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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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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6 12:5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p>天文学<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胡桑<br/>&nbsp;&nbsp;&nbsp;&nbsp;<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依然记得去年写完《地理学》时的快乐。几个月谋划一篇随笔的快乐。在文字里缓慢爬行,去想象我最热爱的作家普鲁斯特完成七卷《追忆似水年华》时伏案冥想的周身战栗。我钦羡于普鲁斯特那样深邃绵长的文字,他五十一岁的生命写下了近250万字的《追忆似水年华》,每一个文字都浸染着记忆的卤水。以我的才力,写到普鲁斯特的十分之一已是勉为其难。<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在乡村十六年,如果加上城关镇的生活,一共十九年。这应该是我中年以前文字的引力。自我打算写随笔,就试图重新叙述自己的记忆,把零碎的记忆用文字打捞起来,以纪念这世界赐予我的微薄生活。<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在西安的时候,和方旋做过一本杂志《破茧》。后来张紧也加入进来。杂志第一期的开篇竟然是我的文章:《语言成为器官之前》。现在想起来,十分喜爱自己对写诗之前那段岁月的命名:语言成为器官之前。在那篇现在已经丢失的文字里,我首次对十六岁以前的年华回眸一瞥,在语言没有生长为难以割舍的器官之前,在我的世界尚未分化成主体和对象之前,语言自然是多余的。如今我要对文字做的工作,无非是缝补这条裂缝,只是,使用的胶合剂竟然是当初的罪魁祸首——“语言”。这看似充满嘲讽的劳作,恰恰是一个深陷语言囹圄的人对语言的最后“希望”。除去“语言”,我两手空空。五年前的无意一瞥,竟然是我写作的宿命(圈套?)。我却甘愿承受这宿命:语言是打捞自己的唯一鱼网。<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这么形容自己的随笔,并不是在赞誉天马行空的走笔方式。相反,我喜欢蜗牛般的爬行,在地面留下晶莹的斑痕。或者说,我偏爱古典的劳作,犹如木匠在木材上逐渐留下粗糙的斧印。我希望自己的文字是对时间的虔诚祭仪,同时是时间身体上留下的一些足迹。在《地理学》里,我重新拼凑了记忆,我努力挖掘头脑中“空间”的来源和伸展方式,就像一名渔夫回顾自己从事打鱼的最初动机。对周身空间连绵不断的遐想塑造了我最初理解的“诗”。在这篇《天文学》里,我则试图完成对“时间”的一次探访(这时间空间绝非是康德式的先验体系,只是我弱小的触角上偶然碰到的露水,或者犹如性冲动一样是我对外在世界最本能的反应),这次探访将更加富于神秘色彩,因为让我惊讶的是,我最初的道路似乎走在“诗”的背面,而这南辕北辙的行程恰恰是如今我理解“诗”的最奇妙资源。我所命名为“天文学”的那段时日,其实是最幸福的。最后,我偶然地走到文学的沼泽,大概是对这段时日中所有激动和幻觉的一次次回溯而已。我坦诚地说,在这文学沼泽里的游弋远远没有在“天文学”里乱走那般刺激。<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次叙述不得不从书本开始。它们是引领我走上奇妙旅程的夜游神。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竟是一名书生。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小学时候的梦想,是当科学家。对钱学森、钱三强(我对所谓“三钱”最后一位钱伟长却一无所知,虽然他现在是我的校长)、华罗庚、童第周等等充满敬意,把他们认作人生的典范,犹如那时还把赵雅芝、黄蓉当作未来妻子的最佳范本。小时候不看书(除了课本),整天沉迷在电视里:小兵张嘎的泥脚、董存瑞的碉堡、英雄儿女的火箭筒、红军草地、泸定桥……一起拱卫着我的童年,周围漂浮着孙悟空、猪八戒、葫芦兄弟、白娘子、希瑞、希曼、汽车人、霸天虎、武松、鲁智深、圣斗士、聊斋……凡是“怪力乱神”都是我钟情的事物。而《红楼梦》、《青青河畔草》、《渴望》等等关于爱情、家庭、儿女情长的电视剧被我一概拒绝。它们就像每天的早起一样面目可憎。课堂上教些古诗,只是遵照老师要求背诵,并不觉得中间有什么好处。<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那时候家里的卧室(我们称为“楼上”,南方乡村的房屋一般两层,楼下是漫长的一条,从前到后几十米长:廊檐、厢屋、楼梯间、灶间、“后头”&lt;即牲口棚及厕所&gt;,有些人家还有天井,我家的天井后来被建成平台。楼上一般是卧室,分成几间。但我家只有一大间。因为楼板是木质的,走在上面吱吱作响,不能再砌墙做挡板)一面用芦苇编制的墙上贴着两副岳飞之子岳云(父亲喜欢历史故事,常常指着画给我念,家乡念出来就是“沃云”,“沃”这个音在浙江话里十分稀少而古怪,就像来自他乡的一种怪物)故事,图文兼备,每幅约有十几张正方的彩图,图下配有文字。后来从隔壁大伯搬家时留下的故纸堆里淘出一本《杨家将演义》。村子里很少有知识分子。“西海爷爷”(也就是祖父的弟弟,因住在村子最西边,村里人都这么叫。“西海”,在方言里即西边。)是唯一喜欢读书的人,据说全部学识由其父亲亲自教授,并未上学。改革开放前,爷爷是村里的会计。八十年代就失业了,去城关镇一家经营钢材的乡镇企业当看守,留下一箱什物,加锁。我十分好奇,偷偷地把锁撬开,发现只有一堆古书:《封神演义》、《绿野仙踪》、《三国演义》(后来上大学,向西海爷爷要来此书,原来是金圣叹评本,竖排繁体,我昏天黑地读了一个暑假,看完置于自己书架上未及归还,因此爷爷去世只有此书未被陪葬)等等。都是活字刻本,极古老的书,应是民国版本甚至更早,封面残缺,部分纸张已经磨烂。家乡把这些书称为“老书”,看老书是极受尊敬的。这中间潜伏着民间对读书人和“知识”的好感。我出于好奇也读起来,因为上学时听过一些王冕、匡衡之类的勤学故事,所以内心对书籍充满神圣。但是这次阅读却是忐忑不安的,一是未经爷爷允许,再者这些书与时代相距甚远,无论内容还是印刷颇具神秘气息,记得读了几页《封神演义》开头关于观音殿的事迹,疑惑加害怕,便作罢。现在想来没有留下这些书做纪念,甚为可惜,幸好尚存两册《三国演义》,被我珍藏。西海爷爷虽不是我亲祖父,但父亲过继给他,所以,关系亲了一层。我在城关镇念书时,周末常常去他厂里,他一般是煮两个菜(有时是我下厨),再备一斤黄酒,祖孙对饮,其乐融融(这是我最初读《古文观止》第一篇习得的词)。