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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个凶犯荒诞的长征(1)——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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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4 17:5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p align="center"><b>一个凶犯荒诞的长征</b></p>
<p align="center"><b>(隐&nbsp;&nbsp;&nbsp; 痛)</b></p>
<p align="center">&nbsp;</p>
<p align="center">●<b>田大安</b>●</p><br/>
<p><u>&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u></p>
<p align="center"><b>1</b><b>、祸起</b></p><br/>
<p>你可以把我当成杀死曹峰的凶手,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掖着藏着的,正是我让曹峰成为一个历史人物的,他的尸体也该腐烂得没有踪影。我嫂子吴秀云死了,总得有个人为这件事负起责任。所以,曹峰那王八蛋死有余辜。即使,把我枪毙了,我也不后悔——只是我们马家在这桩事情上亏大了,两命才换一命。虽然,对我最后的判决还没有下来,但是我对刑法也略知一二,我知道自己不会是轻罪。在我看来,被长时间关押还不如去死,反正活到三十来岁了,何必还害怕一死呢?我觉得我也可以做到死而无怨的了。再说,这么多年流窜在外,哪一天心里安实过?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说真的,在杀死曹峰以后,一个巨大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我的心上,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在苟度余生。</p>
<p>我大哥马达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我大嫂死后他只知道闷哭,根本没有胆量去惩罚那个恶棍。再说,曹峰是骡马镇派出所所长赵白眼的小舅子,没有人敢招惹他,更别说我大哥那样窝囊老实的人。我嫂子出事那一年我十七岁,那时候我正在安知县的县城读高中,二年级——为那事我没有能够高中毕业。上学那阵子,我在班级里成绩也算名列前茅。那时就有个成绩还不如我的人,如今也成为一所大学的教授了——这话今天讲来有一种令人酸楚的感觉。造成我今天这样结局的,我现在不想抱怨任何人,反正曹峰已经死在我的手里,再怨他也没有什么道理。不过说真的,我至今没有后悔杀死那个恶棍,唯一懊恨的是,在我下手的当儿,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镇静,让那小子看出了我内心的惊慌,也没有能够义正辞严地说出那句我酝酿了几个晚上的狠话。这使那个恶棍临死的时候,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狠主。曹峰临死时候的那种眼神分明流露出对我的一种蔑视,期待中他哀求我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不过满身的血迹使他多少有些狼狈。说真的,他那临死之前傲慢的神情至今还在折磨着我,唯一令我感到安慰的就是他已经成为死者的这个事实。而我没有说出的那句狠话,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心底默默背诵,那就是我那时最想对曹峰说的:“我还要操你的妹子。”</p>
<p>曹峰的妹子曹莉那时候也在县城的高中里念书,一表人才,那时候我倒真地有点被她迷住了。如今,曹莉是安知县县长吴键的太太,我的那句狠话看来再也不会兑现。况且,我现在也不是个性欲旺盛的人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女人之后,我才发觉当初对曹莉的那种情感其实是爱恨交织。如果,曹峰不做出对我嫂子耍流氓致使我嫂子自杀的事情,也许我要先于吴键追求曹莉了,没准坐上安知县县长宝座的那人会是我。再说,与吴键相比,无论各方面,在当时我都应该占有优势。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安知县县长吴键二十年前是个什么样儿?反正上学的时候其貌不扬,显得很阴沉,决不是像我这样的爽郎人。我这么说,并不是说我这个人不阴险。虽然我也够阴鸷的了,在那时我至少有一副洒脱、开朗的外表,但我这个人比较容易被激怒。而吴键那时候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一看就不是一个让人能够亲近的人,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也当了县长——我老回想起在县城读高中时候的一些情景,那确实是一个令人骄傲的时期,对于我来说,那样的美好时光确实太为短暂。一个在我们骡马镇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竟然成为一个杀人犯?这一定让骡马镇的父老乡亲费尽思量——在我的脑海里,曹莉永远是个扎着马尾巴辫子的清纯女孩。曹莉成为吴键的老婆和吴键担任县长我是从我二姐寄给我的信中得知的。我在外流荡的这么多年,我的家人在给我的每一封信里总是要提到曹家的情况,包括曹莉父母去世的消息。当然,我二姐为了给我寄信,总是要跑出我们安知县的地界,到邻近的县里投寄。因为,他们害怕给我的信件会被本县的警察截获。我也只能将回信寄到邻县的一个亲戚那里,托付他转交给我的家人。每当我流荡到一个新的地方,我总会把我的动向告知我的家人,免得他们担心。但一般不是十分关紧的事情,我也很少给家中写信。在外面奔波的这些年里,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我在外结交的那些人,没有谁真正知道我的底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有没有亲人?我正是一个人在外地打拼,当然吃过许多苦头。</p>
<p>——回想起过去,我总是容易东拉西扯,仿佛有太多真情需要倾吐,但我还是继续说我杀人的事情。在决定豁出命杀死曹峰前的几个夜晚,我发觉我是个真正心无所惧的人,浑身是胆——那种少年时代的英雄之气至今令我神往。我也想到过我十分有可能被发现或被抓住,说真的,我那时已经有死的准备。虽说是精心谋划,但谁又能保准不败露呢?最早怀疑我杀死曹峰的正是我爹,那些愚蠢的警察到很晚才发觉是我干的,他们已经着手通缉我大哥呢。这事情也怪我爹,他竟然会在人前说漏了嘴,无意中把我给出卖了。即使当时警察在外地抓住了我哥,我哥一定有证据表明自己的清白。一听说警察在通缉我大哥,我爹就吓得不成体统。你说我爹这人,真的没法说他,一个乡下的手工艺人,好歹也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木匠,五十来岁了,竟然跟普通的农民一样,亏他还识得几个大字,甚至也懂得孟圣人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之类的道理,竟然那样没有城府?毫不善于掩饰,我也正恨我爹这点。但反过来一想,也正是他太惦念着我,时常在心底为我担心,才会出现那样的差错,再说,他毕竟还是我爹,所以我也就原谅了他。要不,我也不会离开骡马镇,也许依旧埋伏在骡马镇这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我还会继续我的学业,而不会逃离安知县,多年不敢回去。——看看,看看,说着说着怎么又打岔了,绕着说我爹去了。我刚才想说的是我酝酿了几个晚上准备对曹峰说那句狠话的事。我那时心无所惧,但又顾虑的是,我如果在事后不久就被警察给逮了,我就将永远不会知道女人是啥样的?我那时候还十分年青,女人的身体对我是一个最具有诱惑力的谜团,那时我们的社会还是一个表面纯洁的社会,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很容易搞到的三级影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街边到处闪烁暧昧红光的发廊和洗脚屋,能够很廉价地获得关于女人肉体的秘密。所以,我对女人充满了好奇,那种好奇多少有点梦幻色彩,这个你肯定比我更懂。所以,我把“我还要操你的妹子”当作最过瘾的话,准备对临死的曹峰讲。</p>
