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face=隶书 size=6> 梦逐涛声(十七、十八)</FONT> <br>
< ><FONT face=隶书 size=4> <FONT face=仿宋_GB2312>作者 蜃汀</FONT></FONT></P>
< ><FONT face=仿宋_GB2312 size=4> </FONT>十七 <br> 毛毳的上海之行把那笔定单做得很圆满,还顺利地拿到了一些后续定单。<br> 只是她自上海回业后就没见到楚天阔,甚至没接到他的电话。这天她打了个电话过去,他说,最近有点事,等过一阵子忙过了,他再跟她细说。他感到了她有些担心,马上又说,也没什么事,只是一时理不清头绪。她便想,是不是肖洁在闹什么!或者代芳菲知道其他女人的存在了?<br> 正胡思乱想着,游老板过来让她去看本市一位画家的几幅画。<br> “这画你感不感兴趣,看了就知道,但这人你肯定感兴趣,因为特有故事。”游老板兴冲冲地说,“这人的名我早就听说了,甚至早年就买过他的画,只是一直没见过面,今儿他送上门来,我瞧还真是真人一露相——极家常的一个男子,全无艺术家的怪形陋习。刚才听他学生私下告诉我,说他是为给几个贫困大学生交学费,连夜赶制了几幅画来卖。这人真有意思,几十年照顾一个精神病老婆,好不容易给老婆送了终,又开始张罗一帮穷学生的生活……”<br> “我还以为你说得是位美女画家呢?”毛毳笑道,“就冲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用了那么多溢美之词,我也得去瞧瞧。”<br> “人刚走。可能是我出的价比他的期望值低些,说再去长青苑取几幅裱好的画让我看看,回头就来。”<br> 毛毳走进游老板的画廊,就看见两名学生和游老板的两名店员正打算把几幅国画收起来,她过去一一展开。她发现,虽然不过是造型并不出新的花草鸟虫、几笔挥就的粗糙的石头,但却具有浑然天成的对形象的提示,以及对自然的亲近感觉。其中有一幅画的是几小枝盛开的梅花,它那雅洁的新鲜里保有着全部春天的媚力;还有一幅是几支斜逸旁出的灌木上栖着几只山雀,在它们蓬松的羽毛里透着生命的本能搏动和震颤……她知道她遭遇了她能见到最出众的画家。<br> “佟老师!”持画学生的呼声让毛毳抬起头。她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的一双深邃而又出奇清澈的双眸。佟雷!她在画协见过他的照片,也听人赞过他的为人及作品,说他是省城美院调到攀枝花大学任教的画家。常被画协请来当评审,但他从来不收取评审费,而且义务指导画协新人创作。一开始他被很多人看不入眼,慢慢地大家不得不承认,他从一个侧面代表着社会的良心。毛毳当时听说时,以为他是这个物质社会中衣食无忧的是的另类,没想到他竟长年照顾病人,并且会亲自来叫卖画作。<br> “游老板!这三幅你再看看。”佟老师对学生点点头,就直径走到游老板面前。<br> 生意人的精明让游老板态度保留地点了点头。毛毳看见佟雷的手擅了一下,她看出他并不习惯与生意人打交道。她突然做了个决定,朗声对游老板说:“游老板,你不能让我白来,这三幅画让给我罢!”<br> 游老板还没答话,毛毳就转身去接佟雷手里的画轴,并不打开,就说:“佟老师,你开个价吧!”<br> “这,还是你看了再说吧!”佟雷有点迟疑地笑道。<br> “佟老师的这些大作我都看过了!”毛毳指指那些展开的画,认真地说,“我对绘画略知皮毛。您就开个价吧!”<br> “对了,你们认识吧,你们应该都是画协的呀!”游老板说。<br> “惭愧,我很久没参加画协的活动了!”佟雷看着毛毳说,“这几幅花鸟鱼虫并无新意,你一下子买三幅同一风格的画,意思不大吧!”<br> “我也是生意人,不是收藏者。”毛毳坦率地说。<br> “对,这是隔壁家园艺之廊的毛老板,一个大才女。”游老板笑着示意他们坐下说话,“佟老师,你就开个价吧!毛毳你也打开看看,让我也见识见识。”<br> 毛毳打开一个画轴。