我想他孤老一人,客居异乡(城关距新市四十里地,他一腿微跛,加上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每年过年才回老家一趟),一定甚是冷清。所以,拜谒甚勤,并帮他做些打扫,或者代购买蔬菜药酒。他患有风湿,腿脚又不便,走不得长路、也不易避车,所以让我代劳,每月一瓶养血愈风酒。<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所以,细究起来在课堂之外的读书生涯很早就已开始,但当时读《杨家将演义》和《三国演义》之类真的毫无感觉,稍稍嗅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神秘味道,就匆匆转向八十年代更为流行的电视和动画,对“文学”完全没有概念。偶尔在教师的黑板报上看到同学抄录的现代诗,极为疑惑,犹如看到外星生物。<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到五年级,从新市镇上调来一名女老师,姓沈,教语文。她说,人家经常劝她改姓“胡”。因为她本名“美玉”。改名的原由取“和氏璧”典故。家乡话“和”与“胡”同音。她上第一堂课,就说喜欢在农村教书,喜欢这里清新的空气,每天早晨骑车来孟西小学便是一种享受。对此,我印象深刻。这老师十分与众不同,她脑袋里装着一个我毫不知情的世界。去年,我在网上搜寻沈铨资料,偶然发现沈老师就是清代著名画家沈铨六世孙,惊喜异常,给她写信,原来她已经退休,正潜心研究沈铨。她家学渊源如此独异(沈铨之后沈家又出过几位画家),造就沈老师如此特别的气质完全合乎情理。况且她对我照顾有加,经常于课堂上念我的作文当作范本。所以,听她的课分外用心。后来回忆起来,常常将她作为自己的启蒙老师,她在我空白的内心培养了一种气候。她的语文课生动丰富,因为学校没有历史老师,她还代授历史。她并不讲述正史,而是道说一些传说、野史,比如秦桧和油条的故事(秦桧害死岳飞,杭州人对他恨之入骨,就用面粉捏出他和老婆身形,投入油锅煎炸,再吞吃。后来,流行开来,为方便起见,用两条面团代替,遂成近日油条。)我至今记忆犹新。她还转述《三言二拍》故事,沈老师讲故事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十分有味。于是,我在主旋律读物和神怪电视之外,还发现有一条偏僻而美妙的小路,这条小路便是“文学”。当时并不知道这叫“文学”,只是对书籍充满了欲望。以为那是一个洞穴,栖居着奇异的生物。<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不知道,沈老师什么时候道出一句:《三言二拍》特别精彩,有兴趣的同学可到新华书店买来一阅。我是听话的孩子。于是回家点数自己的硬币。那是已经开始流行一元硬币。我没有买零食的习惯,帮父亲卖酒或油盐酱醋,余下的硬币就自己收藏起来,放在一个袋子里,袋子放在床底下。慢慢地,竟然攒到几十块钱,对我来说已是巨大的数字。可是,父亲虽经常用和炳荣伯伯合买的水泥挂机船为砖厂运泥,或者去镇上交公粮,却不允许我随船出门,我要上船,就用钉子戳我嘴角(这可是父亲治我的绝招。许是嫌镇上太乱,他又要劳动,怕我走丢),直到我哭着求饶。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父亲却应允我一起去镇上交公粮。我就把二十来个一元硬币揣在兜里决意买书。谁知道天公不作美,对我这样一名初出茅庐的读者不给予垂顾,我怎么也找不到《三言二拍》。只见两册一套的《365夜民间故事》。那时的新华书店都是柜台式的,读者和书架之间隔着玻璃柜,玻璃柜里也摆放一些书,更多的在远处靠墙的书架上,我就让营业员取《365夜民间故事》,谁知他径自问道:“要买吗?”那时我胆小怕事,十分羞涩。以为取下来就非买不可,一问价格:十五。这在九四年应该不算便宜,幸好身上带够硬币,当即买下。整个暑假,我就在晦暗的厢屋(夏天酷热难耐,门窗都要关好,才显阴凉)里读民间故事。和阿凡提、日月潭、嫦娥、苦鸟、田螺姑娘一起漫游。<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的叙述大概过于拖沓了,到此为止,并未丝毫涉及所谓“天文学”。但是,在我看来,没有我对接触书籍一个过程,我是不会喝到天文学的酒。我不想舍弃这样一个漫长的“预叙事”。<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到了新联中学,就开始喜欢读书。虽然当时并不区分课内课外,凡是书籍都拼命阅读,包括物理、化学课本,以及书后附录的一些科学家故事,读起来,就像吃着新鲜的水果和奶油蛋糕,津津有味。虽然,要积攒起一本书的钱破费时日,总要一年半载。可是,我终于有“财力”购买书籍了,因为已经拥有一辆自行车,可以直接去到镇上,不需要父亲的应允。当时,内心填塞的是一团对“知识”的渴求之火,和主旋律颇为和拍(知识是生产力)。即使当时产生买《三言二拍》的念头,基本上还是因为“见识”幽灵的捣鬼。所以,我竟然搬回一套《十万个为什么》,两册,三十六元,就是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价格不菲。<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十万个为什么》成为我对理解“知识”的最初通道。对我来说,这是半部幻想之书。因为当我看到有关人体构造、家庭生活、农作物之类的文字和图片时,目光立刻会冷却下来。一旦触及地质、全球气候、古代的生物(尤其是恐龙)、天体和宇宙奥秘,目光就变得异常火热,仿佛要被文字点燃,飘逸到遥远的神秘之地。当明白我所生存的这块土地可能只是宇宙演变中的一次意外,我只是“时间”中的一瞬,我视网膜上的这个“世界”开始变幻颜色和温度。<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尤其喜欢《十万个为什么》里的星空图。据说整个天空爬行着88个星座,比如我十分熟悉的人马座、大熊座、天鹅座、织女座、天后座、长蛇座、猎户座……它们都栖居在北半球的星空,还有更多的南半球星座,我是看不到的,永远看不到,除非到澳大利亚或者太平洋上稀奇古怪的岛屿,比如塔希地(还有一个更诗意的名字:大溪地)岛,于是想象再一次协助我去那里翱翔:狐狸座、船底座、凤凰座……<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翻箱倒柜,找出小学课本《自然科学》,五年级和六年级的两册前面正好加了彩页的星空图,分别是南北半球的春夏秋冬四季星空图,还标明哪一个月份在何时观看,我端着裁剪下来的星座图,去观察实际的星空。现在,我面对天空所能说出的星座名称都是那时记下的。课本上的星座图并没有画出整整88个星座,但主要的都有,和《十万个为什么》上的星座图对照、相互补充就能了解星空的全景。我喜欢寻找仙后座(名字好听)、银河以及河两边的牵牛织女(因为某一次我在村上一位养鸭单身老头家后面的桑树地里捡到一本《牛郎织女》小人书,当时对里面的诡异气氛不太能够承受,但颤栗让我更清晰地记住了这个故事)、人马座(因为《圣斗士星矢》里的星矢穿的就是人马座圣衣)、天鹅座(白鸟座?