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个诗人的杂记

龙安

 
<p>&nbsp;&nbsp; 8. 每次进城，我都要去F家坐坐。F是一位残疾人，他在自己的博客上自称是“自带椅子的人”。F住在柏林街232号，这是一条老街，窄小的路面铺着被岁月磨亮的青石板，街两边以前是林立的店铺，现在变成农民工的住房。在这条老街的背后，是一条繁华的商业大街，那里充满现代的喧嚣与活跃。F是我们早年创办的民间诗报《前沿》的创作成员之一，算起来，我跟他已有十几年的交情了。F坐在轮椅上，白皙的面孔看上去十分的亲和，宽阔的额头透出一种知识分子的气度与超然，那种清澈又冷静的目光在镜片后闪烁，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我进城，去他那里，主要是为了老朋友交流一下情感与更换一些过时的信息，但更期待得到思想与讨论。许多年过去了，我却没发现思想，只有在我分析自己的创作经验或对政治时事发表看法时，我们才产生讨论的兴致。他很少揭示自己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什么具体又明确的观念要坚守。他有的只是执迷，执迷于个人的形而上的冥想，有的只是毫无诚意对社会不公的抱怨。我渐渐发现，这么多年来，好在我有一种身体本能的警觉与不安，才使我逃过他那沉溺自我的完整的诱惑，也没被他过分扩大的悲剧情绪所俘获。我庆幸自己在多年的写作与阅读中有了自我认识的能力与批判的精神，没卷进他那漩涡般的内在深渊。我突然明白，F这么多年来，始终没离开这个只有十几平方的小屋，忍受它的潮湿与阴暗，生活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关键在于他在寻找自我认同，参照的是他自己的过去，他的残疾以及虚无主义的狂热，他的家庭传统。他从中发现他认为正确的世界观，并且依次行事。他在诗歌中所表现的叛逆与激进只是一些文字游戏，在充满技巧性的词语组合中，我看不出他要确立一种什么样的特定的秩序，看不出他在秩序中贯注的责任与艺术家坚持的正义。他那优美又造作的形式背后反映出他所蛰伏的幻想与执迷的盲目挖掘。我不由地想起艾尔芙丽德-耶利内克的一段话：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自己而居，把自己当作我们的自己的驯服动物给保管起来。F就是用写作与生活把自己保管起来，让生命消耗在接受下来的东西，给定的东西——可以说——也就是世界对他的界定之中。F可能是因为残疾的缘由，使他更注重个人生活的安全。我进城，去F家坐坐，不仅因为F是我的文友，也是我的读者；但最重要的是他代表了一种现实，我必须用批判的眼光审视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