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小说：老面馒头

冯贤峰

　　老面馒头……、老面馒头……，扩音喇叭里传来宛若莺歌燕语的叫卖声，不禁使站在街角屋檐下躲雨的我们，都情不自禁地探出头来循声望去，叫卖声穿过雨雾响在五月初的天空里。天空正下着蒙蒙细雨，这场雨本就不大，按理说我们完全没有躲雨的必要，只是雨下在傍晚时分。
　　五月初、傍晚时分、这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到慵懒的时间段。于是，刚下班的斯文男、刚放学的女高中生们、在街边游荡的失意男（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失意，反正他的目光游离不定）、故作深沉的懵懂青年、刚在雨中嬉闹玩耍过的小孩子们，还有无所事事的我，才有机缘站在同一个屋檐下，才会对一个声音如此痴迷，才会对眼前未知的一切浮想联翩。
　　其中一女高中生说，听声音卖老面馒头的绝对是位美女，她注定有段传奇的爱情故事，不如我们称她为小薇吧。
　　小薇在斜风细雨中叫卖着老面馒头，眼瞅着夜色降临，她竹蓝内的老面馒头还有很多都没卖出去，她有些焦急便加快脚步走在湿滑的路面上，一不留神，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长安街头，忽然一辆失控的马车向她迎面驶来，突然一条伟岸的身影挡在马车的前面掩护住她。小薇抬眼看见一张俊朗的面容，据我所知那是大清朝的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抱住小薇只是沉默，最后在小薇头顶只低低说了句，委屈你了。
　　小薇愣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十三阿哥也没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小薇。
　　忽而十三阿哥对小薇说，你的手很美，它能写出一手好字好文章。
　　小薇说，不会。但是这双手能做出白白地甜丝丝地老面馒头来。
　　十三阿哥对小薇说，你的眉毛很美，它为我紧皱过，也为我舒展过；眼睛也很美，里面总闪现着温暖，让我留恋不已；嘴唇更美，它会说出让我开心的话，会唱好听的歌儿。
　　小薇回答说，这回你还真没说错，这些主观方面因素都能帮我招徕很多顾客。
　　十三阿哥又对小薇说，我还喜欢这儿，温柔善良跳动着的这颗心，让我觉得我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小薇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善良温柔，我还是赚过昧心地钱的。
　　十三阿哥惟有轻声问小薇，你幸福吗？
　　小薇颇显不耐烦的说，客官，你到底买不买馒头啊？别耽误我做生意的时间。
　　……
　　不对，不对。另一位女高中生打断她同学的话说，我想那位卖老面馒头的、声音如此甜美的女孩，应该叫她恩熙吧。她的爱情故事就像是秋天的童话，虽然现在是春末夏初。哪有向你说的那种表白的，恩熙说的话是富有哲理的蕴涵诗意的。譬如，卖完老面馒头的恩熙会对她的爱人说，我要当一棵树，因为树一旦种在这个地方，以后它都会永远在那里不会换地方，这样子我就不会再跟我的爱人分开了。好像还是不太贴切哦？哎呀！她为什么会是卖老面馒头的呢？
　　这位女高中生扶扶眼镜架，望着绵绵春雨开始感叹。
　　斯文男斜睨两位女高中生一眼嗤之以鼻的说，小丫头们知道什么啊，简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还玩穿越，还韩剧来着，我可要告诉你们，在现实的生活中，卖老面馒头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的肯定是位正在奋斗中的女大学生，你们也不关注一下实事，没看过类似的新闻报道吗？
　　据日报社消息，由网友提供，近来活跃在街头巷尾的老面馒头女，确系某知名高校女硕士生。本报记者专程前往采访，但卖老面馒头的女硕士谢绝访问。从各方面得到的情报证实，该女硕士生，找工作屡屡受挫，于是乎，立志创业，从小事做起，从卖老面馒头做起，让传统的老面馒头又回归到平常百姓的餐桌上，据说还注入新鲜的元素，绿色食品环保又节能，带动传统产业的发展，其精神真是可歌可泣，真的很给力。当然，又会让社会各界反思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传统产业没落的问题、食品安全的问题、生态环境的问题，总之是问题多多啊。强烈呼吁，各媒体、各企事业单位，高度重视大学生就业、再就业、创业、再创业的问题，共创和谐社会。本报记者为支持该硕士生事业，决定自掏腰包请在场的诸位吃老面馒头。本报记者前方报道，持续跟踪报道。
