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利华：时间的长廊

蔡利华 · 发表于 2010-8-16 08:16:56

《肢解》

就在去年
你和蓝天，蓝天和灯光，灯光和结局，一团糟的高原
披一层黄土，长一撮绿毛，不伦不类
花园中的梦和解放街的某个门牌
说明今年有危险的警报器列队走出监狱
圆形树下的圆形楼中有圆形的你在圆形的肚皮上
做圆形体操
就要在早晨的湿雾中化解的山脉同你的下一个人
同你背后的那个人向我走去

坐了很久的车，走了很久的路，做了半辈子梦
山洞中有水潭，水潭中有不见天的鱼，没有水草
四壁呈一片粉红。深处
住一山怪，长发，阴沉，铁面无私，脸上升不起太阳
明天下冰雹，庄稼唉声叹气
传说中的我名堂多如牛毛
别和我穿连裆裤，我将教你恼羞成怒，吹牛过日子
我心中没有英雄，英雄常住狼牙山

那山长得很高，腰圆体壮，牛羊成群，牧歌穿墙而过
男耕女织，革命不易暴发，生产不易发达
今天，我头如山沟，我脚如岁月
我在此地流逝
我伪装成一巨蛇藏在酒瓶里
我不知死活地在街上拍卖自己
楼房立在陆地上，阳台的一头靠近大海
谁落进了猪群？大海骚动不安
猪生意越做越兴旺
人越活，其日子越富情感

那年，我被你刻苦攻读，海阔天空，做白日梦，邀请我做新郎
我在山洞里终日足不出户，造艺术、造思想，让外表四处逃窜
流寇生涯和闺房私情
野人洞穴和向阳大院
鸡奸犯和先进个人
以及发誓不做男人的嫖客
今晚都跑到句子里跟我一起流浪，被警察跟踪追击

而在今年的这个晚上
三角帆与黑白色的地面，小孩与老头，你与我
全听风的号令，颤抖、打悸、心里发麻、不着边际
拿手电，开夜车，做化学实验，挨户收查奸人，让飞蛾扑灯
使兔年撞树身亡，继而过龙年
过地主生活，活在前辈后边
使日子更为淡泊如水，性情更为宁静致远
立在山沟里就想象一次叛逃
就想象自己成风、成雨、成雪、成阳光、成蓝天
高处与低处
外面与里面
流水日夜
灯火不灭

由于去年就有今年，你和我，我和高原，一致希望
山林间，海盗贼船，不知岩层走向，形象也不崇高
句子开始沉默
声带开始寡言，由于去年
外表走遍沟岔纵横的方块地。这个人不够明确
夜晚是黑色的，洞穴是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
人是百纳衣，人是活气草

就是这个今年
人无归期，暴笑的牙齿咬住兰天的一角
背脊狼烟滚滚，烈火燎原全体，十度烧伤
人体开始精简机构，舍去头，舍去尾，最后舍去中部
最后我不在了。最后山原和野情咔嘣的一声掉沟了

                              1988.3.30

《野亭长谈》

         一
那夜，在海的边围，隔着自己的心事
我又看见军舰﹑探照灯，一把暗杀的手电
从我的眼中偷袭出来在军港俱乐部的咖啡中
骑上我的书本，让我在心思的外围往复的徘徊
那时我策马踏过波浪，在一片星光下
看航标灯发烧的眼睛被雾削减

还有古城墙围住的那一片大海
隆起一座辉煌的城市在阳光下闪烁
第一个跑完马拉松的人倒毙了
那时我想起东方快车上孤星血泪的流浪生涯
让我在女声的恐怖中惊悸生命诞生的危险
并潜伏下来
让我从沉默中体会人心千里之外的回归

我厌倦情感中的抒情滋味
古城墙和战争中沉没的军舰
把远征的梦做了几个世纪而后在女人的裙带上
寻找政治阴谋的突破口
那时天空晴朗
只我不晴朗地钻入水中打捞爱情的格言

