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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elliwether

[原创]《鱼鳞盔甲》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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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8 21: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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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7 00:0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暗访

秦四,闭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大嘴一张,五里外都能听见。
咋啦?
你忘了卢护卫的训话啦?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回去复命了。可到现在连那个女的一根人毛都没见到。
排长,怕他个鸟。到时候交不了差咱们就躲到深山里当强盗去。反正回去也是个死。与其被他们扣个帽子活活整死,倒不如和他们干一场,也不枉七尺男儿之躯。
屁,你个光棍,无牵无挂,我一家老小都还在人家手心里攥着呢。
得,反正到时候我是不回去,你就跟那姓卢的狗腿子说我被强盗打死在外头了。
  行,要是真到了交不了差的份上,我也不想连累你,你愿去哪儿去哪,拜托现在你给我尽点儿心,就算我代一家老小求求你了。谁叫咱们一开始就站错队,跟错人呢,哎——。排长叹了一口长气。
  你说,这女的也真奇了怪了,七年,手筋脚筋都被卢护卫挑断了,还戴着镣铐,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呢?
  排长,我听贵叔说那天晚上,他听见一阵奇怪的琴声,接着所有的护卫就象被催眠了一般,死睡过去了。
  贵叔还说什么没有。
  哦,对了,你还记得七年前土木营那场大火吗?
  记得,咋啦?
  咋啦?贵叔说那天晚上他也听见了那种琴声,琴声低沉,若断若续,象从地底下飘上来的。  
  有那么恐怖?
  恩,你说贵叔,多好的一个老头,死得真冤,那天本来是轮到我值夜的。秦四强悍的口气中终于带有了一丝伤感。
  反正他们也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妈的,要不是老婆孩子都在他们手里,老子能这么装孙子吗?哎,我说,天叔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老是护着你?
  人都死了,还提他干嘛?秦四不耐烦地说。
  反正现在我们也是过一天算一天,再说我还不知道你那张嘴,能藏得住什么啊?排长端起海碗邀秦四喝酒,胡润来给他们推荐的酒是现今酒肆里唯一的酒:野蒿酒。只是他们身边的大钱只允许他们喝最差级别的野蒿酒:野蒿残酿。
  自从七年前幽兰从胡润来的视线中消失之后,胡润来独自喝光幽兰留在桌上的酒,大醉三天三夜,终于悟道。说来好笑,虽然胡润来开的是酒肆,可是他本人滴酒不沾。“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不醉焉能知酒?他终于明白在幽兰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了招揽生意,捏造出那些华而不实的酒名简直是有辱“酒”这个人世间火焰一样纯洁的造物。
醉过之后的胡润来一扫商人的奸狭,反倒凭添了野蒿一般的苍茫大气,潜心研究野蒿酿酒的技艺,不出一年便略有所成。七年时光,胡润来酒肆的生意节节高升,野蒿酒已经形成了九个档次:第九档:野蒿残酿,其味旷杂。第八档:野蒿普酿,其味雅正。第七档:野蒿古酿,其味淳朴。第六档:野蒿窖酿,其味凝厚。第五档:野蒿家酿,其味绵柔。第四档:野蒿优酿,其味香醇。第三档:野蒿特酿,其味单纯。第二档:野蒿绝酿,其味热烈而温驯。第一档:野蒿酒,其味博。
  喝了一口酒之后,不用排长催,秦四的那张大嘴就象马达一样发动了。
  我那酒鬼老爹临死前对我说,如果以后日子不好过了,就去找贵叔。贵叔会罩我。然后我爹就咽了气儿了。
  排长刚刚端起酒碗,做好了听一段传奇故事的心理准备,可是秦四的话到此就嘎然而止了。
  没了?
  恩。
  那你爹也没对你说个究竟?
  什么究竟,他临死都不忘喝酒,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酒话呢。
  那哪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你说我有手有脚的,去求一个老头子,我有脸吗?
  秦四,你这样说话就不厚道了啊。你自己是不知道,贵叔都不知道保了你多少次了,最后连老命都搭上了,你还说这种话?
  不说了,那都是老一辈人的恩怨,非要叫我这个做晚辈的来继承,不说了,不说了。
  排长知道秦四大嘴巴,可是他也不是对任何事情都有说话的兴趣。
  老一辈人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排长喝光碗里的酒,擦擦嘴,拍拍秦四的肩膀。
  秦四也喝光碗里的酒。拿起桌上的长刀,站起身,递了一把给排长。
一串长长的酒嗝先后从两人口中呼啸而出。
野蒿残酿将他们的舌头彻底激活,两人一致认为浸过酒的舌头才不会说出违背良心的话,所以每天黄昏他们都会准时出现在胡润来酒肆。
他们已经是第三拨人。
卢辉拨给他们的钱饷还够他们再喝两个月的野蒿残酿。
两个月,卢辉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第十八章:回生

