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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农民韩五谷飞上了天
——读唐诗的诗歌《在天上飞的人》
•白鹤林
在今天,写乡村诗歌显然是冒险的。理由有三:一、海子已经把乡村诗歌写到了某种极致;二、海子之后的效仿者、复制者太多了,乡村诗歌几乎已被写烂;三、乡村诗歌在某种程度上等于了抒情诗歌,或者说乡村诗歌在很多人那里一直还是一种未被“进化”的写作。
但是,重庆诗人唐诗先生,却给我们带来了他新近出版的、整整一本的《幸福村庄》,厚厚的诗集所辑录的作品无不与乡村有关。因为一直以来固执地认为没有几个人能够把乡村诗歌写好——写出新意或现代性,所以这本诗集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被我视为了“偶尔翻一翻”的书籍,被搁置了。直到读到一首题为《在天上飞的人》的作品:
农民韩五谷,第一次坐飞机,突然
就变成了在天上飞的人。像风
有些紧张,像糖高兴得快要融化。他将脸贴在机窗
看见一朵朵白云,如同他
种出的棉花。不一会儿,霞光照过来
棉花又变成了火红的高粱。他感到
地面上的许多事物都来到了天上,包括他家
漂亮的小洋房,院前的一亩荷花
还有曾经蹲得很矮的想法
他想到,送他登机的妻子一定还站在畅想中
望着他飞,像望着一条长了
翅膀的大鱼。他还在想,在广州打工
打成了白领的女儿,也一定领着男朋友
在那边的机场望着他飞,像等待
一个小小的节日降临。他想啊想,他飞啊飞
眼睛微微闭上,幸福地养着神
蓦地,飞机摇摆了几下,他赶紧坐稳腰身
害怕内心的欢乐,无端地泼了出来
也许,在中国这样一个农业思想根深蒂固的国度,乡村诗歌是无法回避的。因此,说出真实的乡村生活,写出我们本质的乡村命运与精神,才是热爱乡村写作的诗人们唯一的出路和必须的承担。诗人唐诗热爱乡村是毋容置疑的,其诗歌语言也是十分娴熟的,为数不少的乡村诗歌作品的质量也是不低的,但是我个人认为,只有“当农民韩五谷飞上了天”开始,乡村诗歌在唐诗这里,变得有了意味,有了看头,有了“现代”的诗意。
《在天上飞的人》不仅是一首好诗,我甚至惊讶地注意到,它还是一首完全被忽略的好诗(就唐诗诗集《幸福村庄》中的评论文章而言,无疑是这样)。它或许恰好反证了笔者对乡村诗歌写作现状固执的观点:我们的评论工作者们,与绝大多数乡村诗歌写作者们,在风格审美和语言创新等方面,保持了某种“步调一致”。
让我们来看《在天上飞的人》:棉花、高粱、小洋房、一亩荷花、大鱼、广州打工……甚至主人公韩五谷的大名等词语(意象),都是很“乡村的”(甚至,当它们被诗人用韩五谷的“第一次坐飞机”事件联系在一起后,俨然是一种浓缩的当代“乡村史”)。但是,这些平常的乡村意象,为什么在这里就变得不寻常了呢?为什么这首诗就和其他乡村诗不一样了呢?为什么它就让人有了阅读的惊喜与兴奋呢?因为,这诗歌“飞”了起来,“飞”上了天,像农民韩五谷那样飞上了天,离开了“地面”——脱离了我们对于乡村题材诗歌套路式的想象与描摹。
总体来说,此诗的成功,一方面在于诗人在并不太长的作品篇幅中,简笔画般的为我们带来了一个乡村人物形象,刻画有力而诗意十足。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个形象是一改往常我们对于此类人物的“一本正经”式的描写,人物和感情真实、鲜活而不无幽趣,具有恰到好处的戏剧效果和出人意料的现实意味。这样的写作,也自然而然地让一首诗歌具有了一种可贵的艺术亲和力和文本异质性。
例如在诗中诗人写到,韩五谷“紧张”的快乐“像糖高兴得快要融化”;例如“看见一朵朵白云,如同他/种出的棉花。不一会儿,霞光照过来/棉花又变成了火红的高粱。”;例如他感到“地面上的许多事物都来到了天上”,甚至包括“曾经蹲得很矮的想法”; 例如当“飞机摇摆了几下,他赶紧坐稳腰身/害怕内心的欢乐,无端地泼了出来”……基于这些多处可见的妙笔,一首不过短短十八行而不可多得的好诗得以成就。
当然,在诗集《幸福村庄》里,类似具有新意和现代性的诗歌作品还有一些,比如《月亮很圆》《小品》《背诵诗歌的蝉》《问题》等等。因为本文的写作初衷不是要就诗人唐诗的写作进行整体论述,加之已经有很多评论家和诗人就其作品发表高论,因此笔者在此不想赘述。同时我想说,此文之一己浅见,也只望与唐诗先生一同探讨、交流。期待读到他更多与众不同而或可流传的佳作。
2010-8-27于绵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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