      二
我倒向无极的星空踩着钢丝绳
摸索到黄河的源头于阳光下眯缝双眼视人群为沙漠
被灾荒年从算盘上六一六二的抛弃
让柿子皮滑润的质感
俘获幼稚的肤色于青石板的冷漠想到
黑格尔的外孙就是青年近卫军冲锋到西北利亚
让庄子独与天地往来，一只小钱的孔中
就是一夜银河的斗转星移让自己早泻的身子萎靡不振
想起山花烂漫时节发结高耸入云的气概
专打落水狗而从不手软地从哥老会投奔到民主党派

这一批杂种混到高等文凭就提起外套
找上领导报销一夜的狼心狗肺
在自己的眼角插上一朵鲜花
在领奖台上傲视勤奋者的廉价劳动
把聚光灯的亮度调到无眼可视的程度
让书读着自己的灵魂流浪到兴安岭
就一把火烧掉铁骨金刚的如来
使自己于菩提树下
看情人在城墙上眺望三妹衣锦还乡

      三
我感到自己的伤心之处
在我家的大院内隔夜的雨声
伴着书页中的勤奋，读别人和自己
在白天我打马越过屋顶和陶瓷
从历史书到地图认真研究人的方案
用旧书包挎着心事重重的自己

那是农场另外一天的生涯
是一大把茶子和镰刀
割麦的血被泥土吸收
一次洪荒带走了我的一切
我被阳光和月色因果﹑逃避的伎俩
被一张文凭买获

我的成长受害于自己
那天在你家的大院内
一枚落地生根的鱼腥草在池塘边唱日薄西山
狂酒狂歌借助我死不瞑目的险遇在家中温馨倍至
我拈量情人的份量独立寒秋于老婆的看护下
看今夜野亭深处能否淹没我的灵魂

      四
于是，土和水进入悲欢离合的岁月
打家劫舍的旧习惯已束之高阁
流动于万物不变焉变的新生之中
红花似的小石柱当上赤脚医生脚板响断了田埂
雪城下面抗娃的一把弯刀就阉割了男人
一大片星虫的交响
在恢宏的天空里，在森林山岚的飘舞里
大山的儿子﹑雪原的子孙和沙漠的骆驼
以高速度成了今日八角楼舞厅的屎壳郎乐队
一支巴松和黑管
看你从圆号中冒出一颗头来喜结良缘
我一定不是你要么这夜不会这么诗意

土在一管长笛中吹出水的悲歌
花儿不再这样红
我心安理得的踩着结拍器
背起横吃萝卜竖吃姜的曲谱
把你张冠李戴
抄起秤砣在鲜纸上练硬派书法
骨子里气韵生动
一把钞票就打发我到你家当女婿
这时我才不相信你志比天高，鸟儿不飞来时
只有鸟的骨架出现在你家的电视里

      五
但我还得在外语的外面的另一部分上拳打脚踢
写绿色封皮的诗歌被隋园诗话生吞活剥
挂在历史的栏污柵上
象一颗蚂蚁奔跑在英雄的鱼泡眼内
嚎叫要决堤而过视火焰为美丽的传说
带着忧伤的面孔钻入大革命年代
越过雪山草地可恨飞机大炮使人无法在泥沼中找到
落地生根的快感
一枚导弹就让自己进入孙子兵法
避开马灵道乘上西去的列车

并绝对于自己的另一部位在哲学的玄念下面
探照灯扫荡夜晚里起伏的山峦
和我鼻子尖上的水珠
过着春天的日子就不想冬天的寒冷
飞翔的智慧已把巨大发亮的尾巴扫过历史的围墙
让决堤的可能从黄土高原一直潜伏到渤海
那时读英语和汉语也只是为了装点门面
墨西哥城的妖精和杜鲁门的勾勾搭搭只是政治谣言
革命军的正派使太阳也失去了往日的疯狂

