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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北方夫子

一个小学教师眼里的金三角//作者:云南云.北方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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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6:45:51 | 显示全部楼层
(6).禁毒
  
  继倒戈缅共,自己组建同盟军之后,彭家声又出惊人之笔:响应国际要求,在果敢辖区内实行彻底禁毒。在金三角,彭家声堪称一流的政治家,他的这一举措,不能仅仅理解为只是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更有考虑果敢民族长远发展的因素。
  
  果敢有一百多年的罂粟种植史,是金三角所有地区中最早种植罂粟并形成规模的。凭着鸦片收入,果敢老百姓过了一百多年比较宽裕的生活。果敢老百姓对罂粟种植有一种近乎深情的依赖。加之果敢民风强悍,要想在果敢彻底禁毒实非易事。
  
  1989年至1992年,果敢连续三年大规模禁毒,铲除罂粟近百万亩,焚毁海洛因加工厂五十四座,焚烧掉大批鸦片、一号和四号海洛因。作为明智的政治家,彭家声每次禁毒都呼吁国际社会对果敢给予支持,比如在果敢发展替代种植、投资办厂、直接经济援助等。
  
  果敢三年禁毒,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近五亿元人民币,而联合国在三年间也给果敢拔了五千多万美元,用以支持果敢禁毒——这五千万美金经过缅甸政府的层层“过滤”后,最后到了果敢变成了仅仅五万斤大米,果敢人平均每人不足三两。如此近乎戏弄的所谓“补偿”,引起了果敢人特别是那些烟农们的震怒。果敢同盟军绝大多数官兵出身烟农家庭,家乡父老的震怒就是他们自己的震怒。他们不动声色,但地火在酝酿中。一个煸风点火的人在烟农和士兵中奔走,在中下层军官队伍中窃窃议论,策划着一次兵变,他就是杨茂良。
  
  (7).杨茂良
  
  杨茂良是原缅共东北军区副总参谋长。作为彭家声的部下,彭家声对他有提拔重用的知遇之恩。彭倒戈缅共,组建同盟军后,杨茂良任912师师长。
  
  早在1986年,杨茂良就在果敢开办海洛因加工厂。这是用公款办公事,但也不妨公私兼顾。办厂所得,除“交公”以外,尚有大笔利润落入办厂者个人腰包。军官办厂搞四号,杨茂良不是孤例。其实,这是缅共后期具有金三角特色的承包模式,在各军区都有类似情况。
  
  问题是,这种军官办厂的模式,使军官们在利用公共资源中饱私囊的同时,也会利用这种资源收买和网络人心,从而很容易助长军官们的军事和政治野心。这种为解决军费紧张而采取的权宜之计,缅共解体后,在金三角一些地方演变成允许私人拥有自己的武装,前提是私人武装不得扰乱地方,并得服从地方军政当局的调遣。这种特殊的军事结构在今天金三角的一些地方依然存在。很多进入缅甸北方投身雇佣军队伍的,其实基本上是为私人效劳,而不直属于当地打着某个番号的部队。
  
  在杨茂良的指挥下,912师发动了叛乱。不久,同盟军另一支部队893师投向了杨茂良。更致命的是,佤联军最精锐的417师沿清水河一线进入果敢,助杨倒彭。彭家声兵败,被迫流亡到掸东同盟军的地盘上避难。果敢进入杨茂良时代。
  
  杨茂良时代是果敢海洛因生产的迅猛发展的时代。由于工厂增加,果敢鸦片供不应求,很多果敢果枭把工厂办到了佤邦,就地收购量多质优的佤邦鸦片。他们惊喜地发现,比起同等数量的果敢鸦片,从佤邦产的鸦片中可以提炼出更多的海洛因。制毒师们测出,果敢鸦片只有百份之七点五左右的吗啡含量,而佤邦鸦片的吗啡含量达百分之十二左右,这是决定海洛因产量差异的关键。佤邦方面,由于缺乏技术和“人才”,也欢迎果敢人去投资办厂,每个厂佤邦收七万元批建费,每加工出一件海洛因(750克)佤邦收1800元“特产税”。
  
  杨茂良兄弟对毒品的深情,近乎果敢老百姓对罂粟的深情。以致当迫于国际压力,于1994年在果敢进行又一轮禁毒活动时,杨茂良兄弟不是销毁了收缴上来的毒品,而是趁机假公济私,据为己有。这是与当年缅甸政府贪污了五千万美金一样可耻的行径,这是金三角黑道上弱肉强食的颠峰之作。果敢人从烟农到官兵,再一次被激怒。
  
  有媒体指出,在杨茂良时代,金三角各支势力中,果敢同盟军远不是最强大的,人数不过两千人左右,无法与佤联军和坤沙孟泰军相比;但是,在各支武装中,杨部是向中国走私毒品最猖狂的一支。杨部的猖狂,引起了中国的震怒。中国的震怒,引起了佤邦的不安。杨茂良手下一个重要将领,是佤邦安插进来牵制杨氏兄弟的,与杨氏兄弟的关系一直处在紧张状态。1995年,双方终于擦枪走火。杨氏兄弟勉强取胜,但旋即,杨部中大批果敢籍官兵哗变,彭家声应旧部之请,率五百多名官兵返回果敢,再次成为果敢特区主席。
  
  杨茂良兄弟大势已去,开放萨尔温江东岸江防,邀请缅甸政府军进驻果敢,以此换取缅甸政府的保护。三千缅甸政府军进驻果敢,占据了果敢所有战略要地,并隐隐有增兵果敢,剑指佤邦之势。
  
  杨氏兄弟退入腊戌。经过多年制毒贩毒,他们已经腰缠亿万。当然,他们无法与毒道前辈罗星汉相比。罗星汉先生据说现在财产超过六亿美金,为华人中的巨富。罗老先生平时还念经拜佛,做些架桥修路,捐助小学生上学之类的善事。
  
  当初,杨茂良的四弟、果敢大毒枭杨茂贤在中国临沧被判死刑,杨茂良竟陈兵中缅边境,扬言要攻入中国;而杨茂贤的儿子竟在中国南伞边防检查站对面缅方一侧架起了小钢炮,扬言要炮击检查站。此等情形,明白人都能预知后果。
  
  同为当年跨过国界,支援“世界革命”的中国“知青”,杨氏兄弟的结局已经非常不错。比起倒霉的车炬,他们要幸运无数倍。车炬首开人民军中制造四号海洛因的先河,佤邦独立后任佤联军高级将领,后来因对佤邦鲍氏王朝构成威胁,在前往邦桑开会时被捕,随即被投入了黑暗潮湿的佤邦土牢,不久死去。金三角原籍中国的将领中,来自云南保山腾冲的李自如堪称智者。作为来自中国的汉人,他提拔了鲍友祥,又在佤邦独立前夕把军区司令员之职让给了鲍友祥,自己甘居副职之位,因为风水已经流转,此时的后者比他更适合担当此任。2005年,李自如在佤邦寿终正寝,盖棺定论,得到佤邦各界的高度评价。
  
