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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学教师眼里的金三角//作者:云南云.北方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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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5 11: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写在前面的话:【一个小学教师眼里的金三角】,原文题目是【走进金三角】。作者云南云是我的博客朋友。作者在几个暑假游离了金三角的见闻记录,文字里有美丽的西南边疆那里的风土人情和民俗情趣,展现了多彩的原始的魅力的西南和金三角......作者的祖父参加过中国远征军的滇缅作战,是幸存下来的一员;从小耳目濡染,使作者对那些祖辈走过的地方产生了兴趣,马帮、山寨、罂粟、和祠庙、那些遥远的和近代的和今天自己亲历的触摸过的的聆听到的,把一个真实的客观的金三角呈现给读者,近期作者还将走进金三角野佧民族发源地公明山,届时将有更精彩的文字……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1: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
  
  通过云南省沧源县班老边防检查站,走下弥漫着白云般的甘蔗花的山坡。我来到了小河边。河水从阿佤山丛林深处流出,带着亚热带原始森林的气息,活泼清澈,像阿佤山的姑娘。我蹲下来,把手放进河水里,任河水轻轻地摆动我的十指。这是界河。过了小河,就是缅甸佤邦的土地。佤邦地方政府在毗邻沧源班老乡一线不设检查站,方便于两国边民自由出入。我望着河对岸缅甸高大的炉房山,禁不住心潮起伏。啊,金三角,你这魔域般的土地!我向往已久的地方!今天我就要步入你的门槛,进入你的腹地,把你看个真真切切,已解过去魂牵梦绕的相思之苦。
  
  涉过小河,来到了缅方一侧的山脚下。这里有大片干旱的梯田。当地老百姓一年种一季稻谷,现在还不到栽秧季节。田中板结坚硬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稻茬间,正生长着些瘦弱的豆类作物。这种粗放的种植,想必不会有什么好收成。作为农家子弟,我不禁为缅甸农民感到惋惜。
  
  行到半山腰,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阿卢鸟在林深处忧伤地鸣叫:“阿卢,阿卢……”,另一一鸟作犬吠状回应:“汪汪,汪汪……”。据当地传说,这是一个善良的弟弟带着一只狗在深山里寻找失散了的哥哥。哥哥已不能找到,弟弟和狗在漫长的寻找过程中渐渐变成了鸟,依然在林中流浪,苦苦地寻找。受这个故事和鸟声的感染,我在这片缅甸的森林里竟然感到异常的忧伤。森林边缘的沟谷里,是密密麻麻的野芭蕉丛和竹林;有时,也见到小片小片的野樱桃林,正盛开着白色或淡黄的野樱桃花,如霞似锦,令人陶醉。走出出森林,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几座竹楼搭建在山坡上,一个着红色衣裙的佤族姑娘正在竹楼的晾台上晾晒刚洗出的衣物,黝黑晶亮的脸上,眸子如黑宝石一样,秀发飘逸着,婀娜的身躯很丰满,一种成熟的魅力,我想起云南和整个亚热带地区的泼水节,孔雀,艺术家刀美兰和杨丽萍,看看这个姑娘,丰腴的臀部和腰身,她抖动飞溅出的水珠、在亚热带山地的阳光中显得异常晶亮。
  
  忽然一种奇异的植物扑入眼帘。只见竹楼周围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种满了一种窝笋状的植物,绽放着红色、白色的花朵。花呈杯状,美艳绝伦。我意识到这就是罂粟,一打听,果然。我想起在花语里、罂粟花是一种美丽异常的花朵,它的这种美丽成就了果实的某种野心,人们利用了这种美丽,使之成为了罪恶之源.......罂粟花本身是没有任何香味的,所以本不具备媚惑人心的特质.是拥有不洁净心灵的人类将罪恶之手伸向了它.........小时候也也罂粟壳治一些疾病,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它的故事,褒贬不一她的美丽和象征;罂粟的药用价值的极限就是毒品和罪恶,想起中国的两次鸦片战争,新中国在根治毒品方面的不易,今天看着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瘦骨嶙峋的人们,漫山遍野的罂粟,心里真难以言说。
  
  山顶的开阔地带,是佤邦勐冒县边境小镇合拉街。有百余户居民,连民房带商店,一律草房。这天恰逢是街天,有很多来赶街的中缅边民。商店和路边的货摊上出售的商品,很多产自中国,只有少部份是极具异域风味的缅甸货。做生意的小贩大都热情厚道,坦率质朴,颇有滇缅边地的古风。一些佩带双剑图案徽记袖章的佤联军士兵,神色冷峻,步履矫健,在街上来来往往。显然附近就有佤联军的驻军。佤联军是佤邦地方武装,实力雄厚,被外界称为东南亚劲旅;曾协同缅甸政府军作战,击溃金三角孟泰军,导致名震一时的毒王昆沙向缅甸政府投降;旋即、佤联军又被缅政府视为首要对手,其总司令鲍友祥甚至英美媒体称为除拉登外世界上最危险的人物。
  
  站在合拉街口远眺,西南方向,一道山脉如一柄从天而降的巨斧,横斫在缅北的大地上。这就是佤邦有名的公明山,佤族人心目中的神山之一。它的雄峻正好像征了缅甸佤族人剽悍粗犷的气质。
  
  暮色中,无数的罂粟花轻轻摇曳;佤族人的木鼓缓慢而低沉地敲响;一片片的竹林和着某种神秘的韵律,在晚风中一波波起伏;一群群乌鸦鸣噪着飞向暮色深处……我孤身一人,站在荒凉而陌生的合拉街头,心中充满了惆怅、迷茫、伤感而又依恋的感觉。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1: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在2001年,二月的阿佤山风和日丽,风光迤逦;行走在这雾霭和绿荫里有一种醉意。我和云南省沧源县班老乡上班老缅寺的几个和尚一起,通过中国班老边防检查站,再走了一段山路后,就踏上缅甸佤邦的土地。和尚们是受邀请去一户佤族人家做法事;我呢,作为一名荒唐的旅游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借机与他们一起过去看看。我们的目的地是、缅甸佤邦南邓特区金叉乡丫口寨。
  
  翻过一座山包,沿着一条简易公路往前走,就只见路两旁所有的庄稼地里,开满了红的和白的花朵。啊!这里也有罂粟花;当年我曾在佤邦的另一个地方见过,但那只是零星的,不像今日所见,开满了眼前所有的土地。那些花朵呈杯状,轻盈而美丽,无数支地汇合在这缅北的大山丛中,显得摄人心魄的诡异和妖冶。有的花儿谢了,露出圆圆的果实,果实长大到核桃般大小,浆汁充足,就可以划割收采烟浆了(烟浆经过熬煮、过滤、晾干,就成了在佤邦市场上公开出售的鸦片,鸦片再经提炼,就可制成海洛因)。烟农们在地里三三两两地忙碌着,正在收采烟浆。生鸦片特有的腥味,淡淡地弥漫在远远近近的土地上空。
  
  行有行规,进入竹楼林立的丫口寨后,和尚们要先去拜访丫口缅寺。丫口缅寺座落在寨子中央地势最高处,院子用竹篱笆围就。我们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和尚正在院子里玩耍。两个成年和尚见我们来到,走出来把我们迎进堂屋。几句客套后,年老的那个躺倒在火塘边的竹席上,就着一星灯火吸烟。开始我以为是吸滇缅边地山民普遍吸用的草烟,并不注意。但我们一行中带队前来的上班老缅寺岩掌大长老笑笑对我说:“他在吸大烟呢。”我这才吃了一惊。也许我的谦恭有礼令人感动。丫口缅寺的两个成年和尚都对我表现出友好,那个年轻的(二十多岁,叫田老二)邀请我到他的卧室里坐坐。我答应了。到了他陈设简陋的卧室,他点燃一盏小灯,拿出大烟和烟具,请我吸用。我大惊,连忙谢绝。他也不勉强,自己躺在竹床上就开始吸了起来。我趁机告辞,退出了他的小屋。
  
