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短篇 80后

belliwether · 发表于 2006-4-27 23:4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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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遗落<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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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W在一排武侠小说的尽头发现了两本书：《呼啸山庄》和《唐诘苛德》。W知道这两本书都是世界名著。老板坐在写字桌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雪越下越大，风从外面倒灌进来。<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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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W挑了《呼啸山庄》。上中学的时候他在《辽宁青年》上看过《呼啸山庄》的故事梗概：一个复仇的故事。老板拿起书看了看，拉开抽屉拿出账本。W注意到老板似乎冻住了，嘴唇打着哆嗦，下巴刮得很干净，泛着青光。<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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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 账本上填满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数字，最前面的格子里填书名，接着是押金，租借当天的日期，还书当天的日期，最后一个格子留着填租金。老板的字歪歪扭扭，象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W忍不住笑了一下。<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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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 整个租书屋里阴暗潮湿。房梁和木椽裸露在外。发黑的日光灯管发出苍白无力的光。<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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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一个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女孩从外面欢快地跳进屋子。女孩扎着辫子，但是头发依然蓬乱。女孩从羽绒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漫画书放在写字桌上，径直走向后面的书架。老板翻开账本开始记账。屋子里又是一片安静，偶尔从书架后面传来女孩轻微的咳嗽。W戴上连在衣服上的帽子，挥手跟老板说再见。<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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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面上已铺了一层积雪，风小了，雪花洒落下来。W将书卷成一卷揣进上衣的内袋，书在口袋里松弛开将口袋撑得紧紧的。一个骑车的男人从他身边擦过去，带起一股冷风。W低头注意着脚下，视线追随着路面上胡乱纠缠的车辙。从租书店出来之后，额头一直凉凉的，脑子象洗过一样清爽，空荡。<o:p></o:p>
 街道没有往日吵闹。因为下雪，许多店铺提早打了烊。街道很短，隐没在高楼之间。<o:p></o:p>
一家饭店门口垒得高高的蒸笼让W饿了起来。蒸笼冒出的蒸汽笼罩着店门口的灯泡。空气中漂浮着红烧羊肉的香味。几个客人坐在靠门的桌子上。一群打牌的人围坐在靠里的一张八仙桌上。W一掀开塑料帘子，胖乎乎的老板娘就给他搬来一张方凳。饭店里暖和许多，日光灯也比租书店里的透亮。后脑勺绷紧的肌肉开始松弛下来。W从口袋里抽出书。书的封面撕破了几处，贴着透明胶纸。很快老板娘就从厨房给他端来了炒饭。热气腾腾的炒饭大大刺激了食欲。打牌的人们不时发出哄笑。W猜他们是在玩“诈京花”。只有“诈京花”可以随时加入退出，聚拢这么多人。书页左下角盖着一枚小方章——“鸿盛书屋”，“鸿盛”是老板的名字。W其实没有看书的愿望，倒是很想到后面那张桌子上看他们“诈京花”。<o:p></o:p>