  
  
  十
  
  1989—1996,掸邦高原
  
  (1)泰缅边境,战与和
  
  
  
  1989年,由缅共人民军解体而成的四支武装先后与军政府达成停火协议,缅北丛林硝烟暂熄。
  
  然而时隔不久,泰缅边境枪声又起,这次,是是掸邦高原两大地方武装佤族联合军和坤沙孟泰军之间的较量。
  
  1998年四月,佤联军成立。5月8日,坤沙孟泰军累朗部突袭佤联军418师683地区,攻占佤联军两个营的驻地,佤联军一名营长阵亡,一名投降。佤联军措手不及,只好收缩部队,同时急调417师两个营驰援683地区。
  
  缅共时代,坤沙孟泰军是人民军的统战对象。缅甸政府军利用孟泰军牵制人民军南下;同时,人民军也反过来借助孟泰军牵制缅甸政府军,并帮助人民军在泰缅边境的“特货”贸易。双方有小摩擦,但基本相安无事。那么,坤沙为什么要进攻由人民军解体而成的佤族联合军呢?
  
  从长远目标来讲,统一掸邦高原,进而实现掸族脱离缅甸独立建国,是坤沙集团的一个梦想。出击佤联军,其实是想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将其解决,把缅北佤族地区纳入孟泰军势力范围。但后来的结果证明,坤沙低估了佤联军的实力及战斗决心。
  
  面对强大的孟泰军,佤联军高层内部产生了战与和两种主张。副总司令李自如力主应战,最终被采纳。
  
  其实,战是佤联军高层的主要倾向。缅北军阀林立,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示弱是危险的。而且,佤联军新成立,官兵普遍对部队前途缺乏信心,议和将导致军心涣散,导致坤沙部队得寸进尺,也会让政府军产生藐视心理,由此产生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反击坤沙既是由于他的挑衅不能容忍,也是为了凝固军心,同时给缅甸政府军造成一个深刻的印象。
  
  1990年1月,佤邦高层召开会议,制定反击坤沙的“901飞行计划”,打算用半年的时间打败坤沙,迫其订城下之盟。11月,佤联军23个营8000多人从邦康出发,徒步行军20天,抵达萨尔温江西部的东枝,与418师会合。12月25日,南征的佤联军与坤沙部队在累帕布交火,首战告捷。随即,孟泰军和佤联军之间的全面战争开始。对垒双方孟泰军有110多个据点,佤联军有120多个据点。战场外围,缅甸政府军,泰国边防部队黑虎师严阵以待,给作战双方特别是孟泰军造成了强大压力。双方都力争速战速决。
  
  佤联军已经承认缅甸政府的领导,而孟泰军谋求掸族的独立。长期以来,孟泰军把泰国当成贩毒通道,并扰乱泰国边境的安宁,已经严重冒犯了泰国的利益,是泰国军政当局的心中钉。黑虎师和缅甸政府军都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但是,解决孟泰军仍然是他们二者最迫切的愿望。泰缅两国政府都密切配合了佤联军的行动。
  
  缅甸政府军为佤联军提供了长途行军运输,并赠送了大批军火。泰国方面允许佤联军进入泰国修理军械,采购粮食军火及医药。泰缅边境的索兰是孟泰军重要的毒品加工据点,也孟泰军毒品流入泰国的重要通道,同时孟泰军大批军用物资也屯积于此。黑虎师默许佤联军化装成泰国边防部队,潜入索兰,突袭孟泰军,激战十余天,夺取了索兰,给坤沙集团造成了严重创伤。
  
  速战速决已不可能。缅北掸邦高原,两支孤独的军队,两个孤独的民族,进入到了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僵持阶段。为了确保胜利,佤联军临阵换将,由军中最具份量的李自如出任前线总指挥,而原前线总指挥赵文光改任为前线部队参谋长;同时,佤联军继续增兵前线,在与坤沙部队进行最后决战时,佤联军前线部队的人数已达一万二千之众,对六千坤沙守军形成了二比一的绝对优势。孟泰军形势日趋险恶。据说,为解救被围困在累朗的部下,坤沙曾抱病亲临前线。当他目睹自己手下的的一个营全军覆没,禁不住老泪纵横。而精明强悍,曾叱咤缅北数十年的的孟泰军总参谋长张苏泉,面对眼前局面也一筹莫展,回天无力。他后来在笔记中写道:“世界陡然变得严酷。我在炎热的掸邦山地感到了肃杀的秋声秋容。一股寒意袭上我的心头——不是比喻。”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6:56:07 | 显示全部楼层
 (2).终结,金三角的坤沙时代
  冷战时代,孟泰军被缅﹑泰﹑美等国利用以牵制北方共产党势力。随着冷战结束,风向骤转。孟泰军反过来成了缅泰美等国力图铲除的对象。在与佤联军交火后不久,缅甸政府军,美泰联军相继对孟泰军展开了攻势。拥兵四万之众,本来对佤联军不乏轻视的坤沙,意识到了与佤联军交手的失策。
  
  1991年5月,他写信给佤邦联合党总书记赵尼来,要求双方停战,联手对付缅甸政府。但佤邦方面已看出坤沙面临的困境和对自己有利的形势,遂拒绝了坤沙的提议。1996年坤沙投降后,佤联军被西方指责为取代孟泰军的国际最大贩毒武装,八名佤联军将领被联合国禁毒署点名,名列榜首的是鲍有祥,罪名是:东南亚头号毒枭(据说这顶帽子后来转戴到了171军区司令魏学刚的头上)——直至此时,佤邦高层才有人意识到当初决战泰缅边境其实也是失策。
  
  1993年12月,坤沙宣布建立“掸邦共和国”,他本人成为“总统”。此举进一步激怒了缅甸政府。缅甸政府军加大了对坤沙集团的军事打击和分化瓦解。坤沙集团中,有一些出身于于掸族豪门家庭,在发育程度还比较滞后的掸族社会,他们拥有极大的权威,对社会各界极具号召力,连坤沙也奈何他们不得。在前线战争已进入白热化的1995年,不满坤沙的掸族权贵煽动少壮派将领率近万名孟泰军出走。同时坤沙为拓展战略空间而进行的“北伐”也无果而终。
  