<p>你说曹峰那猴狲真邪恶,竟然他敢对我们马家的女人耍流氓?前面已经跟你提到过,由于我爹拥有娴熟的木工手艺,怎么来说我们马家也是骡马镇的有些名望的家族。曹峰那王八蛋之前已经坏过镇上好几个女人。就在我嫂子吴秀云出事的前几年,曹峰把镇上的一个姓陶的姑娘肚子给搞大了又不肯跟人家结婚,致使她在自己的娘家生下了一个野种,陶家那丫头后来也就成为骡马镇有名的浪货。还有几个姑娘家让他给坏了以后,只能远远地嫁到外地,很多年都没有脸回娘家。可是,我嫂子吴秀云的性子也太烈了一点,被那王八蛋给耍了流氓之后,竟然在村后的老槐树上上吊死了。要在过去的某个朝代,说不定县府还能给立个烈女的牌坊。痛心啊,真的很痛心,那时,我的侄女媛媛才三岁,就失去了娘。一听到我嫂子的事,我就在心底发誓要让曹家吞下同样的恶果。杀死曹峰和操他妹子的想法,成为我实施报复行为的具体内容。在当时我心底就把它当成一个计划的两个部分,而不是两个独立的行动计划。不瞒你说,后来我也曾反思,也许我对曹莉产生了那样的歹念跟我本身的欲望有关,只是披上了报复的外衣。我也曾对自己作过这样的分析:我一度问自己,如果曹峰不对我嫂子耍流氓,致使我嫂子上吊自杀,我会想到要向曹莉施暴吗?我的回答是——会,也许不会。更多的是不会。说老实话,我那时确实产生过追求曹莉的想法,并且那种想法会随着我身体发育而逐渐增强,为此,我不能预期曹莉是否会拒绝我的追求。如果不拒绝,那么,我们发生性行为就不能算是强暴。如果,她拒绝我的追求,对于是否会强暴她,这要跟我当时欲望来得强度有关,也跟我的自制力有关,还要看是否存在这样时机和条件。所以,综合看来,各种可能都存在,但真正施暴的可能性甚小。但当时,我确实产生过先对曹莉施暴再对曹峰下毒手这样两全的想法。反复考虑之下,我想我的主要目标是曹峰,对曹莉施暴也主要是为了报复曹峰。再说,那时整个骡马镇能够考上县城里那所中学的,也只有我、曹莉和一个叫吴键的,曹莉晚我一届,自然也彼此认识。你也知道青春期的那种性冲动只是一阵一阵的,萌动而又不知如何动,所以每想到要对曹莉施暴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手淫。应该说正是我手淫的恶习挽救了曹莉,使她没有成为他哥的祭品。最后我决定,让曹莉的处女时代多延续几天,我先为我嫂子报仇,杀死曹峰,之后直接去他家找他的妹子,强行和她发生性关系。可是,曹峰最后的眼神使我心怀大乱,浑身发颤,让我对女人的情趣消失得一干二净,而我也不只没有能够终结曹莉的处女时代,便宜了吴键那小子,纵使在曹莉成为人妇以后,我也没有能够把这块羞布扔向曹家,使他们只有对我的仇恨,而毫无可以感到害羞的地方。这也使得如今成为安知县公安局长的赵白眼揪着我不放,非把我也弄死不可。他们那种狠劲使我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心里没有实沉的日子。</p>
<p align="center">&nbsp;</p>
<p align="center"><b>2</b><b>、杀死一个该死的人</b></p>
<p>你一定觉得我杀人是不可原谅的,而在我看来,曹峰那个恶霸的种种恶行更是不可以被原谅。很多年我都没有为此感到后悔,可见,我对曹峰的仇恨是何等深切?我一直英雄地看待自己,认为我是为民除害。你真的别笑,曹峰的种种恶行使他注定不会得到任何好报,不是我杀了他,就会有别人杀他,或者公家的人杀他。一看他那模样就是必死无疑的,可是他姐夫赵白眼当时是骡马镇派出所的所长,一手遮天地成为了他的保护伞,使曹峰的气焰十分嚣张。既然公家不出面制裁他,我这样的黑色英雄就应该出现。其实,我这样黑色英雄在古朴的年代就是人们认为的白色,属于替天行道,用今天的术语讲,叫“追求私法正义”。在曹峰被害的消息在骡马镇刚刚传扬的时候,就有人在我面前感慨道:“恶有恶报呀!”也有人说“恶人终有恶人磨”。对于后一种说法,我一直都想给予纠正,虽然我杀死了一个恶人,可是我并不是恶人呀?当然,我当时只能把这话憋在心底,没法子对别人去说的,否则,那不是对杀人的事情不打自招吗?所以,对于杀人我还是有着自己的见解的。不怕你笑话,我认为我是一个内心善良的人,我相信我不会随便地去杀害一个好人。而对于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坏人?我暂时不想跟你争执。你应该知道,我毕竟还是一个有点知识的人,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书里书外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在流亡的那些年里,我总是要在身边揣着一本《论语》。看你又笑了,这没有什么好笑的。你总认为杀人的人一定要目不识丁,为事卤莽才对?你也一定认为一个杀人犯怎么会怀揣圣贤之书?什么?你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没教你去杀人?”你这话就说的有点肤浅,你难道不知道“治天下”就是“杀人”吗?《论语》没有叫你用刀去杀人,但是也曾教你用温柔的方法杀人呀。不信,你看这样的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不就是要你用心去杀人吗?这么多年,我是既劳心又劳力,所以既治人又治于人。圣人真是圣人呀,几千年前就能说出这样炉火纯青的话。什么?你问我是怎么治人的?又是怎么治于人的?嘿,你说我后来能够行走江湖,在江湖上也能招风唤雨,那还不叫治人吗?而如今和你老兄一样成为阶下囚,岂不又是治于人吗?</p>
<p>有知识的人不一样,就是爱争执。咱哥俩别在观念上争执了,我还是接着说我的事。你问我是怎么杀死那个叫曹峰的?说来话长(看来你也是一个喜欢血腥场面的人)。你应该先问我为什么要杀死曹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我首先给你开讲我杀人的细节,你一定首先会对我产生凶恶的印象。老实说,我对过度的和平主义心存厌恶,但我决不喜欢惹是生非,我的外貌也相当文弱。虽然,我自幼生活在农村,但并没有练就一副结实的身板。你应该知道,那年中考,我是以全镇第一名进入作为省重点的县中,在骡马镇也算是一颗明星。所以,曹峰至死都没有把我当成凶恶的人,那曹峰真他妈邪得够种,他总是高傲地以为他才是骡马镇名列前茅的狠主,仗着腿脚粗壮、身材高大,对我毫无畏惧。直到临死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屈服的意思,那种气概倒让我在心底感到有点佩服。因为他常和镇上几个混混摆个武场,煞有介事地耍枪弄棒,唬得乡亲们总觉得他不好惹,以为他们真地练就了飞檐走壁、九阴白骨爪之类的绝世武功。正是乡民们的怯惧使那帮人胆大妄为,搞得整个骡马镇乌烟瘴气,鸡犬不宁,虽不能说是无恶不作,但确实都是一些无良之辈。曹峰就是那伙人的头头,赌博,偷盗,调戏民女,违法事件时有发生。但是,肩负一方治安责任的派出所不闻不问。虽然,也有人多次将他告发,但总是被镇派出所所长给挡了回去。要说对人民进行敷衍,那可是骡马镇的乡吏们在政治戏坛游耍的基本功。听说,有一次,曹峰那伙人在深夜到镇上一户姓刘的人家偷鸡,为了避免人家起床追赶,竟然先把人家的房门预先上了锁。致使那家人虽然知道家中遭贼了,也只能呆在屋子里乱嚷叫。直到天明,那户人家才弄断门上的镣链出得门来,那户人家拿着那把锁作为物证找到镇派出所。所长赵白眼一下就认出那锁是他岳父家的,便不动声色地让那人留下那把大锁,敷衍地让那人回了家。没几天,那人就发现这把锁出现在曹峰家的门上。作为派出所所长的赵白眼竟然将作为证据的那把大锁,物归原主地还给了曹家。你说这能不让人生气吗?</p>
<p>其实,所长赵白眼也常和那群人厮混在一起,镇上几个小酒馆时常会出现那伙人的身影,赵白眼也常接受他们的宴请。那群人之所以敢于酗酒滋事,多少也依仗着赵白眼给他们撑腰。赵白眼和那群混混的亲密关系,在骡马镇人人皆知。乡民们无止境的忍耐和曲意逢迎,使那伙坏蛋有恃无恐,格外嚣张。骡马镇乡民们的忍耐力确实大到可耻的地步,这倒使我对那些拥有直率脾气的人心怀好感,我几乎尊重任何一种敢于反叛世俗的人,喜欢看到人们发脾气,骂人,甚至打架,在我看来,没有原则的和平主义是十分可恶的。对于邪恶之人,我信奉的只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既不是一个法西斯,也不是一个侠士,更不是圣人拉甘地的信徒。</p>
<p>对于曹峰那帮人在镇上的所作所为,我虽然早有耳闻,但毕竟与他们没有任何交往,当然更没有产生过直接的冲突,毕竟我和他们完全是两个道上的。虽然,在从别人那儿听到一些他们胡作非为事迹的时候,我也不免在心底动怒,忍不住暗暗骂上几句,但毕竟事不关己,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况且,曹莉和我毕竟同在县城里的一所中学念书,都是骡马镇居民们对儿孙施教的好榜样。基于这样的机缘,在我心里曹莉还是为曹家赢得了一些好感。要不是曹峰惹到了我们马家的头上,发生对我嫂子动手动脚并致使我嫂子上吊自杀这样的事情,我何至于产生杀人这样凶残的念头呢?</p>
<p>我是从人们零散的议论里知道一些细节的。我嫂子那天傍晚到住在镇东头的刘霞家去串门(刘霞是我嫂子吴秀云嫁到我们骡马镇以后的好朋友)。起先,我嫂子吴秀云和刘霞坐在门前织毛衣,后来,有人带话给刘霞说镇上的邮局有他们家的一封信,刘霞便说要去取信。镇上的邮局离刘霞家也不算太远,我嫂子本来想告辞回家,可刘霞说她去一下邮局,马上就会回来,让我嫂子给她看会门儿,大概我嫂子吴秀云与刘霞聊得正投机,也就没有推托。在刘霞去后不久,有人看到曹峰吊着膀子从一家小酒馆出来,脸被酒熏得通红,我嫂子见到这样的无赖,就连忙躲进刘家的屋里,那个王八蛋见到我嫂子以后,竟然也跟着踅了进去。至于在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十几分钟后,我嫂子头发凌乱地从刘家冲了出来,以手掩面,一路哭哭啼啼地跑回了家。回家后,我嫂子一脸沉郁,见到那种情状,我大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追问了我嫂子几句,我嫂子也没有搭理他,我大哥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道:“……就你喜欢串门?”后来还是刘霞赶到我们家,跟我家人讲了一些情况。刘霞说,当她从邮局回到家时,看到家门洞开,她也是从邻居那里听到我嫂子是哭着跑回家的事情的。当着我家人的面,刘霞不停地咒骂曹峰,说曹峰一定不得好死,我的家人也正从中得知曹峰一定对我嫂子做了流氓的事情。</p>
<p>虽然,当晚我嫂子和我大哥发生了几句口角,但让人远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却发现我嫂子吴秀云在家后的一棵槐树上上吊自杀了(至于我大哥当晚究竟对我大嫂说了什么,这在我至今依然是个迷,我曾经在我嫂子吴秀云即将入殓的时候问过我大哥,我大哥只是木然无声,似乎沉浸巨大的悲愤当中)。就在我嫂子自杀的当天,我爹召集一帮亲戚到曹峰家问罪时,曹峰矢口否认曾经对我大嫂耍流氓的事,一直辩解说我嫂子的死与他毫无瓜葛。我爹和一帮亲戚就一直熙熙攘攘地堵在曹峰家门口。随后,曹峰就召集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与我爹及我家众亲对峙,眼看一场群殴就要发生,曹峰的姐夫赵白眼出面了。作为派出所所长,赵白眼他占势欺人,竟然对天鸣枪,恐吓我爹和我家那帮亲戚,要他们无条件撤离曹家。在那群流氓和赵白眼所长的双重威胁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爹也只有忍气吞声,带着那群亲戚灰溜溜地回来。</p>
