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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体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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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8 21:56: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方街上的灯光开始亮起来,游人拥挤在丽江古城里,他们的脚步声被古城里垂柳遮掩着的水声覆盖了,只有水里的游鱼才会感觉到水的存在。蓝尚莲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把肩膀上的纳西披肩重新裹住了自己的身体,拢住一些热气,让自己不至于太冷。
丽江是一座高原城市,白天的阳光会让人感觉到一些炎热,而到了夜晚,便会感觉到一丝冷意。她在丽江住到第三天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丽江的这种特殊的气候。这种冷,让她在丽江渐渐地感觉到了一种寂寞,每到夜晚的时候,便会越来越浓。站在丽江古城里的一株柳树下,身后是红通通的灯笼,灯笼后面则是一排酒吧,喧闹的歌声从酒吧里粗重地传出来,一些男人和一些女人,在这些酒吧里进进出,那暧昧的神色和身影,把盛世里的红尘生活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使得也在柳影里的身影,显得异常地形单影只。
就是这种形单影只,让蓝尚莲感觉到了深深的寂寞。蓝尚莲想找一个人,倾诉自己在丽江古城里的这种排遣不去的感受。但是,在丽江,蓝尚莲一个人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住了十六天,没有跟谁说过话。丽江每年要接纳数以百万计的游人,但是这些人都是匆匆的过客,住上几天就走了,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停下什么。
蓝尚莲进了一家酒吧,要了一杯橙汁,在找了一个靠近角落位子坐下来,失神地看着木质桌面的纹理。酒吧中央是一个演歌台,一个长发的歌手站在那里,用沙哑的桑音唱着一首忧伤的歌。过于响亮的配乐,让她听不清歌词,只能够在那回旋的音乐声里,感觉到了种忧伤,冰水一样把她浸泡在里面,寒意顿生。时间就这样在那一片纷乱的木纹里流淌着,仿佛酒吧外面的河水,在夜色里,谁也没有在乎。等她抬起头来,发现位子对面坐着一个男子,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络腮胡子,头上戴着一顶丽江古城里的商店里经常出售的那种宽边牛仔帽。男子看蓝尚莲的目光里,散发着一种热气腾腾的微笑。当她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便举起了手里的酒杯,伸出来。蓝尚莲不动声色地拿起了自己的橙汁,用杯沿跟他碰了碰,却没有喝,在碰杯声的余音里,放在杯子原来的地方。继续看着木桌的纹理。
时间就这样又回到了木纹里去了。丽江古城上空的星星越来越多,街上的行人却渐渐少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蓝尚莲对面的那个男子还是坐在那里,用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看着她。
蓝尚莲站了起来,走向吧台,告诉吧台后面那个昏昏欲睡的小伙子,结账。
小伙子告诉她,那位先生已经结了。然后用力地揩了揩脸,试图要把浓浓的睡意揩去。
蓝尚莲走出酒吧的时候,男子帮她整了整肩膀上的披肩。蓝尚莲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往前走。男子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穿过古城弯弯曲曲的巷道,脚步声踩响了古城的夜,寂静仿佛是一面湖水。蓝尚莲居住的那家客栈的门口,那两盏红灯笼,在夜风里微微地晃动着,一种温暖,浅浅在浮荡在她的心里。
打开客房的门,那个男子挡住了蓝尚莲伸向墙壁上去开灯的手。
他把她的身体扳向他的胸膛,蓝尚莲便闻到了一个男人热气腾腾的气息。这时候,蓝尚莲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作了一个妙龄女子,蓝尚莲已经有半年多没有接触过男人了。当男子轻轻地吻着她柔软的嘴唇的时候,她便微微地张开了嘴,把他的舌头放进来,让它在里面,仿佛是一条蛊惑的蛇,湿漉漉地蠕动着。她用舌头却迎合它,在她的嘴里,两只舌头,便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仿佛是两条交尾的蛇。
