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祈诗选2007

张祈 · 发表于 2007-12-27 18:53:55

张祈诗选2007旅途中的惠特曼 粗嗓门、大胡子的惠特曼 现在沉睡在我的红色旅行箱里， 横站在拥挤不堪的行李架 0fe8 上—— 我的周围是神情疲倦的公司职员， 刚放假的大学生（脖子上挂着MP3耳机，头在摇晃）， 在城里打工完毕回乡的农民兄弟 （那些里面放着铺盖卷的长圆形纤维袋属于他们）， 还有正打手机的摩登女孩，玩纸牌的业务员 和一位抱着哭泣的孩子看上去很无助的母亲。列车正驶过中国北方的原野， 雪花在那里轻盈地飘落， 树木，田野，村庄，到处是一片银色。 就象我莫名的焦虑，我仿佛感觉到 来自异域的惠特曼正在醒来， 他在我的旅行箱里（就象在他弗罗里达州的写作间） 吸着烟走来走去，就在那列车员 和我错身走过的瞬间，我看到他突然出现在 我的座位旁边——他急不可耐地拉起我的手， 打算和我一起到这片静默而充满渴望的土地上 去撒播春天的种子。温暖如节日的问候 温暖如节日的问候 在融雪的初春夜晚传来，妩媚的焰火，杂乱的鞭炮， 灯光明亮的餐馆，这一切都异乡的游子 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忧伤，其中混合着难以言及的 希望与幸福。（写于元宵节之夜） 一次诗人聚会的速记 这个酒吧不错。真的不错。 它既不是那么典雅，也不是那样粗俗。 最好的是室外的小桌子和绿藤椅， 上面都能映出草色和阳光。据说，来的都是诗人。 我算是个诗人吗？虽然我也来了， 也没有什么恰当的理由。他们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不太像黑白电影里的地下党； 他们谈论的当然是诗坛上的事： 是好人，坏人和好诗人，坏诗人， 是某本诗选的入选和落选， 是诗歌奖和授奖辞，是流派和团队， 是谁是谁的朋友，谁是谁的哥们。他们中有的我认识， 有的从来没有见过面。 有的也许听说过有关他们的一些事情， 比如女人和诽谤，吵架和炒作等。 他们是著名老诗人和他的夫人与粉丝们， 文学杂志的主编，学院的教授，诗歌年选的编辑人， 是IT公司的管理者，流行趣味小说的制造者， 是书商，是记者，是外国留学生， 是漂在北京的经常醉酒的流浪汉， 是考试总不及格的玩闹高中生， 是依然怀春的、早已不再怀春的， 有点漂亮或者一点也不漂亮的女孩或者女人。他们开始读诗。 每一个上台者的表现都很特别。 我静静地坐在下面，听，微笑， 听他们读自己或者是别人的分行的作品， 听他们评论或者不评论一首诗的好坏。 直到我发现，诗的朗读在继续， 而我周围的座位早已经变空。无论如何，这次聚会很成功—— 让谁说也是如此。可是我的心里总还是在犹疑， 这真的是一次诗人们的聚会？ 他们真的都是诗人吗？ 他们真的不是诗人吗？ 如果他们不是诗人，不是为了那种叫诗歌的东西，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魔鬼般的力量 把这样的一群毫不相干的人 聚集在了一起？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她说出了那背后的一切。 她不需要他的解释。他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但找不到也没有忏悔的理由。他虚构了这个故事， 并在小说里小心翼翼地抹去了 自己的名字。她以自己的绝望得知： 越是虚无的爱恋， 反而比现实的更加真实。 女诗人的独白 ——献给狄金森 并非如他们所说， 我的生活没有那样单调孤独， 我的脸上没有黑色的面纱， 我和那修道院的女士们没有一点相似；绝不是像那些报章记载， 我仿佛没有恋爱的能力—— 我的爱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它们像大海和星空一样压得我喘不出气；那些传记作者显然错得离了谱儿， 如果我不珍视自己那些小巧美丽的诗， 我就绝不会把它们编辑成册， 然后锁进我闺房深处的小柜子里。好象只有一点他们说对了， 我真的好厌恶那些庸俗的人和无聊的事， 和他们在一起呆一天，我都感觉到 一种生不如死的羞耻。维特根斯坦的手淫 1914年的某个夜晚，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 这个来自奥地利的 25岁的年轻士兵走出他帐篷的牢笼， 他的面前是黑夜，战壕，沉默的探照灯， 是一直在无声奔涌的韦克泽尔河， 以及对岸不知何时会袭来的炮火； 他的头顶则是无限的星空，和他曾经 思索了再思索的无名的宇宙； 在思念过他曾经梦见的 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之后， 他轻轻地叹息道：“多么奇怪啊， 伟大的上帝，这一切居然 和我的哲学没有任何关系。” 