<p>在我爹带人到曹家闹事的当儿,我正在县城里的学校里上课,还没有得到我嫂子的死讯。只是,那两天我感到自己心神不宁,常常在上课时跑神,右眼也一直跳个不停,我就决定在星期天的时候回家看看(本来,我是一个月才回一趟家)。不曾想,当天我二姐就骑着自行车到县城里来找我。那时我正在课堂上发愣,我的同桌拉了我一下衣角,我才清醒过来,一位同学向我指了一下教室的窗户,我就看到我的二姐马桂玲的面孔紧紧地贴在教室外面的窗玻璃上。看到她慌慌张张的神情我就知道家里出事了,我甚至没有向上课的老师请示一下,就连忙起身走出教室。</p>
<p>二姐一见到我就哭了,惹得我的同学齐刷刷地将目光从黑板转移到我和二姐站立的窗外。我连忙将二姐拉开一段距离,我急切地连声问道:“……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p>
<p>二姐猛烈地抽泣了一下,语焉哽咽起来:“……你赶快跟我回家去吧……大嫂她……上吊死了!”</p>
<p>“大嫂死了?!”我惊讶地看着二姐,二姐依旧低头哽咽着。</p>
<p>二姐带来的消息一时使我六神无主,两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我和二姐相互扶持在操场边上站立了大约有十分钟,我才发觉自己腿脚能够硬朗起来,能够听从自己的使唤。</p>
<p>“……在我来县城的时候,我爹正带着亲戚去曹家呢。”二姐以悲伤而又忧戚的声音说道。</p>
<p>从二姐的嘴里得知我爹正纠集亲戚准备去曹家闹事,我心底变得恐慌与着急起来,便急忙地踏上二姐的自行车,驮着二姐飞出学校的大门。那时我听到学校下课的铃声响起,同学们一股脑地从教室冲了出来。</p>
<p>在我踏着自行车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二姐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述了大嫂上吊自杀的原因。平时从县城到骡马镇骑单车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那天我驮着二姐只要了四十五分钟。在向骡马镇飞奔的途中,我心底十分着急,我猜想我爹和我家的亲戚们可能会出现伤亡的事情,我神勇地构思着我回家以后应该使用的武器,想象着我如何以一当十前去扫荡曹家,让他家鸡犬不宁,死伤遍地。当我将自行车停放在自家门口的时候,我爹和我家的那群亲戚早已垂头丧气地从曹家回来。而我家的堂屋已经成为我大嫂的灵堂,他们簇拥我家狭小的院落里,不只是咒骂那个畜生曹峰,还更多地在发泄对镇派出所所长赵白眼的不满。当我看到我大嫂那变得青灰并因自缢而严重扭曲的遗容,我冲进厨房找到一把雪亮的菜刀,发疯地冲出门去。我的亲戚见状,很多人显得神情呆木,只有我的两个表哥奋勇追了上来,一个将我拦腰抱住,一个使劲地去抢夺我手中的菜刀。我嗷叫着,发疯地向他们又抓又打,这时候更多的人过来帮忙,控制着我的手脚,将我牢牢按坐在地上。无论他们怎样折腾,我就是不肯松开我抓握菜刀的手。我的那群亲戚向像控制一头野兽那样将我围堵起来,我哇哇大叫,直到我的一位年迈的舅爷走了过来,在我耳边嗓音有些颤微地说道:“三仔,你比你大哥够种,可你要知道有一句老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要傻顶着枪口上呀。你舅爷也是经过真正大战的人,想当年,国民党军队……”</p>
<p>我舅爷的不平凡的经历使他拥有足够的智慧,他的话使那把雪亮的菜刀从我的手中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人们自动松开紧紧抓握我手臂的手。我神情怔怔地在原地坐了有五分钟光景,就在那五分钟里,我决定一定要亲手从人世间除掉曹峰这个王八蛋。然后,我的眼泪开始无声地流淌。</p><br/>
<p align="center"><b>3</b><b>、群争</b></p>
<p>恃于曹峰那帮王八蛋和骡马镇派出所所长赵白眼的淫威,我们马家只能忍气吞声地为我大嫂吴秀云办了丧事。在我嫂子入殓以后,曹家也擅自认为风波就此过去了,一个普通乡妇的死成为不了能够扭转骡马镇风向的事件。所以,曹峰丝毫没有收敛他在骡马镇的放荡行径,他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略显懊恼地说他当时其实根本没有能够褪下吴秀云的裤子,指责我嫂子脸面太薄,上吊自杀只能是咎由自取。曹家都给人一种胜利者与无辜者的姿态,只有我们马家从此屈辱地生活在乡民们异样的目光里。</p>
<p>要说我嫂子吴秀云的死,跟我大哥也有很大的关系,他在得知曹峰对我嫂子动手动脚的事情以后,不仅没有去找曹峰理论,竟然抱怨起我嫂子来,究竟我大哥对我嫂子吴秀云说了什么样刻薄的话来,我是无从知晓。只是,我爹在我大嫂上吊自杀以后,时常痛骂我大哥是个王八蛋和窝囊废。我大哥在我嫂子入土的当天深夜就从我们骡马镇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一定是害怕遭受人们的议论而又觉得无计可施才离开骡马镇的。我大哥这一走就是多年,直到他后来带着一个花枝招展地外地女人回到骡马镇的时候,人们才知道我大哥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功人士。随后,他在家乡建立的砖窑厂实实在在地改变了家乡的面貌,他烧制的砖石成就了骡马镇众多外形轩昂的建筑。在我大哥出走以后,他将自己才三岁的女儿媛媛完全丢给了我的父母抚养。我的侄女媛媛原本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乖丫头,她那时还根本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情,在为她母亲办丧事的那些天,见家中突然聚集了那么多人,她显然有点惊奇,她在人群中蹿来蹿去,到处嚷着要妈妈。当有人告诉她“妈妈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就会睁着乌黑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人们,直到人们黯然落泪。一定是人们悲伤的神情感染了媛媛,她的眼睛从此充盈着泪水,似乎随时准备流落下来。直到我的侄女媛媛长成一个大姑娘家以后,依然是一副忧戚、冷艳的相貌,邻里都叫她“冷美人”。</p>
<p>为了我大嫂吴秀云的丧事,我从县城的课堂消失了一个星期。当我重新回到了学校的时候,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充满好奇。可是,我总是躲避别人的追问,即使他们出于关心,我也难以有好心情搭理他们。甚至对我心存感激和尊重的班主任刘老师,我也以冷峻的口气要他别问了。于是,他们只能依赖胡乱的猜测。有些人甚至到曹莉那里打听我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那时,曹莉当然也不知道我嫂子上吊自杀的事情,也无从知道他哥惹下了怎样的祸害。自从我返校以后,我的眼前老是出现我大嫂吴秀云活生生的音容笑貌,还有我那个小侄女媛媛在母亲死后那种天真无邪而又无比深邃的眼神,她的眼神让我对我大嫂的死产生更为深切的悲悯。这改变了我以往那种欢快轻俏的外貌,变得神情忧戚,容易动怒,脾气古怪。过了一两个星期以后,一位跟我十分要好的同学以关切的口吻,七拐八拐地想打探发生在我家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也红着眼嚷着要他给我闭嘴,告诉他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因为,我大嫂的死不只留给我们马家以悲伤,还有一种羞辱。这种羞辱带给我们马家的折磨似乎比单纯的悲伤更为深远。每当人们提到这类话题的时候,我都会敏锐地感受到那种悲愤与羞辱交织的情感。当然也没有人能够知道,在我的心底隐藏着对我嫂子吴秀云怎样的感情?她用纤细的双手为我打织的毛衣成为我初中时代最值得记忆的物象,她让我试穿时候的情景,至今那样鲜明。要知道在我们马家我是先于我大哥得到她手织的毛衣的。她总觉得我这个小叔子文静,耐不住冬日的寒风,穿上她织的毛衣也更好看。她曾面带笑容地说:“你大哥只会傻卖力气,穿什么也不会好看。马家还得靠你这个弟弟,人生得俊,书读得也好,今后马家就靠着你发达呢!”</p>
<p>我再也难以安静地读书了,我的大脑完全留给了回忆与仇恨,我的杀人计划显得深不可测。上课的时候我在所难免地经常走神,成绩的下降也紧随其后,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如何来拯救我。那期间,在别人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常游魂一样飘荡在校园里,也时常溜出校园在县城里游荡。有几次,我在校园里见到曹莉的身影,我无疑也曾经暗自期待曹莉能够主动过来跟我讲一些道歉的话。那时,她显然已经也从她的家人那里知道了我大嫂的死与她哥哥曹峰的某种关联。如果她真能够在我的面前将她哥哥曹峰骂上一顿,没准会消释我对她家的仇恨,甚至使我放弃复仇的谋划。可是,我的期待落空了,曹莉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宽怀大度,悲伤和羞辱毫无遮掩地笼罩在我生存的天空里,我明显感到她有意的躲避。每次见到她,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跟我打招呼了,而是明显地加快脚步从我眼前消失,我无疑成为她眼中的瘟神。有时,她为了在同学面前表现出对我的漠视,她故意保持心情欢快的样子,当迎面撞见到我的时候,她就会侧过脸去,和她一同行走的同学发出跳跃的欢声笑语。甚至,我隐约地感到自己成为她和她的同学们取笑的对象。因为,有一次,她的一位同学拉住她,向我指点了一下,对她说道:“你老乡,他近来一直闷闷不乐的,他到底怎么啦?”曹莉转脸看了我一下,然后低声地跟她的同学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我听到她们一阵哄笑。</p>