当蓝尚莲想到两条交尾的蛇的时候,这句话留在她心里的,只有交尾两个字。在黑暗里,蓝尚莲把自己的身体悄悄地贴近他。两个圆圆的乳房便触到了他的胸膛。这时候,他的手轻轻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缓缓地伸到她的身后,解开了她的胸罩。当蓝尚莲感觉到胸前一松的时候,两个乳房明显地颤动了一下。然后便有一个手掌,盖住了她的乳房。终于忍不住,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那短暂的声息里,他的手指,轻轻地捻着她的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蓝尚莲的乳头便开始变得坚硬起来。他的手在这时候又滑向另一只乳房,在乳头上划动着,磨擦着,她的那只乳头便跟着坚硬起来了。这是一个过程,一个让她的呼息变得粗重的过程。这个过程让蓝尚莲浑身发软,两腿渐渐地支撑不住,她只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悬挂在他的身上。
男子继续吻着蓝尚莲,把她抱起来,让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两个人使向着床的方向移动。当蓝尚莲在绵软的床上躺下来,男子紧接着便伏到她身上,吻着她的脖子深处。他的吻,粗野、深重,这让蓝尚莲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坚硬的胡须擦过她的肌肤,有一种微微地剌痛感。月光从窗子外面照进来的时候,那淡蓝色的月光,让蓝尚莲看到一个身影,俯向蓝尚莲。事实上,蓝尚莲的身体也感觉到了,一个男子的身体,那厚实的感觉,压在她身上,让她的两个乳房,在他的挤压下变了形状。男子掀开了她的披子,看到了蓝尚莲湖蓝色的衣服,于是便把那衣服也解开了。当他看到蓝尚莲的两个乳房,在浅蓝色的乳罩的覆盖下,隐隐约约地露出洁白的一片肌肤来。像是在欣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他把乳罩小心地拿来,放在她的头边那个柔软的枕头上。蓝尚莲身体的芳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在月光下,蓝尚莲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蓝光,仿佛一个妖气十足的精怪。那微微张开的嘴,在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他扑上去,用嘴叨住了蓝尚莲的左乳,轻轻的吮吸着。蓝尚莲躺在床上,微微地闭着双睛,任凭他的舌尖,在她的乳头上红来绕去。抑制不住的快感,让蓝尚莲挺直了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把两个乳房挺向他的嘴,在蓝尚莲的鼓励下,他张大了嘴,用力地吮吸着她的乳房,仿佛要把她的乳房全部都要挤到嘴里去,品尝一个鲜艳的女人膨胀的情欲。
在他的挤压下,蓝尚莲艰难地扭动着身躯,浑身冒着热气,像是一只章鱼,伸出双手,把他紧紧地搂向自己,让他的身体紧紧地压着自己的每一个身体部位。蓝尚莲感觉到,这有沉重的挤压,他的身体沉重的挤压,才能让蓝尚莲渐渐地得到满足。而正是这种挤压,让她的身体里分泌出一种滑润的汁液,从她的心里流出来,从她的身体某个地方,流出来。是的,在蓝尚莲的身体的某个地方,是她内心的一个通洞,她内心的渴望,从心里出发,经过那个地方,伴随着潮湿的汁液,弥漫在房间里的空气中。他的吻,顺着蓝尚莲的眉心、鼻尖、嘴唇、脖子、乳房、腰腹,到达了一片茂密的草丛,最后抵达一眼泉水。蓝尚莲张开了大腿,让好的嘴唇最大限度地接近她身体上的那个通洞,迫切地希望他的头颅能够从那个通洞里钻进去。而她自己,却用双用紧紧地抓住自己的两个乳房,使劲地揉着、搓着、撕扯着,快感从乳房上升起来,把蓝尚莲送上了天堂的边沿。
男子直起身来,把他的腹部凑近蓝尚莲。这时候,蓝尚莲感觉到,随着他的进入,她的通洞里缓慢地挤进去一个坚硬的肉体,紧紧地挤压出一种微微的痛。他不断地往里面钻进去,在那个充满了汁液的秘宫里,向着未知的深处,探寻着,徘徊着。蓝尚莲的心里的一种痒,随着他的蠕动,弥漫了整个躯体。这让蓝尚莲不停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在床上翻滚着,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男子在蓝尚莲的身体上面,覆盖了她的身体,而他粗而长的肉体,仿佛是一颗钉子,把他们的腹部牢牢地钉在一起,她的身体里被压榨出了潺潺的流水,从她的通洞里流出来,濡湿了他们的腹部。这时候,蓝尚莲试图更紧紧贴近他,让他的胯部的那只手,深深地伸进她的身体里去,穿过她的腹部,穿过她的心脏,一直抵达她的喉咙。当他一次次向着蓝尚莲的内部冲剌,他们的胯部彼此之间猛烈地撞击着,发出响亮的声音,他们身下的床铺,也在剧烈地晃动着。这时候,蓝尚莲看见了天堂,满天飞舞的天使们像蜻蜓一样高高低低地飞翔着。嘹亮的歌从天堂里传来。
