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艺术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9085|回复: 2

世子:《戈漠也不再有了》19 寂寞是一只乌鸦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12-24 12:0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我是虔谦 于 2010-12-31 14:32 编辑

长篇小说:《戈漠也不再有了》节选

04 寂寞的鞋子

夜末,人们的余梦还没来得及晾干,村庄已拉响阵阵叫卖声,都咿呼咿哈起来。声音传至戈漠,变成阵阵淡云明风送过来。白天重返,黑夜无处可逃只好就地消散。第一轮叫卖刚过去,床头大大小小的鞋子开始忙动起来。日子开始了,该干啥的干啥去。

  你背上那挎包,包里还有十几双旧了翻新的鞋子,亟待出手。你没有挨家挨户去叫卖,没有叫卖声。你只是游走在路上,没有方向,似乎也没对象,有点日子谋生的热心,也有点糊里糊涂,仿佛这也是干这一行特有的日子仪式。

  赶早的都是一些干活的人,干活的人早上都想抢在日子前头做点什么。到处都是碌碌忙忙的鞋子,有踢在牛马肚子上的鞋子,有砸在不肯干活的孩子身上的鞋子,有踏在脚踏板上转圈的鞋子,有只管往前冲刺不管自身死活的鞋子。应该还有损破需要疗伤的鞋子,只是你看不见。

  干啥的?到底有双鞋子注意起你。那年那月那村庄,出现一位戴宽边厚镜的也算是件鲜事儿。补鞋的,也卖鞋。一块八毛八一双,还不够半斤瘦肉钱,穿个三年五载没问题。你正说着,问话人没了人影。好在脚下有路,有条青石街,有这磨鞋的青石板,你对自个谋生之道也不至于太失意,或是失意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石青板踏出去的路似乎都与土地连接。你顺着庄子延伸出的路试探着走下去,结果不是通向田地就是通向大山或荒凉。这儿还是个封闭在土地上的村庄。枯藤古树,灰一色的瓦房、篱墙,土一般的衣着,土一般的是弄人的脸面。你又返了回来,游走在石青板上。坚硬的石头,啪嗒啪嗒,木屐敲石的声音。

  光影交错的路面,一老一小的身影。穿过时间的暗巷跟上去,拉紧他的衣襟。街面出奇安静,听见什么在打鼾,晃来晃去都是影子,什么力量在潜伏,挨近。挽袖抹去流个不停的鼻涕,可以想些别的事,可以忧心今晚的功课、先生的教鞭,可以怀疑小人书中妹妹与哥哥不伦的爱情;不要乱看,不要去听,不要过问,不要去惹周围那些的黑暗。啪嗒啪嗒,仿佛是你父亲大脚板的回音。

  日日有太阳,有云彩,有凉风,有饥饿,有压力……天蓝地阔,还存在希望。一双双厚皮黑脸的赤脚在你眼皮底下不时的踩过,或许希望不会只停留在高高的原野上。

  打赤脚的都是一些妇人,都上了好些年纪。大地拓宽了她们赤裸的脚板,变得比砖头还粗大。拱着日常家什踩在棱光闪亮的沙石、布满仙人掌的草地,个个都是那般一歪一斜扭捏不安。那分曲折小心,大地都在寒心颤抖。粗皮后唇的妇女们还蓦的回头,朝你咧嘴微笑,市场先生在向鞋匠书生招手了:来,这儿遍地都是市场。

  那间你像是突然醒悟。困在木箱子里的十几双翻新的旧鞋再也憋不住了,噼里啪啦响起来,它们都急需寻找新的主人,好继续上路,渴望土地的触摸。

  你扬起那双戴着厚厚轮胎皮的木屐,它就像鹅头一样直追过去,挡住一双赤脚的去向。你甚至想把架在脸上的宽边厚镜脱下来甩抛掉。这玩意当不了买卖人的招牌,反而成为一种负担。

  买鞋吗?女装鞋,七八成新。好看又耐用。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对漆黑的眼睛盯着你,失神呆滞或你感觉如此。你一惊不小,闻到一股老女人的酸菜味。

  这位嫂子,鞋子跟男人有关系?