<p>随着曹莉在校园里对我视而不见,或者做出明显具有敌意的躲避行为,我对曹莉的好感也在悄然消失,我越来越觉得她原本是一个轻佻的姑娘,一种邪恶的欲望却在我心底慢慢地成长起来。随着我的忧郁与孤独的到来,我身体的发育变得更加飞猛,就在那个学期里,我的裆部被肆意生长的黑刷刷的阴毛占据。我朦胧地意识到,我作为男人的特征变得十分明确,而曹莉不自觉中成为我在心底可以随意加以蹂躏的对象,天然地成为我报复曹家计划的一个部分。同时,我意识到在理论上应该把曹峰带给我们马家的羞辱,通过曹莉给予对应地偿还。当然,计划的核心部分依然是为我大嫂吴秀云讨还命债,那就是杀死曹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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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4</b><b>、凶杀的有关细节</b></p>
<p>凶残的杀人计划噬啮着我的心灵,使我的面貌和性格一时变得那样阴郁。对曹峰的仇恨像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地冲荡着我狭隘的心胸。伴随我杀人之念的就是一阵一阵到来的内心恐惧,于是,种种残暴的念头在我心里的不断滋生与湮灭。我发觉我生活在极端的矛盾之中,在看到我大嫂这样一个曾经灿烂的生者变成一具尸体以后,而关于死亡的景象便时常真切地出现在我本应青春愉快的梦境,死亡意识开始像铅块一样灌注进我的心中,再也没有化解(好像有人说过,死亡意识的出现是一个人体悟生命哲学的开始)。我想象着我自己也会有一天失去体温,失去言语与行动,像大嫂吴秀云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埋入阴暗潮湿的地下。此时,我发觉,对于死亡其实我内心同样充满了恐惧。</p>
<p>虽然我前面说过我杀人时无比英勇,其实,那只是呈于一时的血气之勇,我只是做了作家式的虚假陈述。在我的心底还是有一种时隐时现的恐惧感的。也正是对死亡的恐惧,使我出现放弃复仇的得过且过的贪生之念,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当年雄心壮志的复仇计划就由于无尽地等待而泡汤。真正的复仇计划并不能等待十年之后,那样的话,我的英勇之气就会消逝殆尽。于是我深切地意识到,时间会消磨我内心的仇恨与屈辱,使我安于厚颜无耻的平庸生活。在情感剧烈地反复思考之下,我想不应该让曹峰更多地存活在这个不应有他存活的世间。因为,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让自己早日从那种悲愤与屈辱中解脱出来。</p>
<p>在暑假到来以后,我觉得我的杀人计划应该在那个暑期完成。这是上帝赐给我的时间,我需要英雄地去终止一个无赖邪恶的生命。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做事粗鲁的人,会抄把菜刀直接去曹峰的家里,那样肯定是办不成什么大事。所以,我就开始关注曹峰的行踪了。在得知曹峰经常到一个叫朱彪的人家里赌博,并常常在深夜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我就决定在他必然经过的路口埋伏。</p>
<p>袭击曹峰我选用的是一根带有结疤的硬木棒。虽然,对于行凶来讲,砍刀更为便利,但砍刀遭到流氓地痞的滥用,玷污了它在我心中的勇猛形象。我之所以拒绝使用砍刀这样的凶器,还由于我不忍看到一个人的鲜血飞溅,那种景象一来过于凶残,二来也容易在现场留下太多印迹,我无疑不希望曹峰那畜生的鲜血溅落到我的身上。棍棒可以使之呈现为暗伤,而不会出现决堤般的血流喷涌,可以相对维持一个完整的外貌,不至于将被害者的遗容搞得过于狼籍,也便于伪装为其它意外伤害事件。另外,棍棒并不像砍刀那样突兀地表现出凶器的特性,它具有温和的外貌却同样蕴藏着杀伤力,它随意而又自然的存在于乡镇的角角落落,就像道路两边的树木肆意伸展的枝桠一样,并不具有先天的杀人使命,只有特殊的时候,才灵魂附体,沦为凶器。同时,在遭遇突然的袭击之后,既能够使对手失去战斗力,又不至于使之发出像见到铁器时那样惊骇响亮的尖叫。确实,棍棒具有麻木人视觉的作用。</p>
<p>我使用的当然是一个经过精心遴选的棍棒,它大概属于一种怎么生长也不会高伟的树种,它在乡野之间常沦为被废之一炬的命运,而难以派上大的用场,它的命运就是草民的命运。事实上,我也正是在一堆柴垛里发现了它。可是,一旦历史选择了它,成为我的武器的时候,它就会发出令警察们敬畏的光辉。内在的殷实使它拥有与众不同的外表。被我选中当作武器的那根棍棒,虽然骨棱存在着明显的凹凸,有着蛇一般逶迤的腰身,但抓握起来却十分舒适,挥舞自如而又沉实有力。从断面看来,虽然不算太粗但坚实细密,年轮密密匝匝。毕竟岁月不会虚度,它的功效最终都扎实地印证在曹峰的身上。我合适的气力与棍棒具有的品质,在那个特殊的时刻完美结合。虽然在下手时,我感到了自己的惊慌,但我对武器的选择泥补了我作为杀手的经验上的不足。</p>
<p>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提起那个夜晚,我的脑海里就会奇怪地出现锣鼓的轰鸣声,像日本大导演黑泽明在电影中惯用的那种伴音,节奏简明而激烈),曹峰必然经过的地方是一个远离市镇的野外,我埋伏在树木茂密的阴影里。在静待曹峰出现的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的心跳之声和近处农田里发出各种各样相互交织的虫鸣,那咕噪的虫鸣和我沉闷的胸音合拍,那种声音既临近而又遥远,使我产生一种异常壮烈的情怀,我猜想千年之前的荆柯就是怀着和我一样的感受离开了燕京,前去刺杀那个叫嬴政的秦王。天空由于树叶的遮掩显得破碎不堪,间或闪烁的星光显得十分鬼魅。我曲身依靠着一棵大树蹲在地上,我认真的甄别每一个偶尔路过的黑影,不断地起身张望、踱步。我事后对人说那时一点不紧张,只是骗人的瞎话。曹峰出现在午夜以后,我知道这是我一生难得的黄金时节。在他的咳嗽声和脚步声临近的时候,我的棍棒早已举过了我的头顶。</p>
<p>棍棒的落点还算准确,在颈椎与后脑之间。背后突然地遭受一袭,使曹峰摇晃了几下,然后一下子瘫坐在地。奇怪的是,他没有立即发出呼救的声音,只是愣愣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黑影。正因为他没有惊慌地反击与呼救,使我没有迅速地补上第二棒。他的镇静令人惊奇,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让浅浅的红红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那王八蛋的脸色异常鲜艳,棍棒暂时还没有给他带来外流的鲜血。我仁慈地想到应该让这个恶棍死个明白,我要他在临终前认识到我马强才是一个真正的狠主,是一个堪称凶手的人,我希望他平时的傲气能够在我的面前消失,然后像一个奴仆一样跪在我的脚下哀求。于是,我抑制着内心的紧张,开始对他训话。我说:</p>
<p>“王八蛋,我为我嫂子吴秀云报仇来了。今天是你的末日。你死有余辜。你就安心认命吧。”</p>
<p>虽然,我的腔调异常阴冷,但是话语间出现了较大的间断和颤音,这使曹峰窥视到了我内心的张惶。他竟然发出“嘿嘿”的冷笑声,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电筒的光芒并不强烈,并且散漫地照在夜晚浓密的树阴里,曹峰的眼神显得倔傲而怪异,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儿,也许仅仅以为我只是想教训他几下,还不至于夺取他的性命。他一定在心底想到会有他再向我复仇的一天,可是他哪里知道我是一个一旦出手就收不住手的人。就在这时,手电筒竟然从我的左手不经意地滑落了,这使我感到有失颜面,我的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完全忘记了酝酿已久的那些狠话,对于女人的那些欲念,毫无在此时出现的踪迹,使我压根就没有想到关于如何去对待曹莉那些事情。</p>
<p>我无形流露的怯懦使曹峰变得大胆起来,他脚步踉跄地试图站起身。从曹峰的动作看来,我知道他多少有点从发懵中回过神来,一旦他能够坚实地站立起来,我发觉我有前功尽弃的危险。于是,我及时地挥出了第二棒,曹峰再次摔倒在地。</p>
<p>“嘿……嘿……马强……嘿嘿……”他竟然冲我冷笑起来,黑暗中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那种蔑视的眼神,他始终没有发出哀求与呼救的声音。那王八蛋一定感到惊奇:本人曹峰一直趾高气傲,威震骡马镇,怎么会栽在这个平日里温顺谦和的马强手里?</p>
<p>面对曹峰表现出来的轻视,使我不再有任何顾惜,我沉着冷静地挥出第三棒。我的第三棒终于使他能够正经地看待我。“……你这种小人只能靠偷袭!”他咬牙切齿地骂道。</p>
<p>“……当年八路军爷爷打日本鬼子,靠得也就是偷袭。毛主席也是倡导游击战的,游击战的主要特点就是搞偷袭。”我也冷笑着回复道。曹峰神情痛恨的辱骂,使我发觉他回到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景下应该具有的表现,这是我希望看到神态。我的心跳似乎为此平缓了一些,因为,我觉察到我挥出的第四棒才真正显示出我应该具有的气力,棍棒在空中所划过的弧线也显得比较流畅。</p>
<p>显然疼痛使他笑不出来了,随后,他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我操你……大爷”,这个王八蛋终于在我的棍棒下失去沉着的风度,彻底地暴露出作为一个地痞一贯具有的粗鲁来。</p>
<p>“……我今天替你爹好好地管教你一下,”我以狰狞的面目说道,“……我要把他打回娘胎里去。”</p>
<p>“马强,你……马强,你……马强,你小子真得不想活了?”</p>
<p>“……要死的是你,”我说道,“你马爷至少要活得比你长远得多。”</p>
<p>曹峰开始脚步踉跄地向我扑来,我也变得狂乱起来,开始发疯似地向他挥舞起棍棒,他的嚎叫愈加显得凄厉,但是他的声音再也难以穿透时空,骡马镇的乡民正沉醉在无限的酣眠与美梦里,死亡般的黑暗与平静早已笼罩了整个世界。直到曹峰的声音逐渐衰弱的时候,他才以伴有呻吟的喘息,说道:“……我真的没有操成你的嫂子。”</p>
