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无法登陆，发一组以表达重回此处的喜悦：）

窦凤晓

《我们的雪》

天气预报：今天夜间到明天
多云间阴，零下3到2度
有偏北的小级量风，时间不确
如此无效的预告，每日迫降两次
一次面南，一次面北
向左转向右转，都没有雪落下
“大雪，真漂亮”
透过薄薄的屏幕
可以触到远方雪花的蜜糖
又苦又香。灰翅膀的日子，我不能赋之以名字
我叫它喜鹊，叫她鹦鹉，叫他北方少有的鹳鹤
我说，来吧，靠我近一些，雪
把广义的覆盖狭小到一个具象；
丰赡岁末的灰度，不摇头，不无故沉思
舒展最透明的自己，像……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天，和另一天
以及被蓄谋改写而未成的一节断章
像饱满，像开放，雪，或者别的
寒冷被如此信任，温暖里则有着喉管里的凉意
于是抱紧，我说，没有别的
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除了自身的温度
那么抱紧，我说，跟自己换掉自己怎么样
那一刹我多么仰慕坦诚的生命本体
只有抱紧，我说，血液汹涌悲怆的舞步
褐色大象以及大群的蚂蚁
脱掉外套的树木。缩紧臂膀的陈旧的察慈小区
形而上的台阶，上升下降数次
用猝不及防的热度描述雪
蓄意化掉，助长冷的速度
减弱冷的剂量
滑下，颓然而寂静
倒伏如终止