  在缅北各部首领中,前缅共将领﹑果敢特区主席彭家声与坤沙私交甚笃(这点很让许多人大跌眼镜),而而掸东林明贤是彭的女婿。从地理位置上来讲,佤邦处于彭家声﹑林明贤﹑坤沙各部的包围中。这给佤邦造成了一种不安全感。1992年,佤联军417师涉过清水河,开进果敢,插手果敢内讧,助杨倒彭,又在杨茂良身边安插了亲佤邦的重要将领,解除了佤邦的后顾之忧。417师后来作为预备队参加了在泰缅边境的最后决战。
  
  1995年底,坤少向掸东林明贤请求接受避难,遭拒绝——佤联军和缅甸政府军都是得罪不起的,而且,坤沙在掸族人中威望极高,是“召坤沙”,进入以掸族为主体的勐拉地区,难免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影响,这些,都可以理解为拒绝收留坤沙的深层次原因。
  
  1996年初,坤沙向缅甸政府投降,举世震惊。金三角持续二十年之久的“坤沙时代”结束。投降后,坤沙最后一次接受外国记者采访。他平静地坐在藤椅上,默默地吸完了烟卷,说道:“我退出了。我要退休了。现在,我请你们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受降仪式上,血战孟泰军,阵亡一千多官兵的佤联军没有受到邀请。一本叫做《我在金三角卧底十年》的书,虚构了这样一个细节:坤沙投降后见到鲍有祥,连声说“后生可畏啊!”金三角历史上其实没有过这样的场面,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感叹。
  
  佤邦方面对坤沙和孟泰军的仇恨是历久难消的。一直到坤沙投降政府军十多年后,甚至在坤沙已死后,鲍有祥和他的手下还在指斥坤沙及孟泰军的邪恶。其实,深层原因是坤沙长期企图分裂和占据缅北佤族地区,兼之对佤族人不乏敌意和偏见,引发了鲍氏等人的强烈怒火。
  
  (3).枭雄,坤沙和他的总参谋长
  
  坤沙是是掸族名字,他的汉名是张奇夫。坤沙投降缅甸政府后,被缅甸官方尊称为“吴坤沙”。“吴”在缅语中是“叔叔”的意思,“吴坤沙”就是“叔坤沙”,这个“叔”,可以理解为《诗经》中“叔于田”那个“叔”。
  
  坤沙的张氏先祖为大理汉人,入赘于缅甸缅甸掸族头人家庭,坤沙是其第八代孙。置身于缅北掸佤各族之间,又居于掸族头人之位,张氏历代子孙却并没有被完全同化。坤沙崇尚汉文化,曾多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先祖为大理汉人。在缅甸掸佤各族山官头人中,具有汉人血统确实是一件稀罕事,也许坤沙还是孤例。
  
  坤沙作为掸族头人的后代,与当地野佧部落波蒙头人是世仇。五岁时,坤沙父母双亡,为避免仇家作斩草除根的加害,幼年的坤沙被托孤于远方的亲戚。十多年后,坤沙才重返家园。幼年的经历很可能影响了坤沙对缅北佤族的态度。
  
  坤沙最得力的助手、孟泰军总参谋长张苏泉,辽宁庄河人。当年,他作为金三角国军中层骨干,参加了对缅甸政府军的决战。国军撤台时,他选择留在了金三角,加入了坤沙的队伍,并受到了重用——一个外籍军人所能得到的最高规格的重用。而他也为坤沙竭尽了他的忠诚,一个军人对他的长官所能尽到的最大限度的忠诚。他在缅泰边境作出了许多影响深远的决策;并为坤沙训练了成千上万的精兵。据说在他的主持下,孟泰军共训练了十二个梯次计四万多人。当然,其中有一部份是民兵。他经常微服出访,行踪遍及缅北,以致于对缅北地形了若指掌。
  
  张苏泉设计的孟泰军阵地,数十里间,山头据点密布,壕沟纵横,阵前密布蚂蝗钉。在这样的阵地上,孟泰军以M16、M18冲锋枪、迫击炮、火箭炮等武器反击佤联军和政府军的优势火力,使对手每战皆有伤亡。
  
  张苏泉治军严明,强调军官的率先垂范。与佤联军的作战中,孟泰军军官的伤亡比例之高,足见战事之激烈,也可见孟泰军军官的悍勇顽强。比如,1995年6月20日至7月9日,与佤联军独立团魏赛堂部对阵的孟泰军有55名官兵阵亡,其中副大队长2名,中队长2名,分队长17名;伤78名,其中副大队长1名,中队长3名,分队长2名(据佤邦官方材料)。
  
  据说张苏泉曾有机会取代坤沙成为孟泰军第一号人物,但他始终忠于坤沙,没有越雷池半步,即使在1969——1976年坤沙坐牢期间也是如此。也许这是出于宾不压主的的明智考虑。后来缅共中部军区司令员李自如甘居下位,拥戴昔日自己的手下鲍有祥为最高首领,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张苏泉、李自如等人固然才干非凡,但毕竟只是来自中国的汉人,做第一把手缺乏“地利人和”的优势,很可能以自讨没趣收场。
  
  对于与佤联军的战争,张苏泉曾对一位泰国华人说:佤联军夸大了对孟泰军的胜利。孟泰军四处受敌,多面作战。除了佤联军,他们还要迎战缅甸泰国政府军的夹击,甚至是美国驻泰空军的轰炸。佤联军只是他们的对手之一。如果不是被迫分兵作战和后来部队的分裂,直至1995年,孟泰军仍然有足够实力战胜佤联军。
  
  1996年年初,张苏泉和坤沙一起投降了缅甸政府军;后来,他又自愿留在坤沙身边,无怨无怨地陪他度过软禁岁月。英国一家媒体曾跟踪采访了张苏泉二十年,尊称他为“张将军”。有事没事在手中把弄一根鞭子是他的一个怪癖。他的故乡在中国的东北,命运使他流落到了远在中国大西南边陲之外的缅甸。据说他晚年思乡成疾,变得如孩子般情难自抑。在陪同坤沙软禁的岁月,他回忆自己数十年丛林生涯,写了一部自传。但任凭手搞发黄,没有一家出版社敢出版这样一部另类的著作。
  
  在金三角,国民党军人李国辉、李弥、段锡文、雷雨亭等都曾名震一时,缅共人民军时代也曾出过一批杰出的将士,但最具传奇色彩的还是许许多多......
  