 “心需要温柔的抚摸/一场爱情已成为故事/星星在黑夜里闪烁泪光/我在孤独的困境里遍体鳞伤”。书的扉页上写着一段遒劲的钢笔字，蓝黑的字迹褪成了淡蓝色。“一场爱情已经成为故事”很明显他失恋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人失恋，这只是一段伤感的歌词。很多人都喜欢抄歌词。W想起姐姐上学的时候也抄过歌词。唱歌的人不一定是真正伤心的人，听歌的人才是。W想。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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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情侣进门的时候，老板娘正好站在门口掀开帘子将客人引进了屋子。W边吃边看着他们。新客人风尘仆仆，雪弄湿了衣服。女人娇小玲珑的身体躲在男人的怀里。男人高大，左手拖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进门前W看见他一把将行李箱拎起来越过门口的台阶。一进屋，女人就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两脚。男人将行李箱靠在墙边，和女人坐到一起。他们坐稳没多久，打牌的桌子上便发生了口角。一个女人纠缠着一个耍赖的男人要他付钱。女人象个发了疯的泼妇不停地咒骂赖帐的男人，赖帐的男人毫不在乎，低着头坐在桌边专注地观察着台面上的形势。女人受到了轻视，愈发偏执，索性扔掉手中的牌，站起来拽男人的肩膀。男人好耐性，象个橡皮人，依旧一声不吭。女人终于无法忍受，开始伸手夺男人面前的牌，男人捏紧手上的牌轻巧地回避着。女人气急败坏，于是一把揪住男人的头发。男人受到了袭击，暴跳起来，反手给女人一记耳光。那记耳光响亮地震惊了饭店里所有的人。<o:p></o:p>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男人压低嗓音对情人说。小女人吃吃地偷笑起来。W看见他搂着情人一脸坏相，心里感到一阵厌恶。男人的嘴巴凑过去想吻女人，她害羞地迎合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从头顶垂挂下来，露出圆突的额头。<o:p></o:p>
 真是冤家，老板娘回过神来。上去劝说挨打的女人。女人拧着一张愁苦的脸，已经冷静下来。<o:p></o:p>
 夫妻之间，你跟他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老板娘将女人拉到自己身边。那对情侣已经不再笑，抬起头看着老板娘和女人。老板娘跟女人一般年纪，比女人高出一头，相比之下女人显得瘦小许多。女人受了气一声不吭，双手插在口袋里。今天晚上她的运气不好，没有几圈就把钱输光了。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心火太大，手风不顺又想冒险，最后弄得自己下不了台。她的丈夫上了赌桌就六亲不认，也跟着别人起哄抬杠，还赖了她几盘钱。她不甘心想向他要点钱扳本，可他倒象个老狼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理她。是她先动的手，一动手她就后悔了，或者说一动手她就被丈夫的反应吓住了，丈夫也似乎受了惊吓，一双发怒的眼睛瞪着她象要把人生吞了。她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丈夫打了她，她不想反抗，是她的错。其实屋子里的气氛一直不坏，是她自己心里憋着一股邪气，又受了别人的哄笑才会情绪失控。最近她老是莫名其妙烦躁不安，加上一到冬天，下雨下雪肚子上的刀口就隐隐作痛，有好几次晚上她躺在床上，心里寻死觅活的六神无主差一点就爆发了，是丈夫沉重起伏的鼾声平息了她的怒火。他的鼾声能将她催眠。<o:p></o:p>
老板娘在腰间的围裙上搓了搓手掌，擦掉粘在手上的面粉。W发现她的手异常宽大，象男人。那双大手给女人端来了一碗羊肉汤。女人坐下来喝羊肉汤，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挨了一巴掌的左脸颊，渐渐泛出点血色。<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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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重新回到厨房间给那对情侣做饭。炒菜的油烟和香味立刻弥漫在屋子里。W揉揉肚子，吃得太快，胃开始有点疼。食物驱散了寒冷，皮肤的血管重新开放了，脸颊被涨得滚烫滚烫的，人也昏昏欲睡。那对情侣还在调情。男人的手在女人的腰和屁股上摸来摸去。女人的头发披散着，细长的眉毛，没有涂口红。挨打的女人喝完了羊肉汤，厌恶地瞟了他们一眼，拿着碗到厨房去洗。几个打牌的人输了钱，退出台面陆续离开了。桌上的人一少，屋子安静下来。<o:p></o:p>
