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里的春天

杨克

生活在被钢筋水泥所包裹的偌大城市当中，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工作，除了看见层层矗立的高楼还有被修剪得有些虚假的花草，实在是找寻不到人和自然相联系的痕迹。更不要说去感受所谓春的气息。

   偶尔离开自己所生存的城市，走到城郊去，乡村去，也是能惊喜地发现南国即使在冬日仍特有的盎然绿意。正因这从夏至冬不间断的绿，反而也阻碍了我去捕捉春在何处。用眼睛用感觉都无法触摸到春天的脚步了，只能从文字中去试着搜寻些来。春天是一年中的第一个季节，《皇帝内经》中谓之“天地俱生，万物以荣”。从汉乐府古辞《长歌行》“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到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自古文人墨客著诗词无数，尽述春之美好。形容春天的农谚和成语之多，在汉语里大约也算词汇之最了。春天承载了人们太多的美好与希望，人一生当中最好的时光被称之为“青春年华”。春季不仅植物萌芽蓬勃，经过了冬日蛰伏的动物也在交尾繁殖。或许正因为春是旺盛生命力的展现。古人将少女对异性朦胧好感和向往的情思，喻为“春心”、“怀春”。凡“沾”了春的，坏事也变好词：不是长久夫妻，也算春风一度。据说美国诗人庞德对汉语里暗掖着的意象非常着迷，他曾如此拆解“春”字：太阳躲进茂生的草叶下，世界清凉朗润起来。

    我们把庆祝新年的节日称之为春节，可见中国几千年农业文化的厚重，春天意味着播种耕地，意味着对新一年收获的期待，更意味着一切新生命的开始。由此可见，中国人是多么的务实啊！我们不像西方，以宗教的教义去命名新年伊始。我们只是明白奉天承运，依照自然的规律春耕秋收、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其实现实中的春天并没有汉语中的如此美好，在北方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过完春节暖气停掉到天气完全变暖的一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深冬季节，尽管外面气温很低，但是回到自己有供暖的小窝却也是能感觉到温暖如春的。反而是真正到了春天之后，春寒料峭在室内也要呵气成冰，仿佛给予春天的时间才一个星期，稍暖些后却又要受扰人的风沙所侵袭了。南方的寒冬绿意盎然，一直坚持到初春，植物新生的嫩芽，用尽全身的气力将枝头的老叶顶掉。故而只见苍翠之叶遍落满地，春天却有几分萧瑟之感。更恼人的是潮湿，“当春乃发生”的无声细雨，使墙壁出水，天花板变黑，将每个人的心都浸入冰凉的雨丝中。盼不到一丝明媚的阳光来扫却心头发霉的郁闷。

    而这20年间，寻春却也枉然。每当年关将至，漫天铺地的报纸电视网络中嗅不到闹腾的春意，反倒是充斥着归家潮的拥挤。“春运”恐怕是几千年来汉语里唯一有“春”却让人有些纠结的词了。由此也知春节为此唯大。没有理由，你是中国人春节你就要回家！每个人内心很坚定：回家！回家！再艰难也回，再大的雨雪也要回，那叫一票难求难于上青天啊！你可以说出一千个道理，劝说国人他日分散返乡，不要挤进数十亿人次大迁徙中。可你能让伊斯兰朝圣者不去麦加吗？家就是中国人心中的麦加。

    特别是那些农民工兄弟，一年到头拼死拼活，可到头来还得继续拼死拼活买一张票挤上那开往春天的列车，谁说中国人素质不高？去年在上海，王安忆说起世博排长队，盛赞国人文明超老外，要是在西方，如此漫漫等待，百姓早就吵翻天了。而数以亿计的人寒夜冒冷排队苦等车票，拿到的仿若中了彩票般欣喜若狂，失落者次日锲而不舍重头再来。世界上到哪里找如此忍耐如此顺受如此伟大的人民！

    中国办好了奥运，办好了亚运，亦将会办好大运。什么时候把春运办好了，那就真牛了！舒服顺畅的春运，安安稳稳地回家过年，对13亿民众而言，那才是真正美好的春天啊！
      （深圳特区报  特约用稿）

和慧平

问好杨克兄，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