阳光终于转到了帐篷门口,一定是铁匠离开时为她撩起了门帘。
  这一觉,已从晌午到黄昏。
  江风穿过日益稀薄的竹林,带来初秋的寒意。
  竹榻上的女人知道,江水一定依然那样浑浊。
  女人翻了一个身,阳光将她光秃秃的左脚定格成苍白的雕塑。
  阳光转动。
  女人躺在竹榻上一动不动。
  阳光照过湿寒的泥地,照过干枯的帐篷支柱,照过桌上的黑陶碗,最后停留在角落上一柄锈迹斑斑的板斧上。
  板斧的锋刃已经磨损。
  斧柄上爬满绿色的霉斑。
  帐篷里湿气太重,女人回想起铁匠常说的话。
  阳光继续转动。
  女人躺在竹榻上闭上了眼睛,提前进入了黑夜。
  是夜,江风格外阴冷。
  半夜,女人便被冻醒。
  帐篷外是皎洁如雪的月光。
  女人放下门帘,点燃了烛火。
  初秋的风已饱含衰颓,拼命地鼓动着帐篷。
  竹林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哗哗的波浪声单调而疲惫。
  女人毫无睡意。
  股股的黑烟从烛火上轻盈地窜起。
  它们急促的舞动触及了她的记忆。
  “盈歌”
  “风叶舞”
  女人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板斧。
眼睛里充满仇恨和杀气。
  尽管手筋和脚筋的接驳处仍然隐隐作痛,但是她感觉内力已经开始恢复,麻木的舌尖已经开始思念“盈歌”的甘冽。
  她的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个老者的琴声。
  七年,她唯一没有受损的就是听觉,她能感觉到此刻露珠正在竹叶上凝结。
  蜡烛燃得很快,只剩下两寸。
  女人捡起墙角的板斧,将蜡烛粘在斧面上,然后撩起门帘走出了帐篷。
  她要上山,她没有吹灭蜡烛,她不希望她留在身后的是一片黑暗,尽管她知道,等她从山上回来时,蜡烛一定已经燃灭,帐篷内一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第十九章:穿越

月光时而隐逸,时而袒呈。
群星镶嵌于天堂。
夜色中,稀薄的竹林象一块沉重的黑色幕布。唯有琐碎的竹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打破这死寂万籁的轻柔合唱。
江风将女人的脸颊吹得火烧火燎。七年暗无天日的牢狱之苦,将她变成了一个苍白的纸人。
她的轻功还没有恢复。但是她有信心。
原先她的希望只是手脚能够活动自如,功夫可以从头来炼。
她断断没有想到,那个老者的医术和轻功简直如入化境。
那夜,她在他的琴声中酣然入睡,甚至还做了一个越狱的美梦。
想不到,醒来后,万籁俱寂,梦已成真。
她记得那个夜晚,和今夜一样,秋意阑珊。
她睁开眼睛,看见漫天繁星,然后意识到自己躺在松软的江滩上,干燥的细沙土散发出淡淡的鱼腥味。
她在沙土上舒展了一下手脚,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让她浑身发紧。
人越清醒,疼痛越剧烈。
黑暗中,她的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冰冷的硬物。
她尝试着拿起这块硬物,虽然疼痛,但是成功了。
那是一个黑陶酒壶,酒壶颈脖子上挂着一圈大钱。
她摘下钱串丢在身边,钱串砸在金属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轻轻地在沙地上摸索,指尖传来的冰冷触觉告诉她那是她的板斧。
随后,她往嘴里猛烈地灌酒以压制内心的狂喜和激动。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咸涩的草腥味混杂烈火一样的热辣直沁肺腑。
酒缓解了疼痛,她尝试着站了起来。
最后,隐约的月光下,黑陶酒壶上三个遒劲苍茫的字:野蒿酒,终于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壶酒陪她度过了疼痛难忍的七天。
这七天,除了喝酒,就是喝浑浊的江水。
七天之后,疼痛缓解了,手筋脚筋接驳处的创面开始结痂。她拄着竹杖寻找适合隐藏的落脚点。去年一场大雪之后,她已经能丢掉竹杖,自由行走了。