圣斗士冰河穿的是天鹅座圣衣,头盔上有一只白天鹅)……<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九十年代初,大陆正热播着日本动画片《圣斗士星矢》。我这一代基本是看着日本动画片长大的:《恐龙特急克塞号》、《小飞龙》、《大白鲸》、《天空战记》、《咪咪流浪记》、《七色花》、《笨笨》……日本动画片里的感伤、低郁、理想主义那么吸引我,欧美动画虽也有《希瑞》、《希曼》、《吸血伯爵》、《变形金刚》、《百变雄狮》让我发狂的片子,但是粗糙的动漫技术(人物线条一点都不精致)、廉价的幽默、故事赤裸直白(前三部稍微好些)让我终究不能倾服。《恐龙特急克塞号》里的恐龙、机器人和能让时间停止的克塞让我相信未来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到处爬行着恐龙以及机器人,而人类则在时空中自由穿梭。可是,《圣斗士》的幻想性质更加吸引我。圣斗士的圣衣那般纯净漂亮(后来我看到彩色版的圣斗士,发现其圣衣的颜色无比绚丽),他们为之战斗的女神雅典娜那么高贵、神圣,尤其是变幻莫测、力量无穷的绝招——天马流星拳(星矢)、钻石星尘拳(冰河)、凤凰幻魔拳(一辉)、庐山深龙霸(紫龙)、星云锁链(瞬)、异次元空间(撒加)、猩红毒针(米罗)、吸血玫瑰(阿布罗狄)……美妙、动听、绮丽,简直把人类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而青铜斗士、白银斗士、黄金斗士都拥有一个自己的星座:天马座、白鸟座、凤凰座、天龙座、仙女座、水瓶座、白羊座、摩羯座、双子座、天秤座、金牛座、处女座、双鱼座……这些名字如同从远方飘来的雪覆盖了我眼前的实在。不仅让我记住了星座的名字,还给每个星座涂上奇妙的幻想的色彩。尤其是每一位圣斗士的着装、性格、气质和绝招千差万别,让我头脑中的星空越加丰富起来。有一阵时间,我天天背诵着圣斗士们的绝招,在同学间炫耀、实践——举着拳头喊一声“天马流星拳”,头脑中浮现出星矢伸着右拳俯身前冲背后隐约闪动着天马座轮廓的电视影像,我的拳头上似就多出很多闪电般的力量——甚至感觉到“小宇宙”在体内燃烧,以至能将任何事物击穿。那时我真的相信自己体内存在着小宇宙,就是一个盘旋的星云,那是无边的宇宙的气息与自己的身体交融的结果。<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后来就在中学课本上学到更多天文学知识,虽然科学偷偷把理性慢慢地渗透到我的意识里,但动画片赋予宇宙和星空的无限幻觉依然在我头脑中运行着,就像银河系的四条臂膀在那里旋转。<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那时候,我对知识充满热爱。一个人能纯粹地去“爱”一些事物,那是被幸福的闪电击中的结果,尤其是当我以满腔的幻觉去疯狂汲取“天文学”知识时——知识并不一定有害于人的情感,在发现世界的最初过程中,知识是最好的触手和航标。我感谢早先对“天文学”的狂热,那一段时光在我内心斧削了令我十分珍爱的刻痕。它们如同地上的河流至今依然滋润着我,特别是后来在单调、乏味、欲望纵横的都市岁月里。没有这些河流,我已经干涸。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火星上存在和地球上类似的河道。但是火星上并无文明,尽管我们的商业出于很多目的制造出许多假想的“火星人”。因为火星的温度不能让液态水存在。而我内心有这样的河流,里面可以给我传输神秘的电波的外星生物。天文学的幻想本质就是它刻在我内心的河流以及里面流淌的水。蓝色的水。蓝色的幻想。<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如今,我依然对“天文学”充满冲动。见到书店、音像店里关于宇宙的书籍和碟片,总是忍不住翻阅甚至有购买的冲动。我很喜欢跟随文字或者摄像头在漆黑一片、点缀着无数恒星的外太空里游走。那个无限的、神秘而恐怖的空间,让我的神经颤栗。朋友白果说过,诗歌的快感犹如做爱的高潮。我喜欢的比喻则是:诗歌的快感犹如一个人的幻觉在外太空的恒星丛林里穿梭。我在诗歌里一直在追求那种自由穿梭的快感。我也试图把宇宙空间和事物牵引到诗歌里,比如我写过中微子,写过宇宙犹如巨大的子宫生出了我,写过我在长蛇星座上写诗。我还写过拥有88个星座的星空意味着幻想和高度。<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当我遭遇到初中课本《社会》和《自然科学》,如同饥渴的行人见到了水源。浙江省中学实行省编教材,《社会》和《自然科学》是包罗万象的教材。初一时用《社会》,是地理天文及历史,初二初三时用《自然科学》,即生物物理化学。不但天文会讲到宇宙,地理、物理和化学也会涉及天文。地理讲到地球起源、地貌,会援引天文知识。物理化学讲到物质的基本粒子,就要旁及宇宙天体。毕竟是初中课本,知识点均是点到为止,即使附录些课外阅读,也一切从简。比如天体的大小、质量、温度,以及宇宙速度均为约数,宇宙的起源草草了事,宇宙间的神秘物质(比如反物质、中子星、质子星)因为过于“神秘”不被教材录取,宇宙天漂浮着的各个星座不会一一介绍,更别说星座间的相互运动,一些星座里的隐秘事件,比如某颗恒星的转变、爆炸或者坍塌都被切割掉了。这些都要我在课外寻找。<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开始在电视里搜寻一些科普片以及剪报。然后记录下各种数据和概念。那时浙江卫视周末或者一些地方台会播放欧美的一些片子,比如国家地理或者BBC。家里的电视的中央台按钮竟然坏了。所以,本来应该播放更多这种片子的中央台基本和我无缘。家里从来不订报纸,我就在开理店的二伯家、喜欢读报的小舅舅和姨妈家收集各种报纸,幸好八十年代是科学狂热的年代,各种报刊上常有一些宣传科学知识的报道或文章,不少是有关天文的。尤其是那几年的天文事件颇多,比如彗星撞击木星、金星发现“人脸”、哈雷彗星尾巴扫过地球、俄罗斯太空站故障、九大行星排成十字。报纸电视上就连篇累牍地登载、报道。特别是《参考消息》,这方面的资料尤其多,成为我搜集的主要对象。还有一些资料就是小学初中的课本以及课外阅读材料。初中的《地图册》是我十分珍爱的东西,上面有很多银河系及太阳系各行星甚至卫星的照片和数据(温度、质量、体积、直径、距地球距离、大气状况、地质情况等等)。<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做的另外一件事是纪录每天的天象。因为我天天晚上七八点就去露天平台上仰望星空。每次仰望星空,我就想起小学课本上的《数星星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古代天文学家张衡。我对知识充满虔诚,对星空这样神秘莫测的辽远之物充满幻想。后来我读到西川的名诗《在哈尔盖仰望星空》,十分喜欢。不过,现在看来,西川的所用比喻未免做作。似乎是一名被西方文化殖民后的中国孩子才会使用这样的比喻:“我就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摒住呼吸。”