一株含饱待放的荷映入眼帘,让毛毳的心为之振,这幅名为《清气》国画让她想起了张晓风笔下的那支《雨荷》:“……看那株莲花,在雨中怎样地惟我而又忘我,当没有阳光的时候,它自己就是阳光;当没有欢乐的时候,它自己便是欢乐!一株莲花里有那么完美自足的世界……”<br> “我会收藏它!”毛毳的声调让佟雷心中觉出一阵难分泾渭的暖流,他的目光不由自住地停留在毛毳的脸上,久久没有挪开。这让游老板很恼火,他展开另一幅画说:“看看这幅!”<br> 毛毳看见游老板抖出的是几尾金鱼,它们生动地舒展着曼妙身姿,演绎着极尽典雅的浪漫,画的题目却是《目由》。用一瓢水的疆域来幻化自由,毛毳由衷地笑了:“用国画来刻写寓言,怎能说不出新呢?”<br> 佟雷看着毛毳,心想,这种敏锐难道也是生意场历练出来的?<br> 第三幅画上是层屋叠叠的苍松枝头亭亭玉立着一只仙鹤,题为《萍踪》。“仙鹤确实很难在现世找到立锥之地了,它的身影竟是这世界最飘浮不定的影像了!”毛毳兀自叹着,眼神久久没有从画中回到现实。<br> 佟雷的目光则停在毛毳的脸上,恍若置身世外。<br> “出个价吧!”游老板几近气极败坏地冲着佟雷说。<br> “我急需5000元。”佟雷机械地回答。<br> “哦。那我赚了!佟老师。”毛毳一边收画,一边说,“麻烦你们去一个人到我店里取款吧!”<br> “我给你送过去吧!”佟雷说。<br> “哦,谢谢!”毛毳又回头与游老板说,“也谢谢游老板允许我们这样横刀夺画!”<br> “这算什么,只要你愿意,我愿买下佟老师所有画送你!”游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br> “那可当不起,游老板财大气粗尽拿我们开涮!”<br> 毛毳与游老板对话,从来都把“我”说成“我们”,这种距离感让游老板束手无策。他无奈地挥挥手,苦笑着送毛毳出门,生生挡着佟雷的道。佟雷不禁暗自好笑。<br> “若不是资助学生,佟老师肯定不会把宝贝拿到我们小店来!”毛毳边走边与佟老师寒暄。<br> “有你这样的鉴赏家坐阵,这店怎么算小呢?”佟雷客气地说。<br> “原来佟老师还能把客套说到炉火纯青。”毛毳笑道。<br> “也不尽是客套!”佟雷有点尴尬。<br> “您先请坐,我这就给您开票付款。”说着就到了店里,毛毳边招呼佟雷,边吩咐店员小秦为佟老师泡荼。<br> “不客气,你们忙着,我随便看看。”佟雷环视着店堂,他没想到时尚家居用品处处闪烁着艺术光泽。最后把目光停在满墙的壁挂、蜡染和装饰画和木刻上。<br> “请佟老师点收一下吧!这是5000元钱和收据。”<br> “哦!”佟老师边接毛毳递过来的东西问:“这些装饰画是从哪里进的?”<br> “苏杭一带进的。也有几幅是自己画的。”<br> “我们美术专业的学生有些习作也不错,你若需要,我可以组织提供!其中有一门室内装饰课刚开设不久,已有一些有意思的作品。”<br> “那好呀!”毛毳说。<br> “学生的习作能走向市场对他们也是种激励!”佟雷其实一直想办一个习作画廊,让学生们真正可以以专长自给,但一直觉得这座脱胎于三线建设的城市人文环境还不太成熟,加之自己对生意经一窍不通,所以一直只是个愿望罢了。<br> “听得出来,这是你早就有的为学生谋福利的想法!”毛毳想说。<br> “是的。但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佟雷解释道,“你当然不用考虑这点。但我觉得从开拓展生意货源的立场也可偿试一下。你看,美术颜料、宣纸、装裱对学生来说都是不小的开销,你只要支付这部分成本,以批发价收购,我想大多数学生就会乐意。如果对你瞧得上的作品再稍稍付出点艺术创意费,体现一下‘知识就是财福’意思,想必起到的鼓励作用就远胜于我们老师的苦口婆心了……”<br> “呵!”毛毳由衷地笑了,“佟老师想得正周到。好吧,我得看看实物再说。当然若真是好作品,我会不吝出价的。您放心,我收购的是学生的心血和版权,不会像对印刷品一样打批发的。”<br> “那,我先替同学们谢毛老板。”佟雷说完突然问道,“你是学美术的?”<br> “小时候跟私塾先生学过点国画。”<br> “那幅明月图是你的手笔吧!”佟雷望向一幅古琴当窗对月的写意画。<br> “是的。”毛毳顺着佟雷的目光看过去,对他的判断暗暗吃惊,因为这幅画和墙头大多数写意画一样即无作者,也没命名。