第二十章:宿命

女人沿着竹林的边缘缓行。
七年前,这里还是林海的深处。
借着月光,女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突兀的竹桩。没有轻功,她的脚力跟以前无法同日而语。
嗖——
嗖——
两只斑鸠飞出竹林,在夜空下盘旋片刻后,往江边滑翔而去。
女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七年,她的警觉性已经麻木了。以前,就算是一片枯叶在身后飘落,她也能感觉到。
  现在,她的感官功能近乎丧失殆尽。
  但自从那个老者替她接好手筋之后,她指尖的感觉便迅速恢复了。
  这一点,是她唯一的安慰。
  要去那里吗?
  凭现在的身体,恐怕还没有走到山脚,就瘫倒在地了。
  七年了,还认识回去的路吗?
  女人苦笑着,夜风舞动着她的白衣。
  七年前的她,随风逍遥,犹如这无边的黑暗充斥黑夜一样自然而然,那是一种空的境界,一种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境界。她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形成自己的概念,她只做师傅教她做的事。师傅就是她的一切概念。
  三年后,师傅死了。
  师傅交给她的武功已经足够让她不至于饿死了。
  她见过那些穷苦的渔民,那些搏命的捕蛇人,那些勤劳的砍竹人。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象他们那样的人。她吃不了他们那样的苦。她喜欢飘逸。
  七年后,她依然保持一种空的境界。不同的是,现在,她很清楚这种境界叫做“空”。
  女人知道,这个夜晚会很漫长。
  有时,她会用睡眠麻醉自己,这帮她熬过了地牢里令人窒息的孤寂。
  铁匠能给她带来充满甜蜜的睡眠。
  可是醒来之后,往往是深更半夜,是漫长的如地牢般令人窒息的孤寂。
  女人沿着竹林的边缘继续往西缓行。
  睡眠之后,她感觉体力异常充沛。
  如果当初就象“王不留形”那样暴死街头,那也算是一种洒脱,一种解脱了。
  记忆深处,大盗“王不留形”狼狈的下场一直纠缠着她,纠缠得让她心酸。
  快意恩仇。
  这是他的宿命。
  同样也是她的宿命。
  活着,就是跟自己的宿命博弈。
  有人会赢。
  有人会输。
  大盗“王不留形”输了。
生命是场消遣,死亡属于瞬间的陨灭。
  七年了,女人无法忘记大盗“王不留形”最后的绝望,最后的疯狂,最后的抗争。
  钢刀与钢刀劈砍的火星伴随鲜血四处迸溅。
  人群中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包括她自己。
  弓箭手埋伏在街道四周,早已布下了蛛网阵。
  即便卢辉不耍阴招,他一样无法逃脱。
或许他早已知道他的末日已经来临。
  他最后的飞跃只是为了避开围观的人群,以免流矢伤及无辜。
  女人越想越悲哀。
或许,当时的她,就缺乏大盗“王不留形”的洒脱。
更不用说现在了。
  活着,就是跟自己的宿命博弈。而更多时候,她只是在逃避。
  隐匿在砍竹人的营地上已经快一年了。
而她现在又认识了铁匠。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
  黑夜变白昼。
  白昼变黑夜。
  这也是一种自然,一种洒脱,一种飘逸。
  女人边走,边温柔地想。

  






















第二十章:白煨“白丝”

