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透明半朦胧的夜色

龙安

这半透明半朦胧的夜色
                             《组诗》
                                     龙安

1  美好的感觉

炒两个最拿手的小菜：青椒炒肉片，
糊豆腐。这已是下午5点10分。
要上晚自习的儿子，如今长得
跟他一样高了，渐渐脱去
稚幼的奶酸味初露自我认识的安稳。
他骑上自行车，拐了一个90度的弯
冲出院门，奔上一个中学生
需要接受历练的道路。
几只麻雀停在枣树上，默想
千百年前就有的古老的心事。
脱去油腻的围裙，他蹲在
大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青灰色的瓦屋上
不断抬升并扩展开来的早春的天空。
暖和的黄昏里传来孩子们
高兴的嬉闹声：朦胧的情绪在苏醒。
有时候，一种喜悦的意识就在聆听中
到来，正是这种喜悦
隐隐地与未来联系在一起，这时
它已成为唯一防止他
陷入沮丧的美好的感觉。

2  四月的一个清晨

清悦的鸟鸣中夹杂着一只公鸡深沉的亢奋。
炊烟从竹林里升起，在田野与抽青的山岭
之间形成一条带状的灰褐色。

早起的农民已下地干活。这是美好的一天：
为了活在尘世的荣耀，我必须投入赞美与爱。

     3   这半透明半朦胧的夜色

好几天没去南山脚下的菜园了。坡地里的春笋
以一种坚韧又孤绝的力量
向上生长，就像一束从打火机里
窜出的火苗。

路边的几行茶已抽出新芽，它那润绿的光芒
堆积在深蓝之上，是如此的抢眼。

这半透明半朦胧的夜色
来得恰到好处，给一只鸟儿
进入自身的抒情提供一份心灵必备的深邃的沉默。

返青的杂草覆盖去年耕作的痕迹。已进入
四月，正是播种空心菜、黄瓜、豇豆、玉米的好时节。

  4  院子里的启示

院子里的枣树抽长出三角形的叶子，
它那上过釉的深蓝色
给白昼带来一种悦人的沉郁。
井边的橘树开出白色的小花，它那盛怒的绽放
有着沁人心扉的芳香。
在这气温不断上升，雨水不断的五月里，
这些坚韧的作物再也压抑
不住了，压抑不住
心灵的烈焰与身体的欲望：
让我想起十九世纪的美国，在一个极度缺乏
文学生活充满粗粝又艰辛的时代，诞生出
几个独来独往的高级天才——
一个麦尔维尔或一个坡。

  5  与儿子一起去南山脚下采茶

今天是五一。我把在网上看动画片的儿子
约去南山脚下的菜地里采茶。

被宠爱与呵护中长大的他，一脸的愤恨，
直到我答应中午煮火锅，耿直的他才

爽快地陪伴我一起用劳动来打发假日。
进入五月，大地焕发出

难以置信的活力与坚毅，呼应
不断上升的气温。

路边翻耕的田亩已种上辣椒，茄子，豇豆那
淡绿色的茎蔓缠绕细长的竹竿

抽出由三个菱形小叶合成的叶子：这些
谦卑的农作物如此生机勃勃，

令人想起列宾的画中透露出乡村的宁静时光。
慌手忙脚的儿子在我的指导下很快

掌握采茶的诀窍，并安静沉浸
在行动与速度带来的节奏中

体会自我逐渐获得解脱的自在。
为了让他持续这种精神放松营造的愉悦气息，

我试图引发他谈论学校生活的热情，看他
是如何看待自己和身边的人。

很显然，已十四岁的他
开始找到自我的定位并努力让自我

保持一种不断上升的期待：学会运用
自己的目光谨慎地打探世界。

他不急于了解，只是用一种业余的爱好
培养自己与周围的事物和睦相处的世界观。

谈话带来的镇定与劳作的清新
给这一天的上午注人特别的亲密：天空

在它的蔚蓝里乐于接受一颗太阳的发光。
果实累累的油菜在山脚下

乐于接受自身从寒冬到初夏这一段
因温差造成不同感受的奇妙旅程。

回家的途中，我们路过我在湖边开垦的一片小果园，
儿子看到正在长大的桃子，兴奋得像一只小鸟。


6 一种精细又自觉的光

瓦屋上那轮从亏缺逐渐过渡到丰满的新月
埋没在这个早春傍晚的钴蓝色的天空中，
好像没有感到空虚，而是被置身于
一片广袤又荒凉的空间，给了
她一种拥抱的热切，正是在拥抱
生命的收紧中，她发出一种
不断向外伸展的精细又自觉的光。

7  田间里一棵发绿的柳树

没有比田间里一颗发绿的柳树
更美的了：它的美
来自这初春湿润的启蒙，
来自寒流突然返回持续上升的气温
造成变化的波动，
来自在细微中，在微小的细节里，
在准确的形象表现中，它
制造着幻觉，
来自外界空旷的默契中记录下
绿色的思想，
来自一个沿着内心轨迹作永恒远动——
这种远动在这个世界中的效果就是孤独。
来自大自然在工业化的进程中人类
不停地侵犯中逐渐消失，正是源于
这种消失：它此刻拥有
一种绝对现实的诗意形式。

陈依达

来读龙安。这一组有许多的生活、其中的细节与温情及思索、感悟。问好并祝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