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杨树《长霜夜》【中】

碧杨树

　　8.黑夜如昼
　　
　　他在暗地里酗酒
　　夜的一角，有他画仙患疾的时间，眼神
　　糜烂的下身，要避开猫叫春的日子
　　腰以下的，裸给天白
　　那里有毁掉遮羞的食物，有斜阳的跑道
　　他会在别人的婚礼盛典上，手舞足蹈
　　把他自己幸福的疲劳，带上床
　　
　　有了这股升腾的迷幻月色
　　他就能坐在门槛上
　　尖声叫着：“大北风中的狐媚，来了”
　　他还想到，女人前额上的烟花痣
　　给他大雪扑面的威胁
　　
　　有时，他的头
　　会随着大脚的昆虫旋转
　　他认为
　　提着灯笼的昆虫，领着他
　　去远处能抱着女人的胸脯哭泣
　　他只认识自己的祖国
　　迷路的时候，他能在世界地图上
　　迅速找到中国的位置
　　
　　他一直不敢承认
　　“生身地，是母亲留给他的”
　　他一直耿耿于怀
　　“在这世上，父亲为何不是他的血亲”
　　谁合谋偷来，他的性别，名字
　　和三十年，伤及他人的弱智
　　
　　要把这身皮肉藏到哪里去
　　不露声色的夜景，被一场雨
　　洗得原野尘埃未落
　　
　　他常在伞底下，躲过闪电的光芒
　　在麦田里，和稻草人站在一起
　　他会提前空喊一嗓子
　　那些丢下饥饿的麻雀，搅碎一处安宁
　　腐烂吸草烟的人，傍晚吃进嘴的素食
　　
　　没有一个人预料，他会走完一夜的梦境
　　跑遍全村，他因未显露的疯病
　　讨不到老婆，或早年的女人，留给他守墓的空地
　　有一些，立刻想
　　送出体外的渴望和喜悦
　　不能被他享用
　　
　　9.举火为号
　　
　　你在这棵树上，又看到一个春天
　　那些枝叶，向地面投下浓厚的凉衣
　　你视它为独木成林，进入冬天
　　你当它是一根枯木呼吸空气
　　等你哪一天，左手给它砍下刀口，右手施展女性的怀抱
　　保全他体质的伤感，无花无果，它丢掉离开唐朝的发簪
　　淡忘实践轮回的岁月，晚秋，潜入它的枝头，举火为号
　　原谅鸟枪吧，准许掏空它怀里的鸟语
　　
　　你拒绝老人
　　审视它的目光，和爱护它的笑，怕它受恩不起
　　他们大牙碾碎过蜂蜜
　　“老人要的不是爱情果，是寿星的桃”
　　他们要停止走过，树心
　　外圈的年轮线，它碰触老人纪念的寿辰
　　“乖乖，打一口棺椁，死可安身”
　　
　　你宁可树倒地为琴，收回大地的深情
　　交给它音质纯正的身心
　　如果抵御外来侵犯的消息
　　需要一棵树运动，行走，飞奔
　　生烟，起火，或做一枚先锋棋子
　　路过人间，揭露一种不被蒙骗的诱惑
　　保存一个向英雄哀悼的去处
　　“有的人，用自身的血光照亮耻辱”
　　“中国百善，要以孝为先”
　　
　　疆土临危，统领民族
　　保家卫国的政府
　　将正面交锋的利刃，埋伏在起初的反击线上
　　好好驯服对手胸口的兽心
　　给它们画出一路献媚的示意图
　　“中国千年，都有转败为胜的光荣史”
　　“中国人，会把咆哮的声音，写入党章”
　　
　　树可以弓身为桥
　　耿直，沉默的秉性，睡进它背脊上凸起的躺椅
　　它需要由着性子
　　雕刻出水性的浪涛
　　
　　洪水路经此地，它仰面为船
　　堵住阴湿的缺口
　　只沿着乡村的湖泊河流
　　运载乡音，它要怀中的人们
　　都长上尖尖的耳朵，聆听抗洪捷报
　　
　　夜不给乡亲们方向，它要在回来的时间内
　　举火为号
　　“2010年的夏天，我们都平安了”
　　“2010年的夏天，我们都见到远亲和近邻”
　　
    10.成孕在望
　　
　　这两天，从你身上滴落的水，太多了
　　除了眼线上的曙光，周而复始
　　过去的秋分和白露，惊鸷，芒种
　　集中在女人的日子里
　　一个个美到凋谢的婚龄，等着与喜宴久别重逢
　　底层的一身春衫，退落黄昏前的光斑
　　
　　在床上举火示威，声讨那个带走影子的男人
　　那个人，向你身上撒满稻麦的细粉
　　堆积一些肥美的，维持生活的诱饵
　　黑夜来临，那个人，垂钓你的贞操，而从容不迫
　　
　　那个人，蜗居你的大雨衣内，攥着窃贼的手相
　　在你左脸上，画出雪上桃花，花瓣受惊
　　一群嘴巴涂着香蜜的蓝蝴蝶，围绕它举行热吻
　　你右脸上的美人痣，象甘甜的葡萄，看着火热，想着沸腾
　　会飘荡一抹火狐跑丢的气味
　　
　　女人，盘着婚后的发髻，会有一种疼冒出肌肤
　　在你的疲惫中，呈现英雄者的献艺
　　刀或枪，都是从陌生的地方闪现，有备来犯
　　你决定，与其他的人
　　结束吵嘴，扭打，毁掉信物，停下门外的长跑
　　
　　你决定，允许谁
　　捧起你的胸脯，找到昨夜滚动而尖叫的月亮
　　黎明前，允许那人决定
　　向你示爱的玉帛
　　停止凝华一粒甘露的速度
　　
　　一道闪电，从你的睫毛外窜出乌云
　　游走，盘旋，扭动，翻滚，匍匐向前
　　嫉恨，一去不回头的呼啸
　　象灰鸽子扑灭雷霆，它是你闺房内
　　潜伏不深的镜子，藏下苦丁茶味的舌语
　　
　　这一天，你最安全的知觉
　　赢得了那人身上的激荡
　　掘出他内裤里，修炼的尘埃
　　三十岁的女人，用十二年的精力
　　试探那人的风暴中心，和诡秘的蛇道
　　
　　你乐意，从他身上抓一把痕迹下来
　　“是星光的碎片吗？”
　　“酒后求乱，破坏无辜的动作”
　　
　　你目前的职业，生个惊醒旧恋人的孩子
　　你大胆地泄漏，雌性的两臀间
　　独存于世的幽秘栅栏
　　用灯光照出白昼的模样，每次胎动
　　都从你的睡衣里，惊现春天，那地方的水彩
　　哺育一个排演水乡的牧童
　　
　　11.乡村红颜
　　
　　一开门，你就看到
　　需要羽毛遮雨的树冠
　　接受银色的光泽，笼罩晃荡的果核
　　这片江北之地，一地葱郁，飘荡着
　　乳口之香，挑战尘土去或留的地位
　　
　　有一些陈年旧帐，算起来
　　要打点一些家常便饭，消灾，解恨，或除暴安良
　　分头查明，回归事端起因的过错
　　自己的脸，倒霉透顶的脸
　　当时是哭丧的，不亏欠对手什么
　　把胳膊肘向外拐一次，为了息事宁人
　　
　　入口能饱腹的农田之物，它的凶性
　　正慢慢包容对手的抚慰，或讨好对手
　　演练颜面上的善，它身上自备刑场，被哪位君子征用
　　启动他的磨坊，染坊，馍店，面馆，或蛋糕房
　　削除饥饿的馅饼，得到欢庆的眼神，你还能画饼充饥
　　以传递盛宴的喜讯，用目光通信
　　
　　今天，在平淡无奇的村民家，张灯结彩
　　分配，一些可以兑现的闲话
　　续写家谱的笔，墨，纸，砚
　　注满脉络中哗哗作响的家训
　　
　　可爱的孩子，乖巧的，孝顺的后辈们
　　纠正地里的锄板，提前结束它们破土的行为
　　知晓护理拔节的芝麻，一晌玉米花被风授粉
　　肥美的腰身，露出纯粹的嫩青
　　
　　女人推崇麻油，女人在待客方面
　　留下芬芳的行踪，不要迷恋
　　民间村姑的回眸，效仿不了她忙农活的举动
　　安排女人，穿上裙子的意图
　　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地回报夏夜
　　周身器官统领的唱词，代替裸体的形象
　　任疯长的腰肌肉，映红，提速，放大
　　药性的良效，“美，不是女人省油的灯”
　　
　　有人忘记，或有人想起
　　你在这个夏夜，给养身的地方
　　遗失太多的红，红衣，红肚兜，红手镯，红纱巾
　　床上的红，内衣里的红，你有几日向亲人
　　告别红的世界，红的信仰，甚至离开红的政权
　　你至少有过一次，扰乱人心的失踪
　　
　　一次性发生在，房子外面的夜里
　　没有间隔雨季，你醉倒在公园的大叶树下
　　跟一个陌生人闪婚，随即失恋
　　“女人净做男人的事”
　　做一件对不起自己清白的事
　　
　　你花血本整容，将老脸皮
　　粘在二婚男人的脸上，那上面残留的吻痕
　　在你的卖笑生涯里，暗生一个风流后的污点
　　千里认亲夫时，显露胎记，比证明贞操重要