  晚上,我们在丫口缅寺用过颇富有地域特色的丰盛而美味的晚餐后,所有的和尚们都要去寨子中做法事了。岩掌大长老怕我孤身一人住在缅寺不习惯,就把我安排到丫口寨村长家去住。村长在离家不远的炉房山金矿场承包了一点活计,出工去了,还没有回家,家里只有他的小儿子和几个女眷。我就跟他们一起,坐在火塘边聊聊天。寨子中的几个大婶大嫂之辈,听说村长家来了客人,便来串门问候。这里与金三角的许多边远山寨一样,丫口寨也没有通电,屋子里火塘中的火光同时承当供暖和照明的功能。妇女们好奇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汉话问了我一些情况,诸如我从哪里来啦,我的家乡离这儿有多少天路程啦,我的家乡出产哪些农作物啦,以及我到这个地方来做些什么等等。我一一告诉了她们。听了我的回答,她们用佤族话叽叽咕咕地议论了一番,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最后她们起身告辞,同时邀请我第二天去她们家串。此时夜色已浓,屋外的场地上,一些青年男女聚在一起,在清风徐徐、星光虫鸣之中,无拘无束地谈笑着。小孩子们则你追我赶,笑着闹着做游戏。寨子旁边的大树上,睡着了的鸟儿讲着梦话,“喳喳喳喳”的声音传出很远。
  
  ……
  
  十点左右,村长回来,进门就一个劲地感叹“哎呀呀,害怕害怕。都打进去三十多米了,还不见矿。”他妻子给我俩作了介绍,他看了看我,点点头,表情淡漠。
  
  在村长家的卧室里,我和他头对头在各自的床上躺下。就着一豆灯光,他取出大烟和烟具,准备吸用。他先客气地请我吸,我连忙谢绝。他也不勉强,自己就着烟灯,舒舒服服地吸了起来。看他脸色青灰,一副无限陶醉的样子,显然上瘾深矣。村长过足烟瘾,话头竟然多了起来。他夸奖了一番当年曾远销到丫口寨子的大理羊毛毡子:“那东西好哇,垫着睡觉不会得风湿病”。又感叹了一番生活不易,他说家中一年卖大烟所得,除去生产、生活开支,所剩无几。而他家去年盖房子欠了一万多元人民币的债,不知要到哪年才还得清。我连忙安慰他。我从他口中了解到,丫口及周围村寨的老百姓的情况也差不多,种罂粟卖鸦片的老百姓,其实都很穷。而他的家景,其实在丫口寨还算是好的。
  
  早晨,我离开了村长家,步入了丫口缅寺。上班老缅寺的和尚们还在做法事,而只在昨晚上协助做法事的丫口缅寺的和尚们已经回来。田老二独自在场院里散步。火塘边的竹席上,老和尚又抽上了大烟,一副专心致志、乐此不疲的样子。等过足了烟瘾,老和尚爬了起来,开始喝茶。
  
  丫口寨没有学校,小孩子上学要到十几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寨子。一些居民认为送小孩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是一件麻烦事,就把自家的小男孩送入丫口缅寺,指望着读读佛经也学点文化。可是大和尚们眼下这无精打采,深中烟毒的样子,又如何教小和尚们念经呢?
  
  在缅甸佤邦,和尚很受老百姓的敬重,除了供养他们外,作为敬意,老百姓还送给他们许多鸦片,让他们在拜佛念经之余尽管地吸。
  
  丫口缅寺住着一个面容青灰的男子,俗家打扮,帮着缅寺做些烧火、劈柴、提水、做饭之类的杂活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来缅寺做义工的虔诚信徒,后来才了解到他的底细。原来,此君是当地人,抽大烟上瘾极深,还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其妻不堪忍受,愤而与他离婚。他一时衣食无着,大烟更无着,走投无路之下,竟突发奇想,要来丫口缅寺当和尚。无奈按当地规矩,结过婚的男子不得出家为僧。怎么办?他索性在丫口缅寺赖着不走,帮着干杂活,混着抽大烟。好在当地僧俗都很厚道,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他每次干完一点活计后,就要在火塘边的竹席上躺下,迫不及待地抽起了大烟。
  
  事实上,佤邦很多男子都吸大烟,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佤邦男子的体力和精神面貌。这一情况经已引起佤邦地方政府的注意。佤邦最高首领鲍友祥就曾经说过:“其实我们也是毒品受害者;看到我们佤邦有那么多大烟鬼,我是恨铁不成钢,痛心呀。”
  
  上班老缅寺的和尚终于在丫口寨结束了这场冗长的法事,回到了丫口缅寺。下午,两个矮胖黝黑、慈眉善目的佤族少女(此次请僧做法事人家的女儿)带着两筐丰盛的菜饭来到丫口缅寺,犒劳一干僧众。自然,我也跟着沾了光,再一次得享了佤族人待客的盛宴。饭后,我遇到两个少女的哥哥,他在附近一个寨子的缅寺中出家。虽是出家人,但他显然并不能忘怀于家事。他告诉我,在炉房山开金矿的一个老板,从外地买来一些病鸡给民工杀吃,结果鸡病传染给了他妹妹养的鸡,导致一百多只鸡全部染病死亡,无一幸免,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几千元。“我早跟他说过,不要去外地买鸡,会传染鸡病的,因为我家隔工棚不远。他不听,现在出事了,怎么办?我一定要找这个老板讨个说法!”他愤愤地说。想到那两个送菜饭来的小姑娘,想到她们近一年的辛苦白费,一股超民族跨国界的义愤在我心头油然升起,我坚决赞成他向那个老板“讨个说法”。
  
  黄昏的时候,我们离开了丫口寨子,踏上了回中国班老的路。罂粟地里,三三两两的人们还在忙碌着划割罂粟果和采收烟浆。看着他们,我一时想到了很多。眼前的这些男女烟农,看上去是多么淳朴善良,也许是长期受南传佛教熏陶所致,他们显得异常的平和与厚道。他们并没有意到自己的劳动给全人类带来了危害……
  
  这块土地的出路在哪里?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1: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到罂粟地里去看丫口寨村民们采割鸦片。回到寨子时,只见许多僧人正在丫口缅寺做法事。缅寺只用低矮的竹篱笆围着,我远远地就看到了。
  
  当时还有一些村民在院子里围观。我发现,有两个穿着打扮和肤色面貌与当地人不同的年轻人也站在缅寺木门外旁观,一副想走近又迟疑不决的样子。我反客为主,连忙走过去,请他俩走进院子来看。他俩异常谦恭,一进院子就给我和周围的人传烟点火。攀谈中,我得知他俩是在附近炉房山金矿场打工的中国人,这天他们停工,就出来看看热闹。年纪大些的那个叫徐同平,年纪小些那个是贵州人,我不曾打听他的名姓。徐同平告诉我,他是云南宣威市人,原来在云南宣威瓷器厂上班。后来他下岗了,老婆跟他离了婚。他就流浪到了这缅北的矿山。在家乡,有过太多的不如意,也没什么好牵挂的。身在外地,前途太渺茫,也许今生再也不会回去了。矿山民工的工资,原来也要看矿山的效益。好的时候,每月有两千元人民币左右收入;低的时候,就只发一点生活费了。矿山远在国外的缅北山区,安全设施是极差的,以致常有伤亡事故发生。老板的赔偿是近乎象征性的。
  