<p>从他的口气里,我终于听出他有点服软的意思了。但是,我举起的棍棒已经不能够停息下来了,有一种属于魔鬼的力量推动着我,使我一边往他的身上擂打,一边忿忿地说道:“可是,你逼死了她……你知道吗?是你逼死了她!”我的声音此时变得尖利起来,“……是你这个王八蛋逼死了我的嫂子!”</p>
<p>“我……甚至……没有能够……扯下她的裤子……”曹峰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变得更加微弱。</p>
<p>“……不管怎样,是你逼死了她,”我缓缓地停下手中挥舞的棍棒,以一种哭腔开始不停对垂死中的曹峰反复说道,“王八蛋,是你逼死了她……是你逼死了她;王八蛋,是你逼死她的……”</p>
<p>而气息衰微的曹峰则在口中开始不断地回应我的话:“可是……我没有操你的嫂子,你嫂子是自己上吊死的……我没有操你的嫂子……我没有操你——的嫂子。”</p>
<p>望着弥留之际的曹峰,我一下子瘫坐在地。几分钟以后,我发现曹峰鼻孔和嘴巴流出了道道血迹,变得一言不发。这个恶人终于有了恶报。我也不知道究竟往曹峰的身上胡乱地擂击了多少下。在发现他变成一具尸体以后,我捡起那把失去电力的手电筒放进裤袋里,然后,惊慌地站起身来,奋力地将曹峰的尸体背进附近玉米地的深处。旺盛生长的庄稼,掩盖了他的尸体,直到五天以后,他的尸体开始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才被一个农民发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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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5</b><b>、案发以后</b></p>
<p>地上遗留的那点血迹,被清晨的一场大雨冲刷干净,老天爷为我遮盖了无意间留下的所有踪迹。这场大雨让我直呼“天意啊,天意”,让我觉得受到了老天爷的厚待,也表明曹峰命该灭绝。在杀死曹峰以后很久,我才使自己平静下来。当天空出现闪电雷鸣的时候,我在一条河边清洗了粘有血污的棍棒,我知道我不应该随便地丢弃这样一个对我来说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器,让它之后沦为一起凶杀的证据。我以一种慌乱而略带狂喜的心情回了家。我蹑手蹑脚打开我家西屋的大门,门开始发出了轻微的“吱嗷”声,在我正准备进屋的时候,我听到我爹的声音。“谁?”他在床上侧转起身子警觉地问道。</p>
<p>我屏住自己的呼吸,克制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然后轻声地回答说:“……我。”可能正是由于我这一声明显有些拖延的回答,当后来曹峰之死成为骡马镇轰动的传闻时,使我爹迅速地猜疑到我的头上。</p>
<p>瓢泼大雨撞击在屋顶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开始了新一种狂思,而对于女人的欲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进入我的意识,我甚至忘记了我复仇计划中关于曹莉的那一部分。这使我只将失去亲人的悲痛还给了曹家,而没有将相应的羞辱带给他们。我的脑海开始不断地回想棒杀曹峰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后来我极力躲避去回忆那些情节,但那一切还是成为了我一生最难以被忘却的影像。拂晓之前的大雨多少减轻我的担忧,使我心存侥幸。对于那根立下战功的棍棒,第二天我趁家中生火做饭的时候,准备将它送进炉堂。就在它前端已经焦黑的时候,我爹这个木匠一眼看出它应该拥有更大的用途。他怒气冲冲地对我吼道:“你真是个败家子,多好的一根棒料,就这样拿来烧火?”</p>
<p>我爹的见材施救的行为,引起了我的不快,我嗫嚅道:“一根烂木棒也是个宝贝!”</p>
<p>“亏你个王八羔的还是木匠的儿子?”我爹几步冲到炉前,痛惜地将它从炉堂里挽救回来。他将那根一端已经有些焦黑的棍棒放在面前,斜着眼瞅了瞅,“……作为板凳腿最合适不过了,”他怜惜地说道。</p>
<p>就这样,那根作为我行凶证据的棍棒,当天就被我爹打造成一条长凳的支撑构件,永久地成为了我们家庭的组成部分。值得庆幸的是,它总算有了一个善终,无疑也失去了作为证据的原始面貌。</p>
<p>始于第二清晨的那场大雨,时停时续的下了一整天,这样的天气是我求之不得的。外面的世界和往常一样安平,没有人意识到骡马镇就此少了一个恶棍。曹家人对于曹峰的一天未归,也许还没有太多留意,本来,他就习惯成天在外厮混。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曹家才开始到处打探他的下落,但是,他们没有得到任何音信。这时,曹家才感到紧张起来。毕竟曹峰在骡马镇有太多的冤家,很多的人具有杀人的动机。</p>
<p>第五天晌午,天气有些闷热,随着一辆警车嗷叫着驶过骡马镇的中心大街,整个骡马镇突然躁动起来。反正平时神气活现的警察,那天是个个都带着口罩和白手套,保持冷峻的表情。警车运载的正是曹峰的尸体,警察们将曹峰的尸体卸在镇派出所的门前。据一些人后来夸张地形容,自从那辆警车从骡马镇中心大街驶过,几天以内整条大街都可以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白色的石灰粉撒满了死者曹峰的全身,甚至包括周遍的地面,一块破旧的宽大的白布覆盖在曹峰的尸体上。往日牛气冲天的曹峰,如今成为骡马镇最安分守己的人。四下弥散的腐臭味并没有阻挡一些乡民的好奇,许多人围拢在那里。一些警察的鞋底上还明显粘有农田里的烂泥。作为犯案现场的玉米地,无疑对警察们失去太大的价值,他们似乎也没有对第一现场更多地用心,大雨冲刷掉所有的遗迹。我想越是躲避越容易引起人们的猜疑,于是就壮着胆混在人群里,听到了人们的一些议论。乡民们虽然对发生谋杀这样的事情心存恐惧,但对于曹峰的死,在他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之中,依稀流露出一种欣慰与庆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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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疑云笼罩着骡马镇,人们纷纷猜测究竟谁是杀死曹蜂的凶手。这使我想起我爹曾经讲过的发生在骡马镇的另一起谋杀案。骡马镇上年纪大些的人还是能够回忆起来。那是一九四七年的冬天,我的三祖父——我爹的三叔,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遭到了谋害,至今是一桩悬案。我爹的三叔刚刚参加了共产党,因为在家乡发动群众起来瓜分地主们的土地,在一个夜晚,被人给勒了。据说,在那个谋杀事件多发的年代,人们要杀死仇人,常在夜晚偷偷绕到仇人的背后,用一根绳索套住他的脖子,然后收紧绳索,将绳索背在肩上用力拖拽,这样被害者既不能发出呼救声,也难以挣脱。我爹他三叔就被人拖出有一里路之远,然后就扔在路边。这是一桩笼罩在我们马氏家族几十年的悬案,当然,我们马家在心底也不免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我爹那时候年纪尚小,也许刚到记事的年纪,据我爹的上辈人讲,曹峰的二祖父具有较大的嫌疑。但由于缺乏充足的证据,不能直接指认其事,但两家人心底总是存有芥蒂。直到事发十多年以后,在骡马镇我们马家才与曹家有了表面上稍算正常的交往,但骨髓里却始终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恨意。在曹莉和我同进入县城读书以后,骡马镇的人们就擅自猜测,我们既然如此般配,曹、马两家就应该联姻,由此来弥合两个家族延续几十年的恩怨。甚至,我爹我娘在心底也这样暗自期待。</p>
<p>在我大嫂吴秀云自杀以后,使人们再次联想到曹、马两家之间历史上的恩怨,人们更产生一债未还又添新债的议论,整个骡马镇的乡民们都觉得曹家亏欠我们马家太多了。但对于究竟是谁谋害了曹峰,乡民们只能放在心底暗自揣摩,却不好随便对人说出来。因为,这毕竟不是可以随便安设的罪名,胆小怕事的乡民哪能轻易惹火烧身呢?只是,不久就有人在骡马镇到处传言,说派出所所长赵白眼早已在他的岳父面前发下毒誓,一定会将杀害他小舅子曹峰的凶手缉拿归案,使他受到法律的严惩。无疑,我期望它成为一起悬案,永远没有告破的一天。我私下认为,大雨使警察们很难获得任何有力的证据,关键在于我是否善于掩饰。我知道,应该让自己镇静起来。于是,我从家中的烂书堆里,找到了一本《杨家将》的评书来伪装自己,一有空闲便将我便埋头其中,以此来遮掩内心的不安。因为,一切书籍都先天给人一种与杀人相反的印象。同时,我密切地关注曹家及整个骡马镇的动向。</p>
<p>无疑,骡马镇派出所的警察们毕竟会有他们自己的盘算。经过短时间的排查,失踪多时的我大哥马达进入了警察们的视线,成为他们追查的重点对象。曹峰的尸体被发现的第七天,派出所所长赵白眼带着一个年轻的警员走访了我家,他七绕八绕地要我爹说出我大哥的下落。我爹虽然也认识镇派出所所长,但对于那种威逼、审讯似的架势,多少感到有点心慌。赵白眼一踏进我家门槛,我爹见到警察连忙大献殷情,既是递烟又是倒茶的。</p>
<p>“你不要忙乎啦,让你大儿子马达出来一下。”赵白眼说道。</p>
<p>“马达?”我爹愣了愣神,结结巴巴地说道,“……马达,马达他离家出走已经有大半年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消息。”</p>
<p>“你不要跟我们耍滑头,”赵白眼眼睛乜斜地看着我爹,“有人在前几天还在骡马镇看到他。”</p>
<p>“谁?……谁见到他啦?”我爹连忙问道。我当时正躲在里屋里,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知道赵白眼在瞎诈乎。透过门缝,他们都落在我狭长的视野里。</p>
<p>“他是深夜回到骡马镇的,”赵白眼没有理会我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儿子深夜潜回骡马镇,你这个当爹的不会不知道,希望你不要包庇,包庇也是犯法的。”</p>
<p>“……可是,他确实没有回家呀。”我爹急红着脸说。</p>
