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炳诗十五首

黄元祥

李龙炳诗十五首


《远方是一只巨大的舌头》


远方是一只巨大的舌头
舔着田野的冻疮。火焰刚刚发芽
人的尾巴就成熟得像指挥棒

你的下半身有下课的铃声
推土机却在你头顶拉屎拉尿
时代是大暴雨，你的雨伞在小路上革命

深渊的咽喉，风骑着你的炎症
使词语愤怒。风从一匹黑马中
剥出一匹白马，成为你的医生

粮食也要歌唱，确认你的饥饿
情人也要歌唱，确认你的孤独
你垂钓一条河，鱼却吃光你的黑发

远方是一只巨大的舌头
舔着田野的冻疮。远方如同来生
连你的罪孽也无法抵达



《谁》

吃完一朵乌云，口中岁月蔚蓝
你已经是一条满身油污的河
工作就是拆下一座又一座桥

几千年的废话也填不满田野的那口枯井
你的恍惚像是参加了祖先的婚礼
记忆中你是瞎子

绳子捆住了多少落日
如果你的血液浸满一座山，你会听见一只鸟在命令一只老虎
向你和你的绳子鞠躬

从黑暗的源头，你沿着你的绳子
到达另一个空间，那里
所有人都叫你父亲

你的绳子连接着你的后代，像一部
古老的线装书。你的泪水如最冷僻的词

从天而落


《无常》
妖怪是胎记，越洗越妖
洗出了身上的山，山上的盘丝洞
洗出了野生的火焰，明月的一半

身体的左膀在攻打右臂
身体醉了的那一部分在攻打身体清醒的那一部分
落花打成流水，流水又打成落花

门是武器，攻打森严的宫殿
逃跑的是圣旨，是山水画
你骑着九牛一毛，追上白马绿风

擦肩而过的乌鸦，大骂天气
杀也成仁，不杀也成仁，一丝黑色的光线
吊死几颗星星，几滴眼泪

舌头已过河，留在此岸的全是哑巴
你已杀了猪，吃了肉，信了教
头发和芦苇，拥有各自的露水



《乌云的乌托邦》

天空有时也会死得很惨
一朵乌云活了下来，模拟着人的脸
一个不可预知的空间，乌云快得像子弹

经过我的大脑时
只是我犹豫了一下，乌云继续在追赶
一个外省的红气球

太阳被侮辱时，乌云没有慢下来
月亮戴上手铐时，乌云没有慢下来
撞上石头和撞上棉花已没有什么区别

乌云在天空死亡的地方
挖出了星星的密码
骑上虚无的白马，乌云离开了时代的天气预报

乌云的内部有道德经
乌云的初吻已献给乌有，血液已流入坟墓
乌云的前世，就是我的伤口



《离合》

跳舞者，是一个人。分开是两个人
两个人用梯子，从空中取下第三个的舞鞋
坟墓狂恋着热土，跳舞的其实是沙子

当世界用黑色的舞台追赶你，也许
你能把春天背过河。当桥误入农民的庄稼
你的双手会被收割，还原为舞蹈和跳舞者

有一块石头像心一样悬在空中，下面是玻璃
玻璃的下面是鸡蛋，鸡蛋的中间是你
你有危险之美，跳舞的其实是悬着的心

棉花的脚尖走过针尖，疼痛而温暖
你已经从舞台走到观众席上，道具枪
依然把你内衣口袋里的女人照片打穿

跳舞者，只能是一个人。分开是两个人
必然有一个是逝者。一个人心如刀
另一个心如刀绞，同时在你身上拥抱



   《往事》


蚂蚁的脸晃过你的指纹
你的酒，醉倒了体内萧萧落木

口中有钩的鱼完成了你的叹息

你有木头的刀，磨出新芽
一身的武功去了北方，南方只剩下一座断桥
水一直在哭

你有短暂的失忆，痛苦全无
每个梦中都有刺客
你在夜里把血流出来玩，白天再输回身体

血一直在哭
你有短暂的失忆，痛苦全无
你躲在任何地方，人类都会用烟把你熏出来

当钥匙塞满你的口中
你呼喊着一个死者
使夏天的温度突然升高



《月光痛哭》


月光痛哭,果实中有阴影
野兽的头已陷入黎明的白糖里
甜是童年，包围了更多的蚂蚁

早上的水只是在洗一个手指
用来学习弯曲，挂住的肉
变成坏人，并在傍晚假传圣旨

熄灭一颗良心的火焰
让他吃生米，让他用生米的反光
查看肉体的百年灾情

乌云贷款镶了金边，黑舌头已剪短
语音暧昧而色情
仿佛空中有人念歪经

露珠也要跨出这一步，成为毒药
血液流到大海
有少年初入妓院的纯洁


  
《白夜》


我在地上找什么，只有我知道
我可能在找针尖或麦芒
我也可能在找寒露或白霜

一只船把外面的天气运回来
成为我的运气，满屋子的时间
交给一个女人，窗外的光不增不减

我一次又一次,揭开土地的皮毛
埋下祖传的瓶子和里面的声音
不再冒犯飞来飞去的咒语

握住我的不是手，是马的四蹄
踩扁我的不是马，是一缕花香
我呼吸的树，树上有湿漉漉的道路

我在地上找什么?只有我知道
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写诗
他的嘴唇在挡坦克，舌底压着玉米


