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短篇小说）

belliwether

孔明灯（短篇小说）

(1)

孔明灯升起来的时候，漫天烟花。
空旷的麦田尽头我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我知道，白天，麦田的尽头是一道横贯南北的水泥路。
麦田的两侧是枯枝峥嵘的杉树和灯火掩映的民居。
微弱的夜风吹过乡野。
孔明灯轻盈地飞翔，最后变成闪烁的烛火停滞于黑色的苍穹之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逐个泯灭。
风也仿佛熄灭了。
河沟平静的水面反射出黑色金属的光感。
田野上散落着微型庙宇般的坟丘。
偶尔有黑色的人影从远处靠近。
他们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风又飞起来了。
万物纹丝不动。
二十年过去了。
变化最大的其实是我自己。
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国度。
今夜，咬牙切齿却只能留下空虚和落寞。
举首之间，童年已被彻底埋葬。
而眼前的故乡，却依旧灿烂。

(2)
曾经看过一本小说，小说中的女主角说要带着恨上路，这样就可以走得从容和坚决。我没有恨，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空虚和无助。我低落的时候，喜欢在文字里求解脱，那么，今夜，请让我一吐为快，写完下面的人和故事，让我离开得了无牵挂。

(3)小李的故事

我的童年就象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一年，我估计十岁。
我的小姨妈是一个年轻，活泼的乡村医生。
我还有一个年轻的姨妈。
那个时候的她们能歌善舞，常常哄骗我扮演琼瑶剧里面的小角色。
他叫小季，是隔壁的邻居。
那年暑假，每天中午，他的自行车就会从河岸边呼啸着冲进院子。
他在自行车上装了一个小电动机，发动时需要猛拽一根皮线。
自行车在发动机的推动下，速度奇快。
那个时候的路面不象今天的水泥路。
车子快起来了，颠簸一下，就象要飘。
支好车，他一屁股坐在爬爬凳上，捋起裤管。
他的小腿背上有一块我的巴掌大小的创面，呈地图状。
被车间的铅水溅到的。
他的语气高昂，嗓音嘶哑。
当时的气势，现在想来犹如刮骨疗毒的关云长。
小姨妈用镊子夹着泡过双氧水的药棉给他清洗伤口。
我蹲在一旁看泡沫在他的伤口上恶心地泛滥。
那个时候，他的寡母尚在，两个人住在一间破败的瓦房里。
屋后有一片密集的竹窠，竹窠里有一个巨大的坟丘。
姐姐说，那里面埋着他寡母的九个丈夫。

他有一个外甥，一个外甥女。
小的时候，我和他的外甥一起玩过，他至少大我5岁。
有一年冬天，大雪漫天。
草狗在雪地里追逐打滚，雪地上偶尔能看见野兔的足迹。
电视里放的是：《一灯法师》，这一点我记忆盎然。
一灯法师原名范无病。
有一个镜头是他在人群中，被迎面走来的路人猛地捅了一刀。
那个时候，我估计他的外甥14岁，他向我解释剧情。
一灯法师的武功绝学叫作“一指禅”。
此后，我们再未谋面。
我在学校里度过了95%的青少年时光。
印象中，他的外甥叫“桥桥”，外甥女叫“美美”。

他坐在床沿，床上的铺盖让我觉得异常寒冷。
床边的桌子上铺着报纸，报纸上有几粒瓜子和花生。
一瓶分金亭酒，蓝色的商标和蓝色的瓶盖。
地上一台小彩电，丝丝，丝丝地，满是雪花。
二十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我。
他的双眼红肿而浑浊，嗓音没什么变化。
“我从小就能喝个七八两”。
他指指桌上快要见底的酒瓶，“早上买的”。
“我不要什么下酒菜”。
大年初二，桌上的瓜子和花生原来就是他的下酒菜。
“我前天刚出去，一条草狗就被人药死了”。
他冲我比划着那条草狗的大小，语气里只有遗憾，没有怨恨。
一只小猫在我们脚边穿梭。
我提起了他的外甥，确认他就是叫“桥桥”。
“这个房子就是他盖的。”
“等我死后，这个房子就归他们。”
“他们老家的房子马上要拆迁，到时候，就有两处房产。”
“城里一套，乡下这里一套。”

我是虔谦

看来小说和诗歌之间也无绝界。

“孔明灯升起来的时候，漫天烟花。
空旷的麦田尽头我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我知道，白天，麦田的尽头是一道横贯南北的水泥路。
麦田的两侧是枯枝峥嵘的杉树和灯火掩映的民居。
微弱的夜风吹过乡野。
孔明灯轻盈地飞翔，最后变成闪烁的烛火停滞于黑色的苍穹之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逐个泯灭。
风也仿佛熄灭了。
河沟平静的水面反射出黑色金属的光感。
田野上散落着微型庙宇般的坟丘。
偶尔有黑色的人影从远处靠近。
他们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风又飞起来了。
万物纹丝不动。”

喜欢。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