 小心衣服，别蹭到墙上，女人拉了一把情人的手臂。<o:p></o:p>
 饭店的墙壁刚刚用白水泥粉刷过，W的手肘上已经不小心碰了一块白斑。两个孩子用脑袋和肩膀撞开帘子，冲进了屋子。一个胖男人抽着烟拎着两包衣服跟在姐弟俩后面。姐姐比弟弟高出一个头，一进门就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机调台。弟弟直奔厨房，胖乎乎的脸蛋红彤彤的，澡堂的热汽快将小家伙蒸熟了。<o:p></o:p>
小羊子，有没有看好你爸爸。<o:p></o:p>
 对小孩子家说什么荤话？挨打的女人已经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丈夫身边，撇嘴怪了男人一句。<o:p></o:p>
 “桃湾”的小姐奶子挂挂的，都是些老瓜。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满脸不屑，插了句嘴。另一个男人也跟着嘿笑了两声。<o:p></o:p>
 胖男人进厨房给老婆帮忙，中午刚杀了一只羊，得煮烂点，这帮人一会儿打完牌要吃羊肉粉丝汤。老板娘在厨房里催姐弟俩睡觉。小姑娘敷衍了一声，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呆看。<o:p></o:p>
 W收起书揣进口袋，继续吃饭。小男孩抓着一根鸡腿，坐在他对面，边啃边看着这个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的客人。W冲他笑笑。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冲他撅起粘满酱油的小嘴。一股羊肉的腥味渐渐充满整个屋子，让W吃不下饭，胃倒是不疼了。<o:p></o:p>
 五块钱，小家伙脱口而出。<o:p></o:p>
 W掏出钱给他，小家伙乖乖地跑进厨房将钱交给了妈妈。<o:p></o:p>
 那对情侣点了四道菜。男人伸筷子夹菜时W看见他的手腕上纹着一个“虎”字。“流氓”“骗子”“无赖”。W记得他可怜的姐姐死心塌地地跟着的那个男人手碗上也纹着字。<o:p></o:p>
 让小女孩着迷的是一部言情剧，女主角坐在梳妆台前无声地流眼泪，她暗恋的男人战死疆场。小女孩两手托着腮帮子，看来让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老板娘又在厨房里催促起来，小家伙啃着鸡腿乖乖地爬上楼梯，姐姐还在楼下磨蹭着，不肯动身。<o:p></o:p>
 W掀开帘子走出饭店，一股冷风夹着雪花让人一下子冷下来。屋顶和路面彻底变白了，雪还在拼命地下。原本拥挤的四周在统一的色调下显得宽广了。路灯安静地发出橘黄的光。偶尔从黑暗中传出几声狗叫。<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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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那家杂货店时，W习惯地扭头看了看。店里亮着一盏40瓦的灯泡，玻璃门掩着。老夫妻俩正在屋里清点货物。<o:p></o:p>
 W推开门进去，老头儿摘掉老花镜客气问老顾客有没有吃晚饭。老太婆坐在矮凳上整理一批新进的货物。<o:p></o:p>
 过年啦，买一套保暖内衣换换，老太婆从脚边的蒲匾里抽出一套内衣递给W。<o:p></o:p>
 衣服确实比一般的内衣厚，W用手摸了摸，不知道夹层里是什么。<o:p></o:p>
 你穿一回就知道了。买的人都说暖和。老头儿又拿出那副打包票的口气。<o:p></o:p>
 W冲他笑笑，不表态，再拖延一会儿老头儿肯定要发急了。老头儿是个急性子，把他惹急了，扯起嗓门儿来整条街都听得见。<o:p></o:p>
 买一套哉，刚才羊肉店的陈胖子还给两个小孩一人买了一套呢。 <o:p></o:p>
W知道要是再不买就真的不识好歹了。<o:p></o:p>
 付钱时，老夫妻俩都挺高兴。每次到这家店里买东西就象回到老家一样，让W倍感亲切。老夫妻俩从不提防他这个外乡人。有几次，老头儿非要他陪他下棋，老头儿下起棋来凶狠着呢，吃了他的子最后全都得吐出来。<o:p></o:p>
 老头儿从柜台下面拿出蜡烛和钢锯条，开始给红枣袋子封口。一到年尾所有杂货店都忙着包装红枣。W掏出打火机帮老头儿点上蜡烛，火苗跳动着，窜出黑烟。老头儿动作麻利，锯条凑进火苗快速一拉，一个袋口就烫好了。老太婆也不停地忙着手上的活。W跟老夫妻俩说再见。老头儿连连点头，说了几声“好”。老太婆站起身，从墙上扯下一个塑料袋帮W包好衣服。<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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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门口的路灯眨了眨终于熄灭了。W拉紧帽上的绳子，两个男人并肩走在前面，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风衣，另一个人的皮夹克泛出柔和的光泽。<o:p></o:p>