  十一
  
  沧源上班老缅寺
  
  
  
  穿过沿途茂密的竹林,一座佤族寨子出现在我的眼前,上百座尖顶竹楼安祥地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竹楼前的晾台上,有少女在旁若无人地梳理长发;大路两旁的竹楼间,传出人们用我听不懂的佤语说的家常话,并伴有一阵阵笑声。
  
  眼前的景象太奇异,仿佛时光倒流,我走到了远在哥伦布到达之前的南美印第安村落。我极力控制自己,以免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声大喊或大笑起来。我前后都有着装和神态迥异于汉人的佤族男女在行走。我一本正经,强作镇定,以免在他们中失态。一个赤裸上身,腰腰挎长刀的大汉在我面前行走。我绕过去,硬着头皮拦住他:“大哥,请问上班老缅寺在哪里?”大汉抬起刺着古怪花纹的右手往前一指:“那说是。”口气竟是非常温和。只见前方一片台地,一株大青树掩映着数级石阶,几个和尚正站在石阶上,看台地下方一户佤族人家盖竹楼。我走过去打听:“请问缅寺大长老在哪里?”一个老和尚答到:“我就是。”那和尚五十多岁样子,中等身材,黝黑,敦厚。我连忙上前施礼,说明来意,请求收留。老和尚,也就是岩掌大长老,慈祥、宽容地打量了我一下,说:“先住下吧。”
  
  晚上,大长老到一户佤族人家念经去了,一个小和尚为我在缅寺火塘边准备了一张竹桌,照料我用了晚餐。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6:57:19 | 显示全部楼层
夜色降临,大长老还不回来。他临行前交待小和尚们照料我,又宽慰了我几句。
  
  我孤独地坐在火塘边。火塘里的柴火在燃烧,炉架上的铁水壶里,开水在“哗哗”吟唱。几个小和尚围坐在我的周围,也都久久沉默不语,我能感受到他们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突然,一个小和尚问我问我:“你有多大岁数了?”沉默一经打破,我顿时释然:“二十五岁了。”“咦!看上去才十七八岁呢。”小和尚们纷纷议论。我长得瘦弱,又面容苍白,所以他们产生了错误的判断。真正十七八岁的是问我的这个小和尚:尼蒙。他安慰我说:“你来我们这里,不要怕啊!我们不恶。”我连忙说:“当然。”他们又问了我好多问题,比拟我从哪里来,我家离这有多远,我们那里有缅寺吗,我当过和尚没有等等。我一一向他们作了回答。当我告诉他们我共上了十六年学时,他们大吃一惊。
  
  夜已深,小和尚们早上还要起来念经。我们虽然都有些不舍,但还是都睡了。我和几个小和尚睡在堂屋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夜静。惟有小和尚们的鼾声、窗外的虫鸣声、风吹竹林声一片和鸣。一片柔和的月光照在我的床上,我也渐渐地睡着了。
  
  天蒙蒙亮,缅寺的钟声响了。值班的小和尚连声催促别的小和尚们起来拜佛念经。一阵呢哝,小和尚们终于从迷糊中挣脱出来,披上袈裟,洗漱一番,进入佛堂。大长老昨夜到信徒家念经,深夜才回来,此时也已起来,跪在佛像最前面,带领和尚们拜佛念经。拜佛念经完毕,和尚们走出了佛堂。
  
  不久,日出于东山之凹,霞光万道,百鸟鸣啭,万物欣然焕发生机,阿佤山新的一天开始了。
  
  上班老缅寺近二十个小和尚,年龄从十一二岁到二十多岁不等,轮流值班。值班和尚的任务包括早晚敲钟,抬水做饭等。说抬水,其实是连扛带抱。他们把一根根长约一米五六左右的龙竹筒朝稍一端削斜,朝下打通竹节,留下最底层,做成最原始的水桶。他们用这竹筒去接水,接满一筒,就连扛带抱地运回来,斜靠在缅寺的墙壁上。用时,抱住竹筒,轻轻放斜,水就倾出来了。我力小,用竹筒倒水很吃力。
  
  十点半左右,小和尚们在院中摆开几张竹桌子,开始用早饭了。我单独一桌。开始那几天,小和尚们把我的饭桌放在堂屋里,跟大长老一处用餐。大长老常常放下碗筷,把他桌上的好菜舀来放入我的碗中,使我极为不过意。后来,我坚决请求小和尚们把我的饭桌搬到院子里,和小和尚们一处用饭。但小和尚们也是如大长老一般待客,真叫我惭愧!每当我饭后,就有一个叫老六的小和尚为我从竹筒中倒来一杯水给我:“大哥,水!”我接过一饮而尽。清凉、微甜。有一首歌唱道:“边疆的泉水,清又甜。”指的是像阿佤山这样的泉水吧。
  
  沧源佤山佛教徒信奉的南传佛教,或曰上座部佛教,北传佛教徒对这一教派存门户之见,称之为小乘佛教。这一教派,如今拥有泰国、缅甸、老挝、斯里兰卡等国的广大信众。
  
  佛经上说,在此生之前,我们已经有过无数前生,我们所有前生父母的总数,加在一起多过印度所有的草木。然而我们是在六道中轮回不已,前途依然是无边苦海。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只圆环随波飘浮。一盲龟每六百年方将头探出海面一次,只有很难得的一次,才能将脖子探入那圆环。人身之难得,更甚于此。所以,我们要趁难得的此生,修行悟道,永取解脱。据我所知,这是南传佛教最重要的理论之一。南传佛教强调获得拯救的关键是自己的努力,反对向所谓创世主之类神灵阿谀献媚,同时也否定汉传大众部佛教关于菩萨救度众生的说法。
  
  跟北传佛教一样,南传佛教僧人也有极严的清规戒律,有些方面还甚于北传佛教。但在食物上有一点例外,那就是南传佛教僧人不忌肉食葱蒜。我在上班老缅寺时,就常与和尚们一起吃肉及蒜等。这等情形,可能要令内地朋友们大感惊讶。其实,这是佛祖当年住世传法时僧侣们的食用习俗。据说,当年佛祖就是因食用了一位信徒贡奉的猪肉,染上重病直至在一片小树林中圆寂的。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在食物上宽此一例,有的南传佛教僧人却是点荤不沾,说是生来就不喜肉腥。我在上班老缅寺就见过这样一个僧人,后来在班搞缅寺还见过一个。后者是一个缅甸和尚。
  
  僧人们的早饭是由全班老寨子的信徒们轮流负责的。和尚们早上念完经后,轮到供养的人家就会陆续把饭菜送来缅寺。他们先到佛堂前拜过佛像,然后到佛堂侧面的堂屋门前跪下。小和尚过来收下饭菜,信徒起身离去。儿童们耳濡目染,于拜佛和供养僧人之也已熟练。有些人家的菜饭就是小孩子送来的。其恭敬和礼仪竟也一毫不差。
  
