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杨树《长霜夜》【下】

碧杨树 · 发表于 2010-10-27 12:55:27

12.一行枣树

一行枣树，摇晃着，清扫数粒尘埃
在风中张开纳凉的缝隙
我们路经此处，目睹
鸟的嘴角上
悬挂枝头长满的
诱惑

时间不停地，将我们引向衰老
时至今日，一头白发
能给一棵枣树表达决心
“把人的，连同自己的病历”
和前来认亲的书信
一并埋进躯干，放进黑夜的深处

一只蝶，舞动触须
渗出煽情的体液，撩开枣花的胸衣
投下画眉的颜料，辨认有误的过程中
轻舞，抛媚眼，甩水袖
演练情书上的味觉，和颂词

这些闺房术语，把远方交给写家书的夜
还没有泄露干净，省略说透的秘点
献给一场绝恋
可望到镜子里捕捉
记不清，有哪人，在床上独自裸奔
一道携带酒火的闪电，裹着雨滴的盲音
跑遍民间，然后窜进树冠
卸掉她姊妹俩的唐装

有一群孩子，戴着肚兜
想露出哪一年的童龄
验贞的音乐，滑过他们的唇角
抬高储存果香的下巴
仰视
花瓣滴蜜的那一刻，就设想
用童年画笔，探访养血果的俗名之躯
在出生地，怎样脱掉胎衣

13.孤世姻缘
——赠给QYF

你在我的黑夜之外
做了谁的新娘
提着灯，抱着露珠，抱着月光
从原野上走进闺房
放进镜子

十年后，你一脸素妆
做了哪座庵里的小尼姑
提着灯，抱着露珠，抱着月光
从原野上走进禅房
放进佛镜

你已缺少青春的朝气，会冒出桃花劫
搬走脸上的雀斑，鱼尾纹
那些退出处女美貌的唇齿，把豆腐咬成软伤
你挺直腰，拉直了浮出衣衫的波浪线
这一夜，你伏在我胸口
啃光农民汉的气味和心窝的冻土

你追着滑入体内的一粒情种
三五月内，你感觉隐形在腹内的情债
是谁要付全责，要谁来呵护，你秀发中
从去年或前年的冬季储藏的雪光
入骨的光斑，挂在几根眉毛上
已无力对旧爱炫耀或是悔恨

自己是孕妇，或父母眼里的病人
那么多年的春宵，值得你孤身度过
床上是驯你的兽场，那么多
空欢从你的乳房边沿，销声匿迹
你总在饱饮高烧酒的时候，召唤它

插花的发上
霜花闪烁，此刻，人家的屋檐，北风扑面
盘子中央，还有素食
它，引爆呵欠，拖着你向深夜倾倒
今天，你的门庭，挂着新婚的灯笼
你在别人的洞房门外，躲进雨里
想起独身舞，惹恼唇上的符咒

二十年回到娘家
想起，在你的婚姻之外
还有一个男人宠爱你
十米之外，给你眉目传情
生长在你胸衣上的女人花
曾在我怀里度过你的冬天

帮你拒绝进入助人性福的店
那些迷情的道具，那些张口就索取飞翔的身体
在灯光里开设练武场，等受极刑的男女，打碎血光
标着雌雄擂台赛的两份挑战书
轮流搏击两颗傲慢的头颅，遭到辱骂的头颅
被家族送到棺椁的名字
“爱一个婚外人，比当年私奔还罪加一等吗”

你和我嘴对嘴，把过往的姻缘
细说一遍，搂住我暴雨中的腰
合著婚书，弥补一些共闯险境的运动

14.忠纯的念想

犬会跟我伏在黑暗中
我的长命线和天上的长命星不能相比
不能同日而论，它的刚柔
毁掉我在头发内，抓住的音乐，尊言
象我这个躺在开刃刀口的狗模样
你能翻出什么新鲜的智谋
编排嘴里的谎言

有时我虚幻自己，蹲在花瓣的边沿
望着黎明，黎明来了，我眺望的故土
就开始散发丰收的香甜

我的祖根扎在农村，走惯家禽，家畜的便秘路
我终生长着农民工的脸谱，你信吗
你在砖瓦厂看我赤身裸体
“瞧吧，沦落的诗人，一般都这样”
“没有沦陷人性，卖身，和乞丐，已经不错了”
我在手脚架上，张开手臂，借走了一只鸟影
“王八犊子，想比乌鸦飞得高”
“下坠的身子，别砸碎亲人的眼花”

