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贴——《捣鬼术》

窦凤晓

《捣鬼术》


大街上，一会儿超过两个广告牌
“你干嘛老摁喇叭？”
不，那是窗外的事，别人的事。
我的事是听，电波里
跳舞的身躯哗哗响，轻吹的
风，越过了古典的海岸线
凝神于并不存在之物


身体的捣鬼术没有更多，你只给出
其中的一个，但也足够让我
没有话说。我的倒伏只是一种态度
基于非理性生活的短暂性，我们
只需要等着。


“瞧，现在”
我说。你声音里的铜牢固而轻快
我想住进去，就此——
人有一半的神性，物质之欲
的确减弱了这种轻


现在，是飘扬的时刻。
常识和来自于突发事件的滞重
不再妨碍我。有点胖也没关系。
在北方稍北，长城以南
赤裸的杨树林将给出的答案


像更深的谜面。命运的玄学
并不需要诗章的争议，总有那些错误
让我们一再跨进去：
等待，侵占，
塌陷，挣脱……


《知己：模糊之词》


1、

其实我是想说一说
你的脸
瞧，现在，我们不是同一个
（地球晃了两晃，有一些紊乱）
你在某处，
揩去逻辑不明的汗水，而我
在纸张里蒙头大睡
这样的时光……
仿佛很远。仿佛生来如此：
我知道
你确然不是我说的这个你
但除此，会有谁？
我问后山，后山蓊润不答
再问一声远处的海，他只是
刚刚听说了你。一切在模糊
绳之于伟大的模糊——
我想起自己的职责之一是守护


2、

疲劳了就到河边
洗眼睛去。你那里
有没有河？有没有
藏身在闹市中央的一块玉米地？
呵——
我刚从一片绿色中湿了衣服
回来再看临花照影的
各类陈述，有些乱
有莫名的醉意。
其实还是孤峭
再加上半钱恍惚
我不能在开满风信子的城头
矫情地画一缕香吧
住在琴缝的你
刚刚用溪水洗过眼睛的你
在葡萄园和NBA的国度里
陈仓暗渡的你
把诗意做棋盘
你动哪一粒
哪一粒就叫“虚妄”