中国的诗人不应该这样去仰望星空,那是熟读《圣经》的西方人可能会有的姿态和目光。中国人仰望星空,是一种探索,是对人间的一次开拓。或者是将宇宙看作大块气韵,人只是坐在其中怡然自得的尘土而已。<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天文学之于我,与地理学之于我一样,是对外部充满好奇的我在物质上不能超越故乡这块狭小的地域时,试图在意识里去拓展一片壮丽的疆土。所不同的是,地理学是在大地表面,天文学则向上深入“无限”的宇宙内部。<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个时候,同学姚一平、彭晓辉、潘建明是我很要好的朋友。现在想来,造就这友谊的,除了几人与我相近的习气,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的家均离开学校很远,在新市镇所辖乡村的最北端,那是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借此可以遐想他们身后遥远的故乡。其中姚一平和我最要好。但是,由于我在处理友谊上的幼稚,我们的友谊很快就告终结——到现在为止,我难以彻底修正这种对待朋友的积习:一旦我内心承认他/她是我的朋友,我就觉得我们最无忌讳和讲究的亲人,即行事可以完全不计后果,即使有差错,他/她总会原谅,或者无需原谅。可是,事实证明我的理论纯属谬误,我对他敢说任何话,即使现在看来这些话很伤人自尊。而且,我的问题是,一旦遇到矛盾,便如一条受惊的壁虎,躲之唯恐不及,是不愿意去化解矛盾的。我们因为一次我已经忘却的小矛盾(彭晓辉戏称为“胡姚矛盾”),终于再也不相理会——这是我不懂得“形式”二字之前做的傻事。我不知道懂得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并非只遵守“情感”原则,还要通过一定的“形式”。我也不知道“形式”有时候是事件的全部秘密。不合“形式”的行为在情感上无论多么真诚,也会蜕变为“虚伪”和“卑鄙”。<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初中毕业后,我曾书信与他有过几回来往,他好像进入一个技校。最后终于音信全无。但是,我要感谢姚一平。因为他,我得以在“天文学”里登堂入室,进入一个开阔绚丽的宫殿。他的堂哥似乎在外面上大学,喜欢读些书。姚得知我迷恋天文学,就说,他哥哥买过这方面的书放在家里,我可以去取来看看。一次周末,我就骑着自行车,跟着他去他哥哥家找书。从新联中学到他家要一小时左右。全是水泥小路。结果在他哥哥家一堆杂乱的旧书里,捡到两本令我爱不释手的书:《多四季论》、《宇宙和太阳系》。前一本稍微旧些,出版较早。后一本则是崭新的,应该是最近才付梓的。当时是1995年的夏天。<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两本书就像我的热恋情人。我的时间都花在它们身上。我不喜欢拖欠钱物。可书上所写的东西详细又新奇,我决定在归还期限到来前抄写它们。与其说是“抄写”,还不如说“改写”。我努力把手头的所有资料,包括《十万个为什么》、课本、电视报纸上摘抄资料和手头的这两本书综合起来,抄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把各种数据、综合,取其最佳,并按照一定顺序排列,从宇宙大爆炸、各种物质粒子基本去向和重组,到银河系,到太阳系,到地球。主要以《宇宙和太阳系》为主线,兼及其他,力求丰富、准确,所用数据,小数点后的位数越多越好。《宇宙和太阳系》是一本“正统”的科普书,论述详细、科学,与当时十分“主流”(崇尚科学、崇尚技术)的我十分吻合。基本没有插图,除了几张黑白的。它不是那种流行读物、也不是艰深晦涩的专业论文。尽管是科学著作,我却从中习得许多“语文”,比如此书写到:大爆炸前,宇宙只是一个小颗粒,它的温度“异乎寻常”地高、密度“异乎寻常”地大。我对“异乎寻常”一词记忆犹新。我记住了银河系的四条“臂膀”。哈雷彗星的尾巴“扫”过地球——至今,我喜欢用“扫”这个字描述柔软庞大的事物触摸另一事物。我掌握了“以”的用法,“天后星座以每秒多少多少公里的速度向猎户座奔去”——到现在为止,这依然是我喜欢的句式:“以什么什么方式”,“以什么什么为名”。又比如“坍塌”一词,一颗恒星在燃烧到一定时候,就会“坍塌”凝缩成一颗中子星。“坍塌”,它的发音和写法都很优美。中微子的寿命据说只有几分之一秒,此书就说:中微子的生命是“稍纵即逝”——比起课本里那些因为被使用过度而显得陈旧或者被港台流行文化使用得特别矫情的词语,这些出现在科学著作里的陌生的词,万分鲜活,就像许多光滑的鱼游到我的视网膜上,溅湿了我的目光。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此刻喜爱的干净、新鲜的句子,不是源于中国的主流教育,而得自最近几年被我倍受蔑视的“科学”所运用的语言。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我很不喜欢五四健将们创造的看似潇洒、短语短句及俗语俗句居多、似乎行云流水风流倜傥的行文方式,而偏爱有些生硬、句子绵长、结构缠绕的写作——我觉得后者才是诚实的劳动,前者把文字仅仅降格为工具或者是花拳绣腿。我欣赏能够看得出劳动痕迹而不是不假思索地搬用习语俗词的文字。我学习的诸多课文,几乎找不到让我可以看到“汉语”跳到眼前、以轻盈的脚步走动的句子。翻开课本,眼前一片革命加抒情,高亢加缠绵——只有鲁迅的文字可能在我潜意识里慢慢培养“缠绕的句子”。<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一直以为,天文学留给我的是可以无限延展的想象力。天文学里所有事物是一片随着想象的季风拂动的神秘树林:《宇宙和太阳系》里所写的宇宙大爆炸(150或者160亿年前)、能够吸引一切物质的黑洞、稍纵即逝的中微子、突然变亮的造父变星、狮子座流星雨、在太空漂浮的星云,最重要的是“无限”观念。当我努力去思考宇宙为什么是“无限”的,就立刻被时间捕获。宇宙会永远存在下去?宇宙的空间是无边无际的,那么“无边无际”之外又是什么?宇宙之外是“有”还是“无”?这样的思考最终会在一个盲点上停下脚步。就像小时候经常常趁父母午睡,就跑出来和邻居芳芳讨论人为什么要死,死之后我们会是什么?死了就看不到别人了,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变化了。然后唏嘘不已。类似的问题常常让我去触摸“终极”。天文学里的“终极”问题百般诱人,就像春梦,让人心幸福满足,又若有所失。比如我站在星空下,随便凝视一颗星辰,我告诉自己,我眼睛接纳的星光是那颗恒星几百万甚至上几亿光年前发射出来的。如此苍老的光里会携带什么信息?它在中途遇到了什么?它目睹过几百万甚至上亿年前的宇宙事件,现在才偶尔遇上我。以后,它又会遇到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把我幼小的思维船只带向浩淼的海洋。