  晚上,寨子里的一些老人到缅寺来串。他们在缅寺堂屋火塘边的竹席上盘腿而坐,边喝茶边随意地聊。回家的时候,他们给岩掌大长老叩头行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我逗留上班老缅寺的那段日子里,晚上常来缅寺串门聊天的有当年李老五佤邦传法时的保镖大队长赛翁、班老寨的魔巴(班老佤族人已全部皈依了南传佛教,但还保留有本土原始宗教影响的残余)、还有当年打败进犯佤山的英军、名震一时的班老大头人的次子保洪民和三子保洪星等。保家兄弟仪表非凡,气宇轩昂,还真有一副王者之相,不愧是部落首领的儿子。老人们对我的到来颇感惊奇,但很快他们发觉我虽然行为冒失,在本质上却是规矩良善之辈,也就接受了我入住班老缅寺的事实,并让寨子中人善待我。作为虔诚的佛教徒,他们向我打听了许多内地佛教的情况,我也尽我所能地告诉他们。我对宗教素来兴趣浓厚,曾熟读《新旧约全书》、《古兰经》等典籍及部分相关神学著作;而于佛学用功尤深,且不乏心得,认为佛祖所教导的,乃世间惟一的真理,众生真正的福音。我把我的这些宗教知识和心得也跟他们讲了,老人们每每听得入迷,夜深方归。大长老不太懂汉话,听不明白时,便向保家兄弟等询问我说了什么,老人们便神采飞扬地把我的话翻译给他。大长老听了,若有所思,或反驳,或纠正,或补充。老人们又把他的话翻译给了我。
  
  然而,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听他们讲佤山的历史和各类故事。老人们也不推辞。在我殷勤地给他们递烟倒茶后。佤山是故事的海洋,而老人们是讲述这些故事的高手。我发现,这些兼通佤汉双语的老人们,虽然从未上过汉人的学堂,而用汉语讲起他们本民族的故事来,竟能语调铿锵,音节优美,气韵生动,浑然天成。
  
  一天早餐后,我喝过老六倒给我的一杯泉水,坐在院中的一棵树下休息,跟小和尚们随意地聊天。竹稍在缅寺的台地边摆动作响,雄鸡起伏有致的鸣唱从台地下的寨子中传来。虽然是腊月,而阿佤山依然阳光和煦,温暖如春。我忽然觉得,这是我人生中非常幸福的一天,这种幸福的感觉以后难再有。
  
  我短暂地离开了上班老缅寺,在缅甸北佤县作了一次心惊胆战的徒步之旅后,又回到了上班缅寺。两天后,我离开了上班老,踏上了回乡之旅。听说我要走,大长老和保家兄弟极力挽留,要我留下在当地出家。原来,佤山和尚念的经书,是用手写的傣文佛经。小和尚们素来只会佤语,一开始就用傣文教学佛经,学起来是很难的。相对傣语,小和尚们不汉语要更容易些。因为今天他们接触汉语的机会比接触傣语的机会要多。而且,有的小和尚已经在政府办的世俗学校中上过一段时间学,有一定的汉语和汉文基础。大长老和保家兄弟的意思是:把我留在班老,教我学会傣语佤语和傣文,然后由我把傣文佛经译成汉文,再由我把这译成汉文的佛经传授给小和尚们。他们甚至还打算将上班老缅寺下属的白塔寺交给我管理,作为佤山汉文佛经教学的试验点。
  
  我自知俗缘未了,尘心太重,婉言谢绝了大长老和保家兄弟的挽留。但我许诺回大理后上鸡足山为他们找一个德才兼备的僧人来帮助他们进行这一试验。后来,我两上鸡足山。但出乎我的意料,我所接触到的鸡足山僧人对这一尝试缺乏兴趣,我两次均无功而返。
  
  离别前一天,小和尚们得知我要回家了,陪我聊到了深夜。他们说:“大哥,你以后还要来啊!你不来,我们会很想你的。要么,你再留一段时间吧!”我也依依难舍,但还是得走。躺下后,好久睡不着。睡在我对面床上的小和尚尼蒙翻了几下身,对我说:“大哥,你以后还要来看我们啊!”我说,会的,睡吧。
  
  尼蒙是最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小和尚。在佤山期间,他带我游了好多风光如画的地方;还把他珍藏的缅甸咖啡拿出来,让我随便喝,结果被我每天两杯喝完了。我从他的举止言行和眼神中,直觉到了他对我的最纯洁无私的友爱——这种友爱也许只应天上有,而我今生亦很不可能再遇上了。
  
  回家后,我好多次梦见自己去寻找尼蒙。我梦见我重返上班老缅寺;我梦见我穿过茂密的竹林;我梦见我走过伺养大象的佤族人家;我梦见我穿过布满木桩的佤族山寨广场……但我始终没有在梦中找到尼蒙。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6:58:30 | 显示全部楼层
 再上佤山也是在腊月。穿越班老群山的公路两旁,茂密的大树和竹林之间,野樱桃花灿烂地开放。途中,有人指着离公路不远处的一个寨子说:“那是营盘。”啊,营盘,那就是尼蒙出家前生活居住过的寨子。寨子周围,是大片轮歇抛荒的土地,要到来年才重新犁翻,种上养育了世世代代佤山人的旱谷。此时,那些荒地上长满了茂密的野草,野草开满了点点蓝色的小花,仿佛缀满了我的忧郁。营盘寨子和荒草地盈满了阿佤山美丽的朝阳,但我的心里满是凄凉。
  
  到达班老缅寺,刚遇到一个小和尚,我就向他打听尼蒙在哪里。他说,尼蒙已还俗,且到缅甸打工去了。他原来想到大理找我的,但把我的地址丢了,没能成行。
  
  我第三次上佤山,再次打听尼蒙的消息。人们告诉我,尼蒙在缅甸打工时,吸毒上瘾,偷老百姓家的牛卖了买毒品。被抓,现在关在北佤县南邓土牢里。
  
  那以后,我没再上佤山,更无法得知尼蒙后来的情况。但曾经有过的两个异族僧俗朋友间的兄弟情谊,像一个童年时代听过的美丽传说,始终不曾从我的心中消逝。也许最终它会被淡忘,但无法被彻底磨灭。
  
  
  
  十二
  
  缅甸果敢第一印象
  
  (其一)
  
  第一次听说果敢这个地方,是在1996年。那年,我很偶然地看到一份《云南法法制报》。这份报纸中的一篇文章浓墨重彩地介绍了云南省临沧地区一审法庭庭长某某,说他先后顶住缅甸果敢杨茂良家族100万美金的收买和悬赏100万美金刺杀的威胁,一审判处了杨茂良的弟弟、果敢大毒枭杨茂贤死刑。
  