《昨天·失忆黄》


昨天，我没有过多地
将目光投在镜子上
而是望向了窗外


四楼的窗外
什么也没有，麻雀是天空
的小凶手，这有多甜


几乎让人怔忪。
镜中的我开始融化
一圈圈地小，长出麻花辫


他说，你要记住
这个时候
我还是小姑娘

还不能好好回答他。等我终于
被这个话题扎伤
窗外的天空已又老又黄旧


《小小的失重》


整个下午，没有一条风
经过我。我走到哪里了？


在句子的尽头，一张网
等待着我。它朝我张开，


一个怀抱，平静，安详。
它等得太久，几乎失掉


耐心的绯红。有些厌倦
有些与往日不同的怅然


风到哪里去了？漆黑的
和雪白的，被时间忠实


像一种守候。丝丝缕缕
柔顺在未知的飘扬之中


《然后》


然后，你会看到我
从人群中露出来。微笑的脸
有些羞赧。我会悄悄地
迟疑那么一小会儿，仿佛溪流，
被露出水面的石头轻轻地绊了一小下
我向你流去


你怎么接应我？这么多年，
既然，等待。被习惯所空虚的面庞
一定不会有我不能辨认的皱褶。
你那么年轻，几乎
还来不及懂得什么事情


在人群中孤独地流动。
和我汇纳吧，把孤独建设得更大
更长久，让一枚勋章找到
它隐姓埋名的英雄


《立论》


每个人都有命定的另一个
与他对应，最大智慧是：


辨认他，
把他找出来。


要么就是：思念他
因无为而无所畏惧。


由此得出结论：爱是英雄事件，
它需要一颗勇敢的朝圣之心。


《或者出离，或者还原》


一弯大水躺在
两个城市中间
在车上流动，在云上流动，在等人的
长条椅上流动
被焦躁的嘴唇禁锢，时针
蜷在日常的表盘上
先越来越紧
随后趋于松散。
没有更好或者更坏，附丽的长条目
也不能将释义透彻地说出
他缓缓浅绿的出现正好
抚慰了这个缺陷
六月，钥匙打开房门
合欢花与绿茶杂糅的味道
成为甜蜜的外延物
出头被旁逸的枝节劝阻
无论躯体已老，未老
无论早，无论晚。
盛年早于盛夏来临
在第一城，也曾
如此缓慢现出晨光、细雨，
孔雀暗哑的喊叫使乌云
弃城逃走，析出
记忆的粗盐
低矮的个人史在反复揉搓中
更加柔美，更为婉转
年份错乱，诚实的爱必然有
真确的盲点：篡改的精辟
跳跃的柔软。脱离虚构的掌法
黏合术以实击实，试图抗拒庞大的
夺取：被还原的姓氏
速朽之光，黎明前寂静的褐色岛屿。


《长条状细小的女人》


在风里她转动着风湿的身子
为尚未完成的工作一遍遍抱愧：
这得益于她的勇敢，她并不明白
这多么危险。白云浮动
要求她重新学习有关放下的教义
但此时，她已经远离了青年时代
她不怕，不改，不惮于继续做
更加艰难的母亲，仿佛她的孩子还是
蛋形的几个圆圈，等着她就地孵化
谱出几部传奇。几部叨来米
都在高音部
命运就这样指令她！
年小的外孙跑上楼梯，给她拿来
外套，隐忍她身影的单薄：
长条状细小的女人，母亲，妻子
骄傲的少女。天空脸色深蓝
仿佛余怒未消：“哎，这几十年如一日的日子”
她转过身。多么面熟，与你我所熟知的命运
多么惊人的一致——
这矮小的、羞缩的、面目黧黑的女人
多么像我们的母亲


