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给孩子的诗(节选)

草树 · 发表于 2007-11-23 21:19:53

1 孩子在庭院叫喊。 桂花树在初夏隐忍着 芒果开花，月季的花蕊 凑拢蜜蜂的屁股。一团乱麻。 线头揣在每个人心里。 不是听见孩子的声音 真不愿打开窗门。 2 我知道许多 孩子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会告密， 事实会坦白。 比如手术刀的血斑 梯子倒塌的机密。我只说，你不要跑出院子 外面有很多坏人。 3孩子没有恐惧。 树下的阴影 象窟窿。 她看见另外的事物 天上的飞鸟 白云的长尾巴。一个陌生的电话挟持 城市某个角落的策划。 有关旋涡、绳扣 奇妙的平衡。命运是水里的鱼。 你抓不到。 心总是不为心 跳动。不能告诉孩子 光阴深陷其中。 她睡着了。 睫毛多美。 4孩子是我的眼睛。 没有她 我看不见飞鸟，花朵，虫子 石头的图画 梦的结构。她玩沙子。 阳光从树枝的筛子 落到她身上。我也感觉到了温暖。 一群妇女摇扇子，唱山歌。这个下午可以触摸。 6孩子只知道 野兽在山林里、大河边， 一说鲨鱼 就想起大海。 她不知道 野兽和鲨鱼 睡在我们的身体里 随时会醒来。 7孩子语境里的蚂蚁 蒲公英，甲虫，纸飞机，鸟蛋，燕子。 冷雨飞来 模糊了玻璃。 雨刮器坏了。一大群瞎子 挤在路上。斜插进售票口的手 转眼消失。不可捉摸的世界。 不断提问的孩子。 9酒楼的包厢。 我们喝国窖1573 暗藏的机心。 大海涨潮，江湖泛舟 天南地北寻找 虚无的梯子。孩子拿走了瓶盖 外面阳光灿烂。10 只有小小的欲望。 一个榨鸡腿 一块意大利夹心面包 一座矮矮的积木房子 让你拍手跳跃。住大房子的人 站在虚空 不见万家灯火。 一大盘水果在茶几上 老于孤独。我久有捕鸟之心。 它扑扑飞走，带给你 快乐，留给我 树叶的颤动。 13你搭建的房子，铁路，宝塔 自有纯粹的秩序， 火车不会越轨 房子和宝塔倒塌 可以再搭到快乐的顶尖。所有积木的颜色、形状 服从命令的士兵。 你是多么神气的指挥员。 14 沉积的枯枝败叶 起火了——它要从我的嘴巴 眼睛，每一个毛孔 窜出。去大雨之夜的楼顶。 不是为了灭火。我不能让它 烧灼了你。世界一片虚无 黎明前寥落的灯火， 毫无吸引力的果实。不想做任何事 只愿意为你打开电视 放《小鲤鱼》。 17 时光在你身上 不断演绎我的童年。积木——树枝 悠悠球——陀螺 溜冰鞋——铁环。还有我不曾懂得的 小女孩的纯真 天生的爱美之心。我将不会死去。 只需给那循环运动的链条 多加点油。 18 坐在荒凉的山顶 或对着水中之月 沉思默想的哲学家， 你们的工作是徒劳的。和每一个孩子对视 最终会引发 终极的真理。 23 天生的先锋派。 你的嘴唇天然桃红 词语没有 意义的附庸。不是蛇，是绳子 不是狐狸精，是阿姨 不是马，是鹿。是：不是，不是。是或不是 “to be or not to be？” 多么重大的主题。你有毫不犹豫的答案。 24 那个老头子 春药加速掏空他。 满身树洞的树。他贪婪地盯着女服务员 弯腰露出来的乳沟 人们和他说话 言不由衷。你大声喊爷爷。 他的脸上 恢复了人的笑容。27 出租屋空间逼仄 没有锁链。 小手摸不到栏杆的上缘 一些灰尘落下 几枝迎春花下垂 阳台上衣服滴水 天空明媚。一脚盆水让你感受了大海。 啪，啪。呵，多么高 浪花。你没见过房东太太的脸色 她急促的脚步 在楼梯上沉下去 象钉钉子。 28 睡吧，宝贝， 风也在树丛里歇息了。 小猫在门边的阳光里 偶尔半睁开眼， 大花狗拿湿热的红舌头 舔我。谁也不能打扰 这一刻的安宁。 