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蚀爱（第一部）

北方夫子

　第一部
　　
　　一.
　　
　　暮云和陈力是我知青时的同学，他们是77年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届的插队的知青。
　　与他们熟悉、是我们一起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的日子，这一届知青在农村实际没有呆上一百天就陆陆续续回城了，大部分到工厂做了工人；暮云是比较优秀的知青，他上面有三个姐姐，暮云在这个家是唯一的男孩子，却没有一点的娇气，从小学到中学家里的体力活都是暮云帮助母亲做，在学校里暮云是品学兼优的学生。陈力的家有四个男孩子，没有女孩子，陈力是老大，家里的活都是陈力做，陈力的母亲在建筑工地做钢筋工，陈力下面有三个弟弟。
　　记得他们刚刚到的时候就赶上公社拦海造田，老知青在生产队投入秋收，早晨四点到晚上九点人困马乏到了极点，知青们一个个吃完饭简单洗漱后挨着枕头就进入梦中，懵懵懂懂中又被生产队上工的哨子惊醒。这些新来乍到的知青正好各个生产队不喜欢要的，他们也经不起秋收这技术和体力的磨砺，每天早晨八九点钟才起来，家里带来的食品吃完了，青年点的玉米粥和咸菜他们吃不下，整天在青年点的后院抱着吉他和提琴唱歌喝酒，大队看到这些也没有好的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由创业队长带领参加公社的（现在的黑岛村）拦海造田会战。也就是1949年国民党宋美龄号沉船的地方。几千年来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浅海滩涂，空旷寂寥，常年栖栖着鸥鸟和春去冬来的候鸟、一望无际的是绿了又黄枯了又绿的芦苇、金黄或红色的变幻无常的碱蓬草、滩涂爬行着红色的聚居蟹和潜伏着亿万只泥螺蛤蚌，是几千名知青开发了那里，用血的灵魂和肉体奉献赋予了它新的内涵、今天才有了万亩良田。
　　暮云和陈立去了五六天的时间、暮云就打道回府，原来他身体不服那里的水土，身体处处是红肿的水泡，奇痒难忍，细嫩的肌肤上一个个鸡蛋大的水泡玲珑剔透、被衣服磨破滴着血迹疼痛揪心，我也经历过这些、所以深有体会的。我因为在学校回来的晚，有时候就没有吃的，经常是连剩的锅巴也没有了，我独自一人在餐厅灰暗的灯光下复习，蚊虫的叮咬和黄泥地的潮湿不断袭来，肚子咕咕的叫，或许是一种悲哀和疼痛绝望里的赌注支撑着我。夜晚只有蝉和水塘里的牛蛙无聊的嘶鸣、青年队一片死寂；我在学习，间歇中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亦有一些憧憬，听到静静地的脚步声、暮云来到餐厅，看我在学习没有打扰，会意的笑一笑又折了回去又回来，腼腆的从纸袋里拿出芳香的饼干给我，我笑一笑示意不要，（我知道这是暮云从嘴里省下来的）肚子已饥饿的咕咕叫了，眼睛因为没有血糖看不清书里的字迹。他知道我没有吃上饭，到厨房拿了一个饭碗、用开水把饼干冲泡成糊状的满满的一碗递给我，盛情难却我只有吃了。真是感激这一碗饼干啊，要不我这一个晚上会饿的不知道什么窘状、觉肯定是睡不好的了。他看着我吃完，与我说着话…
　　暮云说他毕业的母校来信了，召回在校学习前50名的同学集中复习，他在犹豫着，我听完他的话，话里面有征求意见和需要一些帮助，暮云又不好意思说；暮云心里是想回去的，他的父母也带信让孩子回去，只是暮云很要强的心里，加之皮肤感染的厉害疼痛难捱、夜里是睡不好觉的，又不能参加生产队的秋收，想回去又怕大队不给假、进退两难啊！我知道这些，我也是想回去的，但是我是公社的中学老师、又是毕业班的班主任，与我教的学生要一起高考的。我的学校也来两次信，给了我回去集中复习的机会，但是我脱离不开，现在想起就后悔，当时我是老师，这个职业在农村没一个人都想获得，另外我担心高考的结果，我是否会鸡飞蛋打的，我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啊，可能是患得患失。我知道暮云此时的苦恼，我鼓励他回去，重要的是自己的幻想的一个美好的未来。