<br> “创意来自心中念念不忘的一种古意吧!”佟雷看着画继续说,“你画的时候,肯定是为它命了名的。”<br> “名字叫‘淡淡的唐宋’。”毛毳笑说,“是台湾诗人蓉子的半句诗。”<br> “此处犹可见东方/昔时明月/淡淡的唐宋……”佟雷呤出了整句诗。<br> “!”毛毳被一阵莫名的感动簇拥着,竟不知道说什么。<br> 两名店员也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了,此时正满目笑意地看着他俩,同时还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br> 佟雷被她们的笑意点醒,赶紧告辞:“我们的学生中也有不少偏爱写意画的,相信有你欢喜的习作。我们的合作完全有可能。过天两我送一批画来你挑!毛老板忙着,我先走一步。”<br> “好的!”毛毳也做出送客的姿势。<br> “佟老师,这个是我们毛总的名片!”店员小秦边把名片递到佟雷的手中,边说,“我是攀大的学生,逢节假日在这里打工。我跟一个同学听过你的课。我们都很崇拜您!”<br> “现在的学生涮老师一点不含糊!”佟雷玩笑道,“好,回见!”。<br> “毛姐,我们佟老师可好了!”小秦急欲打开话匣子的神态把毛毳逗乐了。<br> “不过,我们都觉得他不识人间烟火!比如说,学校这回的新教授公寓落成,要给他一套三室两厅160多平方米的房子,他居然说他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宽的地儿,让学校分给人口多的家庭。要知道那房子倒卖一把,可不是个小数目。”小秦撅撅嘴又挑挑眉毛说,“自己放着那么多钱不赚,却又为了资助学生来卖画。” <br> “确实算得现实中的一个异类!”毛毳边整理着货价边说。<br> “但他是异样的好!对不?”小秦追说毛毳说,“而且,他还挺帅的,你发现没有?”<br> “还算端正吧!”<br> “他只是被老婆拖累得有点疲惫,所以气宇不尽宣昂,处世不尽张扬,个性不太鲜明,看起来不太起眼……”<br> “你们把每个老师都这样‘透析’一遍?”<br> “不,佟老师属奇货可居,我们关注的多一点。还真有不少女生想当佟夫人呢,所以他确实也有看点!”<br> “这么说,你们中还有不识人间烟火的主儿!”<br> “绝了。她们多是佩服他安身立世的某种态度,当然同时也知道他放弃了一些有形资产,但拥有他本身就是拥有了一笔丰厚的无形资本……”<br> “天啦!你们算得真精啦!”毛毳觉得自己真该洗洗脑了,“好孩子,你不会也想当佟夫人了吧。”<br> “不会,他对我来说老了点。”小秦一本正经地说,“我老妈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会尽可能找匹‘白马’让她看着舒心,而不是拖回匹‘老马’令她揪心。”<br> “按你们的说法这佟老师算是匹‘黑马’,不算‘老马’!”毛毳想逗逗小秦,见有顾客进来,便作罢了。<br> 小秦正要去招呼客人,见店小罗去了又意犹未尽地对毛毳说:“对音盲来说,贝多芬等于不存在;对画盲来说,毕加索等于不存在。对我老妈来说,佟老师的‘黑’等于不存在……”<br> 毛毳正想说什么,又见几位顾客进门就打住了,笑盈盈地走进里间。</P>
< > 十八<br> “你这么支持我们同学的创作,我一直想表达一下我的谢意,请你吃饭你又不赏脸!”佟雷说,“就一直想为你做一幅画,难得你今天亲自来画室考查,让我作幅画给你吧!”<br> “哦!那天真是有事。”毛毳有一丝兴奋,“你是说,现在画?”<br> “是呀!我的画大多是在这个教学室完成的,家里的画室不太方便!”佟雷说完,又赶紧解释,“其实现在已经没谁打扰我了,但我养成了习惯。”说完又觉得自己越解释越糊涂,就只好坦白:“我妻子精神有问题,常常会撕我的画,所以多年来,我习惯不在家里作画。现在虽然她不在了,却不直没改这习惯。”<br> “呵!”毛毳轻吁了一声,眼神中不禁浮出一种深深的痛惜神情。也许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机械地问:“她是怎么病的?”