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等近来的

窦凤晓 · 发表于 2010-3-13 23:04:51

【湖边】

三月
深碧的湖水口吐泡沫，纷涌着
将死去不久的白雪救活
柳枝软着腰肢
三五座小鸟的雕塑
立于其上，
构建两秒钟的地址。
这些年来，我慢慢懂得了
对于“唯一”一词，我知道的太少
而托付得太多
被镌刻的瞬间的影子
一度试图把自己记入个人秘密档案
湖水涌动，我被改写。
风筝像天空的碑文，镌刻得远而深
云彩端庄得像一座节烈祠。这种形象
存在了多久？我知道
我必将起身离去。然后
在无数次的折返中
回访抛物线般偶然飘落的这段自身。
我将与未能赴约的旅伴
在春天醒目的缺陷里
为不在场的事物辩论，或屈身求和
获得风景画般和谐的一致性
但显然
忙于昼夜掘井的那群人
不会如此谦恭
顺从我随意倒伏的散漫之心
那些少年的眼神多老
悚惧于一湖春水
我几乎要动荡成病了。
鱼群在遽然升温的气象预报里
顿挫着身子
我说出灰烬二字
确实为时太早
而井水突涌，又太迟。
现在，春风一笔一划地甩着柳体字
分开变形的绿嘴唇，在人间铺张——
你看，你看，
二十拱眉峰隘路，湖面十里滑翔
从何处起跳？这好风如洗，这水，这苍茫。

【白鸟】

山上白色
不是鸟，不是飞鸟和飞鸟的停下来

我想问
在房间里①
你如何能落满一头雪
你以青眼看我，像看不懂
也像脉脉含情
而情人们还在一里之外的春天
空踏去年的落叶
不要提心酸

我讲了什么
你会心一笑？山间有青岚
有你送我幼小的子孙，托在掌上
我喜欢她们的明秀
喜欢她们围着我掌纹的河道跳舞
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

但真的你
还在远远地
白发丛生
积年不化
真的你只遣白鸟落在我面前
敛翅抬眼，看我

这一眼
足令我终生快慰

①以房屋为名的一座山

【年兽】

那个早上
突然满大街破坏的声音
大量的空瓦罐
接二连三地裂开，碎掉。
对应这质朴的脆弱，红色
也是碎屑状的，辅以硝烟
的蓝色弥散。
这堂皇的味道，如今使人悲哀，
不论年轻人，还是年老的人。
他们像瓦罐
把水藏在袖子里，不肯轻易示人
等到了夜里，
再秘密地流走，这样的谨慎
和庄严，只有石头
和滑翔过天空的麻雀知道

【灵魂越界的三十八种方式】

这么重的
含糖的雪，压在新年的助跑器上
分外耀眼，分外冷
也分外甜。
在吸顶灯下
椅子对面，窗台边，桌子上
书本越堆越厚，形成一道雄关
他于其中
凿户牖以为室
镇静地思考着
越界的三十八种方式
其中最洁白的那个
跟其他方式是一样的，
但
它所蕴藏的
引发惊喜的狂暴
将是这场雪最火热的价值

【红】

红色几里长
中间安插黄蓝绿
各几寸

这色彩的主旋律
向空空的天空述职

它有峭壁
但是软的
有大的不见底的湖
但无可泅渡

青春被岁月消耗的叶子
有明显的虫眼了。
雪化了又落
世界是红的，又湿湿地冷着

我们知道无处逃身
遂躲在彼此的怀抱里

【念想一点】

想站在你面前
仰脸看你，让目光
爬上你的脸
既像蜜蜂，又像蜂蜜
但都要轻轻地

【太平洋西岸，截取于一段时间】

（一）

滑下玻璃杯内侧的
最后一滴水
象征着今夜的完结
在太平洋波浪的灰烬即将到达之前
一封快递给远方的信正在封缄：
它平静如呼吸
如上一日和下一日

我们都终将隐身于他者
在毫无征兆的时刻

而风声和大雪仍然弥漫
而秒针滴答成一生

（二）

顿然停住
是蜿蜒的一点
蜿蜒是道路的大部分

呆在人群当中的人
安享着他的隐匿

锋利的刀具
将柔弱的词语削下

连良宵也削下
优雅中挣扎，类比于任何俗物

爱过的和正爱着的人
把时间胶着成道具

我将被摘取
栅栏低矮，道路如果园

【杀伐或一个人独自成火焰】*
——看图说话

被炙烤，而不是被盘问
被截断，而不是被逶迤的墙壁拖延

杀伐或一个人独自成火焰
绝不是空耗春宵的比喻
也不是正月十五的焰火
更不是三维战争场景——电影院没有喊杀声

甚至不是人本身，虽然更像自由女神
紫青色猎物被围剿
光天化日从此天天日全食

他没有描摹仇恨的枯骨
她没有披露火中的钢刺
它痕迹过重早化身伪青铜祭器

为谁献祭？那人点燃自己时
空中曾掠过滚雷

（*：慧峰老师诗题——太切合这首诗了，简直不忍不抄袭，特此致歉）

【夹竹桃】

很多人
在夹竹桃的叶缝里跳舞
我不告诉你
我是其中的一个

你从未见过我的舞步
但你说过
你爱我。你说过河流一样的话
燃烧过又变成了灰烬

虽然还是那么绿
而这更叫人害怕

【异形者】

夏天的壁虎
在高速路上滑雪

壁虎和雪和高速路
谁更加孤独

但我还看见了
更惨烈的

在水族箱里潜泳的
八条腿的牛蛙

你知道吗，那时
我多么想哭，想大哭

【刺客】

长着细细的小爪子的
被隳突的光阴
攀附在深夜的窗玻璃外面
摆弄着各种姿势

想让我放它进来（只有我和它，当然）
而我，比我所表现出来的
要更冷漠一点

更加爱惜
因慈悲而获得的光芒
那是在走路时得到的，现在不确定

但我知道它的爪子上，长着
微弱的尖刺。这样的
伤害最危险

一旦伤害变成逢迎
舞蹈就成了缴械投降
只需要一点点，一步之遥

这专政的刺客
在我尚能辨别的限度之内
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大海】

一路上
我和许多人
交换大海。但我的大海
始终没有走，没有离开我

我拎着它
从一个城市
换到另一个城市
没人制止我，但有人
向我推销他们的水边住宅

价钱比小高层的楼层还要高
比不远处耸立的烟囱
还要高

大海又咸又湿，安静地听任着我
好像我是它的一件器具
它预先在器具上拴了绳子

【张枣】

你知道吗，收集甜花粉的罐子
是尘和土的亲戚

像张枣
和他的诗句

【无题】

可以这么说：它妨碍了我
像白雪妨碍了山的纯洁度

白雪之上，鸟群越陌度阡
我把系在春天腰上的绳索解下
还蓝天以醒目，还鸟群以跳脱

但我自己呢，往前走
还是往后走

不要访问我
它在成为它之前
曾是什么。不要敲打痛风的病骨

哦刚刚四小时之前
有人向我描述他所见的海市蜃楼
四百年前的马车跑着，他怎么也追不上

它太高了。
这当然是一种浩荡！

而我在哪里
我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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