　　暮云又因为身体不适需要回去治疗，这是很好的藉口和机遇啊！我在大队帮助说服大队书记准假，在等待的几天里，暮云帮助我复习数学，我帮助王云的是语文和化学；我这个理科不好的人偏偏是化学课学习的好，元素符号倒背如流，化合价、分子式和化学计算公式记得很牢，这得益于我中学的学习，这个时候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和学习的不易、知道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古语。那个时候我的心其实很苦的，一种煎熬和不舍，我内心是多么也想回去啊，在母校可以受到系统的复习和学习，但我不能够啊！一种违心和无助的韬奋，支撑着即将破碎的肢体和沦落的灵魂。暮云回去了，带着一种希望，而我呢？不知道前途在哪里、路在何方？暮云在高考的前五天按时返回，陈力也回去参加了复习，还有十几个知青同学…都陆续回来准备参加高考。
　　记得一个飘雪的日子，我们在公社的中学参加了第一次恢复高考的考试，我在我的中篇纪实散文里有细致的描写，这里简述。在等待的日子是很焦虑的，暮云在青年青年队里，没有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他知道自己的成绩，我很羡慕这个小弟弟的聪慧，即喜欢又嫉妒的心里看着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一个人，现在说话暮云在知青里面是顶级的帅哥，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当时穿着草绿色军装，那个时候时兴劳动布裤子改制成牛仔裤，与现在的不同，暮云京剧唱的很好，在学校演过话剧，在中学的时候国家专业团体挑选过、因为没有社会关系，加上他不喜欢艺术成为自己的职业。
　　暮云的相貌与孙道临很接近，白皙的脸，鼻梁挺直，眼睛圆有神、有一种忧郁和伤感的样子，红润性感的嘴有棱有角，牙齿整齐洁白，黑发自然弯曲着，女知青很喜欢他，他的衣服和需要洗的被褥都是女知青偷偷的洗了，她们都在向他暗示着，又知道他即将上大学，未来如何谁也不能定夺？但女知青喜欢为他这么做。
　　高考结果、暮云以县知青第一名的成绩被上海一所医科大学录取，因为暮云的物理和化学是满分；陈力被天津财经学院录取，卢晓上了鲁美、萧崱上了冶金矿业学院，我？没有名落孙山、被省城一所师范学院录取（我们知青在农村做过老师的知青大部分录取在师范类大学），临走的时候，我们在青年点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地瓜酒、土豆炖猪肉，大米和高粱米的饭，我们都喝醉了，为了什么呢？我们即将走进到梦牵魂绕的大学课堂？还是要重新做一个学生？还是为我们短暂的友谊和分离？那个时候没有明确的目标。可能是为了一种久久就预谋好的逃离或为之付出和挣扎？我将在省内、暮云将在上海陈力和其它十几个知青在滨城、我们将完成四年的学习，幸福中亦有前途未卜啊……这就是我与暮云、陈力、卢晓、萧崱在知青时的初始，时间是1978年的春天和夏天。
　　
　　二.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第二次见面是在1995年春天的一个下午，一个戏剧性的场面。我与媳妇到附近一家房地产公司咨询，大厅里一个漂亮的小姐接待了我们，大厅里展示着开发的楼盘，很漂亮的楼盘，有理念和前瞻的设计；在具体合同条款以及价格的优惠让利方面，需要总经理表态，这也是程序吧，我与售楼小姐调侃着…
　　从玻璃隔断里面房间走出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西服革履，从背面看真是一表人才，近距离一看美中不足的是那张脸，受过伤是火烧留下的痕迹，模糊中知道那是一张曾经漂亮忧郁的脸，我越看越惊讶，这是他？感觉他的眼睛也惊讶了，我们互相认出了对方，“刘涛、你是刘涛！”“你是暮云…暮云？是你小子？是！”他喊着我、我喊着他，我们互相拥抱起来，这姗姗来迟的拥抱相隔了十五年，我媳妇也很激动，漂亮的小姐看着她的总经理与我的关系、瞬息也热情起来，热腾腾的咖啡和茶端了上来；这中断了十五年的音讯和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