  我问徐同平今后的打算。他说,他想在当地找一个离过婚之类的女人上门。但他是外来人,很少与当地人打交道,不知在哪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女人。我问他还打工吗?他说不了,他已经厌倦。他打算来年在佤邦的随便哪个地方租几亩土地种种大烟,过一种普通烟农的生活。我有些难过,望着他说:“可你今后千万不要贩毒。饿死了也不要!”他很肯定地说:“不会!不值得冒那个险。”我给徐同平和贵州小伙每人发了支烟,告诉他俩我来自大理。我告诉了他俩与当地人打交道要注意的地方。我特别告诉他俩:和尚在当地地位很高,经常到缅寺拜拜佛,向和尚们表表敬意能引起当地人的好感。听了我的话,那贵州小伙竟对我说,他想在佤邦出家,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我想,中国内地汉人长期受无神论教育的影响,出家未必能找到感觉。穿上袈裟而一颗俗心难去,于佛法于出家人都无益。于是我委婉地劝他打消了念头。我指着贵州人对徐同平说:“这位兄弟来得比你远,又比你年轻。今后你多关照他一点,就算是积德吧!”徐同来郑重地说,那当然。
  
  法事结束时,我领他俩去拜见了缅寺长老们,请他们今后多关照。按当地规矩,他俩给长老们跪下磕头。贵州小伙加上了作揖,动作谦恭而慌乱。
  
  我提出想去他们住的工棚里看看,他俩就带我去了。那是一个用条纹塑料布搭成的棚子,薄薄塑料布挡不住热带炽烈的阳光。棚子分三间。中间为厨房,两边大的一间住男工,小的一间住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为矿工们做饭的。女子永德人,文静,端庄,忧郁,当时正在中间的屋子里默默地忙碌着什么。我不了解她的身世,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但在这坚硬冷酷的缅北土地上,她的出现引起了我淡淡的哀愁。
  
  这一天,我跟中国班老乡新寨缅寺的岩嘎长老约好,要去他那里用晚饭。我就拉上徐同平和贵州小伙一起去了。晚饭后,我就在新寨住下,而他俩则步行回矿山工棚。伫望他俩孤独无依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远去只至完全消隐,一滴泪水从我的眼里滚落。兄弟们,走好啊!我在心里喊道。
  
  流浪缅北的中国汉人想做烟农的,应该不只有徐同平一个。而且,还有已经做成了烟农的。
  
  当时,炉房山一带发生了一件新鲜事。有十六个来自大理巍山县的男子,在矿山打了几年工后,觉得没有出路,就在当地租下了些土地种大烟。这一年缅北大旱,罂粟长势极差。而且不知什么原因,接近采割大烟时,佤邦大烟价格暴跌。十六人种下的大烟已经可以采割,可是预算一下,他们的收成还不够偿还土地租金以及数月来的这债那债。怎么办?十六人召开会议讨论。一人提议:金三角有的是富人,多的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取之无罪,抢!十四人赞成,一人反对。反对无效。那人说:那么,你们去吧,我不参加,也不说出去。可在此凶险之地行此冒险之举,容不得有不同意见的知情者存在。十五人下手了。他们觉得那人已经断气,把他丢下山沟草丛中,然后上路准备实施抢劫。
  
  不料那人没死。他挣扎着爬上山路,正好遇上了北佤县金岔乡乡长,检举了那十五人。十五人被捕,等待他们的是佤邦令人丧胆的土牢。
  
  此事发生在2001年,我在佤邦北佤县听过许多当地人对这件事的谈论。后来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1: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诚然,在罂粟种植时期,金三角佤邦老百姓的生活也不能算富裕,但是,同是作为山区农民,他们的生活比这边的佤山同胞们要强许多。这点,起码可以从他们的住房上看出。2002年左右,我漫游佤山,发现中国这边佤族同胞们住房多数还是草房和石棉瓦房,而佤邦那边,铁皮房已经很普遍。“他们种大烟,有钱嘛”。沧源好多佤族山民这样对我说。是的,生活要稍好一些,这是由于种了大烟的缘故。虽然说,中国这边加大了对佤山的扶贫力度,比如在沧源源等县大力展开住房改造,发展咖啡、核桃、橡胶等的种植,从长远讲,必将使佤山人民大为受益,但在短期内却一时难以奏效。而且,有些作物的种植是失败或近乎失败的。比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在沧源大力发动的烤烟种植就失败了——烟叶长得极好但就是烤不出合格的烟,估计是气候原因吧。而咖啡种植也是收效甚微。我不知今天情形如何,但2002年左右,我从沧源县班老乡咖啡种植户那里了解到:当时佤山咖啡籽亩产200市斤左右,价每市斤二角,亩收入四十元左右。效益低微到近乎荒谬的地步,以致好多咖啡种植者都懒得去采咖啡,任其熟落在地了。
  
  而在佤邦那边,亩产鸦片1——3甩(佤邦重量单位,一甩约三市斤三两),每甩价格在900至1800元人民币之间,因市场行情而波动。但即使在价格最低的年份,他们的收入也比界碑这边的同胞好一些,以致边境这边的一些佤族同胞都越过国境去那边种罂粟了。
  
  我认为,以上这些事实加大了在佤邦山区推广替代种植的难度。因为人心趋利,佤邦山民也不例外。要他们放弃有了上百年种植传统,能给他们带来较高收益,且他们起码目前并不为之产生负罪感和不道德感的罂粟种植是很难的。
  
  作为150多年前大英帝国留下的“产业”,凭借了后来金三角国民党李弥部队和缅甸共产党武装的大力经营,以及佤联军时代国际毒品市场的推波助澜,罂粟种植几乎成了佤邦大多数居民的惟一产业。相比种大烟,种粮食是不合算的。佤邦山民们习惯在卖了大烟后,从外界购买粮食。
  
  另一方面,佤邦大人物如鲍友祥等人早已富甲一方,他们可以通过采矿、伐木、投资外国第三产业等方式继续壮大自己的财富,完全可以金盆洗手,彻底抛弃毒品产业了。而维持佤联军的存在也可以通过与邻国贸易等形式开辟经费来源。因此,说服佤邦首领们放弃毒品生产不难,难的是说服佤邦广大山民禁毒。这是需要付出极大的热情和努力的。而且,这种热情和努力的付出还不一定能取得成功。在克钦新民主独立军控制的地盘上,禁种工作就出现了反复,甚至一度出现了罂粟种植面积比起禁种前不减反增的尴尬局面。更令人意外的是,与克钦邦紧邻的缅甸政府军控制的地盘上,也有山民开始偷偷地种植罂粟。
  
  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也出于对本民族长远发展的考虑,鲍友祥终于宣布:佤邦实行禁毒,在2005年以前在佤邦彻底根绝罂粟种植。为达此目的,他下令将大批山民迁往河谷地带,实行替代种植。我不知替代种植的收效如何,但我相信,他的努力难免遭遇山民的不满情绪。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佤邦彻底禁绝毒品势所难免。正如当年佤邦土著的猎头风俗危害了外界也危害了自己的发展一样,佤邦的罂粟种植也是危害了外界也危害了自己的发展。猎头风俗必须禁绝并已禁绝,佤邦的罂粟种植也必须禁绝并已禁绝。尽管佤邦山民为此一度陷入了极度的贫困,但他们毕竟开始走上了了正常的生产和生活道路,晨光曦微,前景是光明的。
  
  任何一个民族,在其历史发展中,都会有过一段蒙昧时期,有的长一些,有的短一些。也许,是佤族人民世代居住的地方太过山高林密了,所以,这个民族的蒙昧时期特别长。说得更严谨一点,应该是佤族人中野佧部落的蒙昧时期特别长。当年,佤族分两种:接受了汉文化或傣文化,已经汉化或傣化的,被称为腊佧;而仍然保留着野蛮落后风俗的,被称为野佧。他们最野蛮落后的风俗之一,就是砍人头祭谷魂。何谓谷魂?野佧认为,万物有灵,谷莫能外;谷失其魂,则庄稼就没有收成。所以,每年播种旱谷之前,必要举行盛大仪式,唤回失散的谷魂。如何唤回?要用最高贵的动物的头——人头,而且要用富有阳刚之气的男人的头祭祀。
  