茅草屋里躲闪雷电，由着性子喝尽酒中的险情
生死由命地栽倒在倾盆大雨中
明天象我一样德性的稻草人，在日出时分站起来
获取自救的苞谷，高粱，高高地举起腰中的果实

监视我躲在阳光下做的事
我不小心，破坏白天的情绪
打乱爱我的人对我的审美
至少我的一种人格，在一次宣言中
得到红色正权国的认可
我不是异国城市或农村的间谍活动者
爱自己的国旗，和它拥有的天空与海域
它的红传承朝阳开始，恩泽大地

你说我是马前卒，是掏空思想的咒符
经过女人轮番拷问
看，不是瞧不起你小子，盘中的水滴
从大海中带出来的
三年之后，你能轻易放回大海吗
呸，不长牙齿的老东西，那我把它喝掉
三年后，我选择投海

三年间，没有一条路通往大海
一个活人，跟一个死人要去的地方
是翱翔的太空，宇宙，天堂
不是地穴，地壳，地狱
洪水和狼群选择中国的季节，交换野性，过往天涯

15.唇合音收

你习惯在花骨上找蜂蜜，蝶衣
那盆骨大小的宇宙，有一半行走的路
有一半行舟的水，绕过大坝下的提水闸
有一场雨在我们眼前飘洒，它带着洪流的声音
来熟悉皇粮繁殖，人畜征用的围范

一对新婚夫妻，继续经营腹内生机
一个民族持着诞生的前史
去认领英雄用弃的战利品
他们一伸腰，弥漫的硝烟，没了
来中国打哑谜的蓝眼人
也被驱逐到劝降书的签名处

我们是谦和大国，我们
有先进的目光，语言，舌头
我们在果园研制打狗馍
我们善待所有的睁眼瞎，在吃南海水面的醋
眼馋属于祖国的
却被贼王算计的疆土
我们的某些官员，在婚姻外，一坐进女人怀里
就把软肋当黄金卖了

顺民中的良民
靠磨盘上的面粉过日子
在一盏灯焰里，找子夜
精雕细凿的枪口，和烟花筒指向天空，跟鹰周旋
等着冒血的空标
疼到胸口的迷彩，上升的弧线够它们盘升
一个村庄的人，从前山转到后山
是前人用刀剑争来的江山
你经过我披雪的门槛，提着灯，要去找我的祖坟吗

你撒开手，烙在我头上和舌头上的指纹
正指挥爆发闷雷的身躯，临盆的时候，才找回亲夫
一床上狼藉斑斑，一镜子的月色，易得易失
撞击屁股的风，不是推着我向前跑吗
你的不远处，或你的更远处
纸窗纠正你灯光里的心思

你想在映红婚纱的房间
扶正合欢树的前程
它壮大感知的凉荫，它有了合围盘根的土壤
这一次与鸟相见，不要它们的旧外衣
春天给它们的羽翼
足够搭上往树冠外膨胀的果子

16.宝山的日子经

干了十三年木工活的宝山
被电锯吃掉三根手指，左二右一
与老婆交换的婚戒，挂在胸口
每次给聋子阅读家书，靠打出的手势
给哑巴引路比划的手语
都力不从心，欠缺标准的方向
象啃蜜的行人误入跑马道，危机四伏

干了十三年铁匠活的宝山
被飞溅的铁屑火花
烫瞎了左眼，留下一只近视的
老婆给他配一副黑白镜
一只好眼里的生活地，乡村，田野，小树林
在黎明到来之际，欢腾起来
看到给乡亲打造的小锄头，小镰刀，小耕具
在这个时代已锈气斑斑

后十三年，一直跟着老板
在工地上干杂活
“我就托福在这只下岗的眼上”
站在手脚架上，用一只眼瞄线
用一只眼看落日，看鸟群
看闪电，看暴风雨，看春来秋往
用一只眼看透黑夜的颜色
用一只眼看着老婆在墓地安眠

他身上显露的爱家主义和爱国主义
没有白纸黑字为凭，只用良知杜撰心经
这是农民给国庆的答卷，谢礼
无人能指出不足的情感和份量
动摇不了放射能量的目光
一只眼，无所畏惧夜的迷茫
一只眼将看穿莫须有的险境，放进另一只眼里

后十年他，抱着酒壶
叼着烟斗，斜靠在草垛上
幸好他乐观的嘴巴，没有声讨四肢上的伤痕
向世人公布脸上的百姓日记，风尘爬痕
滴落胸衣上的菜汁，在阳光下泛起油花
被飘落的烟灰掩盖，一只放屁虫爬进他的胡子
他嘴里常唠叨着
“我的因祸得福的人生”
“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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