　　暮云大学毕业留校做助教，关于大学四年暮云没有时间谈情说爱（这是真的、我们那个年代感觉学习的时间不够用，上午紧张的文化课、下午在学校图书馆查询资料准备着论文和写一些习作随笔）暮云辅导的班级有一个女生，人长得也漂亮，成绩和人一样、堪称校花，名字叫黄莺，在老师和学生的真真假假撮合下、歪打正着由师生关系就成了恋人、他们真是才子佳人的一对。
　　后来暮云到新西兰一所大学做一年的学习交流，黄莺是陪读，后来他们在新西兰举行了婚礼，一系列的绿卡、房子、他们的爱有了结晶、女儿是1985年出生的取名芸影，他们两个的字各取谐音。他们两个在同一所大学工作，暮云在实验室，黄莺给一个英籍教授艾特做助手，生活有序平静，有了女儿以后，王云比平时多了欢乐，脸上白嫩细腻身体也丰腴起来，前胸缀着乳房走起路来颤巍巍的、经常引得一些学生和年轻男老师的青睐注目。黄莺每天下班早早的回来，及时到随教授到外地讲学、也是完了就早早的回家。三十五六十的暮云开始发福了，在医学研究方面有了一个又一个突破、新课题也有了的假说拓展。
　　黄莺在孩子不到一岁的时候、因为导师一个新课题的教学缘故、由艾特推荐去了另一所大学做了教授（黄莺在做教授助理的两年时间完成了硕士学习），黄莺很感谢她的导师的推荐和帮助。那个英籍导师艾特是个近六十多岁的鳏夫，他的爱人在五年前死于癌症，他的三个孩子在英国，只有假日里到新西兰看望父亲、平时艾特在新西兰的家里只有一个五十多的墨西哥藉的保姆和一条叫莱西的牧羊犬生活在宽大的别墅里。艾特喜欢到湖泊钓鱼、也很喜欢吃中国的饭菜，有时候黄莺做饺子带一些给艾特，艾特喜庆的张着大口吃（不太了解欧美人如何理解中国饭菜的好，或者是出于一种礼貌和好奇吧），并且也学着中国人用筷子，暮云则教艾特说中国的俗语“饺子就酒、越就越有。”艾特问复述着““酒就饺子、越痴…越友”，是神马意思？”王云说是“幸福”的意思；艾特幸福的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地说“OK、OK，饺子OK。”艾特与暮云一家结下了友谊，暮云的女儿呀呀学语，也叫着这个长着大胡子蓝眼睛的艾特“爷爷…爷爷……”艾特用满脸胡须抚摸着芸影细嫩的脸蛋、芸影躲避着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北方夫子

三
　　
　　暮云在学校负责研究生的试验工作，一次意外酒精灯燃烧破裂引起的火灾，暮云为保护助手自己的手和脸部严重烧伤，尤其脸部的眼睛和鼻子，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模样。在治疗一段时期稳定后，暮云由艾特介绍、来到美国进行面部整容，黄莺与孩子留在新西兰的家里。
　　王云的治疗恢复很慢，需要割下自己大腿上的皮肤移植到脸部，每一次都是疼痛难忍。护理暮云的是一个日本留学生百合，周到细心，只要王云用眼睛示意，百合就知道王云要做什么，尤其王云第一次脸部和身体被纱布包裹着，不能下床方便的时候，是这个日本姑娘照顾暮云起居的，所以暮云从内心感激这个有着东方女性柔美善良的日本女孩。等到面部最后一次手术后，打开纱布的暮云、脸基本恢复了原来的轮廓，但是烧伤留下的痕迹还是不能彻底根除，尤其皮肤的色泽逝去了白皙和柔润，只有那双眼睛还是流盼依旧，更增添了忧伤和孤寂、又增添了一种磨砺后的男人不可多得粗犷和魅力。
　　暮云第一次看着百合的样子，想着身体不能自理时百合超出友谊的难能可贵的帮助，暮云心扑扑的急跳、脸上溢出汗水、百合看见眼前这个中国的男人，俊朗的外貌和特有的气质不因面貌的意外刻蚀而逊色，百合掩饰着一种暗恋和心悸…曾经没有丝毫欲望和真挚的呵护，而今天令百合想起来那些日日夜夜…也害羞的低着头……一头秀发飘逸着百合长的小鸟依人的样子，浅浅的酒窝、白皙的脸、眼睛不大、细弯的眉毛、灵秀的眼眸、纤细的腰身，这一年百合二十一岁、暮云三十六岁。他们彼此产生了爱慕，暮云是出于感激而慢慢的演变成爱慕，百合喜欢暮云的成熟和中国男人粗犷里蕴含的细腻。