  据说,这一风俗起源于佤邦大田寨,而一度广泛流行于中缅两国的佤族地区。在中国,共产党部队进入佤山后,于1958年彻底废除了这一野蛮风俗。而在缅甸佤邦,则一直到1968年才废除,这要归功于一个叫李老五的佤族和尚。
  
  当年,出生于云南临沧沧源县南腊乡刚蒙寨头人之家的佤族和尚沃,汉名叫李老五的,受新地区(在今天的佤邦勐冒县)佤族大头领的邀请,深入佤邦传播佛教,废除野蛮风俗。一路护送的有三十多人,护卫队长叫赛翁。2000年左右,我在云南省临沧地区沧源县班老乡班老寨有幸遇到赛翁,听他讲了一些中缅佤族地区的往事。现在粗略记录如下:
  
  解放前嘛,人家把我们佤族人分成成两种:腊佧和野佧。腊佧嘛,就是像汉族和傣族那样生活,不搞砍人头祭谷魂那一套的佤族人。我们沧源县的班老、班洪,还有南腊这些地方的佤族人,很早就开始信佛教,被人家称为腊佧。
  
  野佧嘛,就是搞砍人头祭谷魂那一套的佤族人。过去西盟的好多地方,还有缅甸佤邦的好多地方,都搞这一套。
  
  野佧的这种风俗,起源于缅甸佤邦一个叫大田寨的地方。当时我们佤族人才开始学种旱谷,有人把蒸熟的旱谷种换给大田寨人。他们种了,谷秧不出。那人就对他们说了,要砍人头祭谷魂,谷秧苗才会出。他们就去砍来了人头祭谷魂,那人又把生谷种换给他们。这次,撒下去的谷种长出秧苗了。其他佤族寨子的人跟大田寨人学种旱谷,大田寨人又告诉了他们祭谷魂的方法。从此,砍人头祭谷魂的风俗习惯就这样流流传下来了。
  
  在野佧寨子里面,一般都有两户人家是世世代代专门从事砍人头的。他们的生活都由全寨子人负责,所以他们平时不用参加生产劳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每年春天来临,要撒旱谷种之前,去一趟远处,至少砍一颗成年男人的头回来。什么民族的人头都可以砍,但就是不能砍拉祜族人的头。为什么呢?有一年嘛,一个野佧砍了一个拉祜人的头背回寨子.背到半路,那拉祜人头竟张开嘴来,咬了那野佧后背一口。野佧中了毒,回到寨子就死了。从此,野佧认为拉祜人是神的民族,不能砍他们的人头。
  
  在出去砍人头的人回来之前,野佧全寨子的其他的人都不劳动,他们只是呆在寨子里。砍人头的回来到寨子边,寨子里的人就要出来迎接人头。妇女们端来水和食物。她们为人头洗去脸上的污迹,梳好人头的头发,往人头的嘴里喂进煮熟的鸡蛋、糯米饭和蜜水。然后她们唱:“人头啊,不要恨我们。我们把你砍来是因为爱你,不是恨你。我们用鸡蛋和糯米饭慰劳你,我们用蜜水慰劳你。我们把你请来,请你安心住下,为我们召来谷魂,让遍地的旱谷旺盛,结籽密实。”
  
  迎接人头的的仪式结束后,野佧的魔巴(祭司)把人头送入神庙祭祀谷魂。祭祀完毕,魔巴用芭蕉叶包好人头,把它放在神庙的茅草屋顶上。等人头上的肉腐烂脱尽,只剩下骨头的时候,魔巴就把骷髅取下来,放进寨子中央大路两边的人头桩里。人头桩一人多高,有一般成年人的腰身那么粗,靠近顶部处凿一个洞,人头骨就放进那里面。每一根人头桩里都必须有人头,野佧以寨子里人头桩多为荣,并成为向其他寨子夸耀的的资本。
  
  有时候,出去砍人头的野佧空手回来,怎么办?他们就在全寨子成年男人中抽签,抽到谁就砍谁的头。那没有完成砍人头任务的野佧,即使不抽中被砍头的签,那他今后在寨子里的日子也是非常不好过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2:5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班老、班洪人信佛教,是不搞砍人头祭谷魂那一套的。但我们要随时防备野佧来砍我们的人头。离我们不远的新寨就是由于防备不周,有一次,野佧闯进来,砍走了他们的四颗人头,还抢走了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他们抢走小孩做什么:长大了当奴隶,在外边砍不到人头时砍他们的头祭谷魂或鼓魂。
  
  我们的防预措施是:在我们班老寨子的四周围上高高的竹篱笆,竹子的顶端都一律削尖,寨子周围白天黑夜都有人巡逻,竹篱笆的大门按时开关。在寨子外边通向田地和牧场的路上,左右两方离路边一丈以内,所有草木一律砍倒,因为提防野佧会躲藏在里面搞突然袭击。
  
  我们防备如此严密,所以野佧一直无法砍到我们寨子的人头。有一次,两个野佧闯进我们的寨子,马上就被发现了。我们寨子里的人马上带上武器,围住了他们,把他们两个抓了起来。但我们不杀他们。我们的魔巴围着他们两人撒了一圈火灰,又用水在他们的手心里画了咒语。魔巴对他们说:“回去告诉你们的头人,不得再来我们寨子砍人头.否则,我们一定报复:我们要用火烧死你们,用刀砍死你们,用箭射死你们,请来天雷炸死你们。”
  
  两个野佧中的一个回去了;另一个害怕,不敢回去,请求留在我们寨子。头人同意了,吩咐为他盖了房子,讨了媳妇。现在他的子孙还生活在我们班老寨子里。
  
  野佧外出砍人头,开始只是带刀。后来他们有了枪,我们防备他们就更难了。再后来,我们父亲一辈跟英国人在班老、班洪一带打了一仗,国民党政府支持我们,我们也有了枪。打败英国人后,我们班老、班洪人就打进缅甸,教训了在缅甸土地上的野佧人。我们甚至还带回他们一个五岁的小孩。那小孩是用铁丝绕在脖子上提回来的。回到帕浪时,那小孩脖子上血肉模糊,快死了。我们把他送给了帕浪寨子的一个妇女。那小孩在帕浪长大后竟很有本事,脚勤手快,品行又好,日子过得不错。他现在已经做了爷爷,但脖子上从小留下的伤疤像项圈一样永远裉不了啦。
  
  共产党来到佤山以后,移风易俗,我们中国这边的野佧就不再砍人头祭谷魂了.但是在缅甸,野佧砍人头祭谷魂的风俗习惯一直到1968年才完全废除。
  
  当时,缅甸野佧王子来请我们这里的仙人李老五,请他到佤邦宣传佛教,帮助野佧人废除砍人头祭谷魂的风俗。李老五答应了。为了安全,他招了三十多个保镖。我是这支保镖队伍的队长。
  
  我们到了缅甸闻恩,野佧王子和几十个野佧头人已经在那里等待我们。在闻恩,仙人向野佧头人们宣讲佛教教义,劝说他们带领他们的人民放弃砍人头祭谷魂这一野蛮的习俗。经过三天激烈的辩论、深入人心的讲说之后,仙人终于说服野佧头人们放弃旧俗,接受佛教。然后我们又到了另一个野佧聚居区_____芒盘,在那里,李老五也进行了成功的宣传。
  