荒芜多年的红山 一片翠绿：高的松树，矮的茶树 一大群白鸟降落 安静的田野。 29 眼睛的晨光 睫毛的星星，睡眠的蜜 夜晚打开被子的手 反复折叠我， 一泡尿终止我 梦里的逃亡。红苹果的甜 白果淡淡的苦 苦菜的爽口，我喜欢。 油盐坛子空出愁， 时间的空洞 由你填满。 32 你要去郊区的公园 好，走吧。我有幸短暂地逃离 燃烧的城市： 永远冒着火烟：冶炼厂的烟囱 酒吧的酒、音乐、美女 人心的硫磺。 发出尖叫或如 一坛死灰。你给我带来 树林湿润的鸟叫，清新的湖 青草和露水。巨大的灭火器。一阵风吹走了我心头 最后一缕烟。 33 你夜哭 我去庵堂，托老尼姑 求了碗洒香灰的水。没有几个人相信神、魂灵、上帝 把自己的屁股 放上高位。多么高 下面一片虚空 他们再也下不来。他们在哭还是笑？ 老尼姑的光头 有古老的萌芽。 34 石头的菱角 石缝里的青草， 石板上几点白色的鸟粪 令你大为惊奇。时间在上面溃退。 人类一次次上去 开凿，镌刻 企图永恒。你只喜欢小小的石子 石子在水面上舞蹈的轻盈。 36 老榕树的枝条越来越低 胡须也不断下垂。 它的肩胛窝，膝头 伸出的手掌 长满了青草。你在低处的草地 奔跑。弯腰。蹲下 摘下一朵二月蓝。 没有人叫你 你不必回头。群山向你靠拢 月亮悄悄出来。 老爷爷也悄悄走来 他把曾经给我的火焰 酿成了金黄的蜜 给你。 38 黄昏的天空浮着雨云， 光线黯淡，天快要黑了。 你说不准黑， 还没有黑，马上要黑了。 不准马上！ 我说天黑是挡不住的。 你哇哇大哭，拽着我的衣服摇—— 不准天黑，不准天黑。 好好，不准天黑。。。天黑了。你坐在我的膝头， 灯,照亮了我。 39 耶—— 哇噻—— 你不停地欢呼生活 你是胜利者。这加剧了我失败的滋味。 我是我自己的残兵败将 我只是少部分 和你在一起 一大部分无法收复。税务稽查，消防官兵 领导，股东，推销员或客户 不断抓走我 让我赔笑， 或送上一大袋名烟名酒。 没有收回我自己 而是加倍搭进去。必须坦白 我也有收获或更大的损失： 比如一个浴室的美女 她的红唇，一半乳房的雪白 彩色冰淇淋的心 加了毒。你的欢呼声中我就是 那个受伤在地半支着身子的 俘虏。 40 坐下，孩子 别拦我。 我要看后视镜里 正在退去的世界：群山，河流，树木，村庄 石头，车辆，行人 忽然冒出的狗 或缓缓走去的牛群。 不是时代倒退，是记忆或诗歌 不断远去，也许明天 又倒回来， 像电影胶片。那里面的事物更逼近真实。 找准与一堵墙或一个沟坎的距离必须付出 无数次代价， 然后在某一个早晨或晚上 突然顿悟。孩子，你可以看前面 也可以后面 只管大声赞美 自然和生活。 41灰尘不断堆积。 镜子里的事物 深陷。以前是曾祖母 或更古老的女人 在那里梳妆， 青丝梳成白雪 梳成无。如今祖母很少去看它。 世界在她的眼睛里 开始模糊。它孤单、寂寞 在时间里蒙尘。 偶有一只蟑螂来临 闹出大动静， 早晨从窗棂进来的阳光 忽的从地上爬起 跃到楼板上。妈妈回来 里面出现了廊柱、树木、小鸟 还有你 在草地上奔跑。风，清洗了雾。 46回头看，许多人 面目全非：认识的或陌生的 自己或别人。火锅里的辣椒味、鱼丸子 血肉模糊的西红柿 度假村温泉的碧波： 乳房和阴茎。镜子里辨认自我 或面对墓碑诉说 一片寂静的虚无， 一轮明月高悬：灰暗、苍白。孩子，给我，你的手 让我确立浓雾之岛的树木， 存在的依据。47夜晚。 一个陌生人走进我的房间 掏出证件， 说是检察院的。 我没看清就跟着他走了 去到一间没有方位的房子。很久之后审问才开始 一开始再没有结束。更多的人叫走 更多的我：四处闯荡。火车车门角， 有一个 睡在颠簸的疲惫里， 几个小青年 揣着刀子 搜走了他所有的钱物， 那些站立的人， 没有一个睁开眼睛。