头夕阳
从一只宽袖中,摸出一个锦衣卫
又一个锦衣卫

而眼镜王蛇还在夜读

《生铁》

愤世嫉俗的铁
在暴雨中,抢回了身上锈蚀的腥味

《江湖》

又有十二个人
一头扎进江湖,出没于
今夜的风波里

若干年后
在一只酒杯杯底,酒影中
隐约可见十二条小青龙

《和埃利蒂斯谈论黄昏》

那时,万物清晰,树木害羞
在黄昏,神红着脸膛
在希腊的晚风里放着风筝
一匹海水自由地蓝,成长为天空
爱情用英雄的身体做成拱廊
大地上,到处是掷铁饼的父亲
那时,人民很小,王也很小
法律柔软地绕过旧城
睡在神话里的国家,像一棵豆芽

《日暮乡关》

从丘陵上走下来的
落日,坐在他的对面,安慰伤心的他
安慰这个被牛吃了半亩禾苗的
可怜农夫
晚风中的炊烟歇息了
落日和他,低着头说话,迟迟不回家

《真 相》

海面之上,是耀眼的阳光
是一千平方海里的金色丝绸
海面之下10公分处
阳光,被集体打成了骨折

《春夜空山》

月光喂饱了大地
群山搂着羔羊安睡
松林的清香潜入星空
唯美的老虎
从清凉的溪水里浮起头颅

《蛇王》

他在宽大阴湿的手掌上
布置好了滚滚春雷。然后
他站在院子里
用细雨绵绵的鼻音告诉他们
在方圆三十里的山区
有三条蛇已经出洞,还有一条
犹豫着,离洞口尚有半尺

《蓝色妖姬日志》

她和爱情一起,清点完今天的翅膀
打烊后她便轻轻拉上窗帘
暗光里,她像一颗阿司匹林安静下来

《扳手劲》

每次他总是憋红着脸
悻悻地败下阵来
直到老了他都不知道
他的一生
一直是和一只假肢在扳手劲

《风中的反差》

风还是那么整齐
像一件制服那么整齐
但草乱了
青蛙的心电图也乱了

《小镇化肥史》

修家谱的那人写到了肥田粉,写到了1947年
他的祖父——一个开明地主
在小镇上,首次用化肥
安抚着乱世中枯瘦的禾苗
但他停下了笔:1947年的化肥
今天,分明逼到了他祖父的坟前

《1975年的善良》

1975年的苍蝇也显然饿坏了
一层层巴在一盆发馊的粥上
我的父亲用农村工作队长的手
奋力赶走它们
房东李文贵吧嗒着烟斗,劝说着
“别赶了,老刘
它们吃不了多少的”

《心心相印牌纸巾》

一包纸巾,共十张
两张用来擦嘴
两张用来抹汗
两张用来擤鼻涕
两张用来擦眼泪
两张用来卸残妆
在咖啡店的两小时
心心相印就用完了

《地理老师的抒情诗》

多么大,多么大的世界啊
大得就像一幅世界地图

《流水急速冲进抽水马桶》

一只优雅的手
轻轻扳动水阀
在急速的水声中
一生清白的水,顷刻变脏

《肉中刺》

她把肉中刺
往疼痛深处顺势一推
一颗刺
在骨子里
繁衍成一座盛大的花园

《1970年的父亲》

时代的大风云
压在一间茅屋顶上
父亲在幽暗的光线里写信
“近来一切安好
草房上加了三重茅”
  
《冰淇林融化了》

在炙热的烈日下面
我们看到
掉在马路上的冰淇林
直接融化了
其实,冰淇林是在想了两秒以后
才开始融化的

《游泳池素描》

一个人的自由泳后面紧跟着
青蛙、蝴蝶。她在排斥的水里
更换了两次皮肤
一只手,偷偷放干了满满一池水
在惯性中,她嘎然停止了流畅的动作
像滑稽剧的主角,穿着湿漉漉的泳衣
她空荡荡地站在
游泳池的水泥底部

《夏日寄赠》

我的身体
是帝国一个多雨的小镇
在这里,没有王
只有烈酒和诗歌
蜈蚣为我献上的杯盏里
有蜜糖和砒霜
八个美人从我的脚趾间
乱草一样冒出

《网 购》

他想网购一只航空母舰,卖家说太大了
他想网购一只跳蚤,卖家又说太小了
卖家说要网购的东东,体积最好是
50×70厘米
他想了想,这东东大概就是骨灰盒了

《西红柿的溃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
一只新鲜的西红柿
连续七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镇定的西红柿
直到它崩溃
直到它在我的逼视中
一点点腐烂

《啤酒是我孤独灵魂的一个部分》

在白天里,我习惯于在文件、会议中
把自己变成一个政治性动物
在夜晚,是啤酒把我重新泡软
纯黄的、冰镇的
啤酒,是我孤独灵魂的一个部分
我喜欢打开一听啤酒的声音
砰的一声:清脆,爽快
然后,我轻松地从金属啤酒罐里
把自己一点点倒出来

《挪威的雪》

移民的脚印,在前往奥斯陆的途中,缩小成一行
卢恩字母,被挪威广袤的雪渐渐填平
一只右翼份子的打火机
埋在一棵雪下的苞芽里,用一场隐匿的风暴取暖
国籍不明的风,狠狠打疼了圣婴的脸
当雪接近无限纯洁,时钟里的峰峦
一次次,猛烈地雪崩
                                 电子邮箱wdyx0108@163.com
发表于 2011-8-4 15:2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读
 楼主| 发表于 2011-8-5 08: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1-8-5 2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多。耐读。
 楼主| 发表于 2011-8-5 23: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钟诚兄来读。《给玛朵的信札》(又名《雷公根笔记》)作为我的一个系列,已写了150首,在杂志发表了一部分,拟于今年年底或明年结集出版》
发表于 2011-8-16 10:3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玛丽阿姨洗衣店》

我穿上玛丽阿姨替我洗干净的
棉T恤
我孩子般的身上,都是她好闻的气味
玛丽阿姨搂着我,一路给我讲
美国童话故事
一朵朵棉花,从衣服里冒出来
一路也在偷听
发表于 2011-8-16 10:34: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玛丽阿姨洗衣店》

我穿上玛丽阿姨替我洗干净的
棉T恤
我孩子般的身上,都是她好闻的气味
玛丽阿姨搂着我,一路给我讲
美国童话故事
一朵朵棉花,从衣服里冒出来
一路也在偷听
 楼主| 发表于 2011-8-20 17:29:58 | 显示全部楼层
《玛丽阿姨洗衣店》

我穿上玛丽阿姨替我洗干净的
棉T恤
我孩子般的身上,都是她好闻的气味
玛丽阿姨搂 ...
图书拥百城 发表于 2011-8-16 10:34


谢谢来读!
发表于 2011-8-22 16:3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不错的好诗。顶!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23: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不错的好诗。顶!
白鹤林 发表于 2011-8-22 16:36


谢谢白鹤林兄。握手!

在我的《玛朵》或《雷公根》系列里,我力图将这150-170首短诗打制成三寸剑,体现作品的广度、深度、力度、创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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