 今年钢厂的利润还不如去年。穿风衣的男人声音低沉。<o:p></o:p>
 行情不乐观，得趁早撤出来。同伴叼着香烟，语气坚定。<o:p></o:p>
 W早就听说钢厂要垮台了，利润一年不如一年，从年底奖金和福利就能看出来。股东们人人自保，看来离散伙不远了。W有点担心起来。<o:p></o:p>
 “桃湾”浴室门前停了很多摩托车。那两个男人拐进浴室。W想反正钢厂垮了，就到别处打工。这些年四处流浪，根本别想安稳下来。看来这条街又要成为记忆了。W喜欢这条街。雪还在下，从杂货店出来，肚子就一直鼓胀着，胃里又开始翻腾难受起来。 <o:p></o:p>
 那两人自己捞足了，就暗地里拆台，真他娘的。W在心里头咒骂着。他十八岁出来打工，老家的女朋友嫌他穷，不愿意等他，早跟别的男人跑了。这倒也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拿了工钱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寄钱。他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钱，不抽烟不喝酒，平时租点书看看消遣，这是上中学时留下的习惯。W喜欢看古龙的书，古龙的书悬念多，架空历史，全凭虚构，是纯粹的武侠。他第一次知道古龙是从广播里。至今W清楚地记得和姐姐坐在门槛上听广播的情景：广播箱子挂在门缝里，缠满蜘蛛网。有一段时间姐姐会准时拽响开关线。女播音的语调温和，舒缓，有时还略带忧伤。“古龙喜欢在床上写作，在铺上安一个方凳，然后躬身疾书，纵横江湖，恣意情仇”。“古龙喜欢女人，为她们花钱如流水，有时一个晚上就花去半年的稿酬，最后却一个人孤独弃世。“为什么我的女人没有一个来看我呢？”女播音的语调凄凉，无望。晌午的阳光照在姐姐凝神静气的脸上，就象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金。成群结对的蚂蚁，越过石头门槛，秩序井然地搬运粮草。很多时候他没有姐姐听得细心，他更关注那些微弱的蚂蚁。有时候会恶作剧地用一根手指头截断它们行军的路线，然后看它们乱作一团如何应对。蚂蚁们总是很快就稳定了军心，从山脚绕过山梁，或者直接翻越过去。有一次他往一只小蚂蚁身上吐了口吐沫，那只小身体便遭受了灭顶之灾。他就呆呆地看着它在粘稠的洪水里无声无息地挣扎，那个时候他顽劣的脾性怎能体会一只蚂蚁的痛苦呢？有时候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堂屋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虽然有些咯人，但很阴凉。风从后门一阵阵穿堂而过，吹在脸上，也吹乱了姐姐的头发。姐姐的辫子给剪了，妈妈嫌她对着镜子一梳就梳半个小时的头，最后连半根辫子都没扎好，就骂她在摸鬼。其实W知道姐姐心里根本就不想扎那根辫子，但他还是在一边帮腔，故意跟她作对。其实姐姐剪了头发比披头散发好看多了。<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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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姐姐W就想起小时侯，就控制不住地伤感起来。姐姐太善良，太痴心。那个男人是个骗子，姐姐跟着他吃尽了苦头。他甚至连一个痞子都算不上。只能算一个彻底的无赖。W见过几个这儿的痞子，他们打架斗狠，但也懂得珍惜自己的女人，甚至为她们动刀子。而那个人，只知道在家里打女人。有几次W真想揍他一顿，可是一想他最终还是会变本加厉地将气撒到姐姐身上，便不敢对他动手了。感情是个复杂的东西，任何物事只要一摊上感情就变得没完没了，天马行空。W怎么也搞不明白姐姐到底喜欢他什么。<o:p></o:p>
一想起姐姐W心里就一片黑，就象这条破落的街道，越走越黑。路灯正在逐个熄灭。从“桃湾”浴室经过的时候，他只顾扭头想看清那两个人的模样，没当心脚下，一脚踩进了路边的浅坑，现在雪水渐渐从棉鞋外面渗进来，冻得脚趾头凉凉的。这条街到处都坑坑洼洼，天好的时候，里面就积满了污水。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这么多脏水，整条街道湿刮刮，时刻得提防脚下。年久失修的路面，早已四分五裂。有的路段，钢筋从磨损的地方裸露出来，象一根根肋骨。这是条历史悠久的老街。两边居住着的都是这个城镇最低层的人们。从这条街上走，W可以大摇大摆，可以东张西望，可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o:p></o:p>