孤山躺在冷炕上,已经进入了梦想。两个小屁孩跟梅蛟玩了半天的泥人,早已经筋疲力尽了。
震江喝足了酒,今天的收成一般,换了五块大钱。
他们爷俩今晚吃的是一条三斤重的“白丝”。“白丝”状如白练,鳞似银漆,肉质细腻,鲜美,骨刺柔软,故而浮游轻渺,犹如一条水中白色的丝带,轻柔无息,极难捕捉。每次捕到“白丝”,震江总留着不卖。
孤山的饭量不大,但是只要有“白丝”,他就能吃得比平日多出一倍。
震江提着鱼进村时,孤山还在江堤上和小铁匠捏泥人。一看见父亲提着一条“白丝”,便立马扔掉手里的泥巴往家狂奔。小铁匠只能两眼发直地看着,干咽口水,他每顿吃的几乎都是咸鱼干。
只要是“白丝”,就算是用清水蒸煮,也鲜美无比。
更何况是震江亲自下厨。
孤山和往日一样负责烧水。
“白丝”的腮必须用开水彻底清洗干净,但是不能象处理普通的鱼那样直接抠除了事。也不需要刮除鱼鳞,“白丝”的鲜味有一半来自鱼头和鱼鳞。
震江烹饪“白丝”的功夫在整个渔村首屈一指。
孤山将水煮沸之后,父亲问他要怎么煮,红烧还是白煨。
孤山更喜欢红烧,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酱油了,连盐巴也只剩一调羹不到。
震江一开始想让孤山到村头的酒铺里打点酱油,可是一想到他酒壶里的高粱酒也已经告罄,只能强咽着口水哄儿子道:就白煨吧,还能喝汤呢,待会到村口给我打点儿酒。刚才看见你跟小铁匠玩来着,待会叫他一块来喝鱼汤吧。
一提到小铁匠,震江就想起了那把刀。
他问儿子那把刀换了几个大钱。
孤山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一把摘下墙上的酒葫芦,夺槛而出。他心里一直害怕,万一铁匠到他家里来告状,要他赔砍断的刀子,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半路上,孤山看见小铁匠和梅蛟还在捏泥巴呢。
小铁匠看见孤山,身体一横,将他拦住。
刚才你爹拎的是不是“白丝”?小铁匠满嘴口水都快要跑出来啦。
恩,我爹说待会叫你来喝鱼汤。
哦,小铁匠一副馋相,突然眉头一皱,那梅姐姐呢?
一起来啊,孤山一向很慷慨。
梅蛟听了两个小屁孩的谈话,开心得象真有两个亲弟弟一样。
千万别说我们砍断你大伯刀的事,要不然我就要挨打了。孤山心里一直担心这个事。奇怪的是铁匠师傅放了他们半天也不来找他们算账,这让孤山心里一直觉得有东西悬着。
震江在锅里倒了一浅勺高粱酒,又在鱼身正反两面轻轻抹了两刀,“白丝”肉嫩,下刀不能太重,太重一煮鱼身就烂了。
孤山还是继续负责烧火。
孤山烧光了两捆干柴火,又加烧了一根枯竹竿,竹节在锅底响到第三下时,震江揭开了锅盖。
锅盖一揭,鲜美的蒸汽顿时弥漫整个屋子,一锅清水已经变成了奶白的浓汤了。鱼身象豆腐一样,筷子轻轻一碰肉就破了。
  孤山走出灶膛,看见小铁匠和梅蛟站在门槛外边,正心急火燎地往屋里张望呢。









































第二十一章:幽兰之香

灶台的铁锅里,一锅开水正汩汩地冒着白汽。
两个小屁孩和梅蛟只留给震江一副鱼骨头当下酒菜。可是震江依然喝得很尽兴。两个小屁孩将梅蛟吹得神乎其神,看着他俩一脸的婴儿肥在酒香和热汽的熏陶下胀得通红通红的,震江觉得无比的轻松,轻松得就象冬天晌午坐在藤椅上靠在土墙边眯缝着老眼晒太阳的老头子。
是的,他们正在茁壮地成长。震江想起今天在江上同伴们的聊天,现在,内陆的饥荒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人逃到江滨当起了砍竹人。刚才那个小女孩不就是从内陆逃荒来的吗?都瘦得象个皮猴子了。同伴们的话在震江耳边回响:哪一天竹子砍光了,哪一天世道就乱了。
虽然有着隐忧,震江还是掩耳盗铃一般地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享受着这一顿酒的轻松,享受着这一顿酒产生的飘逸恍惚的后续效应。
儿子替他烧了一锅开水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凡叶这小兔崽子吃饱喝足了,抹抹嘴,招呼也不打就脚底抹油开溜了,估计是吃得太多,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震江打了一个酒嗝,想起凡叶扒着桌边,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吃得摇头晃脑的,不禁又好气又想笑。
哼,这小兔崽子,就差没有倒酒喝了。
铁匠将他从山上捡回来的时候,震江也去看了,躺在铁匠宽大的怀里,就象只小狗,闭着眼睛,饿得只剩半口气,那个时候他脑袋就大。
一晃眼,七年过去了。看来七年前,内陆的饥荒就很严重了,连儿子也扔。
一瞬间,忧虑就爬上了震江灸红的脸。
不管什么时候闹饥荒,江里的鱼总该捕不绝吧。
又一瞬间,震江萎靡的神经又坚挺了起来。
这,就是酒对人的作用。
先将你冰冷的身体熨烫,再将你熨烫的身体吹凉。
喝酒就是引燃自己。
热烈之后是灰烬。
于是很快,震江就想起了新禾。
新禾在时,新禾大于酒。
新禾没有了,酒就是新禾。
也许,从捉到那条“白丝”起,悲伤的塞子就已经在震江的心里松动了。
喝了酒,他就和新禾融为一体了。
又嗅到新禾幽兰般隐约的体香了。
震江解开盘绕的发髻,长发劈头盖脸地垂散下来,如果这时孤山迷迷糊糊地醒来,他这副模样肯定会将儿子吓个半死。
七年了,自从新禾没有之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邋遢,大半年也不洗一次澡,夏天时,满身的汗臭和鱼腥味能招来苍蝇。
震江将热水倒进木桶。孤山平日很懂事,灶膛边的柴火总是堆得满满的,够烧三大水缸水。
震江撑着桶帮,腿一缩,跳进了木桶。
很快,他酸胀的双臂就融化在这平静的暖流之中了。
  震江枕在桶帮上,悲伤的塞子崩的一下弹开。
  一切负性的情绪从心底泛滥出来。
  绝望时,他欲哭无泪。
  幸好有酒的催眠,恍惚中,他感觉新禾柔软的身体又游回了他的身边。曾经有多少个江风轻柔的夜晚,他们的身体就这样在夜色中互相摸索,互相游戏,互相荡漾。
  屋内的油灯快要燃尽了。
震江嘴角带着笑意,歪枕在桶帮上,加入了儿子的梦乡。



