  2001年春季的一天,我逢上沧源班老乡七天一次的班老街。在那些着装各异的边民中,我看到几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她们十几岁的样子,文静秀气,着装朴素,守着小小的地摊,卖一些廉价的小百货。我感觉她们是汉族女子。但周围都是傣族和佤族村寨,她们从哪里来呢?我上前打听,一个姑娘说,她们来自缅甸果敢。我说,果敢不是离这里很远吗?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赶街?也许是内向,也许是出于戒心,她们没有再理睬我。
  
  2002年,我在耿马一家旅店里遇到一个在果敢做事的临沧人,从他那里知道果敢离耿马不远,在耿马孟定镇有直达果敢的班车。于是,我萌发了要去一次果敢的心思。
  
  2003年夏季的一天,我在耿马孟定坐上了前往果敢的班车。
  
  暴雨刚过,班车一路穿过湿漉漉的热带原始森林,驶向果敢。到达南伞口岸之前,车子在一处驻军营地外停下了,让一些还没办好出境证的旅客办出境证。我的证在孟定就已经办好,此时无事,便趁机想上一趟厕所。刚进厕所,一军人便尾随而至,问:干什么?我说解手。军人说:这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外边大青树下有厕所,你上那里去吧。我仓皇退出。
  
  班车到达南伞边防检查站,检查旅客身份证出境证等。检查完毕,继续向果敢进发。
  
  进入果敢,办入境证,交费三元。果敢办事员着一身同盟军旧军服,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他们在缅方国门前的办公房子土墙瓦顶,低矮阴暗。两张陈旧的木桌,几条摇晃的木凳,就是他们的全部设施。然而,如果你是一个熟知同盟军军史的旅客,眼前的景象却不会使你产生轻视的感觉。
  
  车子开始大幅度地颠簸摇晃起来,原来我们驶上了坎坷不平的红土路。毕竟已经是在另一个国度,我强忍头晕,打量着窗外的一切。
  
  与中国边境一线草木繁茂的景象相比,果敢境内满目光山秃岭,一派荒凉——据说这是一百多年来不断毁林开荒种植罂粟造成的后果。而山坡上随处可见的采石场更是把山体弄得遍体疮痍。
  
  车子在成片的玉米地旁边经过。玉米已经抽穗,秆间冒出或红或白的缨子。所有的植株都黄瘦纤弱,我一眼看出这些玉米是云南农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广泛种植的老品种。凭着一个农家子弟的经验,我知道这些玉米的主人没有给它们施过化肥。已经采用开墒点播是一个进步,墒间的空隙处见缝插针地种着黄豆。有头戴顶巾的农妇在地中清理杂草,有衣着陈旧、满面沧桑模样的老汉在地边荦驴放牧。
  
  经过大片汉式坟地。有军车迎面驶过。车上站着七八个同盟军士兵,我朝他们用力挥手——曾几何时,我也想到缅北当兵,过一种金戈铁马、惊心动魄如史诗般的生活。这种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致好多年后才渐渐淡去,以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小小的前途,使我成为我那一届回县参加工作的大专毕业生中最落魄的一个。畏首畏尾和顾虑重重注定我一生只能是一个平庸之流,无法成为窗外如风般驶过的军车上的一员。然而,此时穿行在果敢,我的热血又再一次沸腾。我在心中说:“果敢,我爱你!”
  
  班车驶过大片简陋低矮的民居,驶过字大如斗的“红灯区”黑字招牌,驶过姿态如虬龙上天的“果敢禁毒纪念碑”,终于停了下来。眼前人群熙熙攘攘,街道热闹繁华。我走下班车,踏上了果敢的土地。
  
  
  缅甸果敢第一印象
  
  (其二)
  
  虽然经受了半个多世纪的动荡,但是,果敢县城还是发展成了一座颇具现代气息的小城。果敢城区分新城和老城,滇缅边地的人习惯称果敢县城为“老街”。乍一看,老街似乎与云南随便哪座山区小县城没两样。但稍加观察,你就会发现它与中国小县城有种种很大的不同。
  
  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空,一道蓝布横幅跨街悬挂,上面赫然大书:“敬祝彭家声主席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道横幅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彭家声老爷子掌控着果敢。当年,果敢同盟军接受缅甸政府招安后,果敢成为“缅甸掸邦第一特区”,彭加家任特区主席,其实际权势近乎中国春秋时的诸侯,而缅甸中央政府的地位近乎当时的周天子。
  一处富丽堂皇的店铺上方,悬挂金字招牌:当铺。旁注小字说明:本铺典当汽车、珠宝、摩托车、手机等,诚信待客,欢迎光临。
  
  赌博场所遍地开花。除大的赌场如黄金大赌场等以外,尚许许多多沿街摆设的赌摊。据我所知,当时老街大大小小的赌博场所在一百个以上,来自中国、泰国、缅甸本国的赌徒们到这里挥金如土,让赌场的生意一片兴隆,也为果敢财政带来了可观的税收。大的赌场每年向果敢政府缴费上百万,小赌摊每年缴费三万。赌摊设施简单,一顶大伞,一套赌博器具,几条凳子,沿街一放,生意就可以开展了。赌具是一个塑料圆盘,平分为十二格,每格上有一种动物图像,图像下面有小灯。盘外有两个分别为黄色和绿色的键钮。按黄键,灯亮;按绿键,灯灭。每次有三个灯亮,所亮位置一次与一次不同。赌徒把钱放在选中的动物上,如果动物下面的小灯亮了,他就赢钱了,压多少赢多少。如果压钱的位置灯不亮,那么,摊主就会用一把塑料小耙,把那些钱耙到盘子下方一个长方形筐子中去。键钮是由赌客自己操纵的。如果是几个赌客同时在赌,那么,由下注最大的赌客操纵键钮。在一个赌摊前,我观看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妇女的赌博过程。男子左手持大沓百元钞票(人民币),右手操纵键钮。每次数百数百地压。两名女子衣着简朴,看来是果敢当地人,她们每次在自己选中的动物上面压几十元。三人均面无表情,一副对输赢皆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们动作利索,看来已久于此道。他们就像面对一头无形的怪物,展开无声而凶猛的捕斗。
  
  我听说,一个湖南人带了十几万元钱来果敢赌博,输得一文不剩。有人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百元钱。他用这一百元钱在中国孟定镇乡下买些泥鳅、黄蟮之类,贩到孟定镇上的菜市场上,每天挣个一二十元,维持一天的生计,很长时间就那么生活着。不知他后来怎样了。
  
  2002年果敢彻底禁毒后,大力发展替代种植、工业和第三产业。第三产业中,赌博业是果敢重点发展的行业之一。彭家家曾经雄心勃勃地计划,要把果敢建成取代泰国曼谷的东南亚第一赌城
  