　　斯文男想着是不是还有补充报道，关于女硕士出生贫寒创业维艰，感人肺腑的事迹呢？
　　切！两女高生中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说道。
　　老面馒头……、老面馒头……，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
　　斯文男侧耳倾听的同时，抬起手拍死一只刚嗅到春天尾声气息，准备在夏天大肆挥霍的苍蝇。斯文男拎起苍蝇的一条腿，擎在眼前细看，发觉这只苍蝇还比较干净，没弄脏他的手，他用中指掐着大拇指，轻轻一弹将苍蝇弹出他的视野，致使死苍蝇在雨雾中化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方才自由落地。由此斯文男得出结论，老面馒头的吆喝声，必定是原创。
　　是山寨的，是在网上下载的，网上有关这类音频多的是。失意男在说话，失意男的目光茫茫然，望着雨、望着周遭的事物。失意男说，别被声音给蒙蔽，容易造成假象。这生活太多虚伪，我还没来得及去怀疑，就已经上当受骗。见鬼去吧爱情，哥现在很受伤。我怀疑那老面馒头用过面粉增白剂。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两女高中生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起哄道。
　　失意男转眼望着两女高中生，两女高中生嬉笑着钻进雨雾里，周围灰蒙蒙地。
　　老面馒头……、老面馒头……，终于叫卖声在耳畔响起，还伴奏着摩托车发动机的声响。既而，眼前出现一辆三轮摩托车，三轮摩托车行驶得很慢，因为它随时会停、会转弯，这取决于买馒头的顾客。就比如刚才，它停在我们旁边的一家商铺跟前，使我们得以窥见这悦耳的声音背后的人其实也很悦目。
　　听到有人招呼，本来直行的她很老练的在马路一侧来了个小转弯，很熟练的轻催油门，恰到好处的停在那家商铺门前的马路边沿。骑在三轮摩托车上的她，穿着一身前开风的透明时尚雨衣，扩音喇叭正悬挂在她的脖颈上，很醒目的是她漂染过的栗色和酒红色头相间的头发。确实是一张很俊美的脸，笼罩在雨雾里的五官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当店主举着买馒头的钱向她走过来时，她转过身一手掀起防雨膜下泡沫保温箱上的盖子，另外一只裹着塑料袋的手，动作很敏捷的取出所需如数的老面馒头，又很迅速的装进反套在手上的小塑料袋内，馒头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雨还没来得及落在馒头上，她已经把包装好的产品递给她的顾客，空着的手接过钱放进斜挎在腰间的小包里，又从包内找出零钱来。
　　很专业！斯文男赞叹道，毫无疑问，她卖的馒头真的很白。她怎么会去卖馒头呢？可惜！
　　斯文男望着雨蒙蒙地天空，嘀咕道，他妈的，什么时候能申请到经济适用房啊，还等着房子娶媳妇呢，上下班也用不着赶过来赶过去的，这该死的天气。
　　咔嚓、咔嚓、咔嚓……，懵懂青年拿起手机来个五连拍，嘴里还说道，上传到我的微博里去，史上最美老面馒头女，再进行一番炒作，老面馒头必定畅销，还会让我微博的点击率节节攀升，多抓拍几张，想出名靠的就是炒作。
　　切！斯文男模仿两女高生中的语气，将她们回敬给他的表情符号，奉送给懵懂青年，顿时感觉身心轻松些许。
　　小孩子们忽然叫喊着要吃老面馒头，这讯息很快被她捕捉到，她便朝我们这边行驶过来。
　　本以为斯文男、失意男、懵懂青年会等着她来到近前，寻访关于她的故事。可她的人未到，他们就已散去。或许，他们关注的并不是她的故事，而是想着怎样打发那日傍晚的时光。或许，在场的每个人都有故事，只是谁都不愿意让别人走进自己的故事里。无所事事的我无话可说也跟着作鸟兽散。
　　老面馒头……、老面馒头……，暮色苍茫悦耳的声音又在街角回响，斯文男猛然觉得这声音没先前那般动听。
　　谁知道呢？反正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