但直到现在
我所说的我们的雪
还没有落到地上，酿出雪灾


《它》


它
安静地停在某处
双脚交替站立
以对抗时间、延宕的到来者
和一些冰冷

它透彻的眼神
被夜色掩埋
这种浪费
比钻石还要坚硬

而对于
真正孤独的人，它的沉默
更像是一个应允


《浮世之美》


“谁来过谁来过”
他们说
花格窗看着窗外
万物皆为影子
各自飘忽


但
来过的人
还是留下了印记
在岁月的辽阔当中
他们已经明白
眼泪，和单薄的言辞
皆不足语人生


被过度消费的
物质的肉体
充满浮世之美


活着
看着
跑马地夷平了山水
这自由
这挥霍。


《离人》
——马后桃花马前雪。


绸睡衣过于单薄
于是说“否”
于是夜很快就散了
一段时间也是
一生也是


我们所钟爱的港口仍在
发送着波浪
为爱者立言
这既无关羞怯，也无关愧疚


那只盈满芬芳的杯子，将在封存
的大雪下反复开口
不能被岁月抵消的玫瑰
将使时光溃散
留下空荡的伤


把绢花簪上衣领
走吧，到比遥远更远的地方
那时，爱与恨，花园与离愁
都将无关紧要


《不是》


不是出口
不是人群
不是风
不是协议的变奏


不是售票点
不是地下铁
不是上升的台阶
不是向右走然后折返


不是雪
不是冬天
不是凉的舌尖与热的血液
不是数度昏迷，混淆食物与伴侣


隐匿肇事者的商场、餐馆
灌满凉风的老街衢。
一道窄门，数次出入。
交换简陋的自身

几个答案，阻止
已发生过的摇摆的可能性
但还有谁看见了？深陷其中的
愉悦的大海


《流逝者》


无数次折返
被蝉鸣封口的冬天
仿佛所有的途经
都说了不算


无数条腿
无数的尾巴
耳鬓厮磨
朝朝暮暮


没有合唱
但有人鼓掌
没有掌声
但有人倾听


以获得赞美
不，没有赞美，
只有认同。
是的，像


河水一样认同
旗帜一样认同
目光普照一样认同
流逝一样认同


学习它
掌握它
然后
订立流逝的盟约


《大海》


海越来越近
我离开，他的明亮
我不能阻拒。如今，
远的异地可以说出一个词：
“爱”。命运的断章取义
就此改正


唯一的想念
想念体内的丰收与盛大
大海的浑然共处
缔造出永久的黑和白——
它们安然地合拢近和远，
仿佛它们其实是原本的一个


《旅途》


我们抬高江面
以便李商隐数次浮出。过江之鲫
的名士们，仅那时可言


你有寸土，我有岛屿。
你容我灿若桃花，我容你
畅快地呼吸
一个冬季


灯火太难明白。“散关三尺雪，
回梦旧鸳机。”
就睡去了——
若上阙无人到来，
那下阙
必无舟过重山


《诘驳》


某人的中年
竟有忧愁的美


其实何须如此？
尽有挥霍。
此处若不能，就换一处


自信美如神，
何妨生如蚁？


《落日的暴徒》


一个大海卧在那里
鸥鸟飞跃


我是说
为你制造一个大海
竟然成真


此外，还有暴徒
落日的暴徒，一片绯红


《如果说，整首诗是一段广播的话》

从来就是广播，而不是别的。
放大镜，交通地图，绿色掩体
不，什么也不是。


在虚蹈之中形神两忘
导致暂时性短路
接连绕道而行，间以跳跃
间以迂回和习惯性迂回


除了广播，我能带给你什么？
声音不是乐器
只宜倾听，无法吹奏


无法让在场的肉体
耽于热度、耽于风与风之间的冲突
而形成的小面积雷击
哦，被电击被缠绕，无声无息


无从抓住那些逶迤
那些不充分的渗透
那些倔强的墨汁，胜利的八爪鱼

《岁末》


有没有叶子像节气
反复落下？
我在等着。


没有扭曲
没有断裂，只是落下。
落下是漂浮的现在进行时


落日爆发，消防车队未动。
整条街上，黑色衣服多于其他颜色的衣服
保守而充满抵挡


等待的诗句，我写下几个
又涂改掉。慢的节奏充满诱惑。
错愕与困顿。沉湎与回归……
也可能，我要改变更多


《一只苹果》

揭开多年的果皮
柔软和多汁，静默如潜伏


爆裂，流淌
拂动不止


倾听，等待，慢慢圆润。
像苹果一样大，而且甘甜

《执政者》


它是虚无的
相对于我，一个生命的实体


但它生的比我早
（无疑，我会在它之前死）


它比我透明，新鲜，快
它捕获更多的机敏


而太阳等待如陶土
而工作如患者，而头脑如人质


《早餐之后》


杯子空着
水在热水瓶里
茶蜷着单纯的身子
等待唤醒
吃过早餐之后
我打开她
用手指轻轻拈起
放入玻璃杯，注入
90度热水，看她慢慢
敞开，绿满整个玻璃杯
热气袅袅上升，
几乎要触到我的脸
但是，还是没有人
说出一句什么话
也没有人
在我的旁边
轻轻扣击杯子的边缘


《无时无刻不在》


反复洗澡。清洗内心的倒影
但始终无效。
并不是说，所有的清洗都会使事物清晰
涟漪涤荡人间时，万物
仅是一物的影子
无时无刻不在，以它的刚性
给予由此及彼的长久支撑


会熄灭的，只有时间
不是你，不是我


《别处的礼物》


它大于我。因而
当它孤独的低音地穿越今晚
浩大的喧哗时
我是羞怯的。


欢喜必须隐匿起来
喊叫的消音器
将绵长，将撞击，将
倾泻而不留余地


纯净地漂浮着
一座行进的纪念碑
隐形的火焰在爆裂
相对它坦荡的确指，我是迂回的地平线
永恒的低于。

《它是什么》


在岁末的冷中
它的黑，发出透明的红光
在屋檐与屋檐的传唤间
偶尔滑落，形成
一种跌宕


遥远
不过是一个地理名词
它向下俯冲，保持在临界的
某个黑点之上
它映射你和我，耀斑一样
显现不寻常的静默


或者，在你我开始猜测
下一场剧目
它正飞抵，温暖地将我们合拢——
仿佛疼痛可以缓解
当它，仅作为飞临本身


《被信任的》


在睡梦中
我睁着眼睛
以便辨认出
那是你
那是风
那是香椿树
那是松针
那是疼痛与安抚——
那是一望无际
那是浓雾
那是世界可见的长度
那是不可见的：虚无的链状小路
高速的头脑，简单的生死


在睡梦中
很容易
翻手云覆手雨
前生，你我可能已如此
唇齿相连
后世，你我已不必
以梦检验想象力，种植片言只语
我们一再相互依存
并且不必太漂亮
就足可信任


《信物几种》


一、


她把它们叠进自己
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容器


总有一天，她被盛满
发现世界已慢慢倒空


那时，与世界的诀别
将成为彻底的完美


如同我，今晚，
一个人入梦


二、


即使十二月倾覆的雪
也不能掩盖我：


如此鲜明，这绝非任意
的比拟


绝非被一句旧话击中：
“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


三、


不，那些叫喊的人中
没有我
城市并不存在
也没有路灯，寒风里的等
没有簇拥，没有惊动
没有不合时宜的赤旱之地
以及——千里奔袭


我一直在这里。
看着灯光，将黑夜漫漫点着
等着火警的鸣笛由远及近
等着被确指


并崩裂自身。那些叫喊的人中
有我隐匿的红色
巨大的月亮，作为我的同谋
将遣散耳目
也杜绝了惊呼


四、


“你有过你的机会”
“现在，此时”


我看着
发光的动物慢慢变白
暴露出珍贵的毛皮
一只摘花的手探出窗外
梦中的藤蔓
正转向月光的脸


任何借口都是真实的
只要你说出它


但沉默要更真实。
发生在认出并认领之后
爱，已无处不在
但也不必被听见


五、


它辗转来到她面前，热切、多病
像一把钥匙的未成年。
它等待着倒下，烧灼，大幅度挥发
彻底牺牲——
如此重新返回到原初的屋顶
速度大过一见钟情

它目睹他抱住她，与她交换人间的语言
而它所明白的
锯片、火焰、以及沸水之痛
已暗暗高过他们所见的悲剧，
甚至，也高过他们的爱


六、


最好的信物就是你

铁匠徒弟

喜欢这样的诗。提

曾蒙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