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周日的午后】

鼓燊

<>【某个周日的午后】</P>
<> ■■ 鼓燊</P>

<> ◇◇◇ 1，</P>
<>一路上，她总怕耽搁时间，小嘴儿不住地催促着。</P>
<>阳光很好，午后的街道陡然窄了，爬满车轮，挂满人腿。刚从屋内带出的一点倦意，立即被外边广阔的亮堂洗得不知所踪。我们沿了浅荫下的人行道疾驶向前，能听到身体内部滋滋作响的勃勃之声，春天了，什么都盎然有力，浑身的枝枝节节都在使劲，春天是生命勃发的时辰。</P>
<>道路婉转向前，风声呼呼的刮耳，已是最高速了，她还在抱怨车子的腿力不济，生怕误了开课的铃声。她的这点谨慎的守时心，让我窃自宽慰。凡事从小处想，大概可以见其大。她年岁尚幼，养成一个好的习惯定将使她受益终生，对此我是深怀感触的。还好，总算我计算精准，没有拂了她的意，看着她一蹦一跳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我顿生恍惚，依稀望见多年前的那个我。</P>
<>少年宫里人影叠涌，老少咸集。他们一入了院门，即刻散开，孩子们都轻盈扑向形状不一的楼梯或走廊，大人们返的返，愿意在外守候的则巡视四周，挪动起步儿，要觅一处寄足容身的所在。不一时，原显空阔的院内，那些个树下廊间，或坐或站或蹲，都是人。</P>
<>我锁好车子，提了事先准备的闲书，顺曲折小径往内踱去，我要避开这弥眼的喧攘景象，去里面碰碰运气，看能否寻到一隅更清净的园地，享受书籍与恬宁的幽趣。</P>


<>◇◇◇ 2，</P>
<>沿着弧度舒缓的幽径往内，居然别有洞天，那些倚街而立的建筑背后，一茎灰白弯道仿佛不经意间，犁出两番光景。小道的西边曲水缠绕，天光如洒，岸侧全站满了红桃绿棕、奇柏挺竹，把春光恣意闹腾；东边却是一溜儿高大厚腴的香樟树，举起千百只青红相杂的掌，遮挡住大半天光，围出一方深静且濛瞑的空间。</P>
<P>我信步往东，钻入光影疏明的林中空地，再一直踱到尽端的围墙根下。我瞥见在接近空地的那角，阳光自上而下，给墙身切出斜斜的一条笔直线纹，分分明明，那线纹清晰而精细得令人心惊。想来昼与夜的交接，也不外乎时间如此娴巧的一割。在树杈与墙棱狭挤的间隙，可以望见外边民居那悠悠然的檐瓦，春风吹绿了爬山虎熊熊的藤叶，竟一路扩张到檐瓦的下缘。的确是春天了。啾啾的鸟鸣不知来自何处，才丢下数声朗脆，片刻间又仿佛远了，捎带着，把我的闲心也揪得又高又空。</P>
<P>于是便读书。找一块平整亮滑的方石借座，架起姿势来，仿佛一个姿势同光的线纹一样，是能够准确切割两种状态的。书是法国女哲学家薇依的《重负与神恩》，一些个断章似的随笔，一些个深邃的思考。但我的精神总在游荡，这儿有太多的斑斓和绿色，无声无息，铺垫出整团冷玉般的静，这超乎寻常的静反使我眼耳忙碌。闲来品闲，我倒丧失了花闲的权力？书页在手中随意翻着，我真切听到时光哗哗流淌的声响；我抬头望天，视线没走多远，即被密密麻麻的枝叶弹了回来，这中间有一秒钟那么长么？我平视前方，一株五角槭正被自香樟们的缺口喷泻而下的阳光，雕抚得晶莹碧翠，纹丝儿不动，好像时光从不曾流逝，将万物凝结了。</P>
<P>静止，还是流动？仿佛停顿，或者循回，空气婉转得如同树间的鸟啼，周遭儿氤氲起一种空旷如野的寂寞，渐次把身内身外的事剔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缭绕的绵绵思绪。难道这便是虚空，象气体一样莫可名状的存在或非存在？薇依在说话了：“不行使自己拥有的全部权力，便是承受虚空。”我刚要表示迷惑，她又说道：“在瞬间承受虚空者，或会得到超自然的食粮，或会栽倒。可怕的风险，但必须冒这风险……”</P>
<P>我似有所悟。说是虚空，其实丰满，这瞬间的聆听使我深信，此刻的虚空比一切盈满更满。不是么？每一寸斑斓皆有出处，每一片绿色皆有依托，墙角根儿的每一张落叶，皆有归宿。它们静止，是因为总在流动；它们停顿，是因为永远循回。四季斗转之间，循环往复运作，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若换个角度，我们早非原来的我们。今年的绿色无非还是去年的绿色，今年的绿色真就是去年的绿色么？</P>
<P>我知道并非每个疑问都有答案，可如果不思考，我们连疑问都没有。可怕的风险，但必须冒一冒这风险。在这个周日的午后，遭遇一场虚空的体验，会把我抛出生活之外么？我得仔细掂量掂量。捧着闲书一册，我感觉这个午后同所有的午后如出一辙，却又那么大相径庭。</P>
<P>也许，我该趁这工夫去四处走走了，把虚空与盈满的食粮慢慢消化。</P>


