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冬夜读李商隐的诗

郑妙咏 · 发表于 2009-1-29 20:26:26

（1）四皓庙                         羽翼殊勋弃若遗，皇天有运我无时。                         庙前便接山门路，不长青松长紫芝。     李商隐一生写过二首四皓庙的诗，，此诗一般鉴定为唐开成二年（即837年，李商隐26岁）作。 为古人建庙，留下实在不多，四皓有庙不一般。四皓指商山四皓（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鹿里先生周术和绮里季吴实，他们是秦朝博士），他们原来远离尘世隐居，后来是出山辅佐汉高祖太子刘盈，终使刘盈做了汉惠帝，为刘盈稳定社稷江山成了后世盛传的名人。他们出山时都已经80岁，可谓功高盖世的。他们本可高官厚禄颐养天年。可是，等刘盈羽翼丰满，他们毅然功高身退，飘然而去，重返商山，终老山林，死后葬于商镇（陕西省丹凤县），后节垂史。建庙顺应时势。骚人墨客驻足也不奇怪。 这二首写四皓庙的诗，后诗学家大都认为是李商隐的平庸之作，也许是偏见吧。     833年，“高考”多次名落孙山（据说是第五次才成功）的李商隐在崔戎（他的才华一直获得他的厚爱）底下作秘书，可惜，很器重李的崔戎不久就去世，令其痛失依靠，时年又进入对他很好的令狐父子幕僚。好运没有，坏日子接连，就在当年冬日，令狐楚又去世，大树一倒再倒，这是李商隐刚刚迈上仕途很曲折很悲的一年。     李商隐与四皓相隔千余年，就象今人面对北宋的古庙，历史已经很清澈，所以，作者作此诗，应该是应史而作，内心一定有所感悟，许是慷慨家族衰败，许是慷慨自己生不逢时，即不能建功朝廷，又无力隐退山里，可以说他还是刚刚步入社会梦想做一番大事业的青春年龄。诗歌写得很政治也很正常，今天的文人也都不是如此吗？要么奉承要么责怪，二者皆俗。 “羽翼殊勋弃若遗，皇天有运我无时”，即四皓辅佐汉高祖太子刘盈，等刘盈羽翼丰满，江山坐稳，四皓就飘然而去，不贪恋繁华都市、不贪恋职位和厚禄，如果和今天现实的风气比照，如此四皓，我也会称道，稀世奇缺。皇天有运我无时，那是作者认为四皓出山辅太子是机遇，是时运，对照自己，想想就太可怜了。     李商隐祖宗可以追溯到唐高祖李渊，李商隐是李渊八、九代孙，从他祖父起就只能当当小官，门庭冷落了。李商隐出生时随父亲（县官）四处飘荡，十岁时父亲去世。朝廷有人好做官，可想而知，有王朝血液而从小命运多厄的李商隐，后来又多次考试又多次失败。所以作者过四皓庙有此哀叹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句诗写得确实平常得很，与他含蓄的其它诗歌相比，实在太直白了。   “庙前便接山门路，不长青松长紫芝”，寺庙之前都有路，此路就叫山门路，青松高可入云霄，古时多作栋梁，此处理解栋梁之意。紫芝，四皓之一周术曾作《紫芝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优甚大。富贵之畏人兮，不若贫贱之肆志。”周术作诗明志，后人莫不称赞。紫芝即隐语，后人莫不知，李商隐用此典故，想必也有他的用意，青云无路，退隐应该可以吧，可是李氏家族毕竟是王族末流，到李商隐这代，仍有入世为官的传统和强烈渴望，那种挤不进仕途的痛苦，我想也是经常令李商隐郁郁寡欢，借诗消愁的。屈原说：“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真的是可怜的诗人，可怜的李商隐。     《四皓庙》不是佳作，但确实是那时李商隐的内心写照，许多后人贬低此诗，我想是许多文人的假清高而已，诗虽然不好，但是读诗可以读人，就已经很不错。     三国曹植、唐代李白、柳宗元、杜牧、白居易、元稹，宋代王禹称，明代李梦阳，清代郑板桥……都为四皓留下不朽的诗章。四皓墓现已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载入《全国名胜辞典》。但四皓庙不知毁于何年，早不见踪迹，哀哉哀哉。 (2)北禽 为恋巴江好， 无辞瘴雾蒸。 纵能朝杜宇， 可得值苍鹰。 石小虚填海， 芦铦未破矰。 知来有乾鹊， 何不向雕陵。 1/7     李商隐诗歌《北禽》收到《玉溪生诗集》卷二里，写于东川节度使（东川治梓州(今四川三台)，）工作期间，也就是唐大中五年到大中十年（851-856）期间。商隐是判官、郎中、推狱。     先说节度使这个官有多大？