<br> “!”佟雷怔了一下。毛毳想转移话题,佟雷示意她别出声,自己顺势坐下后,也请毛毳坐下,并把一杯茶移到她面前,这才说:“因为我恋爱了。”<br> 原来,来自农村的佟雷的天赋是中学美术老师发现的。老师极度爱才惜才,自己资助他上了美院。就在佟雷留校任教的那一天,老师却病倒了。临死前,他把女儿托付给佟雷,说曾经帮他是真心不图报的,但自己这一走,仍在乡下老家的孤女寡母实在放不下……从学业中抬起头的佟雷信誓旦旦地娶回了师妹,同时供养着师母,直到其终老。师妹不能生育,他并没觉得是个问题,但这却是师妹的一块心病。渐渐地,这块心病扼杀一个淳朴女子的全部可爱,他突然发现自己活了半生没有拥有过真正的爱人,甚至身在无时无刻都活色生香的美院,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恰好这时,他的事业已见起色,身边的时有慕名而来的追随者。但和以前一样,他对身边的不时闪烁的眼波视而不见,却真正爱上了一个毕业留校的原学生。他们恋爱了,而且她怀孕了。师妹得知后,一夜间白了头。没等他把“离婚”说出口,她说愿意把孩子和孩子妈妈接回家来一起过日子,佟家不能没有后。就这样,直到孩子都快出世了,他都没能恢复自由身。这期间,恋人独自默默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最后,全然没通知他,毅然做掉孩子出国去了。<br>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疯,师妹却疯了。”<br> “!”毛毳很惊讶,这么多年他仍以“师妹”称呼妻子。<br> “她撕毁了我的全部画作。说孩子没了,留给谁呀?我从此就把画室搬到了教学室。”佟雷苦笑了一下,“但事情没完。我请了保姆照顾师妹,但保姆很快就对她失去了耐心,并没真心照顾她。发现师妹得严重风湿病时,保姆才说师妹动辄就躺在地上睡觉。听人说攀枝花属于干热气候,很多风湿病人在这里不治而愈,我就带着师妹过来了。当然,我自己也想换个环境。”<br> “她出国后怎么样了?”话一出口,毛毳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太重了。<br> “先打工求学,后来当了自得其乐的家庭主妇,去年带着一家四口回来探亲,我听说了就去看她。她开朗地对他先生介绍我‘这是我的初恋哦!’最后真诚地对我说‘你不欠我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现在的幸福是你给的。生命有限,容不得我们耗时钻牛角尖……祝福你’!”佟雷转着手中的茶杯说,“是的,岁月如梭,没有什么还是原来的样子……呵,听我说了这么久陈年旧事,倒把正事忘了!”<br> “!”毛毳一时没反应过来。<br> “给你画画呀!”佟雷边说边挑选宣纸,“你喜欢什么题材?”<br> “花鸟吧!我记得第一次在游老板那儿看你画的梅花和山雀两幅图,感觉动极了。”毛毳笑道。<br> “条幅呢,横幅?”<br> “条幅吧!能不能就把梅花和山雀放在一起?”<br> “当然!只要你喜欢!”<br> 佟雷把宣纸挂上墙,用他多才多艺的手在悬空画了一枝栖着一只雀子的繁花满树的梅花。他一挥而就,有一种令人神驰的流畅感。毛毳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她静静地看看画再看看佟雷,由然而生一种感动,因为那雀子有着完全的生命的颤抖,而每一朵梅花都在它们的花枝上哆嗦,自画面而来的柔软的春风吹过这样间器具杂陈的教室,艺术的光芒便彻每个角落。<br> “因为有了一次脉搏的跳动,你接触到了不朽。”毛毳吟出一句诗,当然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待续)<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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