第二十三章:决堤

“咝”——。夜色中秦四抽出随身的长刀,挑开了草屋的门帘。
屋内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酒香。一个男人仰面躺在澡盆里,鼾声如雷。
“咝”——。秦四将长刀轻轻地插回了鞘中。
黑暗中,排长李看见秦四将刀插回了鞘中,便象猫扑向老鼠一样,飞快地窜到了屋外,替秦四把风。
怎么样,里面有没有什么吃的?排长李冻得瑟瑟发抖,声音细得象快要断气。
嘘——,秦四的声音更细。
可是,屋子里除了一碗鱼骨头之外,什么都没有。
秦四轻手轻脚,心有不甘地在屋子里乱摸乱转。
傍晚,他们两人从酒肆出来之后,肚子的酒劲才开始慢慢上头,两个人晕乎乎地往江下游一路漫无目的地搜寻,直到夜晚的江风渐渐替他们醒了酒,他们才意识到已经偏离市镇很远了。
屋子里,一张桌子,两条长板凳,油灯凳在桌角,无声的黑烟从颤抖的火苗上方股股窜出。
妈的,又是一个穷鬼,秦四又冷又饿又紧张,浑身打颤,只能在心里用恶狠狠地咒骂来给自己壮胆。
碗还是热的,秦四摸了摸桌上装鱼骨头的海碗,咽了口口水,油灯昏黄的光芒将他庞大的身影投射到四面的土墙上,一刹那,在这个狭小幽暗的空间里,秦四就象一个霸道的舞者在无厘头地,调皮又无赖地晃动,仿佛他才是这个空间真正的主人。渐渐地,暖流在他体内蔓延开来,冲淡了做贼心虚的紧张和恐慌。他开始自然如意,轻松散漫地打量起这个草屋里的细节。
终于,让他发现了那个满满的酒葫芦。
酒葫芦就挂在朝南的土墙上,很显眼,秦四奇怪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发现。
酒葫芦八成满,没有一斤也有八两。
喝了酒,秦四就嚣张起来。
排长李在屋外又开始催命了。
管他娘的,秦四继续往嘴里猛灌烈酒。
这酒的味道,跟“野蒿残酿”的味道截然不同,“野蒿残酿”又咸又涩,这酒除了热辣之外,竟又一丝淡淡的甜味。
秦四贪着这酒的美妙,他就跟他老爹一样,醉生梦死也是一种境界。
秦四继续窃喜地贪着,他要独吞这一葫芦酒。
咕噜,又是满满一大口。
咕噜,再来满满一大口酒。
噗嗤——,排长李突然一脸怒气地出现在秦四面前,惊得秦四把满嘴的酒喷了出来。
你小子,让老子一个人在外面喝西北风,排长李压着怒火,夺过秦四手里的酒葫芦,咕噜一声,也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咦——,排长李咽下了酒,咂了咂嘴,他也尝出了这酒里的甜味。
嘿嘿嘿——,秦四已经喝高了,竟抓起碗里的鱼骨头有滋有味地吸允起来。
排长李看见秦四这幅德行,强忍着笑,继续往嘴里灌酒。
想不到今天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排长李越喝越开心,看来偷来的酒格外有滋味。
满满一葫芦酒顷刻间就被两个酒鬼喝光了。
嘿嘿嘿——,秦四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叼着鱼骨头一个劲地傻笑,身子只往桌子下瘫。
排长李边喝酒边看秦四犯傻的样子,心花怒放,长期堆积的忧虑和绝望终于象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释放殆尽,排长李觉得自己此刻就象一条蜕了皮的蛇,浑身舒畅,无比逍遥。
在酒面前,他们是酒鬼。
喝了酒的酒鬼,哪还记得此刻自己还是个贼呢?