  鞋子穿着穿着就不见了。

  对方仍然目光呆滞的看着你,似乎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这是一个寡妇,或被男人抛弃的女人。你追上另一双赤脚,转来转去,抬头低头都鼓吹你的行当。都咿咿呀呀着不知所云,答非所问。

  市场需要煽风点火,风风火火,才能燃烧热情。你召集在青石板上蹭脚跳来跳去,拿着长尾草互相追打的小孩,一毛二两的给付,教给他们南方的歌谣。在一个炎热的下午,长尾草就在青石台阶上分成男女两排,招摇起来:

  三姨骑牛,牛角空,刮起风,风生水土,土出五谷,五谷养身,身子要走路,磨破了脚,脚告主人没鞋穿,穿了个喇叭裤,磨磨蹭蹭来骂街:喂喂喂,鞋匠都死哪儿去了?!

  耶耶耶,在这里,好你一个三八!

  走家闲话的妇女们二五搭路,都集拢了过来。啃着土地产出的瓜子,咧着嘴,嘻嘻嘻,笑得是个点头哈腰。你甩一甩手,长尾草就围成一个圈,歌谣转了调变得更热情宏亮。

  人们围着你,你围住从戈漠拖来的仙人掌,转来转去,鞋子拍打鞋子,脚下那双戴着厚厚轮胎皮的木屐扬了起来,它要雄赳赳的跨过足有五米长、长着长刺的仙人掌堆。你吆声喝气:看好了,嫂子娘子们,共和国最抗刺的鞋子,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已经直线好像也很俏遥的跨过去了。这回鞋子拍打着手,一样的吆声喝气:三八只卖一八啦,捡个便宜又实在,三个月内保修,修不好摔在我裤裆里屁股上都可以,原价回收!

  妇人们咧着嘴,呦呦呦,笑得是个点头哈腰。

  转了一会,脚底传来刺疼感,鞋匠书生不好走路,便坐了下来,继续吆声喝气,吆得汗水淋漓,懵头懵脑。“哥就这点货,卖完就下课。”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姑娘背着一箩筐苇草,站在老大远处望着你扭曲的身影在斜阳下晃来晃去。还没出手一双鞋。

  哈哈,靓妹鞋。过来瞧一瞧,哥卖的是漂亮,漂亮。你感觉自己的声音疲倦无力,停止了吆喝。那个小姑娘的人影也不见了。你收拾行当,蹭着脚回小木屋拔刺去。

  社会都文明了,文明社会的人都要穿鞋子的。第二天你继续鼓吹鞋匠的买卖。

  妇人们仍然听着,咧着,笑着。她们屁股块块圆圆,身腰板板条条,岁月拓宽起了皮茧的大脚板那般踏踏稳稳,走路下地一样的踏在沙石土上,走过布满荆刺的草地,一歪一斜都扭得那个潇洒自然。泡在雨天屎便浸过的泥水沟,脚缝发了炎腐烂又起了皮茧,照样稳稳当当行走在土地上。你再也感觉不到大地的寒心颤抖。

  文明走到今天,不穿鞋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躺着睡觉的人,一类是永远躺下去等着别人给她穿鞋的人。你吆出教授唬学生的口气,在有点闹热的青石街上鼓吹。说的有点刻度,但还不想把它变成一种诅咒。因为两个庄子不久前才开过一场架,末庄刚死了两个人。

  青石街沿路都是一些小摊位,买酒、肉、豆腐、菜的……各行各业的买卖小贩。中间有一个圈出的小集场,中间长了一棵枝叶将要覆盖半个庄子的榕树。庄人都爱在这纳凉、娱乐,青丁们正在回谈上次的架事,谁谁的英雄勇敢。听了那话,大家哗声向你,怒目以视。

  一位卖菠菜的农妇头上戴一朵白花,恰恰就是死者中的一位母亲。她突然停下手上的买卖,盯住你,你也看住她。你的手开始慢慢轻轻摸索着收拾家当——准备溜人。她的手也开始慢慢轻轻的动起来。猛然,你抓起工具箱只管往前冲去。后面追来一堆腐烂的菜叶。

  之后你遗忘了此事,但它还是以一定故事形态延续着。有一次,经过一户人家柴木堆扎而成的篱墙,空中泼来一滩黄水。你感觉自己掉进河里,赶紧一阵挣扎。闻一闻,有一股浓刺的咸鱼味,这是上了四十岁女人的尿骚水。你一口气溜到庄子的古井边,洗了八桶水冲不掉那股尿骚味,以致多少天后,你看见四十岁以上的女人摇屁走来,一股陈年尿骚味总是扑面而过  身子曲扭着哆啰。