镜子的诗 有时我想，当我一个人 站在这镜子前面， 我的周围就会出现一千面镜子， 而那一千面镜子里的我 还会同时被另外的的一千面镜子所映照； 因此，当我一个人面对这 066d 面镜子 （不管这镜子是大是小，是圆是方，是深是浅） 那都是我的面孔，也许是我的灵魂 （它既简单又繁复，既清澈透明又无比神秘） 展现在浩瀚无限的宇宙中， 就在这永无止境的交错折射中， 我的脸孔和身体的影像变得真实而生动， 并且像水流一样不停循环—— 直到我和面前的镜子一起消逝， 世界变为一片虚无。愿望之书 如果此生有幸，我想许下如下愿望， 并祈盼它们能够在诸神的护佑下一一实现： 愿那日夜纠缠着我的欲望与渴求 能够放开它越来越紧缚的绳结； 愿在一本书中读懂整个世界， 在一个梦里梦到所有的梦，在一个眼神里 知悉我永生永世的爱恋； 愿别人和我平等，也愿树木与飞鸟， 蝴蝶与游鱼，石头与水流能够自如地和我交谈； 我愿鲜花永远绽放，刀剑永远沉睡； 愿每个说出我名字的人都幸福， 愿爱我的每一个人我都能给他们同样的回报 ——即使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未和我见过面； 愿我已经犯过的错不再重犯；当我走入黑暗的森林时， 愿总有慈祥的导师把我引向光明的星辰； 我愿用一块橡皮擦掉夜与昼的界限， 黑与白的界限，生与死的界限； 愿我日益苍老的母亲无论在哪儿都不会感觉孤单； 愿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是个宁静无风的春天的清晨， 愿我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后就不再回来； 最后，我愿读到我这首诗的每个亲人、朋友 和每一个陌生人都和我怀着同样的愿望—— 或者他们根本不需要。写给博尔赫斯的十四行诗 电车穿越布宜诺斯艾利斯拥挤的街道， 你在梦境中觉察出这个宇宙迷宫的狭小； 双脚踩上国家图书馆盘旋的楼梯， 你在纸页间领悟了历史和语言的奥秘。 博尔赫斯，完美而执着的游戏者，你这 卓越的匠人！不管你是这一个还是那一个， 就像热爱着我的孤独，在每个夜晚， 我都把你无言的痛楚和忧伤思念。 0fe8  我多想能够拐过那个玫瑰色的神秘街角， 寻找到那条在花园深处分岔的小径， 在蓝宝石的星空下，把你缓慢低沉的嗓音聆听。 我看到你就坐在那条旧长椅上，沉默而安详。 你的手杖旁边，黑夜已经把树丛的视网膜笼罩， 而在你身后，湖水里却闪耀着一片皎洁的月光。 为张弛13岁生日而作 在这槐花绽放、星光灿烂的五月夜晚， 从我们居住的村庄的四面八方， 你的16位同学来到我们简陋的家中， 为你庆祝你的13岁生日。 这样的时刻多么神圣，我的孩子。 你要记住这一切：无论是这槐花的清香， 星光的神秘，还有比那些小礼物昂贵许多的 你和朋友们之间日益增添的深情厚谊。再过几个月，你们就要结束小学的功课， 升入初中，走上一段更为陡峭的人生旅程。 张弛，在这里，你的爸爸，我，也代表 你的奶奶和妈妈（她们在看着你们微笑）为你唱出这支生日之歌，也给你所有的朋友 带去我们的祝福：愿你们能够顺利地步入成年， 学会懂事、谦逊和节俭，也期待你们的心灵 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广阔，更纯洁，更勇敢。迎面走来我的挚爱 “迎面走来我的挚爱，” 这是一首歌的第一句， 可是我想把它写成一首诗。我想写：“啊，我怎样才能 控制我颤抖而晕眩的心跳， 怎样才能描绘你嘴角的微笑—— 你眼睛里那彩虹般的神采！”或者：“她根本不像是我的天使， 她那在阳光下闪耀的秀发也不会让我窒息。”也可能这样往下写，我写道： “她不和我说一句话， 她轻盈的脚步里没有疑问， 当然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再换一种句式和韵律，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你忧郁的眉毛是否在埋怨， 是我的思念在把你苦苦折磨？”“我浑身颤抖，四肢无力， 我不再是用眼睛把她认出， 而是由于她身上散发的神秘魅力， 我才感到旧情的巨大威力。”像上面这样的的续文 我一定写不出，因为这是但丁 在炼狱中与他心爱的贝雅特丽采相遇。我还想起一句异曲同工的开头：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可惜那是普希金给凯恩的诗句。我重新想了想，还是决定 用这句话来做一首诗的结尾：“你没有向我要求整个世界， 也从来没有索取过我的记忆和未来， 在那生命的高山上，在那永恒的浪花旁， 唱着一首甜蜜而无声的歌， 迎面走来我的挚爱。”西藏（组诗）大昭寺我站在这个庭院的中心， 仰望头上那闪闪发光的金顶 高高的让人晕眩的蓝天 和仿佛并没有一直在飘动的柔软白云。 