<p>在说话的当儿,那个随同赵白眼一起前来的警员装模做样地在一个小本上面记着什么。赵白眼和我爹都沉默了几分钟。赵白眼开始点燃我爹递过去的那支香烟,在喷出一团白烟以后,他突然抬起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爹,说道:“曹峰被杀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p>
<p>我爹一阵发怵呆立在那里,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要说曹峰是遭到谋害的,那么骡马镇具有嫌疑的人多着呢?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家马达。”</p>
<p>那时我娘在一旁洗锅,正准备将带有饭粒的洗锅水拿去喂猪,赵白眼的到来使她感到有些怵栗。我爹的话使我娘产生了巨大的勇气,她没好气地对赵白眼嚷嚷道:“……我儿媳妇秀云的死,你们也不去查查真凶?”</p>
<p>我娘的神态使赵白眼有些羞恼,他以不屑一辩的神情说道:“……吴秀云的死,只能怪她自己,怨不得别人。”</p>
<p>赵白眼的话使我娘更加气愤,她将提在手中的水瓢往桶里一扔,向赵白眼走了几步,并用手对赵白眼指指点点,声音激动地说道:“……如果,我们家秀云不被你小舅子耍了流氓,她好好地会去死吗?我看那混小子死得活该!就因为他是你小舅子,你就较真起来,当初我们家秀云死了,向你们报案,你们怎么一推再推。同样是条人命……你们怎么不能给我家一个公道呢?”我娘说道伤心处,忍不住义愤填膺。</p>
<p>赵白眼显然被我娘突发的气势震住了,他摆了摆手,以尽量柔和的语气对我娘说道:“……看看,从你们这样的态度上,让人一眼就看出有涉案的嫌疑吗?”</p>
<p>“如果真是马达杀了那混小子,我都会给他戴红花。”我娘气势压人地说道(我当时在里屋听到我娘的话,心中无疑获得了某种程度的安慰)。</p>
<p>赵白眼愣愣地看着我娘,他完全没有想到我娘的话说得那么老辣。我娘的话同样也鼓舞了我爹,我爹看了看闷声不吭赵白眼,接着说道:“……假如你们真有本事逮住那个杀人的人,公家确实应该奖赏他才是。”</p>
<p>“奖赏他?”赵白眼对我爹瞪大了眼睛,然后提高嗓门叫嚷道,“……杀人,就是够枪毙的罪,你还说要奖赏他?看来,你们家的马达嫌疑最大。我希望你们最好配合我们警察机关,及早让元凶归案。”一直在一个小本上假装记记画画的警员这时也帮腔道:“……看来,你们家马达是早有预谋的,为了制造不在骡马镇的印象,之前就离家出走了,然后,再秘密潜回骡马镇。可是,纸包不住火,墙隔不住风。你们不要以为我们不掌握证据,否则,我们不会直接到你们家里来。”</p>
<p>“既然你们已经掌握证据,你们就去抓他好了。”我娘抢白道。</p>
<p>赵白眼和那位警员悻悻地看了看我娘,然后沉默下来。无疑,他们需要寻求新的突破口。他们的沉默,使我爹变得温和起来,他以十分无辜的神态说道:“我们家马达可是出了名得老实,你们去向邻居打听一下,问一问我们家马达会杀人吗?”</p>
<p>“老实?”赵白眼讥讽地笑了起来,然后抬高嗓门,以十分坚定的声音说道:“老实的驴才会咬人,闷葫芦才会藏毒药。杀人犯也不会在脑门上写个字。”</p>
<p>“我们自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警员帮腔道,“也不会随便放过一个坏人。”</p>
<p>“我们这次走访,希望你们能够说服他前去派出所投案自首,那也许还能从轻发落,甚至改判为无期,而不至于枪毙。但如果被我们抓到了,那就决不会轻饶。”赵白眼故作声色地说道。</p>
<p>“……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也不吃你吓唬。”我娘语气柔弱地说道,“——你们不能强迫我们认自己没有犯过的罪!”</p>
<p>“……至少,到目前为止,你们家马达还不具有清白的证据。”那个警员狡滑地说道,他一下子将举证责任倒置了,以此来糊弄我的父母。这是很险恶的,我爹和我娘哪里能够意识到这样一个被他巧妙反弹回来的问题,对于那位警员的话,使作为乡夫乡妇的我爹我娘一下子失了准神,他们傻愣了半天,才听到我娘轻声地嘀咕道:“……你们又怎么证明是我们家马达杀的人?”</p>
<p>“……马木匠,”赵白眼似乎突然看出了我爹和我娘的心虚,他诡秘地笑了起来,以一种既似调侃又似揶揄的口吻说道,“你好歹也是个走街窜巷的人,也算是有点见闻的,如果,换了你当骡马镇派出所所长,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你应该想想:难道我们找你家马达会没有道理?”那个和赵白眼一起前来的警员也连忙帮腔:“……不要放着聪明装糊涂。”</p>
<p>我爹和我娘愣了一下,我爹几乎憋红了脸,气忿忿地说道:“你们警察也不能随便地血口喷人呀!”</p>
<p>“有一句古话,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赵白眼哲人似地开导道,“……这不是栽赃的事情。你能说你们马家没有谋害曹峰的动机?”</p>
<p>我爹和我娘又被赵白眼将住了,我爹和我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相互望了望,有半分种光景也没有能够回上话来。“……你那小舅子结下的冤仇,多着呢,别说骡马镇,就是骡马镇方圆二十里以外,也有他的仇家。”我爹说。“我看,不是被这个人害杀,就是被那个人害杀。你那个小舅子注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我娘唱和道。</p>
<p>“是非总有公断,”赵白眼语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以教训人的口吻道,“我们这个社会是法制社会,有法可依。哪能容你们马家乱来?”</p>
<p>“我们马家怎么乱来啦?”我娘立即反驳道,“我们家马达去耍流氓了,还是我们家马强去耍流氓了?难道只有我们马家安心让他们曹家骑在头上拉屎?让他王八蛋给逼死?我儿媳妇秀云死得就不冤吗?谁给我们公道呢?”我娘说着说着,禁不住流下泪来。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再也在里屋呆不下去了,我放下手中的书籍,镇了镇神,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门来。我当时的镇静,使赵白眼以及所有知晓我当时表现的人,在我的杀人案件大白天下的时候,一定大为惊叹:“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杀人以后,竟然能够那样平静地面对警察?”</p>
<p>赵白眼和那位警员一定没有想到里屋还躲着个人,他俩不怀好意地打量了我一下。我故意装作仇视的样子,以一种不满的腔调说道:“……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哥?”</p>
<p>“马强,你是县城里读高中的,怎么也是个明白人。作为公民,你有义务说出你哥马达的下落。”赵白眼说道。我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吭声,但我的神态无疑使赵白眼有些不快,他仔细地端详着我,见我一脸正经,便以严厉的腔调说道:“其实,我们就是来抓捕嫌疑犯的。我们当然有证据,我们这次就不是来踩点排查的,我们也不需要诱供。”</p>
<p>“……我们家也找他呢,如果你们知道我哥的下落,我倒希望你们通告我们家里一下。”我压抑着内心的惊慌,反将一军,神情悻然地说道。</p>
<p>赵白眼尴尬地笑了笑:“……你小子,有两下子,马强,不愧是县城里的高中生。”</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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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6</b><b>、不能告破的刑侦</b></p>
<p>在赵白眼所长和那位警员离开我家以后的当晚,就有人在我家屋外偷听与窥视。我的侄女马媛媛那晚在邻居家玩到很晚才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一个黑影正将面孔贴在我家的门板上,从门缝里向里面偷看。这使我的侄女媛媛吓得尖叫起来,媛媛的尖叫声使我爹和我娘一起跑出门外。于是,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黑影一溜烟地撒腿跑掉了。</p>
<p>进屋以后,我看到媛媛被吓得脸色惨白,过了一会,她拉着我娘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道:“奶奶,爸爸是不是回家了?”</p>
<p>媛媛的话使我们全家感到震惊,我爹赶忙走了过去,拉起媛媛的手。“媛媛,谁说你爸爸回家啦?”</p>
<p>“……昨天就有一个人问我,爸爸回来没有?”媛媛以疑惑的表情说道。</p>
<p>媛媛的话使我爹目光怪异地看了我一下,然后,他弯腰将媛媛抱起,疼爱地对她说道:“爸爸没有回来,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他舍不得媛媛。”我爹说着用嘴亲了一下媛媛的脸蛋,媛媛这才平静下来。看到媛媛惹人疼爱的样子,而如今又没爹没娘的,我就想起我大嫂的死,我就为自己犯下的凶杀案感到些许的安慰。</p>
<p>在我埋头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到我爹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猜想八成他开始怀疑是我杀死了曹峰,心中不免感到一丝惊慌。我匆匆忙忙扒下两碗饭,然后就起身离开饭桌。在我一声不吭地走进里屋时,我二姐也转身看了我一眼。</p>