掌握军权，后来——晚唐时，节度使的权力不断扩张，实际上，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俗话说，党、政、军一把抓），又常以一人兼统两至三镇，多者达四镇，威权之重，超过魏晋时期的持节都督，这个职位有些类似于解放初期设立的西南局、华南局之类的大区。它基本相当于解放初期大军区司令。至少是个副总理级别。李商隐那时已经是太学博士。     这样我们就明白了李商隐职务有多大。     习惯讲，读玉溪生诗歌不了解其写作背景是不行的，所以我要先说这么一大通。 他在东川幕僚期间，开始是比较好的，但是他在精神上遭受巨大打击：先是幕僚卢弘停止去世，当年秋妻子王氏又去世。《樊南乙集序》曰：“三年以来，丧失家道，平居忽忽不乐，始可意事佛。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可见其内心的苦闷，本来仕途刚开始，可是人生的曲折又出使他想出家。这种割肠的挣扎却是大多数常人所无发理解的，《北禽》写于这个年代，使他的诗歌里充满忧谗畏讥的心理。     解读古诗，历代都习惯从诗人的外部环境考虑。虽然从外部环境研究，可以让我们增加许多知识，更多了解诗人所处的环境，但是这些是否是诗人真正写诗歌的原因呢？   我想，思想属于个人，不管古代还是今天，深邃的诗人还是深邃的，他们的思想应该不会受时代的局限，也不可能因为过了一千年或者二千年，而我们的人都比他们睿智。李商隐那时的职务就象我们现在在大军区司令部做事的，与主子最贴近的人，可谓显赫，物质应该很丰盈。这个问题，包括我曾经思考过的杜甫草堂，那时的杜甫经常有县长等高官出入，草堂如果和今天比，那就是别墅，环境优美，空气清新，对照一下今天国内外许多诗人的处境——所以理解诗歌应该从心里因素去理解比较好，我想是心里的茅屋在漏雨，而不应该是那真真现实的草堂，这样我们再去理解李商隐诗歌，就会衔接，否则怎么理解都是别扭的，当然为了使我们读诗不枯燥，多了解作者写诗歌的外部因素总是好的，所以前人读诗难免都落入窠臼，我呢，也不想离开太远。。     这是写到这首《北禽》时，我不得不先说明的话。因为李商隐的曲折和他的早逝，我个人认为都与他天生的忧郁气质有很大关系，只有他天生的心灵孤独无援气质决定他的诗歌，而不只是外部环境和经历。我们知道，发达国家那些自杀的人数比例，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物质条件比落后国家丰富而就减少。阅读诗歌，我们需要把人放在主位，人只复杂在思想，魅力也在思想。李商隐写到《北禽》已经写了将近三十年的诗歌，写诗选词早就化为心灵情绪的呈现。     北禽即北方的禽，可见这个题目一定是作者以此自况，否则取此题目没有任何意义，李商隐生河南，家长安，自己又在四川巴江东川幕僚里，相隔千里，以北禽自喻，是动物拟人化，看诗歌，就会明白是自己的身世写照。     在那个李、牛争斗时期，李商隐自认为是受害者，他的幕僚或去世，或被贬并且也连累自己被免职，这样的生活是很郁闷的，哪还能说话呢，所以就象动物那样，本来么，动物还会吼二声，可是人，可是他连说的勇气都已经没有了。以禽言语，正是自己。     “为恋巴江好，无辞瘴雾蒸”，这二句，诗人虽为东川幕僚，而巴江与东川实为同一地。因为贪恋巴江地区的生活风光，也不怕乌烟瘴气，乌烟瘴气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早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见怪不怪了。     “纵能朝杜宇，可得值苍鹰”， “纵能朝杜宇，可得值苍鹰”，杜宇即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杜鹃”传说蜀王杜宇(号望帝)，死后其魂化为子规（即杜鹃鸟），昼夜悲啼，泣血不止，后人有“杜鹃啼处血成花”。本句朝杜宇，诗人暗示自己跟随幕主来东川之意，苍鹰：古代比喻“酷吏”，部分理论家认为李商隐虽然一生曲折，但是从未受过酷刑，不应该用类似“酷刑”的意象来暗示自己，而应该把它理解成对他当时处境的谗言和诬陷的那类小人，我认为一生深陷牛（其幕僚牛党要员令狐楚）李（其丈人李党要员王茂元）两党长期争斗的夹缝中，娶爱妻后被牛党排斥，郁郁不得志，潦倒终身，如苍鹰啄小鸡，苍鹰猛叼生禽肉，精神上的折磨远远超过肉体的酷刑，苍鹰只要在天空盘旋，下面的小鸡或者鸭群莫不惊慌终日的。长久受此焦熬，酷刑也。