故事写到这里,陈洪金停下来了,他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文字,站起身来,趿着拖鞋,来走出了书房,来到客厅里,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吃了一口,再打开电视,看着新闻联播里正在重播昨晚的新闻。他有一个习惯,故事写了两三千字,便要离开他的电脑,休息一下。看看电视,抽一支烟,上一回厕所,然后再回到书房里去,继续写他的故事。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来了,打开门一看,是他的同事,女诗人沈建红。看到陈洪金身在正午的时候还穿着睡衣在看电视,她知道陈洪金是在搞创作。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往书房里走,看到电脑上还没有写完的文字,她一边看,一边说,老陈,看来你已经转行,写起黄色小说来了。怎么样,灵感枯竭了吧,还是回来吧,跟我一起来写诗。
陈洪金笑笑,从睡衣口袋里拿出香烟,递了一支过去。沈建红摆摆手,谢绝了,却自己掏出了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径自点燃了。看完了这篇没有写完的小说,沈建红把目光转向陈洪金,说,给,这就是你要的话剧入场券,明晚十二点才开始,没有导演同意,不能带别人同去。陈洪金接过印了东巴文字的纸片,丢在电脑桌上,问起沈建红他们在丽江古城雷声酒吧举办摇滚诗歌朗诵会的情况。沈建红拿出一叠照片,都是一些诗人在朗诵诗歌的情形,照片上烟雾弥漫,杯盏堆乱,其中一些人,陈洪金是见到过的,比如东北的诗人王照、上海摇滚歌手鲁斯顿、成都诗人黄亦武、深圳诗人黄石榴、拉萨诗人老皮。在丽江古城里,总是潜伏着一些四处浪流浪的文艺人士,从来不跟丽江本地的文艺界沾边,却在会在某个时候,约定了从四面八方赶来,以某个酒吧为据点,以诗歌和摇滚音乐为伍,度过他们一生中的几个夜晚。
沈建红走了。陈洪金继续写他的故事。接下来,故事是这样说的——
一阵昏迷过后,蓝尚莲睁开了眼睛,性的高潮还没有完全退去。她艰难地转动着头颅,向四周看了看。夜晚还没有过去,四周静悄悄地。丽江古城的天空,除了玉龙雪山在远处的天边闪着淡淡的寒光,天空里的一种不易察觉到的青灰色,仿佛是某一个俄罗斯画家经常使用的那种颜色。蓝尚莲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看房间里,除了乱成一团的床单,房间里一片整齐,仿佛没有谁移动过房间里的陈设。渐渐地,蓝尚莲感觉到浑身有一种微微的酸痛。于是,她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回忆着刚刚给她带来火山喷发似的高潮的男人。对于这个偶然遇到的男人,蓝尚莲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面貌,更没有问他的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居住在哪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只有尚存的隐隐约约的快感,在提醒她,确实有一场性爱,刚刚结束。
昏昏沉沉地,蓝尚莲睡着了,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橙色的阳光从照在玉龙雪山上,四周的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房间外面的过道上,有人在走动,脚下的旅游鞋沉重地踩着木质的楼板,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就是这脚步声把蓝尚莲吵醒的。门外的人们在高声地叫着同伴的名字,提醒他们赶快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奔向下一个旅游目的地。一阵喧哗之后,旅馆里又恢复了安静。蓝尚莲从床上坐起来,懒懒地下了床,光裸着身子,走进浴室。浴室里的梳装镜里,她分明看到了在她的胸部、颈窝、腹间,布满了亲吻和挤压后的印迹。往浴缸里放满了水,蓝尚莲跨进去,躺下,然后轻轻地滑入水里,浴缸里的水淹没了她的身体,淹没了她的头顶,她分明感觉到自己长长的头发,在水里轻轻地晃飘动着,仿佛风中的柳枝。在水里,她不能呼吸,一动不动,只听到身体里的血液流过耳朵的声音,哗哗地鸣叫着。大约过了两分钟,她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着,开始发出一种痛,她在水里实在是憋不住了,才把头从水里抬起来,靠地浴缸边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等到气息平静下来,她又把自己泡进水里,倾听血液流过耳朵的声响,两分钟左右以后,再次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如此再三,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了,蓝尚莲才从浴缸里出来,擦净身上的水珠,回到床边,穿上昨晚的衣服,出了旅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9 08:51: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白天。蓝尚莲在丽江古城弯弯曲曲巷道里漫不经心地走着,像一个游魂,