<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天文学还培养了我的一种“俯视”视角。俯视(不是居高临下的傲慢,而是偷看)着人间乃至整个宇宙,然后去写作。我脑海中常常浮现,我游荡在太空里,俯视着章鱼形的各个星系。这时,周身有些寒冷,内心有些恐惧。太空里漆黑一片,我身边穿梭着巨大的陨石,如同置身在陌生的人群中间,各种可怕的可能性(各种习俗、礼节、霸道野蛮的语言和行为)会袭击我。这让我不寒而栗。但是这种寒冷的孤独却从反方向增强了我对温暖和幸福的探求。这是喜欢我居住在语言里的原因,语言不仅是交往方式,也是生活方式,虽然可能是自我庇护的方式。<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如果说《宇宙和太阳系》是一条宽阔的容纳无数船只的河流,一个俊俏雅致的女人。那么,《多四季论》就是深处幽僻的溪水,一个独树一帜的女人。记不住《多四季论》作者的名字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它的出版社: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出版社。高中的时候,一个湖北籍的数学老师(姓阮,我们戏称他为《水浒》中“阮小二”)曾夸赞武汉测绘科技大学是亚洲最好的测绘大学,让我再一次想起这本书。那时通过我所做的一份叫《丑石文学》的刊物结识好友范科一,后来她好像考入这所学校。这所大学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我的生命。要是让我挑选阅读过的几本印象最深刻的书,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出版社的这本《多四季论》肯定是排名十分靠前的一本。我的很多记忆留在了它的书页中。<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多四季论》真正称得上“著作”,结构整饬论述完美的科学著作,似乎又是我陷入文学漩涡之前读到的想象力最恢宏、大胆、奇异的“小说”。它简直可以和《红楼梦》、《百年孤独》相媲美。它提出了一个“假说”。又一个“假说”!仔细想想,现代生活中的“我们”身处于多少“假说”(科学)和“虚构”(文学)编织的幻象之中!可是,我们又是心甘情愿地被这些幻象包裹,而不愿意赤裸裸地和现实打交道。《多四季论》曾经赐予了我无数幻想的绳索,让我向上攀爬。它认为地球绕太阳转,只是一个“小四季”,太阳系又绕银河系中心左公转,构成一个大四季。一个小四季即一地球年。而一个大四季长达2.3亿年,即一宇宙年。每一个季度5600万年。现在地球正处于气温适宜的春季。正在慢慢走向夏季。所以,全球气温在变暖(据说,另一个原因是太阳系在急速向炎热的天后星座奔去)。而5600万年之前则是大四季的冬季。正是恐龙大灭拒绝的时代。统治地球几千万年的庞大爬行动物——恐龙死于极度寒冷。而且,太阳系在银河系一条旋臂上的某些中心作公转,形成另一些四季,它们的级别比宇宙年略微小些。比如一个周期2600万年。每一季650万年。这是上一个冰川季的时间。我们现在处在冰川季的末尾,所以,冰川的痕迹遍布全球。据说,珠穆朗玛峰等等山峰上的冰川就是这个最近的冰川期的遗留物。地球地质史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化石空白地带,好像持续800万年左右,正是因为“夏季”的来临造成地球表面酷热不堪,化石全部融化。<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太阳系环绕着这样的大大小小的质心作各种公转,形成各种四季。这就是所谓的“多四季”。这样,人类的进化亦随四季循环往复。我们地球曾经出现过好几次文明高峰。这就是埃及金字塔(据说金字塔内挖掘出过十分现代但历史悠久的电子芯片)、玛雅文明、印加文明、智利高原的巨大图画、复活节岛石像等等的来源。他们并不属于我们现在这个文明,而是上一文明的残余,故如此发达而难以解释。而外星人则是上一文明濒临灭绝时逃到外太空的人类,它们经常秘密回访地球故乡。作者还从各种壁画、书籍考证得出结论:上一次文明的“人类”乃是“六指人”及巨人。据说,秦始皇销毁全国兵器熔铸的巨大金属雕像的原型是十二个外星人。大禹时代的防风氏(这防风氏即分封在我的故乡德清的古代诸侯王),《史书》记载亦为巨人,因为他是上一文明的“人类”。作者还从《搜神记》、《梦溪笔谈》中考证出外星人飞船曾在江苏的某个地方(盐城?)着陆。<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尽管这本书的学说在正统的科学体系中显得有些荒诞无稽,我还是深深为它着迷,甘愿受骗。它把我带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或者说,它重新解释了世界。重新演绎了世界的“过程”。我没有能力判断其学说的正误,但是,我深深为它的想象力叹服,那几年,我一直漫步在他的文字铺成的小路上。<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多四季论》搜集的各种资料、故事、文物、书籍,让我窥视到世界的神秘一面。从这本书,我得以从另一种视角看待《史记》,我知道了《搜神记》这本书,我被它带往撒哈拉沙漠深处去观看原始壁画,深入金字塔内部感受磁力线的走向,到复活节岛上仰望巨大的雕像,到智利上空俯视高原上各种动物形体的线条画、进入墨西哥热带雨林体验古玛雅人的“现代”生活方式——这些是中学课本所不能给我的奇特的精神历险。因为对这本书的阅读,我和潘建明一次去书店买书,两人慷慨地买下一套书,上册是《世界之谜》,下册是《世界之最》。我们分摊费用,各自收藏一本,说好交换阅读。其实我更倾心上册,但是潘也十分喜欢,所以让给了他。我读得飞快,急于交换《世界之谜》。读过《宇宙和太阳系》以及《多四季论》的我,发现很多天文学谜团我已经十分熟悉,可是也有很多我闻所未闻,比如喀麦隆恐龙之谜,尼斯湖怪、天山水怪、长白山湖怪、青海某山区的死亡谷、贝加尔湖底的海洋生物等等。<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在我抄写完毕之后,又发现一些抄写错误,于是再次向姚一平借书,姚遂将此书送我。我如获至宝。(《宇宙与太阳系》一书因为“太新”,怕他堂哥舍不得,故没有送我。)我翻来覆去地阅读《多四季论》,一次次地到外太空历险。这本神奇的书把我对文字和书籍的迷恋推向了高潮,当然这在我被文学收编之前。这一段时间,对文字的狂热还包括对地理书的阅读,因为没有一本够档次的地理学著作,我基本上是阅读现实中的家乡“地理”。还有就是一本《植物学》。这本书,也是从姚一平堂哥的房间里找出来的,我采取同样的策略:抄录(关于“植物学”,我将在下一篇随笔中书写)。因为日以继夜地抄写这几本书,我的成绩慢慢下降(以前都是全校第一名),最要紧的是,我原先超级灵敏的视力终于退化。