  
  缅甸果敢第一印象
  
  (其三)
  
  老街的饭店几乎都只是小饭店。这些饭店有当地傣、汉(果敢)族人开的,有来自南方的缅族人开的,也有中国人开的。一对来自中国四川的年轻夫妇就开了这样一家小饭店,店面临街,屋子简陋。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他俩还在里侧用纸板隔出一小块地方做卧室。床有多大这卧室也就有多大了。这夫妇二人看来厚道善谈,我也就常到他们的小店吃饭。他们告诉我,这间小饭店的租金是每月四百五十元;除去租金外,他俩每月能挣一千元左右。背井离乡跑到缅甸每月挣一千元钱实在不算多,但他俩都是下岗工人,来缅甸开这个小店总比在老家无所事事强。“老家能做的生意都被别人做了。来这里嘛,富不起去,但过过日子还是可以的。”男主人说,一副知足常乐的表情,他妻子帮忙着照料小店,看起来也恬淡自如。小店里通常只有两种肉:牛干巴、腌猪腊肉;几种菜:红辣椒、酸腌菜、姜、海带,以及鸡蛋。在老街,几乎所有饭店都就这些菜了。
  
  原来,老街没有菜市场,绝大部分肉类、蔬菜都要从中国境内的孟定等地购入。为了省事,小饭店只好多准备些能长久保存的肉类、菜类及鸡蛋等。
  
  果敢老街也有卖鲜猪肉的,但总的来说是很少很少,只有在街天才能买到。据说,在2002年果敢彻底禁毒之前,老街每个街天可以卖完五十头鲜猪肉。彻底禁毒后,到2003年,竟至每街杀五头肥猪都卖不完了。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杂货店,也一时生意暴跌,许多货物滞销。
  
  果敢是一个山区县,只有三个坝子。老街所在的麻栗坝是最大的。但就是这最大的麻栗坝,与云南省山区绝大多数县城小坝子相比,它还是小的。而且这三个坝子都有一个缺乏农业灌溉用水的问题。坝子里的农田原本种植罂粟,禁烟后,改种水稻。另外,有些不在坝区的农民也在取水便利的地方开挖了一些梯田,种植少量水稻。坝区水田所产稻谷,主人自用外略有节余;山地梯田所产稻谷,一般不够主人自用;绝大部分山民只种玉米等“杂粮”,他们的大米全要靠从外边买入。但由于禁种罂粟,山民们一时失去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他们只能有节制地购买和食用大米,玉米饭和其他“杂粮”食品替代了往日的大米。我听说,果敢山民近年来开始在山地上播种原本产在中国佤山的旱谷。这是一种产量很低的粮食作物,亩产约三百市斤。
  
  果敢禁烟对一百多年来靠种植罂粟为生的果敢人的生产、生活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致1989——1992年的第一次禁烟,引起了果敢农民的极大不满。同盟军912师师长杨茂良趁机兵变,夺取了果敢最高领导权。1995年彭家声第二次执政果敢的以后,吸取上一次仓促禁毒的教训,实行稳步禁毒。但即使如此,许多果敢农民还是出于迷惘和惶恐搬走了——他们关上家门,离开了果敢这块祖辈们生活了三百年的土地,拖家带口,向着遥远而陌生的腊戌等地迁徙,许多妇女在离开时都哭了。
  
  禁种罂粟,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但在这一进程中,烟农们的际遇确实令人心生怜悯。但烟农们再痛苦这一一关也得过,因为道义不容许人世间有毒品害人。
  
  黄昏时,我喜欢到老街一家小餐馆吃上一碗米线,价一元五角。小餐馆简朴幽静,开馆的缅族女人着装简朴,沉默寡言。彼此熟悉后,每次我在她店里坐下,她就给我端来一杯茶水,并不言语。茶水是用果敢产的粗茶泡的,难说清香,但味道淳厚,使我想到果敢悠久而沧桑的岁月。
  
  驻在老街城外的缅甸政府军一些官兵有时也来这家小店。这些官兵黝黑敦厚,具有鲜明的缅族人特征。他们说话不多,语气平和,极少争论。但临走时,往往要为争着付帐相持一番。很多时候,是一个高大而颇有些威严气慨的人把钱付了,他把钱往桌上一放,压上宽厚的手掌,不容别人异议。他大约是个军官吧。
  
  在这家小店里,我还看见过一个高大敦厚、穿着笼基的傣族中年男子抱着一只鸡来卖,被女店主拒绝——这一小插曲搞得我不好受,因为那男子的形象是如此地令人心生好感乃至敬意。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6:59:53 | 显示全部楼层
 2003年夏季,果敢的夜晚常常暴雨倾盆,打在铁皮屋顶上隆隆作响,仿佛整个老街城都陷入洪流之中。雨声稍歇时,便会有远远近近的歌声传来。离我住的店很近的地方,是一处一元钱唱一支歌的路边歌厅,顾客廖廖。开歌厅的是一个湖南女孩,歌厅是她的甘肃男友为她买下的,想来此二人打算长居果敢了。半年前,她男友在大其力被不知什么人用砖头砸死,据说这是一起黑道火拼的事件。大其力是缅甸毒品运往泰国的中转站,也是东南亚黑道人物出没最频繁的地方。杀单个的人时不用刀枪而采取最笨拙原始的手段,是金三角黑道上常有的奇怪现象。
  
  很多时候那女孩子独自一人坐在歌厅里,忘情地唱《杜十娘》,翻来覆去就这首歌。据知情者说,她早已吸上了麻黄素,而且上瘾很深。
  
  一元钱的歌厅当然不提供特殊服务,但提供特殊服务的歌厅在老街有的是。还有大做广告的艳舞厅。艳舞厅里除了艳舞,还有更出格的表演,凡能体现男人最低级下流、最古怪荒诞想法的表演,在这里都能看到。艳舞厅的门票九十至三百元不等。厅中伴奏的并非都是靡靡之音,我国八十年代的老歌《血染的风采》在这里竟也被用作了煽情之曲
  
  
  
  一次,在艳舞厅外,我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当地小女孩匆匆走过,她穿着白底蓝花的小连衣裙,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大约是她弟弟吧。小男孩不停地哭,小女孩边走边哄:“阿弟,莫哭莫哭!”可小男孩就是哭,小女孩急了,边走边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弟弟的嘴。也许,这霓虹灯闪烁、里面一片喧哗的地方,令她小小的心灵感到无所适从地紧张和惶恐吧。
  
  
  
  十三
  
  
  走在佤山的土地上,我就仿佛走进了泰戈尔散文诗中的意境;走在佤山的土地上,我历经沧桑疲惫受伤的心灵就会得到抚慰;想起佤山,我的心底就就仿佛有一泓清泉涌出,清凉的感觉一下子漫遍全身。啊,佤山,曾经给过我那么多美好的印像并始终让我感受到美好的佤山!
  