其实对待感情，W清楚地明白他和姐姐一样都有着无法扭转的执著。年轻的异乡客虽然睡眠酣沉，但也有独自醒来的时候。一旦在深夜或凌晨醒来，思虑就会象一潭深水将白天空洞的容器填满。W就不停地想，想得最多的是姐姐，然后是过去的恋人。姐姐对她就象一盆碳火，永远也不会烧尽。而她就象一块冰，一块会在不经意间寒碜他的冰。W不想家，他厌倦了那个贫穷的地方。一年到头只有庄稼和树木能带来短暂的绿色，其余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看不到头的灰暗和模糊之中。想着想着天就亮了，就听见鸟雀开始叽叽喳喳脆生生地练嗓子。<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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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的睡眠是高效优质的，从小就是这样，这是一个人天生的本事。而钢厂看门的聋子则不同，聋子的睡眠是在他耳朵聋了之后才慢慢变好的。聋子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原先是镇上化工厂的电工，后来化工厂锅炉爆炸，把耳朵给炸聋了。可W听旁人说其实聋子耳朵早就不聋了，是想讹厂方一笔钱才故意装成那样。W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有时他跟他说话他也会跟着点头示意，但就是不说半句话，让人掐不准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聋了。反正锅炉爆炸的时候，W还在别的镇上打工，究竟当时是怎么回事，水都过了八亩田了，谁也弄不清楚。<o:p></o:p>
 聋子一日三顿，顿顿喝酒，而且酒都是好酒。聋子绝不喝那种两块钱一瓶的粮食白酒，聋子要喝就喝能叫得出名的白酒。聋子的下酒菜也不差，绝离不开荤腥。人们说聋子自从耳朵坏了之后，话就变少了，但是酒照喝，聋子喝酒很有节制，一瓶酒说喝半个月就喝半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W问聋子以前是怎样的人，人们总是回答得干脆利落。他啊，一个人逍遥自在，无儿无女，吃吃玩玩，吃光用光拉倒。W一点也听不出人们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好话歹话是一点也听不出来。是羡慕还是鄙夷，也许两者都有吧。后来日子久了，W就不去向别人打听这些类似的问题。什么什么怎么样？不就是活着吗，别人不都是这样，赵钱孙李，该干嘛干嘛。<o:p></o:p>
W对聋子一直感兴趣，W总感觉他将来会跟他一样，打一辈子光棍。W觉得聋子活得挺舒坦的，每天晚上二两酒，喝得醺醺的，然后上床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早早醒来，呼吸呼吸凉快的空气，然后中午的时候再接着喝点酒，睡个不长不短的午觉。别人跟他打招呼，他总是不应和他们，只是抬眼看看，又接着忙手里的事情。W听旁人说聋子还有个哥哥，在新疆。而且聋子原来是有个老婆的，后来跟别的男人跑了。人们说那个女的是被臭跑的，聋子一家都有严重的狐臭。W觉得这话说得太恶毒了，而且他也没有闻到聋子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聋子看门的钱其实不算少，因为有残疾，国家有保护政策，聋子享受这样的优待，自然会遭别人的红眼，更何况是不是真的聋了还难说。<o:p></o:p>
 聋子就住在钢厂里，钢厂的门楼修得很气派，那是前些年厂里效益好的时候建的，那个时候老板们是不会在乎这几个小钱的。现在形势不同了，王小儿过年，老板们也就越来越抠门了。主要是煤价上涨得太厉害，电也跟着紧张，小型钢厂成本投入太大，根本无利可图。聋子就住在门楼里，在里间搭一张床铺，再撑一张小圆桌，吃饭睡觉的问题就解决了。<o:p></o:p>
 聋子喝的酒很香，一进厂就能闻见。有时聋子会上街买些卤菜回来下酒，聋子一个人自斟自饮，快活似神仙，让W好生羡慕。<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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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到钢厂的时候，聋子正在喝酒。W看见聋子碗里的酒快要见底了。聋子看见W就象看见任何人一样，抬眼看了一下，接着端起碗喝酒。聋子今天的下酒菜是一条鲢鱼和一小碟花生米。鲢鱼是钢厂发的福利，一些外地的工人已经陆续回家过年了，钢厂里冷清不少。聋子不招呼W，继续喝酒。W很想问聋子关于钢厂的事情，究竟会不会关门，如果真要关门那就得早作打算，不能最后将工钱落在别人手上。<o:p></o:p>
 听说钢厂要关门了？<o:p></o:p>
 聋子抬头看了一眼W，聋子喝的酒也是昨天钢厂发的福利，“红双龙”牌。<o:p></o:p>
这酒味道太冲了，聋子抿了一口酒，没有理会W的话。<o:p></o:p>