注:这是长篇小说《戈漠也不再有了》中的一章;作者为八0后作家,虔谦转自世子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ba7a4c0100g8q3.html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9 14:36:01 | 显示全部楼层
从世子新浪博客中读到,他自认是王小波的门徒。稍后我或许再转一章。 基本上他是不允许转载的,这两章曾经征求过他的许可。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1 14:3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我是虔谦 于 2010-12-31 14:33 编辑

长篇小说:《戈漠也不再有了》节选

19 寂寞是一只乌鸦


院子里响起嘭嘭的枪声,庄长支着猎枪,瞄着眼睛对小池塘豆大的金鱼猛烈射击鬼魂。因因她妈哭求拉胡琴的人立马设坛抓鬼。拉胡琴的人无意答应他的哀求。他告诉她每个人体藏有很多时空的秘密。当她的魂体倍受刺激,激发长期堆积起来的黑邪势力,心尘便会时不时逸入异灵空间。家佳搬出去住,她自然会好起来。

她妈就显得犹豫踟躇,这时候纵是家人纳家佳回去,她也无意返家。她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别人说什么只是听着,然后就是嗯,哦,是这样,知道了。她的眉头深深蹙锁,眼层总瞥着一抹晦云涩光,她妈担心人一个想不开就犯傻,跟在后面左盯右看,也不许她到井边去洗衣。

庄长找上“她兄”,让家佳搬去“她兄”那住。他说了,那间屋子极宽,可以切一墙隔成两间。再说了,你又是把她带回来的她兄,理应照顾一下。没有接纳也没有不接纳,你无话。她来了,什么也没看似的看了你一会走了出去,步履蹒跚是冰冷。门外太阳灰寂,树叶失色。

第二天,庄长带来两个匠工,叮叮当当两天,钉了几块三米高的压板,开了个板门,基本上把两张床隔开。屋里屋外刷得一片苍白,又忙了一阵儿。门上贴张倒福,添了桌椅、花瓶家设,近乎花光你手头为数不多的储存。你又回到摸摸口袋全是布的日子。

她妈送来音乐箱子,庄长送来一张土契,赫然写有你两的名字。这一方园一半是你的了,你那儿这儿飘山浮水,好像第一次有个名归言顺的窝。屋子收藏日子的点滴,你出去它送别;你归来,它迎向。无欢也谈不上乐,无伤也无悲,床什么时候都敞开着,承担一堆体肉。没有屠夫的肉铺,只待零絮梦呓把它来腐化。

她一如既往的勤快,勤快得无可挑剔。除了你扎眼的胡子和蓬乱的头发,生了绿霉的碟子、冒草的水缸、尘埃落户的蚊帐、铜臭的衣物统统洗净晒洁。生活似乎很有世尘的落拓轻松,甚至有点身心愉悦。

要开饭了。园子里响起曲儿,唱的是户户家家过新年,大红灯笼高高挂。这以后成为你们饭时调趣,每次开饭她总爱放上一段。落日的黄昏,篱墙上停落几只乌鸦,静静立在石头上,看园主们吃饭。

都烧的不错,茄子伴肉沫是个味道。你实话赞美。

“也没什么,就是头发长得长了些。” 声音有点犟气。似乎是一种自我肯定,更像是一种自我讥嘲。依拉胡琴的人的相术,鼻子山勾月小的女人大多很犟气,或许她就属于这类。

“女人的心灵都是长在头发上。” 你应该说些别的,直白或俏皮些。你担心他感觉无快无趣。她懂了,懂了你有时候说话方式。她笑了。

我这人笨,笨在脑子里别人都不知道。

是呆不是笨。笨,笨手笨脚;呆,呆头呆脑。

那就呆好了。她说你是书生,她说不过你。有时候听你说话感觉很辛苦,你这人说话经常自相矛盾,多面得像个会变脸谱的孩子,比亩产三千斤的杂交水稻还复杂。她还听说你这人很古怪,可能经历丰富。

你说你先前是位教书先生,厌倦也害怕了学校,后来下乡当鞋匠。这儿那儿越山浮水,就变成现在。你说你经常走着走着只感天地大茫,直坠云雾,前后左右什么也窥不见抓不着。你说你很想回到一间小木屋,关门闭窗,整天无思无过的呆在小木屋制作木屐,只做给自己穿。

很多人都有你类似的经历和想法。不会的,你要是真呆在小木屋,“你很想的”也是在别处干点别的什么,只要你想找去找总会找到你的地狱。

她挺住双靥,痴痴笑笑,痴痴笑笑的看着你,看着你说话,自个也说话。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媚人,有点农家乐的艺术又似乎很荒唐。或是你意淫如此,与她的言行举止无关,与女人有关。

晚上,你和她脚对脚躺在床上说话。中间只一层厚厚的隔板,上空气流尚可互通。你说屋子会生风,也不知这风从何来刮往何去,听惯了就没事。她说她没听见。你说只有半睡半醒中或在梦呓中,它才会呜呜的刮起。她说她不怕这,她怕的是鬼魂。你说什么都能化风,说不准这风就是由多个鬼魂扭曲在一起刮起来的。

别讲这,讲些别的。

讲什么?