我不得不在初一暑假到医院配了近视眼镜,开始我的眼镜生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近视不是因为“刻苦学习”,也不是因为“勤奋地看电视”,而是出于一种对旁门左道的狂热。那时候我坚信,我以后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或者宇航员。<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对,是宇航员。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学校不是什么北大、清华,而是在中国地图册中的北京市区图上看到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我最大的愿望是穿一身宇航服在外太空翱翔。<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后来,我又为什么写起诗来,这是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的事情。<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里面充满了各种偶然性。大概,正是偶然性才让人的生命更加刺激,同时更加自然。初一的时候,琴红表姐送给我一本笔记本。两百页。硬纸封面。封面上印着一位西方美女,脸部骨骼比较明显的那种,尽管我当时并不能消瘦这种“美”,只倾心东方美女的瘦削、温润和精致,可我珍视这本笔记本,想让它派上真正的用场。因为强烈的模仿欲,这本笔记本被我用作日记。在我印象中,诸如鲁迅、竺可桢,名人的一个良好品质就是坚持写日记,把每天的生活细节一一记录在案。而竺可桢的科学日记把当时对科学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我引入了写科学日记的模式。我曾经记载过一只并蒂大西红柿,以为这是重要的基因变异,我肩负着记录下来留待后人研究的重任。我详细地描述了西红柿的外貌,而且还临摹下西红柿的图形。我也详细地考证和猜测过家乡河埠上被铺作台阶的一块石碑。上面有两个大字“周界”,下面是稍小的两行:吴兴、崇德界碑。我知道吴兴是湖州的旧称,就去查找崇德县的历史,以及各时代的行政区划,想弄清楚“周”是什么行政单位。那种八股文式的煞有介事的考证,让我如今每次回家去河埠洗菜看到这块界碑,就忍俊不禁。<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初中几年,我记下了四五本厚厚的日记。除去一些“科学发现”,很多是故意浓缩和归结出来的一天的心得和新事。不乏伪造的成分。到后来我就不再希望看到这些文字,被我付之一炬。现在想来,十分可惜。<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后来,夹杂着对地理学、天文学、植物学的冲动和执著,我决定写一本“大书”,一本囊括整个世界的书,从我家的小村子“东升”,到上一级“孟西村”,到“新市镇”,“德清县”,“湖州市”,“浙江省”,“中国”,“地球”以及全宇宙。一本巨无霸之书。详细到每一个村庄、每一种事物的书。现在,无论怎么去看待,也觉得这是个荒谬至极的蠢念头。可是当时,我把它当作一件真正的事业,不知天高地厚开始工作。我在一本空白作业本上着手书写。从“东升”的历史沿革、地理地貌、人口、风俗、古迹及名人写起。因为西海爷爷曾是自然村(文革时称为“小队”)“邱家浜”(文革时“东升”隶属于“邱家浜”)的会计,留下很多数据和材料,包括详细的人名清单及耕地面积、各家分配等等,这成为我的第一手原始资料。<br/>&nbsp;&nbsp; 写这本“大书”,我心目中的样板完全是一本叫做《德清——我可爱的家乡》的乡土教材。而一个我着力去想象和模仿的潜在文本则是在外婆家阁楼上无意间搜寻到的一张报纸上的一块豆腐干文章,文章报道的是新市镇一书贩发现一册旧本《仙潭镇志》,这大概就是明代新市诗人陈霆(他亦是明本《德清县志》的修撰者)修撰的那本。当时我并不知道作者、版本,只见文章大致罗列了该镇志的写作方式:历史沿革、山川地貌、桥梁亭台、名人掌故等等。我就一直念念不忘。<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这本“书”的写作什么时候开始中断,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反正,这样的书迟早是要停止的,因为它不可能。但是,它培养了我“写书”的感觉。<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同时,我开始了另一本书的书写。这本书大概可以叫做“小说”。我确实在小学语文课所附属的一种叫做《课外阅读》的教材上读过不少小说,很多当然是革命小说。父母又常常在饭桌上进行“苦情教育”——一般是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在文革前后的艰苦生活,母亲吃不饱饭,最讨厌吃番薯却只有番薯粥吃;父亲则是用水泥船到处跑运输,只能拿几个工分,还要还爷爷留给几个儿子的巨额债务。他们喜欢讲述我童年时的“悲惨”遭遇:其他小孩都有零食,唯独我连饭都吃不饱;小时候,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被人说成“养不活”,母亲一直耿耿于怀;父母都要连日干活,顾不上照看我,我在家里从床上摔下,也没人理会,最后只能干活时把我带在身边,我就扒着箩筐看父母挖番薯,然后跑到另一个箩筐(那是我第一次走路),或者坐在田埂上看他们插秧(父亲在我头顶撑一个做成伞状的稻草捆)——父母尤其是母亲极为优秀的叙述能力,让我去重新建构已经离我远去的幼年记忆。到现在为止,我依然认为,母亲的语言能力远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她不能上学,才念了小学一年级就被外公拉回家,因为贫穷,且是女的。我被他们的叙事感化,想用自己的知识和语文能力(我对文学无动于衷,可是我的作文从小到大都是范文)去帮助父母纪录那一段岁月,于是开始构想一部“家族史”,让父母和我自己的独特经历留存于世。结果,自然由于我的拙劣的叙事能力,这本书只进行了开头的环境描写,就不得不搁笔。<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多四季论》的阅读快感让我突然兴起一股阅读冲动,加上初中课本确实教授了许多古代诗篇和散文以及四大名著的不少段落。我对电视剧的红楼梦毫无知觉,可是当我读到课本中收录的“刘姥姥二进大观园”一段,尤其是对林黛玉潇湘馆的描写,让我有些触动。对那种超然、雅致的文人生活开始略微憧憬起来,慢慢希望自己成为一名饱读诗书的儒雅之士。姚一平之后,潘建明成为我的核心朋友。他学习用功,为人诚实、害羞,很喜欢读书。他买过一整套的《格林童话》和《红楼梦》,当时这样的大部头,我是没有经济能力购买的。他还有一本《唐诗三百首》,人民文学版,常拿到教室传阅,让我羡慕不已。