  我们经过了许许多多的野佧寨子,野佧男女们在寨子的大路边围观我们。他们很多人只在腰上围一块布,身上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气味,头发老长老长,眼睛像野兽的一样看我们。仙人骑在马上,举起手来,对他们说:“好了,今后再也不要砍人头祭谷魂了,要相信佛教。”然后,他指着大路两边人头桩上的那些人头,命令我们:“拨掉,统统拨掉!”我们就这样一路拨掉那些人头。那些人头有的是新放进去的,有的已经长满了青苔。我记得在一个很大的寨子里我们大约拨掉了两百个人头。一想起那些人头,我现在都感到不舒服。
  
  自那以后,缅甸佤邦的野佧人就完全废除了砍人头祭谷魂这一风俗,他们现在也像我们一样信仰佛教。
  
  六
  
  佤族和尚沃(汉名李老五)的新地方(佤邦地名)传法之旅,彻底终止了新地方野佧砍人头祭祀的风俗。这我已经在前面介绍过。但是,关于他我还想再补充介绍一下。
  
  有一点需要说明:信仰南传佛教的佤族和尚不像中国内地汉传佛教出家人那样有法名,出家后的名字还是在家时的名字。这个能力非凡而又颇受争议的和尚,其名字竟是如此毫无文化色彩,不论是佛文化还是汉文化。但既然万象皆虚幻如影,名字更是影子中的影子,则如何取名又与真我何干?所以李老五功成名就后想必不会为他的名字太朴拙而难堪,而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必为他的名字瞎操心。我们只要知道这个人做了哪些事,形成了哪些景响就行了。
  
  李老五是沧源县南腊乡刚蒙寨头人在儿子,兄弟中排行第五,所以叫老五,佤名则是沃。沃五岁时出家,十三岁时,已经是一个读遍当地所有手抄本佛经,智慧出众的小和尚。这一年,他父亲和母亲同日死去。临终前,老头人把小和尚叫到床边,说:“沃啊,我看你这个人聪明,以后会有出息。我死后,你别再当和尚,还俗吧。我给你留下了五斤大烟,你带上它,去仰光读书,以后也好有个一官半职。”父命难违。老头人的丧事完毕后,沃就带上他爹留下给他做学费的五斤大烟,一路步行,要去仰光求学。然而沃的志趣所在乃是佛法,无心于世俗的学问。所以,当他经过班老寨子的时候,就请班老头人“升”他为和尚。“升”为和尚,这是当地人的说法,表现了对出家人的尊崇。班老头人却要求沃遵照父亲遗嘱,继续仰光之旅。沃于是继续赶路。途经缅甸班拱,夜宿班拱缅寺。缅寺住持听说过这个小和尚的聪明,就拿佛经上的学问来考他。小和尚对答如流。住持心中欢喜,就劝小和尚别去仰光,留在班拱出家吧。小和尚自然同意了。二十岁左右,沃成为中缅佤山腊佧地区最了不起的小和尚。遂被沧源佤山腊佧人迎回,主持当地佛教事务,接受当地人的供养。
  
  三十岁左右,沃受新地方野佧大头领邀请,有了废除佤邦野佧人砍人头祭祀风俗之旅。我对这段往事中的有些细节很感兴趣,比如野佧头领们的穿着打扮,比如沃对头领们说了些什么。当年沃手下的保镖大队长赛翁是这样对我讲的:大头领和他手下的头人们都穿汉人的服装。我想,这说明,当年的野佧首领们已经接触并开始在一定和度上接受了汉文化。视野一放开,他们就会省悟到猎头风俗对本部族发展的危害。危机感和使命感促使他们想行动起来,带领部族走出蒙昧。但他们无法依赖自己的力量完成这一使命。他们必须借助外在的力量,从外部给自己寻找一个指路导师。汉人有很高的文明,但他们对汉人怀有很强的戒心。民国年间,在佤邦一个俗称“葫芦王地”的地方,他们曾经联合多个部落行动,一夜之间“吃”掉了国民党一个团的部队。而且,汉文化无神论色彩太浓,不合乎他们的思维方式。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他们也没有借助缅族人的力量。他们选择了李老五,一个能被他们认同且能引起他们崇敬感的佤族人。
  
  赛翁说,在连续三天的辩论中,李老五说了很多话,其中有几句是这样的:“别人砍你的头,你会很疼;你砍别人的头,你的感受跟你被砍是一样的”。“我们看得见的肉身会死去,但看不见的真正的“我”是不死的。今生砍人,不死的“我”将沉入地狱,受无边的苦。”“旱谷长得好坏,跟人头没有关系。”
  
  最终,由大头领主持的部落首领会议一致同意,在野佧地区彻底废除砍人头祭祀风俗,并接受佛教。
  
  李老五后来定居缅甸佤邦(再后来他常住腊戌),并渐渐成了佤邦佛教徒心中的精神领袖。人们把他的头像制成像章;当他重返佤山,经过信徒们的寨子的时候,大路两旁常常跪满了男女信徒——有的老人还解下了自己的缠头布,铺在地上让沃走过。据说,在佤邦公明山顶峰的一块巨石上,有一双陷入石中的神秘的脚印,那是远古时代一个仙人留下的,而李老五的双脚掌恰好与那双脚印吻合,一丝不差——人们由此说,沃就是当年那个仙人的转世。他的言论,已经成为佤邦一些佛教徒新的经文,通过手抄本的方式流传。其中一段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相信我,并读我的经文,那么,有罪的也罪孽减轻了;无罪的则要获得新的福份。”在缅甸南方正统的佛教徒看来,他是一个异端。据说他还为此而遭到过一次暗杀。中国地方政府对他也是有戒心的,好几年前就不再允许他过境到中国来。我很想实际接触他一下,见见这个怪人,但未能如愿。2001年,我与他在佤邦北佤县擦肩而过。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2:59: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上世纪中叶,数万国军进入缅北,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宁静。这支作困兽之斗的残军,为了生存发挥了惊人的战力。他们两次大败缅甸政府军,并挥师北上,一度占领了云南边境的四个县,在云南耿马的勐撒县建飞机场,源源不断地接收美军从泰国空投到这里的武器。但不久后,放弃“光复”的四县,重新退回缅甸。为了军费,他们大力推广罂粟种植。将鸦片贩往泰缅边境。残军第五军军长、云南宜良人段希文说:“我们必须与罪恶的共产主义抗争。要抗争就必须有军队,有军队就必须有枪,要买枪必须有钱。在这里的山区,惟一的来钱之道就是鸦片。”其实,除了政治理想不同,他的这段话倒可以解释金三角后来各支地方武装的“军队——毒品”关系。
  
  应缅方之邀,北方大国派军入缅,南北夹击。国军败走泰国,接受泰王室招安,成为美斯乐的居民。有极少数的国军继续留在了缅北,包括军官张苏泉。张遇上了坤沙,风云际会,掸邦孟泰军开始崭露头角。他们经营的毒品通过泰缅边境,取道泰国,远销欧美港澳。他们开发的“双狮踩地球”牌海洛因成为了瘾君子的最爱。
  
  国军走后,缅政府军一度控制了北方广大区域。中缅划界前,他们的驻军和管理一直延伸到今天中国沧源的班老,涵盖了北佤和果敢。然而此时,缅北共产党武装已悄然兴起。面对强大攻势,缅政府军被迫撤过萨尔温江,留下对岸大片河山成为缅共地盘。
  