钢厂是不是要关门了，还欠我们三个月工资呢。W有点着急。<o:p></o:p>
你去问厂长去，我怎么知道。聋子终于劈头盖脸来了一句。W觉得聋子真象是装出来的，说话的口气根本就不象是真聋。<o:p></o:p>
他们说你是在装聋，看样子是真的。W挑衅起来。<o:p></o:p>
他们放屁，聋子张嘴反驳。我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o:p></o:p>
晚上爆炸，得死一堆人。聋子绷紧着脸。<o:p></o:p>
那天晚上，先是供电出问题，厂房里一片漆黑。老季去检查锅炉房，最后炸得连一根骨头都找不着。要是我去锅炉房就换成我了。老季女人都哭死过去好几回。妈的，就赔那几个钱，还台湾的老板呢，就赔那几个钱。聋子又接着端起碗喝酒，那条鲢鱼一面已经吃光了，聋子夹着鱼头给鱼翻了个身。<o:p></o:p>
在船上吃鱼是不作兴翻鱼身子的。聋子喝光碗里的酒，一脸满意，光光的脑门反射着亮光。<o:p></o:p>
钢厂是不是要关门了？W仍然不死心。<o:p></o:p>
 在船上吃鱼是不作兴翻鱼身子的，翻鱼身子就意思要翻船。<o:p></o:p>
聋子开始收拾桌子。W有点受不了聋子浑身散发的酒味。聋子今晚似乎喝过了点，搬桌子时候脚有些打飘。<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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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停的，从聋子那儿出来，天已经不下雪了。钢厂的一个烟囱还在冒着烟，那是与熔化炉相联的烟囱。W抬头看着烟囱吐出滚滚的浓烟，烟扭着轻飘飘的腰肢弯弯曲曲地向上伸展着，象个恶魔。W想起小时侯听同学讲的那些关于烟囱的故事，那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烟囱从地面上冒出来，W很困惑它们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那么高，谁敢爬那么高，掉下来肯定摔死。烟囱是他们这些孩子经常仰望的顶点，当然偶尔飞过的飞机除外。可是后来一个玩伴讲了一个可怕的故事之后他再也不敢抬头望烟囱一眼。那个玩伴是他们中懂得最多的，他的话千真万确。他说话的方式，包括口气，表情；他讲述的内容，故事情节，来龙去脉都是勿庸置疑的。那天放学很晚，天已经黑了一大片了，一个烟囱孤零零地树在远方。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那个烟囱说她姑姑就在那儿上班，上个礼拜天的晚上，他姑姑说有一个女工人被那个高烟囱吸进去了。那个烟囱已经有鬼魂附了身，专门吸那些看它的人。他接着又补充说所有高烟囱都有鬼魂附了身，都能吸人，要千万小心，不能看它们。他话一出，将他们个个吓得半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W都在心里害怕，那些高烟囱已经完全变成恐怖的魔鬼。他再也不敢到姑妈的厂里去玩了，因为那里也有一个高耸的烟囱，而且烟囱口上还插着一根三齿铁叉。<o:p></o:p>
 一想到这个W就觉得暗自好笑，小学毕业后他就没有再见过那个家伙，后来听别人说他承包了一家玻璃厂，W想大概玻璃厂也是得有高烟囱的吧！<o:p></o:p>
 下雪后的天气干冽而湿润。<o:p></o:p>
回到宿舍的时候，W从口袋里掏出书。《Whirling　Height》,W仔细看了书的序言，这是一个发生在荒原上的故事。爱恨情仇与苍凉阴郁的哥特式庄园融合成一个永恒的经典。“哥特式”，W不明白“哥特式”是什么意思。“Height”似乎是“High”的名词形式，“Whirling”<o:p></o:p>
又是什么意思呢？不知道。<o:p></o:p>
宿舍里静悄悄的，一些人已经回家过年了。W坐在床上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包保暖内衣的塑料袋，老太婆给他打了一个死结。W心烦起来，索性用力一把扯烂塑料袋。W脱掉内衣试穿了一下，大小正好合适。明天得早点到“桃湾浴室”洗澡，否则人一多水就脏了。W想！<o:p></o:p>

黑子 · 发表于 2006-4-28 10:44:37

欢迎80后

belliwether · 发表于 2006-4-28 11: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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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各位多指教!

曾蒙 · 发表于 2006-4-28 22:06:59

不错.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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