把它理解成恶劣的生存环境也可以，当然理解成上面说的“谗言和诬陷的那类小人”也没有关系，读诗、理解诗歌，我们应该发挥读者自己的想象，不必拘泥准确，到位，那样太有悖论于古诗今读了。   “石小虚填海，芦铦未破矰”，《山海经》: “发鸠之山，有鸟如乌……名曰精卫……炎帝之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湮于东海。”精卫衔微木，立志填沧海，是徒劳的，虚有此志，所以说虚填，可悲得很。芦：芦叶。铦：xiān，锋利。矰：zēng，古代射鸟用的一种栓着丝绳的箭。《淮南子》卷十九修务训：“夫雁衔芦而翔，以备矰弋”，高诱注：“衔芦,所以令缴不得截其翼也。”本句意思：大雁虽然衔着锋利的芦叶而飞翔，终不能够破矰缴（zhuó，拴在箭上的生丝绳，用于射鸟。《孟子·告子上》：“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难免受到伤害。     “知来有乾鹊，何不向雕陵。”《淮南子》：“乾鹄知来而不知往。”乾鹄即我们南方的喜鹊也，喜鹊叫叫，总有什么事情会到，喜鹊叫，客人到。我小的时候，当听到喜鹊叫时，母亲就说，有客人要来了，这诗里也是这个意思。知来：预知未来。雕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大家一定熟悉。《庄子．山木》：庄周游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庄周反入，三日不庭。蔺且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令。’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颡，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吾所以不庭也。”，所以诗人用“雕陵”，可见其用典故之委婉。二句意思是：乾鹊知来而不知往，那何不去雕陵这个地方领悟一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非常有意思，值得深思的景象呢？从中也可以体会到红尘中祸福总是相生相克，永世不变的恒古道理。     李商隐这首《北禽》以杜鹃、苍鹰、精卫、乾鹊入诗，全诗用了四个典故，诗人面对污浊的社会，不能用人言语，却只能以北禽化身，而北禽也不行，有苍鹰。自己的搏斗有如精卫填海，是无望是空有梦想，面对牛李长期的争斗，面对他特殊的身份，注定他的一生就是悲惨的，最后诗人跳出身世，面对茫茫人生，感觉一切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景象。何不哀叹呢？ 李商隐是晚唐后期最杰出的诗人，此诗虽然看似咏物诗，实在是诗人自己一生的写照，部分人士认为他一生仕途坎坷，诗歌晦涩难懂是与他的内向性格有关，其实这种说法应该很站不住脚，李商隐爱恋李党要员王茂元的女儿，大家要知道王茂元是位大官要官，和现在相比多少也是省部级以上的官职，王茂元的女儿也是地地道到的大家闺秀，望门贵族，两人相恋，就象现在小贫民爱上高干的女儿，王茂元是极力反对的。爱恋能成功，足见他是交际很广，能力很强的人，自从他娶了王家女儿，马上就遭牛党令狐楚排斥，树大底下好乘凉，可是他在两棵大树之间，可谓周身是寒风。后人说，爱才的令狐楚反而害了他一生，娶了王氏又害了他一下，可是爱情毕竟是爱情。他因为有此不朽的爱情才会有此曲折的人生，我想他在没结婚前，应该很清楚自己仕途的命运，他本身就是复杂性格的诗人。他内心的孤独我们后世也许永远琢磨不透。他的诗歌永远是我们不忍心放下的好诗。 2009年1月7日——13日

郑妙咏 · 发表于 2009-1-29 20:27:46

（3、4）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3-24 12:59:47编辑过]

辛酉 · 发表于 2009-3-21 16:12:29

文章写得不错。

郑妙咏 · 发表于 2009-3-24 13:00:47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辛酉在2009-3-21 16:12:29的发言： 
文章写得不错。</div>
辛酉好，还在西安吗？想念你。随便写的，不要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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