  (1)佤山的牛
  
  佤山的牛是放养在山上的。除了野牛外,它们是世界上最自由的牛群。它们在山野里自由地觅食,无拘无束地活动。由于佤山的亚热带气候,这里的草木异常丰茂,适合牛群食用的植物很多;加之山民收打了旱谷后,拆开了旱谷地边的栅栏,牛群可以进去食用那些堆积如山的稻草,直到来年山民开始播种旱谷为止,所以,佤山的牛是不用为食物发愁的。它们把大部份时间都用来游逛和歇息。我看见它们悠然地走过山坡;或伫立在山岗,静静地对着天边的白云凝视或冥想;或成群地躺在南滚河边的沙滩上,浴着清凉的河风,静静地反刍。当它们走动的时候,项下的的木铃发出“铎铎”的声响,钝拙、古朴而又悠远。有时,这些牛也会走出荒野,进入村寨,带着“铎铎”的的木铃声响,整夜在寨子中的小路上闲游。也许是在山中呆得太久了,有些怀念人间的烟火气息吧。
  
  佤山的牛群这样放养,并不用担心会丢失。除了可能会遭受野兽袭击,山民们谁也不会去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其民风之古朴,堪称去古不远。山民们几个月才去看望一次自家的牛群___为了出售或为了耕地需要使用耕牛。佤山牛群的繁衍也是很随意的。很多时候,牛主人们去看望牛群时惊喜地发现,自家的牛群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多了一头欢崩乱跳的小牛犊。
  
  (2.)佤山之夜
  
  皎洁的月光洒遍了佤山的千山万壑,南滚河细浪翻涌,静静地在大山丛中流淌。无边的竹林,合着某种神秘的韵律,在暮色中一波波起伏。一些青年男女在寨子外边的场地上歌舞欢唱。在每一支歌的末尾,他们都要重复几遍“佳玲佳玲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给人以咏叹不尽的感觉。远方的某个寨子里,也许是在举行宗教活动吧,“嘣嘣”的芒锣声传出很远,缓慢而有节奏。
  
  老人们坐在火塘边,抽烟,喝茶,随意地拉点家常,享受着一日劳作之后的轻松和悠闲。很多时候,他们也讲故事。可以说,讲故事是佤族山民精神生活中的重要内容,也是佤族山民夜间的主要消遣活动之一。佤族人无数古老的故事,就是这样在夜间的火塘边产生和流传下来的。几乎每一个佤族老人的头脑中都装满了故事,而且讲起来竟是那么气韵生动.在中国所有的民族中,佤族是唯一在解放前盛行砍人头祭神风俗的民族,许多今天依然健在的老人就曾亲身经历或见证了这一野蛮落后的风俗习惯。从他们口中听到这一段历史往事,禁不住心生感慨,并由衷感到是共产党使阿佤山摆脱了蒙昧,跨越式地走进了文明。
  
  夜深了,躺在佤山的竹楼上,各种天籁之音入耳,让人思入邈远之中,久久难眠。
  
  (3)佤山的和尚
  
  在沧源县的班洪、班老等乡,佤族老百姓约在百年之前就接受了南传佛教。今天,这些地方的每一个寨子里都有缅寺。不少信徒把家里的小男孩送入缅寺当小和尚。也许是佤族的种族特征吧,我觉得这小男孩在外表上很像印度儿童:轮廓清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略黑的皮肤,匀称而健美的身材。他们披着小小的袈裟,穿着小小的夹趾鞋,平时跟着缅寺的长老、佛爷念经,也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当这些小和尚渐渐长大,他们开始思索今后的人生道路,有的选择了终生出家,大部份则选择了还俗。我在佤山逗留期间,跟不同年龄层次的和尚都有过接触,他们,尤其是他们中的青年和尚给我的友情令我终生难忘。我特别想提的是:
  
  沧源上班老缅寺住持岩掌大长老,五十多岁。是他,在我流浪佤山的时候收留了我,让我无偿在缅寺食宿,以此,我得以领略了佤山的美丽和神奇。他本来要留我在佤山当和尚,但我自觉尘心未了,婉言谢绝了。但我请求他收我做了他的义子。他给我取的佤族名字是“岩老”,意为“流浪到远方的好人”。
  
  尼蒙,上班老缅寺青年和尚,忧郁而沉默,但有一颗金子般善良而无畏的心。我在上班老缅寺期间,他给了我最纯洁无私的友谊.也许我今生再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友情。我第一次离开佤山回家以后,常常在梦中见到他.不止一次,我梦见自己重上佤山去寻找尼蒙。我第二次上佤山,主要就是为了重新见到我的这位和尚兄弟。但他已经还俗,远赴缅甸打工。
  
  岩嘎,上班老缅寺青年和尚,长我一岁,我视之为兄长。他曾经常常教我学佤族话,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我:这叫什么,那叫什么.有时,又拿出一卷手写的傣文佛经,为我讲解.由于他不大懂汉话,所以他的讲解中夹带着大量的手势和佤族话,而我又不懂佤话,所以我实际上并不懂他讲的是什么,但我心里充满了感激。他是决定终身出家的少数和尚之一。我第二次去佤山的时候,他已经到班老新寨缅寺当住持去了。我本想到新寨缅寺去看他的,却意外的在上班老缅寺与他重逢。他披一身紫色的袈裟,着一双信徒送的手工缝成的黑布鞋,挎一个佤族人手工缝成的花布包,成熟了许多,但热情厚道依旧。我喊了一声,他也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我们的手一下子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喉中哽咽,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帕塞,班老乡帕浪缅寺住持,二十出头。虽是出家和尚,却充满了青春、浪漫、活泼的气息.他说他喜欢听流行歌曲,尤其是>,有时一天要听五六遍,听了就想流泪。他手下有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和尚。除了教他们念经拜佛外,他还要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为他俩充当了炊事员和保姆的角色。他对两个小徒弟的关爱令人感动。晚饭后,他们坐在缅寺竹楼上的火塘边,在昏暗的电灯光下轮流讲故事。说到滑稽处,两个小和尚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说,他就要还俗了。谈及今后的打算,他的眼中布满了迷惘:“不知做什么好呢,”他说,“反正家是不想回了。我想四处去流浪。”
  
  我已经好多年没去佤山了,我也不知道我的那些佤族朋友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有些夜晚,月光皎洁,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对佤山的记忆又在心头悄然涌起,禁不住泪水洇湿了枕头。
  
  20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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