于是大概在初二,我竟然跑到镇上新市三中旁的一家小书店,买了一册《唐诗三百首》,这大概是我购买《365夜民间故事》、《十万个为什么》、《世界之最》之后的第四本书。袖珍本(意味着便宜)。橘红色封面。今注。我刻苦阅读起来。尤其是在暑假炎夏永昼的日子里,我搬一张凳子,在僻静的东门口,读诗背诗,对抗炎热和沉寂。我的文学阅读生涯应该开始于此。我喜欢这本书的装帧和印刷。小巧玲珑、干净整洁。这似乎奠定了我以后挑选书籍品相的口味。<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次,我到城关镇参加作文竞赛,题目异常古怪,完全超乎我的理解,我似乎做成了小说模样的虚构文字,自然名落孙山。考试完毕,我们在带队老师的指引下来到镇中心的新华书店(这里将是我高中时代几乎天天造访的宫殿),我在角落里搜寻到一本《古文观止》,墨绿色封面,印着金色的飞龙,书名是古雅的篆书。对它既已颇深。可是,那时候强烈的求知欲让我最后购买的竟是一本《中学生英语语法》。这本语法书后来在我的课桌上不翼而飞。我却整天牵挂着把本《古文观止》,我的西海爷爷已在城关镇帮一家乡镇企业看家,我和父亲经常要去看望他并送米,我就趁机去新华书店(还是清溪书屋?已经记不起确切的地点了)买到了本《古文观止》。我至今十分思念这本书,北京古籍版,编者吴楚侯、吴调材亲注本,绝好的版本,虽然开篇就是好几篇《左传》文章,我看得云里雾里,但是,一知半解反而把我带到神奇古怪的遐想地带。里边关于周代的礼乐、气候、狩猎、祭祀等等的论述和描写对我来说简直犹如异国,与读《多四季论》的感觉极为相近。这本《古文观止》连同那本《唐诗三百首》最后好像被我捐献给德清一中图书馆。当时,我已经满脑子“现代主义”文学,对这些古书渐渐憎恶起来,遗弃它们是情理之中的。后来每每想起这本《古文观止》就痛心疾首,之后再也没有遇到比它更好的称我心意的版本。实在是一件憾事。更加让我“抱憾终身”并且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几年我一直珍藏着姚一平送我的《多四季论》,我到德清一中上学也是随身携带,而且常常阅读,后来竟下落不明,我怎么也想不起它的去向,真正令我扼腕叹息,并痛恨自己的大意。也许,这是我热恋天文学的应有结局。我以后的购书生涯不知为何几乎和天文学无缘。高中的时候,我在外上学,手头的支配资金逐渐增多,却未曾买过这方面的著作,除去一本《一万个世界之谜》地理卷(后来此书被我送给表妹玉芳,看来我是一意孤行要走上文学的偏僻小径了)。<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初三的时候,我偷偷买了一个收音机。放学后就窝在被子里听各种节目。无意间在一个节目里,听到主持人在朗读一篇读者来信,说这位读者如何迷恋《简爱》,并且和主人公如何心心相印,给她许多安慰。那时候,我极其容易被新事物捕获。暑假里,就跑到镇上上次买《唐诗三百首》的那家小书店买了一本《简爱》,另外搭上一本《巴黎圣母院》。买回家就在暗黑的阁楼上读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全沉浸在书里。这是我最仔细最迅速的一次阅读。一个星期后,我读完两部小说。它们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空间。我注意到《巴黎圣母院》有一个“行吟诗人”,在主人公出场之前,作者给与他相当大的篇幅。我偷窥似的跟踪行吟诗人的行踪,想弄清楚“诗人”是什么事物,他的生活有何特别之处。结果这个我忘掉姓名的行吟诗人自然让我大失所望。不过,“诗人”头一次进入了我的意识。以前,我只把“诗人”用在古代诗人身上,我并不觉得这个“词”还活在当代人的血液里。<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初三毕业后的暑假,我充满了对“远方”的强烈幻想。我已经被德清一中录取,而且曾经去过德清一中,即那次作文竞赛,地点设在德清一中。我被学校里那个碧绿湖泊的强大的引力紧紧吸住。于是就开始遐想在这个湖边即将发生的故事。包括在湖边读书,以及邂逅爱斯梅拉达一样的吉普赛女郎。<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终于熬到开学的日子,父亲送我来学校报到,随后我们去街上觅食。那时候的城关镇在我眼里已经是异常繁华的“都市”了。然后我要求去新华书店。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挑了一本艾青诗集《大堰河》。1997年左右,浙江古籍的那套现代诗丛正好面世,收录的全是五四名家的诗集,在今后的一两年里,我几乎把整套丛书搬回了宿舍。我争着去付钱,父亲觉得好笑,哪有我付钱的道理。从新华书店出来,我满身轻飘飘的,惊讶地叹道:下雨啦!原来是洒水车刚刚经过。我羞愧难当。我现在想起来,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怎么会去买一本诗集。难道是初中课本上出现过的三首蹩脚的诗——余光中的《乡愁》、郭沫若的《炉中煤》、《希望的田野》(其实是歌词)在我头脑中撒播了“诗”的病菌?<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读着《大堰河》,我开始偷偷写起自己的诗。比如我写过教师节(无非是“蜡烛”的意象)、我写过“国庆”(无非是“太阳”意象,那时候,我对“祖国”常满热爱)。只是所谓的诗,仅仅是把汉字排成行而已,意象老旧,情感十分“主旋律”。我写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正经姿态却温暖地出现在内心。<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天晚上,我在收音机里遭遇到一个节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子夜星河”。我听到一首“诗”。写的是,一位姑娘撑着伞走在雨里,道路泥泞,最后,一阵狂风把姑娘的伞吹到河里,她暴露在雨里。现在看来这是一首十分无聊的诗。当时,我的日记还在坚持写着。我就把这首诗写在日记里,并把“姑娘”改成“新娘”,还对风雨大肆描写。第二天,坐在我前面的徐贇突然回过头来说,能看看你的笔记本么?我那时十分害羞,一遇到女生和我说话就不知所措,只能唯唯称是,她早就翻开了我的日记。那篇所谓的“诗”是我新换的日记本的开篇,她自然一眼看到。我不敢吱声。看完,她微微抬起头说:你也写诗?和我的风格不太一样啊。那时候,我哪里知道“风格”这东西,只剩下满脸通红。不过,她作为我的第一个读者,就像酒精一下麻醉了我的许多神经。可以这么说,是徐贇和她的这么几句可能有口无心的话,让我开始自觉地去学着写诗。徐贇身材高挑,说话犀利,“风流潇洒”,在我面前简直犹如天外飞仙。今年我无意间在电话本上发现她的号码,发过去一个短信,竟然收到了回信。我以为她早停用这个号码了。我们又开始了沉睡了许多年的友谊(她给我的短信是“找到你,我好像又活过来了”)。