陌生的城市， 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另一个睡到了终点站， 被末班车吐出 茫然往回走。孩子，那时候还没有你 要有你， 我不会醉在酒馆， 不会浪迹天涯， 至少有一个 和你在一起。48孩子喜欢坐过山车、海盗船。 排在长长的队伍里 两个小时煎熬换来 三分钟尖叫。一个青年挽着爱人 走向婚礼。 谁也想不到 战争来临，《婚礼进行曲》中断， 礼服换成军装 他奔赴战场。 开坦克、飞机 向敌人发射炮弹。 从噩梦醒来 拖着一条残废的腿 回到故乡。 爱人的乳房喂在 别人的孩子嘴里。 他没有再上前， 就象今天我 不敢坐过山车。孩子，要不是你 海盗船我也不敢坐。 世界颠倒 哪怕几分钟 也比大海的风浪里出现海盗 恐怖。49今天你和我 明天的旧照片。天坛。 你拉着我 寻找一只鹅。 紫色琉璃瓦屋顶的光芒 千年古柏的清香 树瘤的疼痛 一丛二月蓝的影子 没有鹅。 或许皇帝早把所有的鹅 煮熟放在了祈天的银盘上。 丰裕之火 浩荡的车马 悠远的回音 都不再有了，好比 你寻找的鹅。喜鹊出现在柏枝上。 你依然要寻找鹅 扯歪了我的衣服。 咔嚓一声， 夕光和喜鹊的欢叫 也进入了这一刻。这一刻凝固 我们永恒的姿势。50一面旗帜垂落于无边的孤独 象一个悲伤或绝望的人。没有风， 它没有依傍，活力。 或许曾经充满激情 轻狂或愤怒 发出猎猎的呐喊。 现在疲惫了，如同 悬挂的冰凌。春风吹动晨光中的旗帜。 声音是温婉的 象情人的呢喃， 姿势是优雅的 象微微的波澜。 它仿佛从梦中醒来 置身一个流水潺潺的世界， 呼吸和脉搏 回应树叶和草尖。孩子，你扯着我的衣襟不断向前， 看我们俩是否象 风和旗。51我失去的许多东西 都给你捡回来了——贝壳，海螺，铁环，弹弓 夹住电杆胯间的一阵颤栗 或一只手在青蛙上空的迟疑。风吹开一扇扇门 春天从鼻子穿过耳朵 或进入喉咙绚丽的长廊。 模糊的时间开始清晰 生雾的玻璃顷刻透明 桌上的杯底 只有薄薄的喧嚣 落入沉静之下。握着你的手 我确信世界 有温暖柔软的一面。52天安门永远没有空旷的时间， 总有人填空。 一道伟大的题目 交给人们思考。 六月广场砖炽热 你蹲着揉脚。 没有人听见 我给你大声上课。 你只好烂着脸 把自己挂进队伍的拖厢。 从纪念堂出来我们各怀心事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 你想象的北京。54一次闪电制造了你 或你见证了闪电 没有雷鸣的闪电。 没有你 黑夜的树木都不存在。泉水喷涌而出 没了痕迹。 草地上的云耳：柔软，娇嫩。 没人知道花朵 什么时候酿造了果实。如果你不来 这条小街也不存在： 石板上薄薄的晨光 木门次第的吱呀， 一盆泼出的尿 裹着黄金。从夏天进入秋天 天空灰色的寂静 偶有光辉的怀想。 时光漫长而短暂 惟有你再次带来 安静的闪电。56悲伤把悲伤锁死。潮湿的时间 漫长的氧化过程， 断掉的钥匙在锁孔里 修锁匠拔不出。唯有你一个吻 融化了所有的锈。 积雪自己松动， 春天爬出来。57五个女孩就象五张 没中奖的彩票 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她们爬起来 眼睛闪烁着与你一样的光芒： 清澈，快乐 没有为满身尘土而害羞 也不因父母的目光聚焦 那最终中奖的奖券而怨恨。 只是当她们开始舞蹈 迈出第一步 远比你慢。 也许她们一开始就慢半拍 不象你——一直就站在 我的手掌上。60两平方米的土地足以构筑 我们的国度。爱是旗帜 吻是国徽 快乐是我们不应修订的宪法。 大部分时间 你是执政党 我是你肝胆相照的民主党人。小小的国家 没有战争、运动、清洗、观念、恐惧。 蜜蜂不搞宫廷政变 蝴蝶不去营私结党 蜗牛掌管历书 蚂蚁负责建设。