  
《历史一种》


线装书的手，拔下几根太监的胡须
文字之间兽类出没，公鸡拯救一个方向
千里之行，始于辫子，秋千似地荡过泰山

天空下起了刀，你飞过我伤口的旧帐
狼心狗肺不自觉，我倒背如流的青衣
色比雾浓一点，蒙汗药顺水而下

双手在水中，剥开岁月细微的盐
我期待已久，但名字已错，人心昏暗
仍有空气上下楼，鼻子傍上花香

远方有木质的夏天，火的宫殿
钉子已有杂念，在弯曲中抑郁
打肿了玉砌雕栏，你还有鸡蛋的嘴脸

不可玩白骨，纵然你是暴发户
水的后代还是水，流于锦缎如戏袍
耳中黄豆已发芽，你有声音的油条


  
《水洗白了煤》


你的头浮出水面，它快速地移到了我的肩上
你跑向一个纯粹的空间，嘹亮的脚步声
属于大众情人，我只听见你的湿鞋子里沙子的尖叫

火戴着醉了的面具，把一滴雨押上通往天堂的火车
河的对岸，我的帽子翻开的书戴在英语泛黄的头上
电话铃声包围着老木屋，栅栏挡住逝者的暴乱

飞来飞去的是死人生前的笑，冬天有故事的高潮
我搬动你目光中痛苦的余粮，你眼中有一座坟墓
里面的早晨挨着黄昏，像两只成年的狐狸在一起

你的黑色的呼吸被风抬高，我的天空在下降
有人在天上数着你的心跳，像数着水上的白云
山坡上的白羊。我梦见幼儿园里有你的鬼脸

旭日东升，你扭头向西，过度开发的耳朵
听见蚯蚓痛苦的心，在我身上的油锅里滚来滚去
我和你是对称的孤岛，塑料做的大海波澜不惊



《更深的蓝》


春天咬住燕子口中的青虹
门槛抬高，你的头还能放于黄石之中

铁锤已成流派，举起江水绿油油
花中之国，灭亡后又以香气摸象

瞎子偷渡光阴，东方却比西方白
人在天涯，你已烧红人心八百里

锦绣前程，背对废弃黑煤矿
多少人怀着如意，生下古董

金子要革语言的命，收购记忆
春天稀里糊涂，正好花天酒地

醉了下江南，不读地狱篇
梦遗的大海，是更深的蓝

红尘灰蜘蛛，网住木鱼鲜艳
不老竹篮，水中打捞青翠闪电



  《记忆》


墙的看不见的缝隙中
冷风咬住的人小于麦种

他们抬走沉默的田野
尘埃的心为生活狂跳

身体的印钞机开始工作
谁还能拥有白纸的美德

你的春水存在银行里
利息是一块被人舔过的冰

你吃完一间房子,赶走老鼠
吃不完的房子,等待暴力拆除

内心的房子,发生了地震
梦睁开眼,看死人表演相声

所有人都藏在你的身体里
你的长城,有八百里的婉约

垂直于天,不动声色
你拿全部的假钞,买历史的空气


  
《你用你的失败热爱世界》


你拐弯，你用生铁拐弯
拐过大多数人的防线。一个人却更容易碰上老虎
头脑里的禁区形成国家，你吃过的灰
飞扬着别人的后代

从一堆肉里还能领回时间的断腿
已经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会修改成第三步
身上的石头开始往内心滚动
悲伤终于追上金钱，得到安慰

你的历史老师老了，独自学习下雪
麻雀飞越长城，已经没有余粮
小小的头偏一下，闪电也砍偏了道德
来回几个世纪，你的骨头被叛徒削尖插在田野上

不打仗了，你可以和孩子们多玩一会儿
孩子们在针孔中穿来穿去
但你拐弯的时候，饿死在一块生铁上
像一个古代的书生



《新大陆》


塞子，空气的骨头
塞子上的人，向一个空瓶子吐海水
空气中的战争，杀死鼻子
耳朵，打捞新生婴儿的啼哭

哭声，哭向书的最后一页
鱼刺卡住的鱼，游过词语的客厅
现实，白天的矛爱上黑夜的盾
素食主义的食谱，植物人

天堂，总得在头上打一个洞看看
你，不必回去，地址已背在身上
一封信，里面有一首情诗
一滴血，里面藏着一个外星人

墨水，心跳加速的传统部队
空气，深陷空气的骨气
虚无，深陷明镜，无视尘埃
吐海水的人，骨头已蓝得发酸



《循环之门》


风车走了一千里，梦尚未被风吹醒
风车拉着我的血液上升，视我为爱人
总有枪对准风车的慢，命令它的快
无非是有人想多吃几口沙子

一个军用的山洞已无人看守
一个舌头还在里面守着语言的秘密
风吹古代的禁书，狐狸穿越人间
它比我婉转，不像我会踩上狗屎

夜晚将羊群赶入我的伤口，我却
只能抓住羊毛的幻象。双手飞过
童年的学校，教育的刀分开我命运的南北
只留下时间的东西，塞满空城计

风车又走了一千里，把山赶下大海
风车在一座桥上，撞翻了梦游的火车
我看见每一个窗口里都坐着一个我
我也是我的梦，早已淹死在人群中

曾蒙

问候龙炳两弹快乐

白鹤林

学习好诗。顶！

王莫

应该提上去！

黄元祥

代他谢谢楼上的朋友！新年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