<p>全家人在一种异样的气氛里吃了晚饭,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担心我大哥马达,还是担心我。我自认我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所谓的真相只在我一个人的心底,如果,我不亲自招供,没有人能够窥视到我的内心,杀人的真相也就会永远地藏在那里,哪怕腐烂、发霉也不会有人知道。我需要做得就是如何伪装好自己,使自己能够镇静自若,不让别人怀疑到我的身上。但是,我爹看我时的眼神让我感到有些惊慌害怕。好在他毕竟是我爹,不会随便向别人透露他的猜疑。</p>
<p>我娘总是担心有人在我家门外监视与偷听,她时不时地打开门到外面四下巡视一番。我那晚很早就上了床,想以睡觉来遮掩内心的不安,但当我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我的心底就会变得更加狂乱。半夜时分,当二姐带着我的侄女马媛媛早已入睡,整个骡马镇都处在死一般的静寂里的时候,我爹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房间,他并没有揿亮电灯,而是在黑暗中摸到我的床前。虽然,我根本就没有能够入睡,当我爹离开自己的床铺时我就听到了,但当他走到我的床边时我依然装着熟睡的样子。他伸手推了推我,我故作懒洋洋地翻过身来,以惺忪朦胧的神态嘀咕道:“……干什么呀?”</p>
<p>“……爹问你个事?”黑暗中,我爹轻声地说道。</p>
<p>“啥事呀?”我不情愿似地说道,“……半夜三更的。”</p>
<p>“你说说,曹峰出事哪天,你干什么去了?”我爹声音有些严肃地问道。</p>
<p>“我……我在家睡觉呀。”我说。</p>
<p>我的话一出口,我就感到我爹变得异样地静默起来,他垂着头沉思了几分钟,用手在我身上使劲地拍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臭小子,做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跟你爹你娘说一声。</p>
<p>我爹的话使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来,我难以想象我爹凭什么迹象怀疑到我的身上,便以惊讶的神情和腔调说道:“我做了什么事了?”</p>
<p>“……曹峰不是你杀死的吗?”我爹声音低沉地问道。</p>
<p>“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以无辜的腔调埋怨道,“……我是你儿子呀。”</p>
<p>“那你怎么知道曹峰在哪天出的事?”</p>
<p>“我……我……我也不知道他哪天出的事呀。”我吱吱唔唔地说道。</p>
<p>“那我刚才问你‘曹峰出事那天,你干什么去了’,你怎么说你在睡觉呢?”</p>
<p>我爹的话一下子使我愣了,我从来没有发觉我爹竟然是这样一个诡诈而有心计的人,他平时不是显得那样忠厚老实,只知道一味地斜着眼去端详各种各样的木材,想不到竟然这样算计起自己的儿子来。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快。我嘟囔着:“反正就那王八蛋就在那几天出的事,我每天晚上不都是在家睡觉吗?”</p>
<p>“……有一天晚上,你偷偷外出了,回来得很晚。”我爹声音忧戚地说道,“傻蛋,你瞒不了你爹。”</p>
<p>我直楞楞地看着我爹,我爹神情沮丧地坐在床沿上,这种情景让我感到有些心酸。我知道我爹我娘是从千辛万苦中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大的。按照我们骡马镇的习俗,只要子女还没有结婚成家,父母就觉得自己的使命没有完成。二姐马桂玲和我都还没有结婚,我爹我娘的心思就不会安实。我没有再辩解什么,即使他是我爹,我也不可能向他坦白,说出事情的详实经过。但我也不忍再编出什么谎言来欺骗他,我变得一言不发起来。</p>
<p>我爹一时变得那样失望,他一定觉得他和我娘一生的辛苦都付诸东流了。二姐总有一天要嫁人,离开我们马家,我大嫂死了,我哥却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整个马家本指望我这个读书人能够出人头地,支撑起整个家庭,如今竟然成了杀人犯。这让我爹怎能不揪心呢?我爹在我的床前静静地坐了三十分钟光景,看着他沉浸在黑暗中的身影,我说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我既不忍对我爹撒谎,也不能向我爹赘述我杀死曹峰的真相。我也无言地看着我爹,然后,我爹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离开我房间,在房门口,他扭转过脸来,心情沉重地说道:“……如果,曹峰真是你杀的,你还是准备跑吧。毕竟,纸包不住火呀。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也不要回来。要不让赵白眼逮了,他不把你给枪毙才怪。我和你娘,会把媛媛拉扯大,毕竟,家里还有你二姐。”</p>
<p>我爹的话让我感到异常地难受,也使我放弃了继续呆在家乡的念头。后来,我也认识到,在曹峰的亲友以及警察四处寻找凶手的骡马镇,我的伪装也会是十分艰难的。我爹的建议是那样明智,于是,我跑了。</p>
<p>我离开骡马镇一个星期以后,警察已经逐个排除了被他们纳入黑名单的其他人员的犯案嫌疑,而将重点集中到了我哥马达的身上。于是,赵白眼带领一批警员,随身携带着盖有红色公章的搜查证,前来我家搜查。可我的家人也压根不知道我哥马达的下落。他们一面在我家翻箱倒柜,希望能够找到我哥寄来的信件,或者其它证物,一面对我们家人采取威逼利诱,并向我爹抖动着一张红头文稿,说那就是准备散发出去的通缉我哥马达的通缉令。我爹没有识破警察的那一套把戏,或者,由于他被搅得精神过于疲惫,最后,我爹苦笑着对那些警察说道:“如果你们抓回来的不是马强,而是马达的话,我们马家还得备好酒酬谢你们派出所的同志们咧。”</p>
<p>我爹的话这才让赵白眼及派出所的那些警察们发觉了我的失踪,终于,我进入了警方的视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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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7</b><b>、窜逃</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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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是在我爹到我房间来的第二个晚上徒步离开骡马镇的。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我娘在我临行前大哭一场。本来,我哥毫不吱声地离家出走,让我爹我娘既是担心,又感到气恼。我娘当着我面,哭着把我哥数落了一番,说我哥马达已经是一个成家生子的人了(我哥那年其实也只有二十三岁),竟然毫不知道为父母着想,因负气离家这么长时间,竟然也不给家人音信。我爹则关照说:“在家千日易,出门一日难,”要我要学会忍耐,一定不要惹事生非,等找个能够安实落脚之地以后,就勤快一些,靠自己力气赚钱,不能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爹说:“你走后,警察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找你的行踪,所以,你也不要给家中写信。如果,遇到什么大事必须通告家里,你就写信让投寄到邻县的你表舅那里。最好,你就压根不要让家中知道你的下落,免得落到警察手里。那样的话,你小子就一下子玩完了。所以,你最好在一年以内不要给家里写信。”我娘又哭道:“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家,现在真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犯案的犯案,也不知招惹了哪路鬼怪?”面对我爹我娘,我产生了一种生死离别般的痛楚之感。想来,我们马家多年在骡马镇形成的良好声望,一时迷失殆尽,又被迫亲人离散,怎能不令人伤心欲绝?</p>
<p>我随身带了一些干粮——我娘特地为我烙制了足够我几天吃的干馍,还有几件夏天和秋天穿的衣裳,打成了一个行囊,临行时我爹我娘还让我带上了家中仅剩的三百块钱,就这样我上路了。</p>
<p>由于害怕被骡马镇的街坊或乡邻见到,我没有敢在骡马镇搭乘通往县城的汽车,我是从临近的青阳镇上的车。在驶往县城的路上,我想到了我由此将要荒废的学业,感到愧对一直关心我生活与学习的班主任刘老师,于是,在颠簸的汽车上,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信写得很简短,字迹也十分潦草,但感情充沛,对他一直无私的帮助表达了感激之情,信中我向简约刘老师交代了我杀人的动机与事实。但对于棒杀的细节,我没有提及。我是在县城转乘长途汽车的过程中,将写给刘老师的那封信寄发的。好在当刘老师收到那封信以后,我早已离开了我们安知县的地界。二十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写给刘老师的那封信成为法院最终给我定罪的重要证据。在收到我的那封信以后,我的班主任刘老师一定感到事关重大,他在反复考虑之下,才决定将那封信送呈到公安局的。无疑,县公安局很快将信交到了骡马镇派出所所长赵白眼的手里,使骡马镇的乡民们知道了我马强才是杀死曹峰的真正凶手。现在,提起这件事,我毫无怪罪刘老师的意思。刘老师是个对社会负责任的人,他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再说了,我偷偷离开骡马镇,也必然因此落下疑点,自然也就成为派出所必然要重点追查的对象。只是,如果我死不招供,公安机关就难以掌握确证,我将永久地成为嫌疑犯,而法院也就不好给我定下杀人的罪名。</p>