   12.一行枣树

   一行枣树，摇晃着，清扫数粒尘埃
   在风中张开纳凉的缝隙
   我们路经此处，目睹
   鸟的嘴角上
   悬挂枝头长满的
   诱惑

   时间不停地，将我们引向衰老
   时至今日，一头白发
   能给一棵枣树表达决心
  “把人的，连同自己的病历”
   和前来认亲的书信
   一并埋进躯干，放进黑夜的深处

   一只蝶，舞动触须
   渗出煽情的体液，撩开枣花的胸衣
   投下画眉的颜料，辨认有误的过程中
   轻舞，抛媚眼，甩水袖
   演练情书上的味觉，和颂词

   这些闺房术语，把远方交给写家书的夜
   还没有泄露干净，省略说透的秘点
   献给一场绝恋
   可望到镜子里捕捉
   记不清，有哪人，在床上独自裸奔
   一道携带酒火的闪电，裹着雨滴的盲音
   跑遍民间，然后窜进树冠
   卸掉她姊妹俩的唐装

   有一群孩子，戴着肚兜
   想露出哪一年的童龄
   验贞的音乐，滑过他们的唇角
   抬高储存果香的下巴
   仰视
   花瓣滴蜜的那一刻，就设想
   用童年画笔，探访养血果的俗名之躯
   在出生地，怎样脱掉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