　　对于中国，百合从奶奶的口中知道一些，百合的奶奶纪子与中国曾经有过一段不解之缘，百合喜欢暮云的更是从奶奶的回忆里知道中国男人对于女人的礼貌和珍重。奶奶纪子在中国的那一段经历对百合的情感历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象。
　　
　　暮云矛盾的心理总是在躲避着百合，百合感觉到暮云是结婚的男人，但是彼此眷恋又不能释解的突破的纠结总是缠绕着百合和暮云，或许是他们心理有一道防线和无形的锁链吧。
　　暮云的治疗结束，归期不远，百合的留学也要结束，他们利用这个空隙到了美国的海滨城市加利福尼亚做短期的休息，在这里相敬如宾，在清晰的日光里、海滩上，一会百合赤着脚在沙滩上嬉戏着海浪，一会挽着暮云的胳膊沉静地走着，他们都在想着但没有言语穿透的彼此的心怡，百合忧伤的眸子在渴望暮云、快划破这情感的阴霾，占有自己喜欢的女人是多么幸福和惬意的，她想营造一种氛围但传统和女性的羞涩使百合愧于出口，暮云想着黄莺和芸影那张熟悉的脸和眸子……
　　科提兹海滩是迷人的，这个季节是情人的季节。微微从南墨西哥吹拂来的太平洋风缓慢的节奏，夜晚悬空的月亮很暧昧的样子。在深夜的寂静中….突然就是闪电雷鸣，棕榈树和野芭蕉不在摇曳，一种跳跃的云纹划破天际，百合在床上惊悸起来蜷缩着身体瑟瑟抖动，似乎有一种无助和肢体的痉挛，决绝中的百合呼喊搅动了暮云，暮云瞬息从套间窜出把百合拥抱起来、抚摸着百合还在惧怕抖动的身体，百合慢慢的平缓下来，看着暮云眼眸流露的爱意，百合闭上眼睛等待着幸福的到来….在暴风雨的夜晚、雷和闪电为媒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和肉欲，
　　他们有了性接触，成为了一对恋人，暮云阡陌幽雅，百合恬静可人，他们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刻。
　　
　　暮云依依不舍的回来了，心里有了另一个爱在牵绊着他，也经常在反思自己的出轨和行为。
　　黄莺自从暮云到了美国治疗的半年时间里，孩子、工作和情感到了极点，尤其是黄莺的脾气、从小家境富裕养成的自尊、有一些桀骜和大小姐的乖僻；在暮云离开新西兰这段时间全部表现出。她不能到美国护理暮云，对于暮云面部的变化心里接受不了，完全不是当年黄莺追求的那个大学助教的翩翩优雅的男子，那时的暮云是那么优秀，系里多少女孩子在暗恋和追求他，黄莺绞尽脑汁击败一个个竞争的女孩子把暮云抢到手。
　　现在他的白马王子毁了容貌，加之她所在的学校众多的男孩子投来爱慕的眼神，黄莺在西方世界的耳闻目染，慢慢的习惯了、也接受了西方的思想和爱情价值观，没有海枯石烂的爱、只有沧海桑田的变幻。
　　在暮云在美国康复的日子里、寂寞和越来越多的诱惑、黄莺经常与她辅导的学生出入一些酒吧和俱乐部，艾特看到这些以导师和前辈曾经规劝过黄莺，黄莺只是一笑了之；有时候与艾特喝酒、用暧昧的眼神看着艾特，艾特喜欢黄莺和暮云，似他们为孩子，黄莺的女儿芸影与艾特的关系似亲孙女一样，总是抱着艾特的头，抓着艾特的长胡须，艾特自己的孩子们很开放的，到了圣诞节从英国来到新西兰这个岛上玩够了尽兴了就回去了，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关注过艾特。
　　对于黄莺对于艾特、孩子们也暗示父亲与黄莺的交往，艾特在暮云这里似乎享受了天伦之乐，每当想憧憬着与黄莺的温情、总有一种忏悔罪恶的感觉，对于黄莺酒后的暧昧眼神只有抵达心里埋藏。
　　暮云的回来，艾特刻意在他的别墅举行了酒会欢迎暮云，营造着一种过度的范围，可能是艾特对于心灵或许对于黄莺心灵出轨的一种弥补？而黄莺、还是不能从心里上接受现在模样的暮云，从暮云出事一年多、他们没有做过爱，没有了昔日干柴烈火的炽热和吸引，在艾特家里的舞会上，黄莺穿着白色的绸缎紧身上衣，拖地涟漪的米色裙子与她的学生在尽情拥搂中绵绵的舞着，而与暮云倒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2011－6－14（第一部初稿）
　　＊中篇小说：蚀爱（共三部…待续中）
　　
　　

我是虔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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