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恋》
一个人喜欢大海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从你小鹿一样奔跑的海滩上,就能领悟
我宁愿这一刻被忽略,默默欣赏
一株忍冬花在没有潜在危险的背景下
迅速开放的全过程
你一会儿爬上礁石
把白朗宁夫人十四行诗句放到浪尖上
一会儿登上搁浅的船
搂着桅杆的刹那,我窥见你的泪光闪动着:
父亲生前赶着马车晃悠在胡茬上的雪粒
很多海鸥朝你指尖的岛屿,落下想象之翅
阳光从你流线型的长发间漏下之后
再抚摸滩石一张张未来的脸
——突然那盏心灯被擦燃
你的忘怀,使大海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也使我频频追随你海阔天空的形体语言
从此跑掉两只
黑煤球一样等待燃烧的眼晴
《记忆中的风帆》
你是我记忆中的风帆么?我有些不敢
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知道你是穿着风暴的
外套回来的,我就应该对树叶一般破碎的你
不会感到惊讶,那躺倒在甲板上的老船长
像一截熟睡的木头,惊涛骇浪之后的瘫软
有一种死一般寂静的美。你
又确实是我记忆中的风帆啊,斑驳不堪
才是你最后的归宿,为了这一天
你的喊声在我的梦中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渔火》
有渔火的水域就有我的亲人
和在他们手指上编织出的一天黑夜
渔火不亮,但足可以吹动
他们礁石般的脸庞,朝有风的地方
倾斜。渔火点点,但足够守候
这塑料纸一样透明作响的心
一种激情促使父亲凑过去,它
便在父亲的黑胡须上留下一粒小黄米
《小渔村》
早些年,岁月的脚穿上小渔村的这只鞋
踏平过很多大风大浪
如今小渔村改成高尔夫球场了
惟有通向大海的小径
——小村留下的一根鞋带儿还在
《你》
你是一个海的细菌携带者。因为
你朗诵的诗句都很咸,笑声如断桨
手势,是一个青衫人凌晨三点晃在渔火里的蟹爪
还有你昂首时有着船头的斑驳
看见潮水般最新一次的激情,正通过
你的眼睛,奔涌在我的脸上
我一时无法说出被重度感染的心情
《海在暮色中侧身的刹那》
你从我的面目上称不出我有几斤愁怅
因为我巳经旧了,旧的像一支再也找不到
水声的桨。与这里的波浪、这里的船
都撒上了时光的灰,有了泥塑的感觉
就在你准备把前半生倒入夜的口袋
扎起来背走,却发现海在暮色中侧身的刹那
把夕阳这颗钮扣嘣落了,可悲的是
它掉到我的手上以后,我不知道该把它
缝补在什么地方
《和鱼最近的一次接触》
鱼,也许我和你在前世就是不错的兄弟
我看见你借助浪的涌力,跳到岸上
在我的面前不停地摆动,你的鲜活
你的腥香、你的鳞光,一齐打动了我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但并不影响我对你的
爱恋。你以选择死亡的方式来看我
这就足够了。我要把你送回大海,我不愿
把这次相逢变成决别
因为我更想看到,由于你的回归
使蔚蓝的海面又增高了一寸
《海风阵阵》
大海,我又一次两手空空来到你的身边
甚至:包裹在果实里一片让人牵挂的炊烟
原谅我的无奈,以及从袖口钻出来的
那年黄昏时分收留的一支迷惘的谣曲
我只想让你的风好好吹吹我
让头发像书一样被一页页翻动。海风
不但从我的耳畔拍醒一些从前的疼痛
还以海燕翱翔的姿势,掠进我
眼晴巳步入中年的空间,布置浓重的蔚蓝
海风啊,远远眺望黑蚂蚁一样的父輩
推滩时发出的原始号子声,再次把我拉近
就在我感觉一陣的轻盈要走到他们中间
才发现,原来披在我肩上的一件
忧郁成疾的衣衫被你吹得无影无踪
《一粒滩石》
一粒滩石,在岸上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把它放在夜的眼睛里