<P>◇◇◇ 3，</P>
<P>那就四下里走走吧。</P>
<P>踱出香樟们搭建的浓荫，我来到明亮熙暖的阳光下。齐腰的灌木丛闪着星星点点瓷器样的色泽；棕榈直起纳衣百结的杆，临水而居，那些扁长深绿的手掌，总在追寻光线来时的方位；桃花如锦，映红了一溪曲水，年年桃花依旧开，岁岁赏花人不同。</P>
<P>我注意到一派平静却热闹的景象，数百只蜜蜂儿敛声穿梭于粉红的海洋，忙得不能再忙，但似乎极有秩序，各按自个的线路搜罗采集，它们的嘴深深刺进花蕊，几片薄翼停在气流内，张开来，微微振动，维持着一种令人心醉的姿态。</P>
<P>春风里，阳光下，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有一种姿态呢。</P>
<P>忽的想到，我们也在时光的深处，我们也该维持一种姿态。</P>
<P>少年宫东边的侧门外，隐约可见大运河上竟舸的群舟，流去远方。等了这么多年，它等来的只是我隔岸的一席唏嘘。烟花三月的这个午后，关于扬州的印象淡的令我生疑，但思念还是有的，也许可以拜托一河流水，将我多年来的念想都载了去。想起在扬州的那些个求学岁月、少年情怀，不禁惘然。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中间隔着多少距离呢？咫尺、天涯。在时间的构造里，埋藏的诸多偶然与必然，似乎也是繁复却单一的。</P>
<P>不知道当下的远远，会在将来成为何样的女子？</P>
<P>但精钢制成的日晷出现在石桥之畔，阻碍了我的闲思。那古代计时的工具，宛若微合的四指手掌，朝天抓去，它要抓住些什么呢？在其中一截，数字2与3之间，横有一道阴影，看来它也只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某个时刻。我围着日晷转了又转，浮想联翩。中国文字善于象形，这个“晷”字恐怕大有讲究。我且来穿凿附会一次，你看，日、处、口，组成一个晷，时光难道不就是“处”于这当“口”的一个个“日子”连成的？或者，我们能够抓住的现在，不正是“处”在这当“口”的连绵不绝的“日子”？</P>
<P>于是又回头去看那些个勤勉的蜜蜂儿，那些个红花绿叶，那些个舟楫流水，想到正在某个教师里习字的远远，听着清晰传来的朗朗书声，我不禁哑然失笑。一闲一忙，一动一静，皆在人生的大虚空里泊着，泊着也就存在着，而存在总是好的，它总是合理。</P>
<P>至于所谓盈满，当在存在背后的事物间，在每个人的感受里。</P>


<P>◇◇◇ 4，</P>
<P>下课了，她跳着蹦着下楼，这会儿的时间对她来说，不再那么紧张急促了。远远显得悠闲自在。她说：“老爸，咱别急着回家。你看，春天多好啊，你带我随处去逛逛吧……”</P>
<P>好，好，怎么着都成，只要她学会合理使用时间。</P>
<P>那么，还是先从日晷那儿逛起吧，我得给她说道说道……</P>

<P> ■■ 2006，4，1～7。</P>

鼓燊

<>对不起，肯定是谁弄错了。我不是什么80后。我乃70年代生人－－－</P>
<>问好所有阅读此文的朋友！</P>

曾蒙

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