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的诗

姜了

分节的诗


诗/姜了



下雪




1．


雪飘落，在空中施展过曼妙
雪施展不出刀法
就有天大的危险：纷飞着被斩落

2.

雪能落在粪坑
也能落在撅起的屁股上
屁股常在屋里撅起
屁股雪白，屋里墙壁上
刷的涂料雪般白
雪也要刷在外面墙上，里面有亲戚


3.


雪落在地上，落在身上
落在纸上
大地都不生长了，我的躯体不像树了
是木板。纸上写的被盖上


4.


究竟何种刀法
能杀到天地间一派干净
雪落到地上，雪上雪下好无不干净
我老是想，手伸进最厚的衣服摸最雪白的乳房
而最美的乳房在最高的雪山上


5.


身体的木板在一场雪之前钉好棺木
里面陪葬不少
我等到最大的一场雪把我掩埋上


6.


雪都要下在人间吗
仰天张开嘴
雪落进来，下在身体里
下在非人间




你我诗章




1


从前，我的雌株长在一方水土
我长在一方水土。某年某天
就在另一种水土，一同培育一株植物
也可以说，从前，我是你长在异域的雄株


2


你在一处空间，悬浮
还做着单极分子
我在一处空间，也是一个单极分子
都不得不吸住了杂质。这需抖掉
奔赴我们独有的空间，碰撞成磁石
还要生长
繁殖出强力磁场，吸附我们想要的


3


冰水混合
我多靠近你一点儿，还是你正向我多靠近
实际上，我们是在零度上平静着
爱意睡满俩人身体，很容易叫醒



4


这边的云飘去了你那边
风也能吹过去
你阴天，我就不晴天，并且
你不会让我独享恶劣，要拿去一些
我晴了，那边天黑，你起身
点亮一盏盏灯


5


我急成了点，你等成面。我飞动
飞成大黄蜂
飞到你那里，蜇
你能摊开
等我降落。飞在你的上空，翅膀扇动，我轰鸣
你将瞅见我身上金黄
仿佛带来几季的秋


6



日全食
月全食，不要偏食
日月有完美之约。时间不能懒会儿，还得赶路
抬头望去
天空上
别说你去赴约
别说我去赴约，你我都是不约而同做的



父亲断章




1.

喝更多的酒，接近父亲
往前走，更多的东西被撕开
坐得离父亲不远
醒酒后，还是在测定与父亲的距离

2.

父亲出门要扣紧衣扣了
我看见包袱皮裹的内容必定减少
父亲的身体曾往外鼓胀
衣物都乐于在主人身上帖服

3.

我儿子来了，知道自己不能再新鲜
由不得他
在父亲身上做减法。父亲最新鲜时
做的加法最大

4.

从前，父亲总想要种点什么
不知道
我是不是他一个满意的收获

5.

年轻的父亲失去父亲，年幼的父亲梦里倾听祖父归来的脚步
祖母拨亮油灯做布鞋
鸡鸣之后祖父挑着小挑吆喝。祖父挑着小挑吆喝远去
小巷幽长，祖父的毡帽曾被刮掉
父亲挨不到祖父幸福的耳光


6.

祖母故去，父亲哭
他哭到小
小成我看到清晰不已的儿子

7.

父亲开始有意向我提起他的生日
给他买好酒
酒要越买越好
酒可以残留瓶中
再好的酒也要残剩到无用

8.

父亲撸起袖子
喝小酒
秃顶上经常冒汗
酒在口中稍有停顿
这一小会儿
父亲的身体里我的身体里在涨潮
睡下后我旧得像父亲
潮水正缓慢退去
醒来后
父亲在我身体里顽固地做将军

9.

父亲眼里混浊
所谓已与光阴打斗到疲倦
他不在光阴中蹦跳，只想顺着光阴蠕动

10.

父亲多年不下脚踩油门了，更多地踩刹车
那样
父亲独自享用他的沉默。他时常掏出卷尺
记忆富有弹性地拉出
他可能进行古怪的丈量


平原




1.


我把我拖到平原，杀人
与光阴合谋，杀死我。曾杀掉一些我
尸身在平原风干

2.


阳光大力倾泻。干尽坏事
我是阳光也煮不透的阴影
在平原上移动
我是好皮肤上的瘢痕

3.


敢到平原上裸身而活吗
在平原上行走，一生也重不到
让平原翻身倒扣
打入地下，我腐烂，妄想生长

4.


行进中，平原铺展
没有手指在我肋骨上起伏
我出生，自此并非是光洁的一团
屎在大肠，尿在膀胱
还有血雨腥光从天而降

5.


平原上的一条河流，还有心蠕动
尽管它像极了干瘪不堪的肠子
跳进去
它也在意不了我是变异了N代的毒菌

6.


平原上的树
根生土里，也是一种行进
我漂浮，阴郁地晃荡
被攻破
身体里，缺少能坐镇的东西

7.