《词语的规律》


天空打开空水罐，风找到风
被自身吹裂，派生出
无数的拂动。


我也许是它。——假如我
静止不动一秒钟
经过头顶的燕子就成为

我的邻居。但
我却没有学会与谁为邻
因为我热爱的是流走


方向感？当巨大的空无
在我面前停下它
懒散的步子

只看了它一眼，我就被
强有力的一个声音喝止。
但随后它突然又改口说：“你能”。


《旧的和新的》


斜斜地挂在陌生的桥头
两个新地址，一枚旧太阳


灿烂已过。平息下来就是旧的？
温热松开盛夏的手
一点点酝酿出微凉，适量的，微凉。


水声恍惚，红的波纹和蓝黛色的芦苇。
他们旧事里转身，
反驳我们的初次到场。


我们新我们的，
我们走我们的。


《小岛》


放下双人自行车，我们将
乘船，穿过一座桥不可测量的拱形
驶向镜头中的小岛。


“再远一些”，带上亲手制作的
草帽，干粮。关掉手机和
来自文明世界的所有缠绕


放下，白天和黑夜，
放下方向感，愉快地
长出鳍，长出翅膀


我们互看，取笑对方
即使换了种族，还能保持
审美的不圆满


但小岛却对仗般不停地
生长、攀升，以一种
坚硬的、绝对的、不可言喻的理性


《虚拟的水龙头》


那个时候，仿佛只有
洗涤能解决问题：
水龙头哗哗流着，彻夜不息。


其实并不是这样：
水龙头像以往一样
缄默于秒针

目的不明的情感混合物
注在两只玻璃杯子里，
看上去很满，又似乎完全是空的


《爱的谬论》


“很相似”，“完全不同”
一张卡片，大相径庭的两个词


正如你所知道的
做爱不是相爱的全部，甚至连局部也不是


身体的油脂？物理性弯折后
返回？别理他。相信我说的话


尽管我自己并不相信
但是你要服从。


从乱糟糟的、长满绿色和
黄色苔藓的街道上回来

先诱使，再遗弃，再挽救。
爱屈服于暴政的爱


《不安之书》



那些山水和晴雨也许仅出自
大脑的沟回。对应“来”，
“去”理所应当
布满双关语的道路其实很狭窄


我们不停曝光未曾见过的事物
仅仅是因为好奇？
森林很小，穿越却很费劲
有时方向感尽失，决策根本不明智


某只手，任由另一只拉着
感受超越瞬间的某种真实。由此
我想被种植，混迹于森林的巨大。
可另外这只手会做些什么？除了浇浇水，捉捉虫子？


回过头，是人间，一万个家庭
一万盏温暖真实的灯。
尽力而为后抵达到哪里？
那被生活招安的，恰恰是灵魂的孤儿。


《广场上》


城市的背阴处，应约而至的
是他们，风卷着雨
闪电背着大云朵。
惶恐的快餐店头顶上,叶子闪烁其词
酝酿爽快的倾吐，返回
堪称快慰的一幕


什么时候，他们相执的手
能安于暂时松开？
飞驰的雨滴慢下来。
两只风筝升起，纠缠
空翻的风搅动浓愁堆积的叶脉


他们来了。看不见的羽毛
飘在水面上，无物使之更轻
一支孤单的桨叨扰了湖水
的确来晚了，声音先于身体到达
轻轻一弹，一个夏天就此出发
双手镇定，丝绸圆滑


四年一度的盛大洪流里
鱼群疲倦于潜行
在纪念日的红色中
它们在吐纳。他们在继续等。
一场雨下在它们不在的地方，为消解的快乐
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我向你倾斜》


我的加油站
我乌黑的长发梦和乌有之乡

面对沉默的夏季之眼
我能说出的其实不多


而黄昏依旧退回到
深沉的星光里，被明亮的坚果禁止


《在江南》


在江南唯一的泊位上
我找到李商隐。


异乡的土壤中左右摇摆着李商隐
跟在我身后。顽固的李商隐。


华发早生，年份荡漾的微波里
不熄灭的李商隐。


比我的眼睛明亮，比
故乡的水更深。


我用我的穷途
换他有限的一瞥，成为他


无休无止的噪音。而他还赠的朗照
替我剔除怀疑的药棉


《飞鸟的寓意》


早餐中，一碗稀粥照出我的脸
鹅黄的嘴角，恍惚的前生。
字面上，飞鸟与走兽并无不同。
而它有翅膀，如今我没有。
“等待，克制，忍耐”，箴言的绝对值
阻止垂直向上的视线。
确实我看过你的眺望之姿
城中的一个棋盘
每个子儿都有着大师的安稳。
但是飞鸟，飞鸟飞来。
终遭删除的飞鸟告诉我
真相的惊人。感于其舍身惕诫，
我将化作高处的雕像，使你无法触摸。


《壮举》


你是我的棉花，我的
不寐，我译文所依据的唯一的原文版本
光滑多思，隐忍无为。


你青翠。又不惧。但有时
你又勇于起身追随，让每一次突围
都竖起丰碑。


你在我里面，含混而暗失形体
你笔直的耐心像一棵向阳生长的植物。


你不在的地方，我辨认出一百种
植物，独你的种属
不可把玩。你成为主题的雷区
如此亲情的狎昵演变为英雄的壮举。

落在与人海

数量过多的组诗，实在难以完全读完。从读过的前面几首里，感觉得到作者诗歌写作的功底确实深厚，文字表达，诗意汇聚，思考深度，都属于出手不凡的诗歌作者。只是想提醒一声，过于漫长的诗歌对版主来说很难把握诗歌整体的优劣，因此也就不好做出加亮或精华的结论。希望以后再发组诗能够限制在三首以内。问好！

王西平

提起。长不是问题，耐心才是关键。

桑眉

几乎之前在凤晓博客都有读到。
对《失忆黄》和《然后》记忆较深。
这组不算是最齐整的，但仍读得出功力（如夏所言）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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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交待：回川数日，今天才把宽带接上，今天才来批评网看诸位……
一下子回帖太多，有刷屏嫌疑：））诸位包含。

窦凤晓

问好楼上各位！是太拉杂了……
桑版刷屏是谓尽领导职，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