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石虎

杜青

话石虎
杜青


    任何领域，成功之人，必有过人之处。正因此，前在网络上浏览石虎先生之画作书作，并未多加研究。只因近些时日，有幸拜候先生，聆听他对书画诗歌汉字等诸多独到之见解，又读他书画文本，实在收益匪浅，而感动不已。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豁然开朗之悟。
    先生年进稀有，说话声音依然干净，言辞简练；身体强健，步履如风；灰白的长发披肩，盖顶短发如霜草；常穿黑色开堂短褂。乍一眼看去，犹似清朝时期被放逐的贤能志士。让人不禁揣测，他那脑袋里面到底有多少玄秘？身体背后该隐藏着多少苦难？
    先生九十年代以后的《神州国光》的书画艺术集中作品，糅合中西文化，匠心独到。从画作中看出，他是个向往自然生活、田园生活，且具有博大情怀的人。那个时期之作，画面多反映当下人们美好生活的场景，但内部折射出来的是整个人类灵魂的困惑，以及对自由生活充满向往的表现。我到访时，他的画面已经不是这样的内容和气象。近期之作，多属小品，水墨抽象，山水人物。从以前的抽象人物与现在的相比较，粗看似是没有什么变化，细看则有乾坤。近期山水之作，透露出的并非人文关怀，而是敦朴无华，道性显然。
    中国书、画、字同诗歌，都是神性之产物，直抵人类之灵魂。神性乃人的天性之一。人除了神性，还有人性和兽性。三性形成三个不同的点，在一个天平上摇晃，向神性思维倾斜的人，艺术天分则高。有人说，世上有些东西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指的也就是艺术这一门类。艺术不是技术，并非掌握了工作步骤和技能就可以将其做好。石虎先生近期画作，尽显道性光芒，天地人合一之境。先生家堂宽敞，三面墙上均贴画幅。人物画中，神态及水墨的浑融，无不让人身心舒展，神情释放。山水画中，其气象怡情逸致，陶然忘我。我不知道其他人品读好画时，会有怎样的感慨，我是激动不休，久久说不出话来。那一刻，似乎说什么都将辞不达意。但却觉心有潮升，血不澎湃，万物境外，恬淡怡然，我非我在，又悠悠如气，游移于天地之间。画面能有如此摄人心魂的力量，玄之又玄，绝非常人能为之，当然，也非常人能解之。
    我把绘画分为三个阶段，即经验绘画、技术绘画和本真绘画。经验绘画乃绘画之初级阶段。这种绘画是直觉绘画，缺乏逻辑性和思想性，呈稚气。技术绘画亦称知识性绘画，乃绘画之中级阶段，是画家接受众多技巧和理论之后的绘画。这种画之线条、色彩、技巧各方面逻辑紧密，乃人常言为功夫扎实之作，看似大乘，实乃平庸。俗世间，大多数人就辗转于此旋涡里，将其毕生精力尽耗。本真绘画乃反璞归真的绘画，属绘画之至高境界。是画家打开了自己的通天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神性，化有为无，无中生新有。就像把原本的一个泥人打碎，重组糅塑出一个新的物象。又像春蚕蜕变，蝴蝶挣脱了坚实的牢笼，破茧而出，飞向广袤的大地和自由的天空。
    石虎先生很早就蜕变了。评论家郎绍君将石虎的绘画分为四个类型，即写实型、传统写意型、构成型水墨、色彩型。那么先生从构成型水墨，即八十年代后期，就开始蜕变了。一路变，一路与一个又一个自己相遇。旧我与新我相互碰撞、交织、燃烧、聚生。一次又一次，他的心在挣扎、寻索、奔突，像奔涌的流泉，涓涓于大地。期间，他经历过文革，亲人一个个异常地离他而去，又经历过两场婚姻变改，精神上的磨难和心灵上的创伤可想而知，不必言喻。但现在，他的生活归于宁静和宽阔，绘事尽现超然物外之气象。气象，非直觉上的物象，乃一种无形的，只可意会不容言传，惟心灵方能感悟之物。先生在他的文论《象论》中说：“象乃非事物之事物，非逻辑之逻辑，非时空之时空，非存在之存在。它平行于有，潜在于无，它不形而式，不音而乐，不言而意”，已经立意明了。先生于此所言之象，即便气象。
    先生搬出去年于桂林所作和今年于京城所作的一批山水画来，自己作比较分析，气象略显不同。为何笔墨、纸张皆一致，气象却一致？他想到了气候的关系。气候不同，水墨挥发融散的度便不同，故所生成的气象不同。是的，画乃神性之产物，它与画家直接相关，也与天地之气场流转密切相关，与季节更换相关，与地利、人和相关。地灵人杰。天地造物，灵山秀水，能出端正俊逸之人。曹雪芹谓之为吸天地之正气，取日月之精华而成。道理与画之气象生成，异曲同工。
曾有人问先生画画需不需要灵感？他说他不需要，他每天都在画画，不画就觉得难受。曾有人说生活就是艺术，艺术就是生活，但先生否定了。其实，先生不仅把艺术当生活，且把艺术当生命及当生命存在的灵魂。如果他没有艺术，就如同丢魂失魄，行尸走肉。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艺术，就成了动物化的世界。
    文到老时无他奇，人至极处皆本然。先生的《线论》、《象论》、《字思维》都是观点明确的艺术佳作，曾经引起艺术届莫大的关注和探讨，影响着孜孜追求艺术的人群。我这里对他艺术的理解仅是冰山一角。他现在的生活得既丰盈，又恬淡，不受尘世之物所牵绊，绘事随心所欲，朴拙浑然。这一切不仅同他的智慧相关，也同艺术上的成就为他创造的空间相关。我曾经有诗赠予：

被唤醒的野百合
——写给石虎先生

高处的残雪变成坚冰
低处的坚冰浮在湖里
许多人，许多事，像暮冬的风景
留在窗外。你的日子只在屋子里
你的圈子退缩到自己的心里

水已经备好，墨已经备好
茶已经备好，棋已经备好
从某一天开始，复活的百合
开在焚烧过的大地，你像一个孩子
在春风般的琴声里，有时作画有时下棋

    写的也就是先生目前的生活状态。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人若可以活得如此境界，真不枉一生磨练。



2010/3/19晚  汕尾

黎宇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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