第二十四章:拐点

震江是被一阵令人作呕的馊酸恶臭给熏醒的。
震江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多久,因为澡盆里的水还是温的。油灯已经熄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皎洁的月光也已经褪去,看来将近子时了,震江洗了把脸,稀里哗啦地从澡盆里爬出来,新禾在时,洗完澡后总有干净的衣服换,现在,他只能重新套上满是鱼腥味的脏衣服。
此刻,寒冷开始在震江体内蔓延。
此刻,新禾已经潜入更深的水域。
再一步,震江将会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这一步,将给平静的渔村带来灾难。
可是,这一步,只是很自然的一步。
这一步,只占一秒钟。
这一秒,就是一个拐点,一个突变点。
命运就是这样自然而然。
震江裹紧了衣襟,想去灶台拿打火石。
打火石在黑暗中似乎发出绿色的荧光。
震江揉了揉眼睛,确实,灶台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发光体,但理性告诉他那绝不是打火石。
于是震江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然后,扑通一声,脑袋砸在澡盆帮上,一只手摸到地上湿粘粘的东西,光凭触觉,震江就想要吐,更何况他又拿到鼻子底下鉴别了一下。
这股味道,将他彻底激醒。
排长,别闹,让老子睡个踏实觉。
秦四的一个特点就是陈咬金式的幽默。
这突如其来的梦话,将震江吓住了。
不好,进贼了。震江后背发凉,孤山还睡着呢,万一打起来,会伤到孩子,震江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仔细辨听了一下屋子里的动静,还好,屋子里除了那个毛贼粗壮的鼻息之外,没有异常的响动。绊倒他的那家伙睡得简直象头死猪,一动也不动。
狭小的屋子没有留给震江多少想象的空间,他敢肯定屋子只有两个毛贼。
震江决定出去找帮手,先将这两个毛贼逮起来再说。
渔村里铁匠的力气最大,铁匠铺子离家又近,震江决定找铁匠来帮忙。
根据澡盆的位置,震江估计自己离门不足五步。
门一定是掩着的,这怪自己在澡盆里睡着了,不然家里也不会进贼,震江懊恼不已。
他不敢爬起来,也不敢大声出气,只能像警觉的壁虎小心翼翼地在冰凉的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一点一点的蠕动。
震江爬到门槛边时,秦四翻了一个身,又冒出一句梦话:天叔,一路走好。
妈的,这个小毛贼梦话连篇,震江现在不敢笑,尽管他很想笑。
门果然是掩着的,震江轻轻拨开了一扇门,爬了起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没有穿鞋,冷风席席,震江一闪身探出了门外,往铁匠铺子狂奔而去。


