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某地方志乙丑牛年轶事补遗》外二首

陈依达

《周庄》


水波荡漾——
周庄建在镜子旁。
落叶的扁舟下河
叩问两岸窗口：
“鱼米可曾上岸？”
冬梅、春桃、夏荷
与初秋的菱角，水乡四季皆宜人。
双桥、迷楼、南湖的碧水，
古镇河埠廊坊韵悠悠。
弯曲的水——
眼帘下的秋波，
小女发嗲的嗓音
刚够粘住远方来的耳朵。
乌篷船夫裹着注目礼，
逡巡之间草木凋零。
草木年复一年地凋零。
青石板、断檐残瓦担当的宿命
死在泥土里；
死在临河阁院的中庭；
死在京杭水道的入口；
死在传统的育婴车。
抹开砖雕门楼的浮尘，
是文人墨客的风雅
与字间垂落的女红、被辞别的竹椅。
打开折扇，皱褶里明月高悬
于水天一线间：撑伞美人的背影
恰巧融进波光。
她旋转、回眸，选择沉默。
看着一派银色和水面的落颜：
嗅觉，滞留在深巷的酒香；
记忆，陷入白居易的诗行；
开口或不开口，你在深深地
爱江南。


2010-02-25


《某地方志乙丑牛年轶事补遗》


一
这一年冬雪狂肆，埋下盛大的死亡：
腊月、麦菜与甲虫，冬眠中行将绽放的物种。


二
侧翻的云倒向世俗的一面，把降雨量培育为
抽泣。而哭泣——
为吴家带来并非琐碎的儿女情长。


三
新修的村际间公路在门窗前踱步，
车轮之声
近到
足以挂齿。


四
如今，良种带着精神导师引领的意义
进入农户。珍糯一号：株高195~290厘米，
抗倒性较强。
请想象婀娜的绿色美人。


五
这尊石像，被路人与瞻仰者的目光缠绕，他隐瞒的
真相回溯到宋朝。没有人告诉你。


六
空。播种转移着空。空旷的田野披上
果实的外衣前，喘着风。
“天降祥瑞”比皇帝的外衣更透明
而不可揣摩。
谷仓与缸钵呈堂证供。


七
他胸膛里燃烧着民俗的干柴，
地方曲艺使体温一点一点扩散：如唢呐中飘来
的金属质感，复苏着灵魂。
唱给牛听，唱给草垛听，他在乡亲眼里
是泥土和血的纠结。


八
本地佳酿涉世久远：
堪称浇愁的虚无，闷骚时的诗行；
对循环摧枯拉朽，税收的
枯木逢春。


九
饕餮之徒使一些途径此地的候鸟，
由“飞禽”活成“走兽”。


十
这一年，庞姓家族的香火在海外
自燃。曹家后裔饱经嘲笑与审判的恐惧：
祖坟
的开天大白。


十一
城乡结合部。烂尾楼。起源于对新生活的
希望，没有规则、没有边界，没有获得解脱。


十二
作为甲村与毗邻省行政区划的柳河
呈现一片滩涂。左侧的警示牌：下水危险！
消失在风中的禁令。


十三
打拐行动胜利果实之一的胡家幼子
拒绝返乡。


2010-02-19


《昨夜冬雷灌耳》


寂静的笼罩之网碎裂，
长满耳朵的夜醒来。
天际的兽吼声，瞬间点燃无数瞳仁
柔弱的灯。
被攻陷的梦乡起立，在座便器与窗帘间
对气象智性揣摩：
节气未至，节气未至；
万物尚待养息。


雷声的鼓点似军号催进
神秘火车，走走停停、带着空中动员的
仪仗队，夜已不在。
把疑问升上天，仰视，没有话语权。
有点滑稽，精神如此亢奋地
注视着垂落之物——
自然的断章取义。


每一场风雨有独特面庞，闪电的竖琴弦
讴歌自然的力量；突然生长，一些身体发抖，
转身、或许悄悄地窒息。雷雨缝合了
风和日丽，苔藓趴上屋檐，记忆忽冷忽热。
人退化了，童年喇叭里喊着：
“人定胜天”，难道是天在“天天向上”。
我此刻昏聩、虚弱，需要拐杖和
仪仗队，魔术与强心针。


土地休眠，
卷土重来以还原万物，
农事古老的节律。
失去了策兰“雪的款待”的土地，
命运将开打怎样的壳？
放出怎样的兽？
冬雷与丧钟。


2010-02-11


《反悟：小柴胡汤》


电话里你不知疲倦地
捧来，张仲景的旧日子和植物；
带给我希望、药罐子折磨人的决绝。
我们一东一西
都在过冬，都体谅对方的陈疾
和年迈的母亲。
是的，该敬礼了，先贤以一组草药招我
回到古代，而你迷恋在西方放血、针灸的位置
以董式奇穴来谋略。
我对你推介的方剂
不设防，毕竟耳熟能详。植物词典中
柴胡属伞形科，多年生草本、喜向阳旱荒山坡
和路边，为疏肝活着。肝为酒活着。
酒中有我死去的亲人。为了肉体的懦弱
我打开处方，
看见人参已被置换为党参。
‘人’字何以被
改写？疑问浮起来，
“前者极易上火”，营业员答道。
我又一次打开小柴胡汤，副作用无法规避；
日本病人死亡的报道
从屏幕弹出来。躲开哭泣的空气。
凭什么，认为一个方剂能拯救此刻的我；
唐代的经卷以分离的方式
飘扬过海。
日本人和中国人、古人，我和伤逝的父亲，同类
怎样界定的气球，充满尸体的腐咒。
我是未来之我的
同类吗？
或许一个方剂
中断某个，正在明晰的光亮。
此刻，我还是吞咽了良药或毒汁，
并将度过难以预测的日子——；
这叵测，暂不为人察觉。


2010-02-04

陈建

依达这三首不错，《反悟：小柴胡汤》尤其好，进了味道!

曾蒙

踩下

陈依达

很感谢陈建、曾蒙二位。又添了一首，请你们多批赛：）

王莫

文字之处理相当于肥沃土壤上开出炫目的一片春色。
意象灵动自如又不失法度，构思严谨细致又不失板滞。

楼主诗歌创作态度严肃，功力也是到位的。

钟城

喜欢《某地方志乙丑牛年轶事补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