比如寂寞。

寂寞,寂寞,一朵花不寂寞,两朵花就寂寞了……寂寞不说爱,爱了才寂寞……寂寞无声,有声也是掌声,从不为你而鸣……寂寞是一只乌鸦,你是你的乌鸦。

杂乱无章,听不懂,不要造句。讲故事,不要太长。

一位叫卡夫卡的人养了一只乌鸦。这鸟经常跟在主人的身后飞飞跳跳,调皮捣蛋,是命运的跟屁虫。主人参加约会、结婚、庆典——热闹场面,它无一缺席,穿飞酒桌间,扑打在众人的脸面,或停落在女士的胸乳上,经常搞得场面混乱,主人声名狼藉。因毁灭了主人的情感、婚姻生活,主人经常需要与一只乌鸦决斗。主人宣称乌鸦死了,乌鸦也宣称主人死了。

很荒诞,讲真实的。

真实的也是卡夫卡。你说你从前的邻居就住着一位叫卡夫卡的女孩。由于父母长期在部队工作,自小只能由家里的姥姥代养。姥姥痴呆不爱说话,屋子自然静静,很寂寞,寂寞得能听见隔墙的蚊子在打情骂俏。看不见雪的冬天遥远的街市,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呐喊。楼房起火了,浓烟滚滚直冲天宇,数不尽的大桶小桶拥了上去,警笛刺空而来,响闹了半边天。她站在阳台上,垫起脚看得快笑,抑制不住的莫名其妙的兴奋。

这女孩坏,你也坏,你的心很黑暗。

她也说上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很兴奋,很兴奋。

后来呢

    后来这女孩离家出走,到大千世界看热闹去了。不久她遇上一妇人,自称欢乐谷谷主。此人一身红装,时髦打扮,高鞋跟走起路来像放炮子,自然热情得好玩。很快,她与她结为姐妹。听说欢乐谷很闹玩,她跟她走了。那欢乐谷原是荒林里的一座教堂,那妇人是巫师,为了未来的黑,专门摄骗人的魂魄,让活人帮她吃世间的红,红的东西她都爱吃,后来的后来那女孩酗血如命……

    这故事讲清楚了?听得明白?没有了回应。你说你其实就是那姥姥、就是那场大火、就是那巫师,就是……

隔板没有回应,你以为她睡着了。你开始考虑今晚是否应该手淫。你还在考虑之中,她已经来了,你的手深入裤裆摩擦起来。起风了,时隐时现的低诉,你企图再一次捕抓住它的内容和含义,而你的意识却是那么振奋清醒,无法进入它的空间。世界就在振奋中腾飞、爆发成几块,又无力的回落粘合在一块裹在被单里。被单给你修了一座坟墓,让你徒累好安睡。

    她说,她小的很小的时候在河边玩水就开始结识他。他在水里曾救过她一命,后来彼此又分在同一班级成了同学。一年暑假,他说他家里养了一头羊,头上开出一朵花。她不信这也不信他在撒谎,就跟他到他家里看。就在他家的篙草围成的茅厕里,他奸了她,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她求他轻点,但他还是力不反顾。她彻底散架了,看着他放出来的那淫物混在那股红里,她止不住的呕吐,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也正是因为那份刻骨铭心的红痛,她原谅了他,甚至糊里糊涂的爱上他。现在想想,她当时太糊涂了,糊涂的不可原谅。

    或许事儿也不是这样,一开始她已经爱上了他。他长得高大如树,虎背熊腰,嘴唇翘起来特别有亲切感,很性感。靠近他,她就走进冬日的清暖,她渴望的正是那股清暖,清暖的感觉。在家里她体验不到这些,父母心眼中只生一个儿子,饭桌上他们的筷子向着他,冷暖向着他,口袋也是为只为他敞开着。平日要钱买纸收拾一下大姨妈,也得跟他们汇报。只有农忙受劳受活的时候他们才向着她。她说她在这一带庄子,书读是最好的,但家人就是不让她继续读下去,是她的老师好说歹说,又答应全免学费,她才勉强完高。她说家里无梦,刻刻想逃离这个家,才跑去找他;离开之后,夜夜又都是梦里归来的家。