  但是,即使是在缅共武装极盛时期,这支部队也不是铁板一块。缅共四大军区:中部军区、815军区、东北军区、101军区驻地的群众基础分别为佤族、掸族、果敢族、景颇族。而且各军区的兵员也分别来自这些民族,并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这些民族。这些民族之间语言不通,风俗各异,颇难沟通。另外,这些民族其实还有各自的利益追求,并且不乏地方至上主义和排外情绪。在战事频繁而进展顺利的情况下,它们还能并肩作战;而一旦长期处在胶着状态或前途黯淡时,裂缝就产生了。缅共武装中,其实鲜有来自缅甸主体民族——缅族的的兵员。所以,称之为缅共武装,不如称之为缅北少数民族武装更妥。这支结构松散的武装,其实缺乏逐鹿缅甸全国政权的冲动,也对缅族人怀有一股天然的疏远感。少数缅族政治家想依靠这支武装实现一统缅甸的政治理想,实在是自作多情。我怀疑,从一开始,北方少数民族武装对缅共就只是逢场作戏,尽管表面上显得含情脉脉的样子。难怪,1989年彭家声率先发难后,缅共最高首领德钦巴登顶立马如丧家之犬,在四大军区找不到一点立足之地。
  
  四大军区后来接受招安,成为北方四个“诸侯”,与另外十二支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云南边境一带简称缅甸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为‘民地武’,颇有不屑之意)一起,形成缅甸地方武装中的“两大”、“两中”、“十二小”。两大:坤沙孟泰军,佤邦佤联军。坤沙投降后,形成佤联军一支独大。两中:彭家声的果敢同盟军,林明贤的掸东同盟军。十二小(据说后来成了二十小)的情况我不想再啰嗦,但是,如果一个内地朋友认为这些十二或二十小的首领干着没劲,那你可就错了。这些被列入“小”的武装中,因为克钦新民主独立军的地盘毗邻云南省的保山和怒江,我倒是曾得以稍稍领略其风采。1996年,也就是说“分家”后七年,克钦新民主军政委高亮(老家云南保山)在国外的个人存款即达七千多万人民币,其它几个头头的财富比起他也毫不逊色。这些财富来自贩卖木材和采矿。克钦新民主独立军的首领们拥有大片的山林。他们不停地砍啊砍啊,纵深几十公里地一直砍进去。在莽莽群山丛里,内地的朋友如果看到粗大的树桩排兵布阵般绵延四十公里,一定会被雷倒。原来生活在大森林中的那些野兽,顿失家园,只好跑到中国这边来了。这期间,该部驻防在某山坡营地的副营长老赵(老家四川)还穿一条打补丁的军裤。他和他的手下不缺米,以水煮洋芋为菜,放很少的油。当然,这生活比起山下的傈粟族和克钦族(中国这边叫景颇族)老百姓还是不错的,老百姓吃水煮玉米粒(不是面,他们还不会用磨),没有菜。我给过老赵两个桔子,传过他几次烟。一次,他指着对面坡上正在烧火做饭的缅甸政府军对我说:“你走走没关系,但别理他们。他们是我们的敌人。”看他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严肃,我默然。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坤沙是真正的“毒王”,他手下生产的“双狮牌”四号毒品,通过泰缅边境,取道泰国,经由水路,运抵欧美港澳,令瘾君子们如痴如狂。那时,缅共武装也往泰缅边境贩运鸦片,但还没有生产海洛因。八十年代中期以后,风水流转,缅共武装掌握了精制海洛因的技术,坤沙的“行业垄断”被打破。由于泰缅边境是坤沙的地盘,人民军无力突破坤沙的防线将海洛因大量运往泰国,他们选择了北上的路线,也就是说,中国成了海洛因贩卖的中转站和市场。从那时起,北上的滇缅边境线取代南下的泰缅边境线,成为毒贩的主要运毒通道只至今日(通往临沧地区的国道214线曾一度被媒体称为“白色走廊”)。1988年至1989之间,果敢出现了一大批海洛因加工厂,缅共武装从军官到士兵,争相做起毒品买卖,生意一片红火。而此时,在泰缅边境,坤沙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并且江河日下,趋于衰微。果敢街头,来自云南文山平远和大理永建等地的“客商”们频频露面,行踪诡异(云南省1992年的“平远禁毒”和2003年的“巍山永建乡禁毒”,规模浩大,成果辉煌。极大打击了这两个毒品重灾区毒贩们的嚣张气焰,网友可在网上查找相关资料了解)。1993——1996年,缅共前东北军区副总参谋长杨茂良统治果敢时期,果敢成为东南亚最大的毒品住集散地。
  
  ————所谓美丽的花,结出了罪恶的果。我想,在缅北共产主义运动开展之初,谁也料不到它会演变出这样一种后果吧。
  
  写下以上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有些不耐烦。因为,除了缅甸政府军曾驻守管理北方直至中缅划界前的沧源班老乡,以及有关克钦新民主独立军的见闻两点外,文中事实已被很多人敘述过,不同的是,我稍稍改变了一点看问题的角度。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3: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天涯发帖时,曾有网友向我问到了缅甸童子兵的事。于是,我就自己所知略谈了一二,连带说到了缅北儿童的教育情况。大致内容如下:
  
  动荡地区的一些势力养童子兵,一是为了兵员不足时权作补充,二是从小培养孩子的勇敢精神和战斗技术,从而为本势力的未来准备下一支忠诚而强悍的武装力量。
  
  在金三角地区,最早开始养童子兵的其实是果敢。在缅甸,果敢人是一个历经沧桑而颇有忧患意识的族群。早在土司治理果敢时期,规定果敢凡年在14——50岁之间的男子,必须服兵役一次;而有三个男子的人家,必须有一个常年服兵役。在太平无事的年代,“三子”之家往往把强壮的劳力留在家中,而把还不太能够胜任农活的小孩子派去顶替父兄。这时的童子兵,除了搞搞训练,完成一些简单的工作以外,基本与战事无关。缅共时期,童子兵大量出现,但他们的作用只是类似于1949年之前中国的儿童团员。缅北共运熄火,各民族武装各立门户后,缅北童子兵数目剧增。我想,这种情形出现的原因,是由于“单干”后,首领们危机感增加了,并着眼未来,“从长计议”。当然,据说也有照顾战死官兵的遗孤,把他们收进来当童子兵的。这些童子兵广泛参与了维持地方治安、边境巡逻等活动,甚至在中缅边境的口岸上,也不乏他们幼小的身影。
  
  事实上,不当童子兵,这些儿童要上学也不易。
  
  缅北各支民族武装虽然已经接受政府招安,但在本质上依然野性难驯,不能不令政府心存戒心;加之缅甸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国,所以,中央政府给它们的拨款几乎是象征性的。使用汉语为教学语言的“特区”,教育经费自筹。你只要想想,以中国在发展中国家中较为强大的经济实力,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给“老少边穷”地区下拨了那么多钱发展教育,每年尚有大量儿童少年因贫失学(近年来实行课本免费并发一定生活补助费后,这一现象已经改变),那么,你也就可想知在缅北各“特区”办学是如何艰辛了。“特区”通过地方财政拨款和个人、团体捐赠等方式,维持当地教育。据说,当年世界有名的果敢大毒枭罗星汉,金盆洗手,行善积德,近年来拿出大量资金资助果敢孩子读书,共有两万多孩子受益。而佤邦的鲍友祥兄弟等人,也曾拿出大笔资金帮助佤邦孩子入学。在下游历佤邦期间,曾见过一份文告,现原文抄录如下————
  
  通告:佤邦南部地区的文化教育工作,自从在361创办兴邦学校至今,发展迅速,学校、学生、教师数量逐年增加。特别是魏学刚司令员筹资上亿泰铢建起了具有现代规模及严格管理模式的宏邦中学,几年来,已培养出数百名人才,分配到部队、机关、地方、企业工作;2518团团长鲍岩板捐资350万泰铢为永邦区新建了中心小学;政委鲍岩嘎曾私费制作数百套桌椅无偿供学校使用;214师领导对建学校也很重视关心,克服困难办起了兴邦小学;泰国亲王昆赛先生多方筹措资金在勐岗区帮助建盖了宽敞的学校……
  