第二十五章:夜奔

潮湿的夜雾中夹杂着死鱼烂虾的腥味,深夜令这种渔村特有的腥味更加清晰。江风很轻,吹拂着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就象起伏的波浪一样层出不穷,游丝不断。
震江不顾一切地逆风狂奔。
孤山睡觉一向很乖,一夜睡到天亮,应该不会醒的,此刻震江只能在心里着急地安慰着自己。
天上已没有月光,但铁匠铺子里的灯却还没有熄,这让震江觉得有些意外。
是铁匠铺子,没错,震江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铁锤捶打铁器的叮当声,紧跟着便是小铁匠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一样浮现在了震江的脑海中。
      这个傻小子,扳着自家门框子狠,简直是个小滑头。孤山象他这么大时已经知道往我碗里夹菜了。
      快点拉,用点力,你个兔崽子,铁匠粗壮的声音在夜空中传来时,震江的脸已经能感觉到铺子往外散发的热浪了。
      这股热浪驱除了震江身上的寒气。
      铁铺门口挂着一盏灯笼。
震江看见小铁匠从铁铺里走出来,背对着他,坐在一个矮凳子上,胸口抵在一个大木桶的桶棒上,埋着大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震江估计他在看鱼,这个馋虫,尽知道偷懒。
啊哟——,震江跑进铁铺时,不留神膝盖碰到了铁铺门口的石砧板,这声大叫将小铁匠吓得着实不轻。
小铁匠从凳子上跳起来,满手的泥水扬了震江一身。
  血,小铁匠指着震江的脚,嚷道。
震江抹去脸上的泥水,原来这小兔崽子和了一大木桶的稀泥。
借着门框边灯笼的光,震江将脚搁在门槛上检查了一下,原来是大脚趾的指甲盖磕翻了,一定是在路上磕到小石头了,震江揉了揉松动的指甲盖,挤出指甲盖下面的淤血,震江不知道小铁匠什么时候蹲在自己身旁的,小兔崽子下手飞快,突棱着一根泥爪子也想替震江揉揉指甲盖,一下子戳得震江龇牙咧嘴,哭笑不得。
你怎么光着脚?铁匠一只手拎着铁锤,一只手支着铁钳子从铺子里走出来,铁钳子尖上衔着一块灸红的铁片,眼瞅着就要掉下来,震江慌忙缩回翘在门槛上的脚深怕那块铁片烫着。
“噗嗤”,铁匠将钳子迅速地浸泡到大木桶的稀泥里。
  快去我家,我家睡着两个毛贼。
  睡着两个毛贼,还两个,你是不是想你那娘们想出羊癫疯了啊,哪有贼不偷东西,光去睡觉的啊?再说了,你家也没有什么值得贼惦记的宝贝啊。
  他们偷喝了我的高粱酒,喝醉了,吐了一地。
  哦,喝醉了啊,那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铁匠在木桶里涮了涮那块铁片,铁片裹着黄色的烂泥,象一个大码的烧饼。此刻,铁匠正一门心思地研究梅蛟说的“泥淬”的技艺呢。
  快点吧,我儿子还在炕上睡着呢,谁知道是什么鬼啊,要偷也捡有钱的人家去偷啊。快点吧,别吓着我儿子。
    去叫梅姐姐吧,她会武功,能对付坏蛋,小铁匠在一旁插话道。
    那你先穿上鞋,小兔崽子,去把灯笼摘下来。
    铁匠进屋拿了一双草鞋丢给震江,震江小心翼翼地将脚套了进去。
    要不要再喊别人,万一和他们打起来也好有个帮手。
    不用了,你家有麻绳吗?
    要麻绳干吗?捆人啊?
    是啊,将他们抓了去报官。
    报什么官啊,将他们揍一顿撵出去就算了。
    也好,小兔崽子,给我看门口,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铁匠一听大伯叫他看门口,大脑袋就垂了下来,他本来一脸兴奋劲,正盘算着叫醒梅蛟一起去看热闹呢。
    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铁匠拎着麻绳和铁锤,将小铁匠训了一番,震江接过小铁匠手里的灯笼,从铺子外面抄起一根鱼叉,小铁匠看着两个大人紧张兮兮,全副武装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屑。
要是让梅姐姐出马,嘿嘿嘿——。

二十六章:悬浮

铁匠用火把扫视了震江的屋子,堂屋里的澡盆让他忍不住想嘲笑震江一把,你挺爱卫生啊,遍观整个屋子,铁匠没有找到一处插火把的地方。
孤山还没有醒啊?
嘘,先将这两个人捆起来再说。
他们是什么人,铁匠问这话时,震江已经忘记了灶台上的那块绿色发光石。
管他娘的什么人,深更半夜的能有什么好人。铁匠终于发现靠近门槛边上有一块石凳,于是将火把倚在石凳边缘,然后开始解麻绳。
你喝的是什么酒。这家伙醉得象死猪一样。铁匠将排长李僵硬的身体翻过来时尚未意识到他早已断气。
别废话啦,快捆起来,我这个还摊在桌子底下拉不出来呢。
笨,你将桌子搬开不就行了。铁匠提醒得很对,震江正准备搬桌子时,铁匠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惊叫。不好,这人没气儿了。铁匠吓得面色灰暗,急忙拿火把来探查。
橘红色的光芒照在排长李僵硬淤紫的脸上,那是一张在绝望与期望之间挣扎扭曲的脸,两撮小胡子呆板地趴在嘴唇上方,再也无法传递出主人的醉态。微秃的前额上有一撇不甚明显的疤痕,那是一笔还不起的酒账,是被砸在脑袋上的空酒坛的碎瓷片划伤的。脸上的疤痕只是儿戏,他的疤痕主要分布在前胸,后背,还有左边臀部和小腿。身上的疤痕个个致命。如果加在一起,足以流光五个他的血。
快去看看桌子下的那个死了没有。铁匠的声音又惊恐又怨恨,他的直觉已经隐约感到了某种潜伏的危险。
这个没死,震江已经不好意思提醒铁匠低声说话了,只能将自己的嗓门尽量压低。
先将那个捆起来再说。
两个人将所有的麻绳都捆给了秦四,将秦四捆得象木乃伊。
  要不要报官?捆完秦四,震江抢先问道。
  铁匠嘴角露出一点不屑,人又不是我们弄死的,怕什么,铁匠心里很明白,震江怕一个人承担这种倒霉事。
  那怎么办?震江坐在门槛边的石凳上,一抬头,突然脸上一惊。
  这一惊非同小可,让自命豪爽的铁匠也萌生惧逃之意。
  灶台上的是官刀。官刀有官刀的模样。长条状,细柄黄穗,黑鞘,最重要的是刀柄上悬挂的那块荧光玉石,每块玉石上都有编号,铁匠和震江都不知道这块玉石是夜光的,但是市镇上砍杀犯人时,他们都见识过衙役佩的官刀,正是这个模样。
  上面有号码吗?铁匠打了半辈子的刀,自然知道访制官刀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但是他仍心存侥幸地问震江,他不安的心里只剩这最后一点侥幸了。
  有,十号。
  完了,这两个人是官衙的衙役,怎么会死在这里。铁匠只感觉后背发凉发紧。
  那个家伙醒了没有?
震江从铁匠这句话里听出了恐惧,绝望,和杀气。
  铁匠抽出官刀,抚摸着冰冷的刀面。眼睛里已没有了恐惧。
  一旦报官,即便他们相信人不是我们弄死的,也是先打得你皮开肉绽再说。铁匠咬牙切此地说道。
  反正已经死了一个了,不如将这个也给剁了,扔到江里喂鱼。这帮混蛋,就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现在就杀?怎么杀,用刀?自从新禾不见了之后,震江的脑袋里就种下了一根极端的神经,被铁匠如此撩拨之下,男人的血性和兽性开始勃动了。
  废话,用刀会见血,反而留下证据。掐死他。铁匠将刀猛地收进鞘中。
  你狠,在哪里动手?在这里?
虽然两个人杀心已动,但是震江的决心远没有铁匠的坚挺。因为铁匠不想惹任何麻烦,他此刻的心中只想着女人温热的身体和高耸的乳房,他不想有任何障碍,既然他的手已经穿过了女人的黑发,就不会再惧怕沾染任何血腥,更何况是这帮为虎作伥的恶狗。
弄死他之后,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扔到江里喂鱼。我来勒脖子,你捂住他的嘴。铁匠的表情让震江有点害怕了。