你和我 共同商定和执行 游戏的规则。61放弃索取、依赖 再不要包扎 你爆突的肚脐 独立，慢慢收敛而成 宇宙的漩涡。躺在草地上， 它吸取了阳光、花香、虫鸣、鸟叫 雪莲的清芬，大河的喧哗 土地的气息和满载着 养分的风。不是水之漩涡 大海某一角巨大的磁场。 只是小小一个 月亮的泉眼， 含蓄羞涩之穴 温柔沉静之乡， 一个生命最先安扎的 营地。颤抖的腰身 拉伸的肚脐 疯狂的音乐会。 哦，孩子 我可不想你 在那诱惑的边缘舞蹈， 在气息的田地附近 镶嵌尖锐的钻石。 63我的目光患上恐惧症， 它无法在 别人的眼睛上停留。 或者给谁设定了极性 和那同类的极性 永远相斥。但是，孩子 我注视你 可以一百年。 你的两只眼睛犹如两个连通的湖泊 哪一个都可以容纳我 奔涌而出的涓流。64识字课本的图画 向你讲解着词语。 花卉是花卉，鸟兽是鸟兽， 它纠正你，冬天的嘴巴 不是冒烟， 天上的白云象棉花。书包日益长大， 时间不断加码： 从《关雎》到《春晓》 从《离骚》到《三别》。 意义的货物。 肩膀的柔嫩。孩子，我不得不让你锁链加身， 又指望你不断废除。 象一个举重运动员 你就那样蹲下去，挺起来 不断增加铁饼。67那个女孩在门槛边擦鼻涕。 那个少女在田野抹额上的头发。 那个姑娘在发廊里洗头，眼睛     从镜子里的眼睛后躲开。 那个小姐在黑夜的旅馆打开自己，在黎明的出租屋 　用眼泪缝补。 那个女人在异乡 　遭到生活的Ａ级通缉。 那个老妇的骨灰在火葬场 　无人认领。她们是谁？眨眼汇集而成 一个她，一抹烟。孩子，那里没有谁，只有 小鸟，树木，白云， 古老的天空。68从你学会叫爸爸起 我就象葛兰台叫金子啊金子一样 贪婪地举起你 叫你叫爸爸再叫再叫。 爸爸爸爸爸爸。脆嫩的声音滋润 一个古老的词 一种持久的幸福： 甜橙的甜，冰镇可乐的爽 草莓冰淇淋的腻滑， 美好丝光海苔的 美好时光。早晨的鸟叫 故乡的月明。69 一群人手臂纠缠一团 象拔河 对面是虚空， 象大堆蛇，纵横交错 吐着信子。我喊他们 谁也出不来。一堆乱草 只有春天的新芽 脱颖而出。孩子，你不能跑到人群里去。 我在广场上喊她 她小鸟一般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朝我飞来。70如果不是你 我不可能再看见 蚂蚁生蛋，千脚虫爬墙 一条金黄的蜥蜴在草丛 灵光一闪。这些细微的事物 时间的米筛漏下的谷嘴。孩子，你看 蚂蚁有它的尊严 在人类的大脚离开之地 又昂起头颅， 千脚虫翻过墙 过了多少年 面前还是墙。春天，大雁去北方 布谷鸟在南方 狐狸在土洞里。 而你始终是我温暖的 应许之地。71一只老鼠在我房间 放下一个窃听器， 它想偷取我 声音的财富 或深藏的机心。在那盆发财树后面 我摘掉那只紧张的耳朵， 我仿佛看见 另一个房间 一个戴耳机的人 顷刻陷入 茫然和困窘。孩子，你的声音 好比阳光， 人人都可享用的财富： 不用老鼠帮忙 不用人们去偷取。 2007/11

曾蒙 · 发表于 2007-11-24 20:43:05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24 20:43:49编辑过]

草树 · 发表于 2007-11-25 00:54:20

不明白曾兄所言，发了长长一组，你的电脑不能显示吗？

诗人 · 发表于 2007-11-27 15:25:11

好象是说你现在怎么才发6个现在呢一组好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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