按照老规矩,我给她生日写诗,我立即想到了一个词牌名《天仙子》。<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在邮局的报刊处偶遇一本《诗神》,第七第八期合刊本。相当厚实。因为我不满足于艾青那种与“当代”太疏远的书写,急于寻找使用“当代”语言写“当代”情感的诗。这本《诗神》从天而降,解我燃眉之急。当试图写这篇随笔时,我努力回想这些事件,我一个让人惊讶的词“命运”在我眼前着陆。让我不得不相信,命运即“偶然”。就在这本《诗神》上,我第一次读到了王家新、江一郎这样的诗人。杂志后面还附录了一篇《诗坛花名册》,好像是叶延冰写的,里面介绍了不少当代诗人,欧阳江河、秦巴子、伊沙、柯平、小海、庞培、杨键、蓝蓝、车前子等等。这份花名册成为我在诗坛的导游册。去西安的时候,我还特意复印了一份带在身边。<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过几天,徐贇竟然要我为她给她写一首诗关于春雷的诗。于是,我写了一首《春雷》,这大概是认真所写的第一首诗了。我努力去押韵,并且要写出新意。结果最后还是和“丰收”什么的牵扯起来。当我把诗战战兢兢地交给她(像交作业)后,第二天,竟然得到她回赠我的一首同题诗。此时,她有一个很文雅的笔名,似乎是“倩”之类的,她给我的文字后面总是署一个“倩”。后来她才给自己取了很奇怪的笔名“焱木”(据说,她五行缺火)。自此以后,我们经常相互“和诗”(就像唐代诗人一样,想起来,让我感觉“诗”就在身边)。一般都是她想题目,我先来写,她附和。后来,我被转到九班(以前在一班),她还常让同学传话,说要写一首以什么什么为题的诗(我印象最深一次是,她要我写一首“一汪湖水”),我每次照办。正是徐贇,让我过起“文人生活”。<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又一天,她要过生日,提出来要我写一首诗送她,作为生日礼物。我把它看作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天天研究那本《诗神》,希望能写出几句非同寻常的句子。最后我给她写了一首《生命的底片》,她的评价是:你写得越来越好了,超过我了。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奖赏。虽然我知道这是鼓舞的话,我一直以为,在诗的天分上,我一直无力于超过她。她的才华有着天然浑成的气质。我则是笨拙的“好学生”,只会“以勤补拙”。<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开始常常去逛书店,翻看各种图书,新书书店、三味书屋、清溪书屋以及周末王家弄一位老先生摆的旧书摊是我的主要去处。天文学的余绪常常会猛然拨动我的一部分神经,我在邮局的报刊栏买了些杂志:几册《飞碟探索》和一册《百科知识》。这本《百科知识》在我的文字生涯中处于异常重要的位置,可能仅仅次于徐贇。它的卷首语是钱钟书的生平介绍(那一年钱老逝世),这算不了什么。最让我感激不尽的是里面一篇介绍俄罗斯白银时代的文章。大概那时正是值国的“白银时代热”,这样的文章才会出现在《百科知识》里。这篇文章介绍了至今还是我的阅读兴奋点的几位俄罗斯诗人:别雷、勃留索夫、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帕斯捷尔纳克(尤其是后面三位)。由于当时的阅读材料稀少,我总是把手头的书籍文章翻来覆去地阅读,直到熟悉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因为这篇文章,我后来跑到县城武康搜寻购买这几人的著作,发现一本《日瓦戈医生》,便不假思索地买下,我成天游荡在《日瓦戈医生》的冰天雪地里,窥视拉拉和尤里。在新市镇的一家书店看到一本作为处理书的《燃烧的天使》(勃留索夫),随即买下,我又转到古代德国,观察骑士、女巫、练金术士。没有这篇文章的指引,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看上这样的书的。<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一直坚持写诗。这是天文学之后一个完全奇异的世界,它满足了我的各种欲念和好奇。直到有一天,在三味书屋买到《海子的诗》、《顾城的诗》,我感觉一下子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想要书写的句子和“语言”。我坐在那个两年前对它遐想联翩的湖边树荫下读起来,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诗歌生涯”。这两本诗集就像当年读过的《多四季论》、仰望过的星空,一旦读到,如获重生。我的生命被全部照亮。虽然海子让我走过不少弯路。但至今,我依然觉得,海子是一名真正的汉语诗人。他的汉语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浑然一体(所谓的“纯粹”?)。当代诗人中,如此天然的语言才华,我可能只有在李亚伟身上看到过。他们让汉语飞翔起来。<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读到海子以及对俄罗斯诗人的倾心,我开始陷入一种具有强烈牺牲精神的、玩命式的写作。那个时代,全国流行着里尔克的一句话:“挺住,意味着一切。”诗人总是在和世界过不去。这句话通过各种渠道流淌到这座昔日是县城的江南小镇上来,我在图书馆遇到它。尽管,那时候我同时迷恋中国的先锋派、“现代主义”以及一本周伦佑编的外国诗集《破碎的主观铜像》所带给我的“后现代主义”。可是,青春期固有的盲目和冲动让我更加容易沦陷在“牺牲”这类崇高的泥潭里。那时,我崇高得一塌糊涂。<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后来,我在一个雨季来到西安。在这里,我完成了诗的转变和成长。这距离我阅读《多四季论》已经有六个年头。我把迷恋天文学时对世界的全部想象和奢望移植到了诗里。天文学让我第一次触摸到了时间的羽翼。现在,我始终认为,写诗只是坐在时间的翅膀上穿越世界的一种方式。</p><p>2006年8月至2007年7月<br/>上海—泰国普吉岛</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23 17:45:43编辑过]
发表于 2007-8-29 07:5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 
发表于 2007-9-13 15:3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9-23 17:48:40 | 显示全部楼层
<p>问好二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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