平原亿万年前就坦荡开去
我只是平原上风一吹就皱巴巴的小丑
剩下的时日，我丑到让人作呕
最后在平原上散架
凌乱在平原上

8.


在平原上杀人、表演
都毫无遮拦
平原大下去，我小下去
在平原上打洞，躲藏、伪装
在平原上当鼠辈
这由不得我

9.


咳嗽，气管胸腔有痰
尽力清空。为爱女人，我也清空睾丸
牙齿坏掉，丢失
在平原上，丢的东西很多，我找不回来
更不必找

0.


往深打洞，不知道碰到地火了不
在平原上，我打不出一面旗帜
我用皮囊包裹最后的尸身
最后我杀不尽身体里的众人



青海湖鸟岛


　　
　　
　　1.


　　岛上，鸟的鸣叫声，以及每对鸟私语声
　　本来就干净。周围一湖水
　　鸟岛上鸟弄出的动静就湿润而干净
　　甚至岛上鸟粪也干净
　　鸟都有一颗清亮的心
　　人就不行了
　　甚至送上岛上的眼光都干净不了
　　
　　2.


　　岸上一群人望向鸟岛
　　时间久了，大片的目光竟下起雨
　　淋湿鸟的羽毛淋坏鸟的心情
　　雨水冲刷岛上的鸟粪
　　不干不净的鸟粪随雨水流进湖
　　
　　3.


　　鸟不堪忍受雨淋，飞离大石头
　　湖水泡不酥大石头
　　鸟脚踩的，鸟鸣鸟私语声往大石头里钻
　　这样不知有多久
　　起码大石头不是冷硬，而愈发浑厚
　　
　　4.


　　雨水淋光岛上的鸟
　　大石头绷紧身体
　　并且郁闷难忍
　　大石头一是想爆裂掉自己
　　二是想飞起来砸向岸上
　　都没法实现
　　大石头只好暗骂：他*的，人
　　
　　5.


　　雨过天晴就好
　　雨过天晴就好
　　
　　6.


　　人爬上鸟岛，来到群鸟中间
　　人不说话，听鸟说话。听鸟问话
　　人竟回答
　　
　　7.


人粪能有和鸟粪同样干净的时候



杀猪


1.

猪恢复成肉、猪肝猪心
恢复成猪大肠猪小肠
猪吃食，行走，它还完整
猪变成猪肉半子，猪排骨，猪下水
猪头肉、血肠
猪头上猪眼闭着眯着，像猪也在有所享用

2.

一个外科大夫经常动刀
他说人可以是组织、器官、骨架
在他眼里，人是一堆部件
一个女病人发展成他的老婆
一个女病人如何恢复成人，恢复成女人
完全恢复了，他没说

3.

妓女被头一回杀
不一定在屠宰场
变成女人，她也不一定觉得被杀
她走进屠宰场，或许想杀杀男人

4.

男人想杀尽姑娘，把姑娘杀成女人
把女人杀成妓女。妓女也有杀不动的时候
杀妓时，妓韧到挫坏刀锋

5.

猪被杀零碎，人被杀零碎
女人恢复不成姑娘
猪零碎在肚腹内腐烂
姑娘破碎，在嘴里咀嚼到枯干


6.

屠宰场。水槽旁
猪头被刀旋进水槽
拿刀旋猪头旋成一种活计
手术刀操练到娴熟。阴茎戳破一层膜
都加入表演

7.

表演结束不了
手术刀下的人获救
被杀的，可能该死。该死的，却不一定被杀
都死了
还去杀谁
猪可以在肚腹里腐烂成粪便
被杀成嫖客、妓女，以及别的什么
嫖客、妓女能腐烂到何种程度
都不完整了，腐烂到一定程度还能不能得救



一个老女人在火葬场火化


1.

或许彻底干净了，剩下烧不化的骨头
剩下骨灰
耻骨、骨盆等还没烧化

2.

膀胱装有尿液
大肠里，粪便等着排出
一个阴道终生只接纳一条鸡巴
它应该是干净的
脑袋里盛满脑子，不知道
藏过水性杨花没有

3.

最埋汰的都没了
脑袋仅是个空壳
心要是曾装满子孙
这心也就是一种大

4.

火化掉，在人间腾出位置
阴间又多了一个魂魄
重新投胎又不是干净的了
老女人在子孙的心里有多大位置
子孙各自知道

5.

在娘胎里污染过了
出生后污染到死，污染的不成样子
一火化就好像绝对干净

6.

六祖慧能告诉弟子，他去后没必要哭他皮囊
慧能用本心抗拒污染
他最终无比干净

7.  死后，尸骨无罪。不留骂名就很干净

8.      生前干净不了，死后管不着干净不干净

9.

老女人骨头、骨灰被收好
除了个别的
都是不干不净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