高原的阳光照在蓝尚莲的肩膀上,有一种温暖,把她的衣服照晒出棉布的味道来。在丽江古城里,有一座石桥,因为没有名字,人们便给它取了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大石桥。一些人在那里拍照,一些本地人从那里路过。蓝尚莲站在桥边的树影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面无表情。蓝尚莲看着河里游动着一群群五彩缤纷的鱼儿,溯水而上,在游客的目光里,点缀着丽江古城的小桥与流水。如织的游人们,在丽江古城温暖的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多了起来,这个上午,蓝尚莲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生活。
在那座远离丽江的城市里,蓝尚莲在一座写字楼里过着白领生活。玻璃与车流构成了那座城市的所有空间,匆匆而过的人们,彼此之间没有视,更没有交流,跨过斑马线以后,所有的人都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即使同在一座城市里,擦肩而过之后,一生之中难得重逢。同样的情形,在丽江古城,众多的游客都把自己的脚印留在丽江古城的石板路上,马上就被另外的脚印给淹没了,那光滑的石板路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人的足迹。然而,所有的人都是丽江古城的过客,来过之后,再也不会回来。只有蓝尚莲,在丽江古城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星期。她每天都会换一家旅馆,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放进房间里,然后就来到古城里,游魂一样在丽江古城里飘荡着。
就这样,时间又到了晚上,蓝尚莲在一家餐馆里点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吃了,又踏着丽江古城里特有的水声,在游人堆里漫不经心的走着。行人越来越多,蓝尚莲想到漫长的夜晚,便在人群里寻找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曾经的昨晚给她留下了一夜激情。那山崩地裂一样的激情,让她激动起来。但是,丽江古城里的人太多了,蓝尚莲所看到了每一张面孔,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那个幽灵一样的男人,是否真的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记忆飞快地消失,蓝尚莲在黑暗里轻轻地扶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在她正在消失的记忆里,她记得,那个男人曾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引向天堂。然而此时,满眼都是陌生人游人,整丽江古城里,只对自己是熟悉的。面对数以万计的陌生面孔,蓝尚莲在内心里十分迫切地想要找到他,跟他在一起,向他讨要激情。
当蓝尚莲重新回到昨晚那间酒吧里,重新回到那个座位上,喝着一杯清水,目光向着河对岸的行人,一个又一个地辨认。渐渐地,她失望了,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于是,她垂下头去,试图从脑海里找出一些值得回忆的事情来,让自己在丽江古城里的时光产生一点点生机。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在蓝尚莲的对面坐下来,目光把她的身体整个地笼罩着。当她抬起头来,迎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在他的目光里,蓝尚莲看到了一双有着肿肿的眼袋的眼睛。她知道,那是一个假扮小资,其实根本就没钱结婚,专门到丽江古城里来寻找一夜情解决性饥渴的瘪三。蓝尚莲把目光收回来,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而那男人却像一只情欲勃发的公狗,情不自禁地向她发出求偶的信号。蓝尚莲转过身,背对着男人,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男人看看没有希望,惺惺地走了。望着男人的背影猥祟地消失,她想:丽江古城就这样被这些人给玷污了。