      六
到了一个时期，土开始壮大起来
覆盖了地球和海，军舰只能叫做战车
军港便是一个驿站在我的心事之外
宇宙观是土，是勃立的精神虐待
正是那时我离开了自己。我怀疑红灯超过了电
水已退化成化石
成为岩层的年轮
那天在昏沉的岩石里聆听到海的声音
海不再起伏只有起伏的形状
在我之外还有什么实际的风景展示自己的风采

水退进了土，还有我这个人
只是水的寓言，一个句子中的主体部分
一片瓦砾中闪光的玻璃屑。而我的眉心
是自己的回忆。我在一些定理上不停的奔跑
让句子中的标点碰撞感情使自己悬心吊胆
不能让我满足，要在文章中设置陷阱
让我用手电筒也无法看穿你这个山洞

      七
我的高傲只是一枚六角螺帽
你拧紧我就会撒手而去
在东方的古道上采访阿房宫
第八匹肋骨是否满足勾股定理
而我是否守恒，一次物理实验就可称出我的斤两
如今人论的观念被女人磨成绣花针
日夜缝补我的缺点
在未完成人的离子反应时我必须看菜吃饭
在汉语的谆谆教导下
使我永世不忘斑竹一枝千滴泪
在放排人紧锁的烟雨中完成一次偷生

如今我背上不义之人的罪名在妹妹的记忆里
如今我看不清形势只看见手势打在旗语里
从白色的波浪里远航的欲望和背信弃义的美德
高涨于商品价值上一片水红色灯光下的苹果
看你怎么举手！父亲的目光超过母亲
把我和兄长的记忆换成对孙子的祈盼
而橡树下的情人和影子一起成长
我的梦老是飞不过那一片麦田

我继续谈论自己，一副自暴自弃的面孔
陪衬霓虹灯魔鬼似的狰狞落在街尾流浪
唯一的敌手是自己
天空的缝隙中是阳光发的芽
生长到古城墙直到我头顶长出蘑菇
周身尘埃把宇宙病毒滋养
任凭雄心在黑洞里悲哀的扭摆

1992．5—6．

《子夜的大街》

走进跳荡的街，触须伸向铁桶和桥架构筑的汽车
经过岔道转弯面临宽敞的风在人群扎堆的步行道
兜售存储已久的孤男寡女和几则广告立成文明的幌子
不知道今夜的步履能走向何方，在胡同的另一高位上
你的眼睛是否穿越了城墙的厚度，为你的秃顶加注解释
实在无法说明昨夜的拉稀是被老板暗算还是身体无能
撤回老街的风帘，让船长告诉你，今夜，无需追加赌注
你就扯出几把铜号，把岁月的流沙吹成漫天的风暴

怀揣峡谷边的故事，或者这座老城镇在旧黄历的数字上
有多少文化的传奇，你计算立春后的某个时辰贪婪的人心
能在夜啤酒的灯箱上醉倒几位豪士把自己的归宿典当成他人的宽厚
又有谁知道这跳荡的街会在半夜后的哪个时候解散，强行的在你头上
打出伪善的标签为你的可笑使变态的汽车减少自己的野蛮
酒店的幡子早就离开积淀很久的灰尘在街上招摇
在我们能去的任何一个角落树起旗杆招揽天下才俊

肚子疼是无法避免的，拉稀是无法止住的，而午夜后的大街
能让我在你的冰箱里掏出多少热心肠为满大街的孤独下酒？
或者为我的病找准良方以避免我在来世的岁月中继续醉酒
把一本算不完的老账留给疯子在大巴山与秦岭搭界的地头
装模作样的梳理病树上吊死的人头和那些名士们借酒浇愁的酸样
我在昨夜看见巨大的山崖向深渊倒下，儿时的伙伴也随着掉下
我的恐惧在悬崖上爆开。谁能告诉我，这梦的出口在哪里？
我不要再在这跳荡的大街上面对那些飞驰的汽车呕吐胀饱的酒气

         2010-3-29

陈依达 · 发表于 2010-8-16 18:19:09

这一组以时间的长廊中，个体的视角来折射社会的浮世绘，不乏思索与文字的闪光点，语言似可以做减法，再凝练一些。个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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