二十七章:火焰

大伯和震江走了之后,小铁匠凡叶就立刻停止了和稀泥,他已经玩了一个下午
的烂泥巴了,早就厌烦了。
梅姐姐睡得真香啊。
可是他自己一点儿也不困。
小铁匠偷偷看了看梅蛟,他本想捉弄一下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此刻,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盯着桌上油灯的火苗发呆。
火焰对孩童具有天然的吸引力。看着看着油灯微妙的火苗,小铁匠就会忍不住伸出指头去钳它,捏它。在他硕大的脑袋中,火焰就是他孤独时的玩伴。但是这个温驯的小角色有时会突然失去控制,就像一只小花猫突然之间变成了獠牙毕露,利爪狂抓的大老虎,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
  冷风一阵一阵地从窗缝漏进来,火苗晃动了一下,黑烟象直立的波浪从火苗上方窜出来,凡叶盯着火苗入了神,然后便是一阵习惯性的眩晕。
他的眩晕来自一个试图复苏的深度记忆,尽管他的记忆都跟快乐的食物有关,这个也不例外,但是除了吃的,剩下的就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来的黑色迷宫,各种模糊的景象在这个迷宫里面躲猫猫,小铁匠的大脑袋感觉快要爆了。
  嘿,大脑袋。
  小铁匠猛地一抬头,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梅姐姐,你醒啦?
  醒了?哼,被你鬼叫鬼叫的吵醒了。
  小铁匠抓了抓脑袋,你才鬼叫鬼叫呢?
梅蛟坐在床榻上打了个呵欠,四处张望着寻她的砍竹刀。
  梅蛟睡着时,小铁匠拿她的刀当作和泥的搅棍。
小铁匠难为情地从泥桶里面提出刀子,就像拎了一条腥臭的死黄鱼。
铁匠师傅呢?
  去孤山家抓贼了。
  孤山?就是那个请我们吃鱼的小弟弟?
  恩。
  走,我们瞧瞧去。梅蛟跳下床榻,撑直了瘦竹竿般的体型。
  其实小铁匠心里早就想去了,可是他怕走夜路,他怕鬼。
  要不要带武器?小铁匠拎起刀子往梅蛟跟前晃了晃。
  刀子上满是湿粘的泥污,梅蛟嫌脏,于是叫小铁匠将刀子丢在炉膛里烤干。
  没有灯笼了。
  那就做一个火把。
  小铁匠心里甭提多开心了,梅蛟想的跟他一样。
  梅蛟敲掉砍竹刀上的泥巴,黑色的刀面又露了出来。
小铁匠从炉膛里引燃火把,梅蛟举起火把,背上砍竹刀,两个人一路狂奔,他们必须在火把熄灭之前赶到孤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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