失望顿生。蓝尚莲从酒吧里出来,继续在丽江古城里漫无边际地走着。游人们还是那样多,店铺里传来歌声,银器在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她一遍又一遍地在人群里寻找着那个男人的面孔,仿佛在寻找前世的缘份。但是,每经过一群人,失望都会在她的心里加重一层。丽江古城里千千万万的人,竟然找不到一个让她抵达天堂的男人。于是,她早早在回到旅馆,收拾了行李,付了房租。再穿过几条街,在另一家旅馆里住了下来。
故事写到这里,蓝尚莲的经历似乎已经基本告一段落。陈洪金再一次从电脑面前站起来,从他的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慢慢地抽着。等他从客厅里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上一个娱乐节目里中央电视台的“同一首歌”在某个地方轰轰烈烈地上演。台湾歌星苏芮那抒情的歌声从电视里传出来,一种忧伤弥漫了整个房间。受了故事里蓝尚莲的影响,陈洪金此刻的心里,也有一种淡淡的莫名的忧伤。听到苏芮的歌,他感觉到,在这个世界里,他曾经有过许多深爱,但是,随着时间的消失,他已经忘记了许多人和事,成了一个对红尘世界不动声色的人了。
苏芮唱完一首歌的时候,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晚上十一点整的时间来。这时候,他猛然间想起沈建红来:一场小型话剧即将在丽江古城的雷声酒吧里上演。陈洪金是导演唯一邀请到的丽江本地的作家,因此,他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再说了,丽江本地的文艺界,原本就跟这些流浪四方的文艺家交流很少,而陈洪金作为本地人,却也很少跟本地文艺界有什么联系,他更喜欢这些蛰居的丽江古城里的流浪者。
简单地洗了一把脸,换下睡衣,陈洪金就摇摇晃晃地进了丽江古城。雷声酒吧其实在丽江古城的一个角落里,在一处山洼中,被茂密的树木遮掩着。外面来的游客,绝少有人能够找到那个地方。这个雷声酒吧也就这样惨淡地经营着,除了交够房租,酒吧主人并没有多少赢利。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才使得那么多的人,悄无声息地到来,在那里喝酒,在那里唱歌,在那里忧伤,在那里写诗。他们都是一群忧郁的人,几杯酒下去就醉了,然后躺在酒吧背后的树林里流着泪水,低声吟诵着别人或者自己的诗歌。
陈洪金跨进雷声酒吧,刚推开门,便听到强烈的摇滚音乐震耳地把他包围了。门边的一盏灯,照着屋子中央那堆柴火。柴禾已经燃尽,只剩下一些炭火,发出淡粉色的光来。一个男人,光着膀子,怀里抱着一把吉他,轻轻地弹唱着苏联老歌《三套车》,他的对面,另一个长发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穿着暗紫长裙配淡绿色小背心的女人,微闭着眼睛,轻轻地摇着脑袋,偶尔唱出一句歌词。怀里的女人,从男人裤袋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包香烟来,抽出一支,懒懒地返身,在火堆里点燃了,安静地抽着。从女人身上收回了目光,陈洪金看见女诗人沈建红窝在沙发里,睡得正香。他在沈建红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端起别人还没有喝完的一杯啤酒,喝了一小口,又放回原位,马上又被另一个女人拿去,喝了一小口,再放回原处。沈建红醒来,看见陈洪金,便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的身下露出一叠诗稿。陈洪金探身过去,手臂绕过她纤瘦的腰,把诗稿拿过来,借着灯光看了一眼:诗剧《屈原》。
陈洪金马上反映过来,这一天是端午节,诗人屈原沉江的日子。但是,在这一天的雷声酒吧,没有粽子,没有艾草,只有一本诗剧《屈原》。丽江古城里是应该有粽子在出售的。在丽江古城,蚂蚁一样的游人们,其实都是红尘俗世里的俗人,他们腰包里揣着钱,到丽江古城里来,目空一切地把丽江古城里的每寸土地都踩在脚下,便以为通过他们不多的钞票拥有了这一片净土。数千年前的屈原,原本是为当世所不容的,他在世的时候,一个楚王把他贬了官,另一个楚王则干脆把他流放了。陈洪金心想,屈原在那个时候,想必是没有谁会为那个倒霉蛋多说一句好话的。而在千年之后,却有了一个端午节,人们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塑造了一个屈原,忧国忧民的屈原,高风亮节的屈原,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一样的屈原,商家们假模样假样地把端午节过得轰轰烈烈,其实是为了赚钱。同样的道理,在当今的时代里,诗人都成了丧家狗,四海为家地寻找着各自的精神世界。谁又能料到,他们之中不会出现屈原一样的诗人呢?也许,多年以后,某个诗人在穷困潦倒中死去之后,人们又会在某个日子里假模假样地怀念他,利用他的名声来赚钱。俗世里的人们,谁也不会在意,诗人们为了他们精神里的诗歌,他们的肉体早已被这个世界摧残得瘦弱不堪,仿佛一根衰草,只要冬天的寒风稍紧一些,便会失去生命,连肉体也会消失掉。