  ……同时,也希望各部队领导、各级干部继续发扬无私赞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高尚品德,关心支持南部地区的教育工作……
  
  特此公告佤邦联合党政工部教育委员会
  
  2005年7月12日
  
  主送:魏学刚司令员,鲍有宇政委,南部地区管理委员会
  
  抄送:214师,2518团,永板区,勐岗区,回俄区,万宏区,户板户约区,勐觉区
  
  发至:全邦各机关,部队,各县(特区)地方无政府
  
  可见,佤邦地方政府对私人捐款办学是高度重视的,而一些大腕也确实慷慨捐款。但要维持当地持久办学,这些经费还是不够的。你只要想想,就在几年前,我国一些地方还给教师工资打白条,也就不难理解缅北特区教育经费的捉襟见衬了。
  
  2001年,佤邦山村教师的工资是300元人民币左右。考虑到当时佤联军连长级军官的工资才二百元人民币,这工资实在已经够高,足见佤邦地方政府对教育的重视。而且,作为一项重教措施,每个教师可分到一亩左右土地,种植大烟。学生和学生家长有帮助老师种植和管理大烟的义务。
  
  佤邦的老师多从中国聘入。比如,2001年左右,北佤县不少山村小学老师就是从毗邻的云南临沧地区永德县聘入的,学历标准为高中毕业。
  
  好多个村庄才有一所学校。不少孩子或因家贫或因路远就不去上学。有些聪慧的女孩子被选送到佤邦首府邦康的学校培养成文工团员——佤邦重群众宣传,想来是跟中国学的。全佤邦近十万适龄儿童,只有约二万人入学读书。其余的呢,或在家帮父母做农活,或去当小和尚,或去当了童子兵——其实这是很多孩子所向往的。
  
  佤邦用汉语教学,学校办到中学为止。大人物的孩子们可以出国留学,但对绝大部分学生来说,中学就是他们的最高学府了,不管他们多么的聪明好学。他们别想通过读大学改变命运。2001年,我差点就成了北佤县一所山村小学的教师。当我一锄挖在那片可能成为我的“份地”的荒地上时,坚硬的红土震得我手掌发疼,一种彻骨的绝望和悲怆之感涌上我的心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天,烈日高悬天顶,地上热得让人只想躲进阴凉处不出来。我离开北佤县拉罗寨子,一路步行要回中国沧源。经过一片山坡时,忽然看见一道身影穿过草地如风般向我奔来。我一阵紧张,停下了脚步。那身影来到我面前,原来是一个八九岁的佤族男孩子。他穿很旧的白上衣,黑裤子,脚下一双夹趾鞋。他有着四十岁男人的古板冷峻的表情——我在此没有使用夸张手法。见到我,他一言不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山茶”烟,递一支给我,他自己也吸上一支,动作已是十分老练。我想起来了,他是拉罗寨子一户人家的孩子,晚上,有过几次他来我住的人家听我讲故事。因为那时来的大人孩子们很多,我一时把他忘了。我问他在这山坡上做什么,他说放牛。他和他五岁的弟弟在这山坡上放三条水牛。显然,他是知道我要离开拉罗了,跑来给我表示一点送别的意思。他说天气热,水牛跑散了,他弟弟一个人管不住,他还要去赶牛。说完,也不跟我打招乎,又如风般穿过茂盛的野草离去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后来,我常常想起那张严肃古板得像一把佤族砍刀的八岁男孩的脸。他和他五岁的弟弟在骄阳下的山坡草地上放牧三头粗笨难驯的水牛。拉罗寨子没有学校,孩子们极少有去远方学校上学的。他和他的弟弟等人也许终生与学校无缘。他们的一生,就是与这严酷的缅北山区融为一。那由中国小贩带进去的、湖北监利县产的“山茶”牌廉价香烟,是他们一生所能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外界事物之一。
  
  诸位也许已经留意到:我在前面的叙述中,屡次提到中国的沧源佤山。事实上,沧源佤山和缅甸佤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山水相连而又是同一个民族跨境而居,从古至今的姻亲往来和物流互市,等等,使这种联无法斩断,尽管历史上两边佤族势力间也曾刀来枪往,兵戎相见。缅共时期,有大批沧源佤族人进入佤邦地区参战。这些沧源热血青年大多默默无闻,但也有一部分崭露头角,如赵尼来,赵文光等,都成了佤邦军政界的显要。佤邦另一个大人物——南部军区司令员魏学刚,祖籍也是沧源,不过他是汉人,追随李弥到缅甸的国民党军人之后。据说当年李弥反攻云南,占领沧源的残军队伍中就有魏学刚的父亲。
  
  我三次进入佤邦,走的也是沧源边境。那里给我留下了异常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所以,我想在此对沧源佤山稍事描绘,虽然离题但还不致于风马牛不相及。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3: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8# 北方夫子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5 13: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果敢史话
  
  (1).渊源
  
  300多年前,大明王朝的统治在腥风血雨中降下了帷幕。唱完最后一段挽歌的,不是吊死在景山上的崇贞皇帝,而是皇族中的另一个人物:永历帝。当最后一块王土沦陷后,永历在数千将士的护卫下,一路南奔,穿越苍莽南方的蛮烟瘴雨,进入断发纹身之国缅甸,乞求缅王给予一席容身之地。一些被漫长而异常艰辛的旅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眷,被他遗弃在了身后的草莽中,一个公主就这样死去——只有滇南的荒草陪伴她孤独的芳魂。
  
  永历和他手下的将士们立足未稳,降清的吴三桂亲率十万大军追踪而至。缅王交出了永历。吴三桂将永历押到昆明。为了向清朝皇帝表示忠心,吴在昆明绞死了永历。事后两百多年,清朝灭亡。作为残明忠臣的后代,果敢杨土司派出使团,到昆明绞死永历的地方哭祭了这个末代之君的亡灵。
  
  护驾入缅的近千忠诚将士,在永历死后失去了复国的念想。缅王把他们从瓦城一带迁往缅甸东北一个荒凉的角落,使他们成为这里的永久居民。在这个角落里,这些解甲为民的将士无法像中国内地的同胞那样全力务农。因为在这块“处女地”上,毒蛇猛兽横行,瘴气肆虐,陌生的各少数民族势力环伺周围,更有野佧潜行了深草密林——他们腰挎长刀,目露寒光,时刻准备砍取人头带回他们的寨子。这个角落就是每一个撰写世界毒品史的人绕不过去的果敢。这群用流亡表白了忠诚的残明将士的后代,就是曾一度称雄东南亚毒品市场的果敢人。果敢这块弹丸之地,一方面曾划时代地影响了金三角的毒道风云;另一方面,它也曾深刻地影响了缅北掸邦高原的政治进程。
  
  (2).传统
  
  果敢人的祖先来自中国南北数省,但三百年的时光之水已把他们祖籍残存之痕洗得一干二净。今天的果敢人,无论从相貌、衣着,还是从言语谈吐上看,都跟滇西或滇南随便一个山区县的居民差不多。他们说话的口音,最接近云南保山地区的口音。略近于大理山区口音。语气直截、生硬。词汇简单到近乎贫乏。他们称爷爷奶奶为“阿爷”‘阿奶”,称父母为“阿爹阿妈”。乡下农家人常常对那些陌生而能使他们产生尊敬感的外来人称“阿叔”。
  
  我发现,网上有很多朋友对果敢这群大明遗民的后代怀有一片深情。有香港华人甚至宣承,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继承了正统的华夏文化,一是台湾,二是果敢,而果敢比台湾更多原汁原味。此种言论,实为溢美之辞。偏爱之心可以理解,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我在果敢游历期间发现,三百年来果敢人在文化上罕有成就。他们是保留了传统华人身上的基本特质,但也就仅此而已。
  