就能磨出一场好雨
如果把它偷放在一张纸底
谁书写,谁就会把一只爰情的脚硌破
《父亲的背》
只有落潮的时候我才去海边
看望我父亲的背:那块黑黢黢的礁石
它和别的礁石也就是说和别的父亲的背
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他留给我的遗产
看那瘦骨嶙峋的背,永远的承载,担负
但是女人还是不满足,男人常常被淹没在
她们的欲望之海
《活着的时候把自己掩埋一次》
七月,我是带着我体内206块骨头
和一些平庸的往事,来到你的海边
这一次,我不想让思绪跟随蔚蓝色的波涛走远
只想仰面躺在沙滩上,用这些古老的沙子
一捧一捧地把自己掩埋,除了鼻孔之外
我是真的走进了坟墓里,尝受着
死亡的感觉,很阴凉,但并不恐惧
我突然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何不
带一些生前的悔恨,步入临终的墓穴,那样
就会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忘记寂寞
正当我沉浸在我设计的茧壳里自虐
一个涨潮的大浪毫不费力就把我彻底暴露出来
《海如是说》
你们一群,蹲下来,低着头,不是在
像一种辽阔的蔚蓝致敬,而是忙于拾好看的
贝壳。面对此情此景,海如是说
你们拿走的是我的孩子们的一件件
小外套,最好,把这些孩子一块拿走
他们就在不远的浪尖上
《再生之地》
火焰丢弃了我,叫人想起
已显得陌生的船与海,或许那里是我的
再生之地。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尽头
有安睡的红松林,自由主义的水鸟
飞出高低不平的沙滩,灰尘、礁石
从叶片转变的夏收,都有一张静默的脸
一只黑海龟带来大洋深处
难以破解的隐秘,让落日的心绪更慎密
天空隐藏巨大的子宫,孕育着哲学的婴儿
使生物的五脏井然有序,我相信
那是一种新的开始。有人来敲我的门了
我不会考虑是故友还是宿敌
《迷路者》
迷路者的最后音乐,来自无形的海
蓝色液体在骨头里私语的时候,一只鲸
不约而来,纪念碑般的白色喷柱
告诉我,每扇铁幕都有它脆弱的目光
我抱着一只狼,试图接近那照耀人类的光芒
水草最初吐出的烟气,让我的呼吸
顿感窒息的美,我不顾鳞片在我身上
留下古墓的综影,只想裸体埋没于
年轻的浪花,与动荡同眠
无意中,我俘虏了另外的一个我
他走路低头,口含无性的黄昏
《身体的记忆》
身体的记忆,不会跟随蒲公英散尽
搁浅的船,是它显形的部分
仅管风暴从额头跌落,海燕飞进了岩石
在白帆上依旧可以找到
灵魂的新鲜脚印,那为信念
所感知的岁月,会在某一个蓝色的早晨
以陌生的面孔回归。忍耐来自北方
活动隐蔽于南疆,在优柔寡断里
我听见体内雨声不断
青楼被月夜唤起,爱情沉没于血海
《开阔地带》
黄昏的沙滩,是我生命的开阔地带
我常常在这里放纵我的感情
还原一个真实的我,包括头发
我痴迷于夕阳的坠落,甚至能听到它
汗毛撞击海面的声音,无限美妙
这一次,随着巨大光晕的消融
走来一位姑娘,音容笑貌
像我逝去多年的女友。她手里也拿着
一把怀旧的红伞。越来越清晰
我激动起来,毫不迟疑,展开了双臂
她竟越过了我,与我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
拥到一起。我慢慢转回头
渔火亮了,不过有些时隐时现
《滩石移动》
影子越黑,阳光越年轻
滩石移动留下的空旷,决定了我的命运
占领是最好的祭祠,全然不知,浪潮
从我皮肤上掉下一群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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