想想屈原,看看身边的人们,陈洪金被一种忧伤笼罩着,满怀心事地听着火堆对面对面那个男人,把抱着吉他,弹唱着一首老歌。他模糊地看到,那个男人,一边弹着吉他,泪流满面。他的泪水流过脸庞,一滴一滴地落到怀里的吉他上面,被火堆发出的微弱的光照着,若隐若现。
这一天晚上,诗剧《屈原》是从沉江开始的。屈原衣衫褴褛,仿佛一个鬼魂,在江边游荡着,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诗剧的台词是沈建红跟沈阳一个诗人一起合写的。每一个词语,都闪烁着诗歌的光芒。汉语的华美与精致,通过一句句台词,在屈原的口里被吟唱出来,人们围坐在临时搭成的小小的舞台边,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场景,如同回望历史里的那个圣洁的灵魂。诗剧很快就结束了,那是一场独幕剧,演员也只有一个人。当他唱完最后一句台词,便颓然跪在舞台上,把头伏向地板,低声地痛哭起来。人们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看着他在那里哭。过了几分钟,他渐渐地平息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吧台前,要了一瓶啤酒,抑起头来,猛喝了几口,啤酒从他的嘴里淌出来,淌过他的脸,冲走了泪水。
 楼主| 发表于 2010-1-29 08: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舞台上摆了一些乐器上去,弹吉他的男人身后站着另一个男人,低沉地吹奏着他的萨克斯,还有一个男人,在调试着他的吉他。几分钟过后,他们简单地合奏了一段音乐,穿着暗紫色长裙和淡绿色小背心的小个子女人跳上舞台,开始唱沈建红新写的一首歌《回望世界》:
回望世界,你看见一个号称的天堂,渐渐远离
站在原地,你发现一群失败的头颅,迷失故里
一片曾经肥沃的水土,迎风飘舞,如今已成贫瘠

回望世界,你看见一个熟悉的灵魂,渐渐远离
躺在床上,你发现一间空旷的房子,只剩自己
一个曾经美丽的花园,花落成洲,如今已成废墟

当你们徘徊这世界上,红尘中人们擦肩而去
你曾经珍爱的头颅啊,今天它已经失去记忆
当你挥动告别的双手,才发现你只剩下了肉体
你不知道是否要原地等待,还是要跟着抛弃
台下的人们,跟着小个子女人的歌声,放开了他们的喉咙,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最后的歌词“跟着放弃,跟着放弃,跟着放弃——”当她走下舞台,回到她原来的位子,在沈建红旁边坐下来。沈建红抬头望着屋顶上的某个地方,双手却在击打着一只手鼓,她的心思都在手鼓的节奏里。夜已经很深了,丽江古城渐渐地进入了它的梦乡,手鼓声在雷声酒吧里响着,那响声到窗户为止,并没有传到外面去。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人们渐渐散去。只剩下雷声酒吧的老板和他的一个朋友,依旧守着他的酒吧。他坐在吧台后面的一把椅子里,仿佛一个神父,用慈祥的目光,对着每一位离开的人挥手,目送他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他知道,这些南来北往的人们,也许来过之后,再也不会重逢。也许,当他们再来的时候,他的雷声酒吧却早已不在这里开张了。因此,他对每一个人都当作生命里的挚友,非常珍惜他们在雷声酒吧里的每一刻时光。
陈洪金出了丽江古城,回到他居住的地方。他看到电脑还在那里亮着,屏幕上一幅一幅地变换着图画。他轻轻地碰了碰键盘,图画消失了,那个还没有写完的故事出现了,电脑的光标在页画上一下一下地闪动着。于是,他点燃一支烟,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半晌,继续写下去——
蓝尚莲在丽江古城里的徘徊,从来没有一个人注意过。因为丽江古城里的人太多了,再说了,每天到丽江古城里来的人,都是远方来的游客,一些人还没有离开,另一些人马上又坐着飞机、大巴浩浩荡荡来蜂拥而至了。近年来,丽江古城成为游客们首选的旅游目的地,好象但凡旅游都要到丽江古城,不到丽江古城便是没有旅游过了。这样一来,那些赶时髦的游客们倒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行色匆匆地来到丽江古城,行色匆匆地把丽江古城走一遍,完成了任务就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在陈洪金的心里,红尘里的世人们,就是这样的庸俗。