那个用自来水浇湿了头发的朝圣客 很认真对我说，我的脚下是这个寺院的中心， 这个寺院是拉萨的中心， 而拉萨却是整个西藏的中心—— 而我却恍恍惚惚地感觉， 这个宇宙可能本来就没有中心， 所谓中心，也不过是我无助的心灵 所勉强能够寻找到的一个 暂时停驻之处。 在林芝 我愿意作那样的一棵树： 生长在洁白的南迦巴瓦雪峰下， 站立在那样深深的峡谷中， 我能听到傍晚的风声吹过，看到清澈的雅鲁藏布江水流过， 我猜测，在千千万万个或高或低的友伴的深情拥抱中， 我也许不会像那只高飞的鹰那样 时刻去思考它的孤独。八角街传奇 这儿就是著名的八角街。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八廓街，可是很遗憾， 我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有八只角， 也不清楚它的疆域到底有多大。我只是喜欢八角街这个名字， 喜欢它的遥远、神秘和忧伤， 就在这个金色的傍晚，我没有理由地爱上了她： 这是如同大昭寺裙幅的八角街， 是唐卡、经幡和酥油的八角街， 是红珊瑚和绿松石的八角街， 是叮叮响的银镯和会微笑的铜佛的八角街， 是玻璃瓶中的雪莲和天价冬虫夏草的八角街， 是我已经来到，却仿佛永远不会认识的八角街。在八角街，我没有看到一个美女， 她的脸庞会像洁白的月亮； 可是在就在我走过的一个幽暗的街角， 我的确遇到了一个皮肤黝黑，说话低沉的藏族汉子 —— “你从哪里来，又想到哪儿去？” 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把装饰极其精美的藏刀， 却始终犹豫不决地不肯拔出。 布达拉宫绝唱 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 没有一样属于我； 有那么多的塑像和灵塔， 没有一座属于我； 啊，不管是这雄伟壮丽的宫殿， 还是那几千级台阶上隐约的足迹, 全都像这清晨的阳光照出的影子一样 根本不属于我。丽江行（组诗）玉龙雪山  飞了那么远，走了那么远，等 0fe8 了那么久， 我们就是为了来看一眼这座雪山。就是为了来看看这悬崖上的千年冰雪， 来看看那冰川下不变的万年巨岩。 穿好租来的棉衣，坐上六人缆车， 啊，多么骄傲，那深谷和丛林已经伏卧在我们脚下。 踩上湿滑的栈桥，心惊胆颤地向上登攀， 一柄巨硕的白色羽扇依然屹立在你的眼前。① 还是就在“4506”标志的石头旁拍个照吧， 让数码相机记录下你的微笑和背后天空的幽蓝。 当你从这座神山走下，你就会懂得自己的身体 不过如同此刻脸颊旁一吹即散的雪霁云烟。 注①：玉龙雪山依然是一座处女峰，其主峰名扇子陡，形如折扇或犁铧，峰顶海拔5596米。 酒吧：一米阳光 我们是在春夜的微寒中来到， 因此并未看到那传说里的妩媚阳光。 串串红灯垂落，女孩招摇着裙装， 沿着狭窄的木梯拐一个弯，就有 啤酒的泡沫溢出在性感的嘴唇上。 小小的舞池里，挤满的都是陌生， 她们在劲舞，你们在轻晃， 狂乱的音乐如野兔撞击着寻欢者的心房。 抱着一把电吉他，立着一个简易音箱，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无名歌手嘴下一只方形麦克， 他在对你唱，也在为他自己唱： “梦想吧，梦想，这儿就是寻梦者的家园， 飘荡吧，飘荡，这儿就是飘泊者的天堂。” 音乐和欢娱似乎永无尽头： 一夜的陶醉可以拉伸成无限的陶醉， 瞬间的疯狂仿佛也就是永恒的疯狂。 忧郁的夜色显然更为冷静，她如同 遥远的城市把我们悄悄围拢：  “那儿不是你的北京，这儿也不是你的丽江。” 她一声不吭地催促着对面的商铺加上门板， 也温柔地驱赶这些佯醉的表演者赶快离场。 香格里拉 我们显然来得不是时候， 草甸上的草还没有绿，野花也没有开。 长途大巴停靠在路边，也只有几匹矮脚马 和十多个皮肤黑黑的藏族女孩在周围徘徊。 空荡荡的青稞架，黄色屋顶上的五色风马旗， 灰蒙的天色下，这一切根本不像是我们的记忆。 旅馆窗外，一座正在修建，四处粗陋不堪的小县城， 它确实无法勾引起你对“心中的日月”的憧憬。这儿就是传说中神秘的香格里拉？那个 《消失的地平线》的作者真的曾经描绘过她？ 也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那样至纯至美的事物， 我们创造它的本意大约也不过是想毁灭它。

黄元祥 · 发表于 2007-12-28 13:37:15

提一下！

曾蒙 · 发表于 2007-12-28 15:19:32

问候张祈老兄，读你的诗很愉快。新年好

张祈 · 发表于 2007-12-28 18:09:30

曾蒙兄的网站越办越大气了，看了让人喜欢！

秋水竹林 · 发表于 2007-12-31 17:07:32

学习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