    她说这些,她自己也分不清哪部分是事实,哪部分是记忆加工,哪一部分又是听了道听途说的。过去在空空的脑壳一下云集,堆在那儿发酵,蜕变,伪装,让她睡不着觉,使她咬牙磨齿得厉害。她又不能只忍受痛苦,不去控制它,克服它。她说她快疯了。  

   你说过去发生什么或不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眼下这开在花瓶里的玫瑰,这蹦蹦跳跳的音乐。瞧,日子又活生生的了。你企图制造一什么观念,强加干预,可你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你就把花瓶搬进来,打开音乐箱子放在床上,房间顿时充刺着音乐。

    把机关掉,她哀求你,她已是噪音,不需第二,她需要只是倾听,纯粹的倾听者。可你实在支不下去了,躺在床沿上睡了过去。第二天她感觉好了许多,但是接连几天她还是无法入眠。失眠已不再来于记忆的痛苦,而是痛苦已演变成一种恐惧,失眠者对失眠本身的恐惧。

    以拉胡琴的人的建议,你给电灯涂上厚厚一层黄漆,把房间刷成忧郁的蓝色。高低起伏的海浪,你在墙上刷出一片海洋。她靠在床岸,面朝大海,随意诉说,想说什么都可以,撒谎、骂人也可以,完全不需刻意去思考、过滤。大海渗透所有的语言,知道她心中的每一角落,风雨走遍了世界,午夜时分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刻。

  她的睡眠得到大大的改善,开始自食其力的日子。她在院子里开了一块地,种上各种时节蔬菜。在篱墙边搭起长架子,黑葡萄、豌豆业已发芽,顺着竹竿爬上架子。很快你们便有了蔬菜吃,吃不完她就担到青石街上卖。你们在院子的墙角边打了一口井,还在架子下面用篙草围起一个冲凉间,在里面置一个大大的水缸。
    浴澡之后,你就坐在竹椅上稍歇。跟随太阳的斜影觅一份宁静,太阳被山挡去了视野,黄昏临下。她从冲凉间走了出来,把脏衣服装入桶里泡浸,拉上电匣抽水。闻到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儿,薄纱睡衣裹着一条赤裸的身子,乳房挺拔上山,屁股平川入地,你看见叉动的两腿间一团蒙黑。她就这样在你的视野里走走停停,忙这忙那,作为一个实体或母亲形象,冲击着你的思视神经。

    你从何而来?

    来于一片黑森林,森林里的一泓溪流。你就在溪流涌动的丛草间冒出;来于风雨飘摇的海上。沉船之后你是从水中爬上来的,赤条条,湿漉漉,你的体内流淌着与鲨鱼一样凶残的血液;来于大茫的戈漠,荒凉得寸草不生,祈求恩泽而不得一滴眼泪;来于小宇宙的一团漆黑,对生机、光明和美丽抱有强烈的寄望;来于神的罪罚或恩赐,你的所思所行、从德从孽、方生方死皆解不脱神的绳法;来于冥道的无常,散而成气,聚而成物,思便有灵……

    你无所来也无所不来?你来于她来,她来于你来。

    她就在你的思视中走了过来,你呆人木讷,说不上拒绝还是迎接,就这样她来到你的城墙炮门下,爬了上去,搂住你的脖子。在这个香暖又空洞的黄昏,她蛇动又发烫的身子宛若一支想与世界同归于尽的什么火吧,点燃自己似乎不是为了照明别人,而是想与房子、树木、土地、空气、一切物思灵世界统燃起来,毁灭大大小小的宇宙。

    思灵都已烧断,剩下的只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乳房,还有下体的湿闷。击鼓之后,心在欲望的戈漠中跳舞。她就这样烧了过来,你走了进去,成为她世界的一部分,活生生的一部分。

    就知道这样。你们走不出别的什么样,似乎只能是这样。

---------
注:这是长篇小说《戈漠也不再有了》中的一章;作者为八0后作家,虔谦转自世子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ba7a4c0100g8q3.html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南方艺术 ( 蜀ICP备06009411号-2 )

GMT+8, 2025-7-18 18:56 , Processed in 0.026281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ZGNFYS

© 2005-2025 zgnfys.co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