只是像蓝尚莲一样在丽江古城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星期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她在丽江古城里老是那样游荡着,在心里,她一直在寻找着那个男人,她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在丽江古城的游人堆里,一个又一个以辨认着那些陌生人的面孔,试图找到那个男人。但是每一天,她都是失望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只能看到一些陌生人,在丽江古城的每一个角落里,被她看见,然后跟她擦肩而过。偶尔看到一个身影,长得跟那个男人有些相似,她便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等到男人猛然间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她,她便也吃惊地赶快松了手,愧疚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身,继续在人群里寻找着另外的面孔。
几天以后,蓝尚莲依旧在丽江古城里的人群里寻找着。这时候,在蓝尚莲的心里,那个男人的容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连她自己也不能在心里给自己呈现出那个男人的基本相貌来。她在丽江古城里的寻找,成为一个没有了具体内容的活动。每一天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在人群里晃来晃去,眼睛盯着游人们仔细地看。但是,她已经渐渐地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些什么。在丽江古城里,盯着游客脸一遍又一遍地看,成了她在丽江古城里的一个既定的行为。
就这样,丽江古城里多了一个人,她既不是游客,也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坐地开店的商家。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装妆斗净整齐的人,名字叫蓝尚莲。她漫无边际地在丽江古城里游荡着,从白天到黑夜,都在不停地走动着,直到夜已很深,她才回到她居住的旅馆里去,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色,不声不响地想着什么。
终于,到了有一天,蓝尚莲发现自己钱包里的钱已经剩余不多了。她把几张钱一张一张地摊放在床上,慢慢地数了一下,七张粉红色的钞票,质地还是那么坚硬。盯着那些钞票,蓝尚莲看了半晌,然后把它们仔细地收起来,握在手心里,出了房间。她在旅馆的大厅里,看到一个慈善捐款箱,轻轻地走过去,小心地塞了进去。几张钞票落到箱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声。蓝尚莲又回到了她的房间里,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慢慢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向浴室走去。在浴室的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两个乳房,圆润地挺着。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乳房,她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浴缸里的水满起来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乳房,跨进浴缸,躺了下去。随着身体在浴缸里的下滑,她的整个身体都被水淹没了。时间过了很久,她再也没有从水里探出头来。
写到这里。陈洪金的故事就结束了。他按下保存文档的图标,电脑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所有的文字都保存到他的电脑里了。这时候,他抬起头来,向着书房外面望去,一架飞机正从天边飞过来,向着山那边的丽江飞机场飞去。昨天晚上,陈洪金因为参加了雷声酒吧的活动,睡得很晚,他走到床边,把枕头上的手机关了,塞到枕头下地,然后掀开被子,躺好,再盖好被子,很快就睡着了。他希望在他醒来的时候,能够忘记他刚刚写好的故事里的女人蓝尚莲,忘记雷声酒吧里的那些人。
发表于 2010-2-9 18:20: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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