  在总长超过两千公里的中缅边境线上,曾有好多地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正式划界前归属不明,游离于两国之间。果敢正是这样一块地方。长期以来,果敢人在文化认同上归属中国,但他们的事业、他们生存和发展的根基属于缅甸。
  
  十九世纪末,英国人首先结束了果敢的“游离”状态,在与清朝当局交涉后把果敢划入缅甸。上世纪六十年代,中缅划界,果敢正式成为缅甸的一部份。
  
  (3).马帮时代
  
  缅甸人常常把自己的国家分为上缅甸和下缅甸,类似中国人把中国分为华北和华南。
  
  下缅甸主要是南方伊洛瓦底江流域的平原地带,土壤肥沃,物产丰富,主要居民为缅甸的主体民族——缅族。
  
  上缅甸即是北方的掸邦高原,这里山高林密,部落繁多,语言难通。且不说掸佤倮黑等各有其语言,就是在同一民族内,走出几十公里,便语言风俗各异。比如同是佤族,野佧和腊佧的语言除了基本语法结构相同外就区别很大,大量指事说物、表情达意的词汇竟彼此不同,除非兼通两种语言,否则便不能交流。基于这种极其不便管理的情况,英帝国除派少量部队作象征性的驻防外,基本上将整个北方“闲置”下来。掸邦高原的大小土司、各部落头人也就依然做着自己的土皇帝,英国人到来对他们似乎并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但是,比其他土著更善于同各色人等包括西洋人打交道的果敢人,却从英国人的到来中觅出了机遇。他们开始广泛种植罂粟,为英国人提供鸦片货源。然而更多的是,他们开始组建庞大的马帮队伍,每年将上百吨的鸦片贩往泰缅边境,贩往伊洛瓦底江流域。以麻栗坝人为主的果敢马帮队伍,翻越崇山峻岭,穿过深沟密林,行程上千公里,往返近一个月左右,运出鸦片,驮回银元。罂粟的效益要好于庄稼的效益,引得果敢老百姓倾力种植,各类粮食作物淡出了果敢的土地,罂粟成了果敢人的庄稼。他们称这种比种植稻谷、小麦之类庄稼更省力的庄稼为“懒庄稼”。
  
  为了对付野佧及来自周边各路势力的威胁,果敢人始终保持着尚武传统。19世纪末至二十世纪中叶,果敢马帮队伍千里“护商”,成千上万当地青年投身其中,更助长了果敢人的尚武精神。在当时剽悍的地区风气影响下,果敢产生了一代奇女子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是当时果敢末代土司杨振声的妹妹,是当时果敢这块土地上的“公主”,她在果敢一个时代终结以前出现,为穷山寡水的果敢增添了一抹亮色。她极美丽而又文武双全,辅佐兄长执政,实为幕后之土司。当年,她在果敢推行了许多善政,深受果敢人的爱戴。她在果敢大力推广种茶,惠及于今天的果敢百姓。在十八岁时,她亲率自己两百多人的私人武装,行走于泰缅边境,扩大了果敢土司的势力和声望。
  
  1965年,果敢土司武装与缅甸政府军展开激战,杨二小姐被捕。她的手下、后来的果敢毒王罗星汉驰马营救,在付出伤亡百余人的代价后,将她救出。
  
  这样一个美丽而又非凡的女子,却终身末婚。晚年,她定居在缅甸仰光一幢别墅里,以伺弄热带花草消遣时光。
  
  2003年,我行走在果敢城外的郊野上,想到这里曾是当年杨二小姐骑马巡视过的地方;想到她曾经在此纵马如飞,手扬枪响,击落空中飞鸟,犹自追慕不已。
  
  (4).人民军
  
  1965年,缅甸政府与果敢土司之间的战争结束,果敢土司时代彻底终结,缅甸政府军驻进了果敢。但缅北更大的风暴随后开始,缅共人民军在掸邦高原异军突起。他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缅北大片土地。缅政府军仓皇撤出果敢,退到萨尔温江以西。
  
  1970年,人民军以果敢为基地,调动精锐近四千人,进抵萨尔温江东岸,组织强渡部队,向西岸政府军发动猛烈进攻。此战关系重大,若人民军得胜,就可长驱南下,饮马伊洛瓦底江,策动南方缅族造反,把战火燃遍全缅,从而为缅共铺平问鼎全缅最高领导权的道路。但是,西岸政府顽强抵抗,并动用了飞机、重炮,猛烈还击东岸的进攻。东岸人民军伤亡惨重,不得已放弃了西进计划。从此,北方反政府武装与缅政府军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隔江对峙。一直到1995年,果敢杨茂良兵败,向缅政府军开放东岸江防,换取缅甸政府的保护,政府军才重新跨过大江返回果敢。
  
  (5).毒品
  1998年,我看过一部由西方记者拍的纪录片:主要讲述的是张苏泉(坤沙手下最重要的人物,孟泰军总参谋长)指挥部下在山道上设伏,强抢了罗星汉近四十吨鸦片的“战史”。
  
  这个罗星汉,就是前文讲到的杨二小姐的手下,那个曾经率部从政府军手中拼死救出土司公主杨二小姐的果敢人。在外界,果敢人素有反复无常的恶名,其实是太过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这一特点,在罗星汉身上表现得再突出不过了。
  
  罗星汉先是带领一支土司队伍抗击政府军,后来又投降政府军,帮助政府军推翻了果敢土司。缅共时代,他率领近三千人的部队协助政府军对抗缅共武装,暗中却从缅共武装手中大量收购鸦片,并用缅甸政府配发的军车运载毒品,源源不断地将毒品推向国际市场。他的举动激怒了缅甸政府。缅甸政府逮捕了罗星汉,并判处其死刑。但考虑到罗星汉在缅北的影响力,缅甸政府最终放了他一马。1989年,受缅甸政府指派,罗星汉秘密回到果敢,说动彭家声倒戈缅共。
  
  在金三角,第一个生产出“四号”海洛因的就是罗星汉。他在缅甸大其力附近深山老林中加工出来的新产品,通过泰缅边境的秘密通道,销给东南亚市场上的“有钱阶层”,并经四水路,销往欧美港澳地区。罗星汉时代,正好是中国文化大革命时代,那时,毒品要过境中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几年后,坤沙发展壮大了四号生产这一“产业”。凭借“地利人和”之便,他的毒品流通渠道是泰缅边境,但已有部份过境中国。有一种不知真假的说法,说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坤沙看了中国的禁毒宣传片《大国长剑》之后,深受震动。
  
  相比之下,缅共人民军生产加工毒品的技术是滞后的。很长一段期,他们只能贩运鸦片和粗加工的“一号”海洛因。这是因为与国民党残军、孟泰军及罗星汉部队比较起来,人民军很难得到来自港澳黑道的制毒技师。也许是人民军的“思贤若渴”感动了这些来自资本主义社会的技师,一些技师终于愿为人民军效劳,帮助他们生产出不亚于坤沙“双狮牌”海洛因的同类产品。1985年左右,原籍云南文山的人民军高级将领车炬,第一个请到对外称作“上海师傅”的香港技师,首开人民军生产四号海洛因之先河。随后,东北军区副总参谋长杨茂良等人纷纷效仿,产自人民军地盘的四号海洛因在产量上迅速超过坤沙地盘上的同类产品,并且“质量”不输于后者。
  
  但是,在“四号”生产数量不断增长的同时,人民军地盘上大量小厂仍然生产“传统”的一号海洛因。比如,1989年彭家声宣布脱离缅共之初,果敢五十四家海洛因加工厂中,近一半的工厂是生产一号的。这固然有引进设备、“人才”难度大的因素,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北方广阔的“市场”上,一号更适合吸食者们此时的消费水平。而那时,四号的终端市场主要是欧美港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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