<p>我从县城搭乘通往省城的汽车。那时,祖国各地还没有出现那么多纵横交叉、宽敞平坦的高速公路,我记得一路上汽车晃晃荡荡地,在蜿蜒崎岖而又狭窄的公路上,行驶了十多个小时才到达省城。那时,天已经黑了,城市里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置身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举目无亲,不知道应该投宿那里(即使有亲友,我也不肯去投宿,因为我害怕我的下落会在不知不觉中传到骡马镇,被公安机关所掌握)。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大城市。我心底明白,我不应该在车站附近作过多逗留,家乡的警察随时可能踏着我的行踪追来,车站必然成为他们盘查的重点。</p>
<p>下车以后,我独自一人举头四望,夜下的城市更像是一个无边的海洋,虽然,灯光辉映,但对我来说依然是黑暗无边。我像一个被无意间被风吹上岸的海洋生物,就这样来到一个异己的环境里。我不知所终沿着一条宽广的大街向前走,路边商场橱窗里陈列着各种新奇的商品,但它们没有能够止住我的脚步。我也看到一些富丽堂皇的旅店矗立在那里,三三两两的人影在纵横交叉的大街上奔逐而去。无论外在和内在世界,都使我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感,恐惧与悲伤使我满怀怆凉。</p>
<p>在那条街道的尽头,我看到高高耸立的古老城墙,在城墙黑色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摄人魂魄的笛音。在这个隐伏着无数噪音的城市里,笛音显得那样清越与孤立。这使我禁不住向那里走去。那儿有一个宽阔的地带,零落地布置着一些石凳。当我看到一个瘦弱的老头端坐在那个角落的时候,我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我将行囊放在身边的石凳上,静静地聆听那笛音。笛音使我从慌恐与悲伤中得到些许解脱。</p>
<p>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人准备离去,他起身的时候,向我瞟了几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善良的关切,但我们并没有搭话。在我看到他踉跄行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爹我娘,有些念起家来。之后,我孤独地在那儿坐了很久,直到听到腹中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才感到有些饥饿。我吞下了几块我娘为我烙制的干馍,然后独自踱到一条小巷里,在一个墙角发现了一个安放在屋外的自来水龙头,我拧开龙头,猛喝了几口生水,然后重新回到城墙边,躺在石凳上,头枕行囊,双眼迷糊地打起瞌睡来。</p>
<p>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感到身边有些异样,便张开惺忪的睡眼,这时我看到一群人围在我的四周,他们对躺在石凳上的我虎视眈眈,我连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们。他们阴阳怪气地望着我,我不知道他们的动机,弯腰提起行囊就准备溜走。但其中的一个人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我,将我猛地往回一扯,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在地上,另一个人也匆忙上来。以威胁的声音对我说道:“小子,识相点,把钱给我统统掏出来。”</p>
<p>他们要抢劫,但我随身带着的三百元钱是我爹我娘毫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如今是我短时期的活命钱,万万不能给他们。他们一起向我威逼过来,其中一个人看出我决不肯轻易就范,奋力一拳打在我的面部,我的双眼顿时直放金光,鼻子一阵酸痛。我一边挥舞着行囊,一边本能地曲下身来。然后,他们夺去了我的包裹,将干馍和衣服抛撒在地上,然后,他们强行对我搜身,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发出呼叫。可是,我的反抗与呼叫都是徒劳的。他们翻遍了我衣服,掠去我身上所有的钱,然后扬长而去。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感到无比愤然,只可惜身边没有一把砍刀,如果有这样的武器,我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剁成肉泥。没有让我想到的是,我这样一个秘而不宣的杀人犯,竟然会遭遇一群小流氓的暴行。当他们走远以后,我用手背擦了擦不断下流的鼻血,一边收拾被他们撒落一地的干馍和衣服。在我心中一向神圣、伟大的省城,让我在进入它的第一夜,既听到了悠扬的笛声,也领略到了最无理的暴行。</p>
<p>我像一个外星人一样重新降落到世间,真正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再占有任何财富,隔绝了与亲人的联系,失去了以往的身份,甚至也失去了自己的历史。我害怕去回忆。我需要面对我新的生涯。除了不被警察抓住以外,好在我没有任何目标。时间与地点对我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看到每天日出日落,看到云升雾起,看到花草树木,能够自由地呼吸到空气,能够继续为自己的皮囊提供食物与水。于是,呼吸也就成为我为自己争取的特权,这也就成为我感受生活幸福的起点。我的思量也就获得了一种穿透力,可以看到物质之外的那个世界。虽然,在灵魂深处掩藏无人窥察的恐惧,但我无意中成为了时间的富翁,抛弃了功名利禄的俗念,成为能够真正支配自己的人,这就使我有着比一般人更从容的心态来面对我的流亡生活。</p>
<p>我清楚地知道,由我们安知县每天都有三、四趟长途汽车开往省城。省城,必然是骡马镇的警察最先想到的我的逃亡之所,繁华的省城并不是容我藏身的理想之地,我于是决定继续北上。往最不容易被家乡人们提及的地方,继续我的逃亡。</p>
<p>我后来成为一位破烂王,并最终开了一家废品回收公司,那是由于受到一个老妪的启示。就在那群流氓掠去我身上所有钱财的那一天清晨,我并没有在受到侵袭后迅速地离开古老城墙边的那遍空地,我从地上收拾起我的衣服与干馍,独自在石凳上傻傻地坐了近一个时辰。在天色将明时,我看到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妪,迈着蹒跚的步履,在道路两边的垃圾桶里寻找什么,于是,我很快地意识到我的生计。我在省城捡了一天的垃圾,变卖以后,我捏着那十几元钱,开始想到要尽快地离开省城,以免被警察较早地抓回我的故乡安知县。我站在火车站那宽敞的售票大厅里,看着灯光闪动的告示牌,在不断出现的各路火车即将停靠的城市与票价间不断搜索,我要用捡一天垃圾赚来的那十几元钱,尽量将自己送达最遥远的地方。在伫立良久以后,我决定购买前去B城的车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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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8</b><b>、天启与人性的萌发</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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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是一座规模甚小的城市,但是比起我们安知县县城当然要大许多。火车到达B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B城没有以鲜艳灿烂的气象来迎接我,空中密布的阴云预示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当我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跳离火车车厢踏上B城土地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闪电,一个响亮的惊雷紧随其后,就在我的头顶的上空炸开了。那声巨响发生在我双脚着地的同时,这使我一屁股跌倒在地,脚踝也有些扭伤,好几分钟没有能够站立起来。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上天对我有什么启示。后来,当我满怀悲凉而又仓皇离开B城的时候,我不禁回想起我初临B城时的这一幕。</p>
<p>当我踮着脚一瘸一拐地走进候车大厅的时候,大雨便激箭一样溅落下来。大雨使我只能长时间地躲在那个灰色破旧的候车大厅里。所谓的候车大厅却开着两个售票的窗口,显然,这个候车大厅兼具售票大厅的职能。这个候车大厅也就是这个火车站独一无二的建筑了。一些刚下火车的乘客,迫切地去争抢站在候车大厅门前等候生意的三轮蓬车。大厅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在走动,也有一些和我一样显得并不急迫的人,坐在条凳等待雨歇。</p>
<p>小坐一会儿之后,我踱到一扇被打碎的玻璃窗前,透过碎玻璃那锋利的边角,对这个陌生城市投射出我深情的一眸。灰茫茫的雨雾遮掩了一切,这使我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世界。这种湿漉漉的气候完全溶入了我的感受,黑暗与孤独注定成为我在B城生活的主色调。当我消耗掉我娘为我烙制的那几块干馍以后,我的身影便开始像贪念垃圾的耗子一样,惊慌而恐惧地出现在那些臭味飘溢的城市居民们的遗弃物的山堆里。我的汗水就这样撒落下来,溶入五花八门的垃圾之中,而我的生计却扎实地呈现出来。</p>
<p>我异常清晰地记忆着我初到每个城市的第一个夜晚的情景,每个夜晚对我都构成一个故事。如果,我有文学家那种透射一切的笔力,我必将能够成就一个叫《27夜》的一个著作,这样的《27夜》在我的印象里是那样清新与艳丽,应该成为文学界的最新传奇。而我对近百年来的中国文学一直抱一种藐视的态度,我知道我的高傲毫无道理,但我却又不得不高傲地这样想。我并不具有创造伟大文学的能力,这就使那种美妙只能为我独享。况且,我如今身陷囹圄,我的命运将在一份人世的凄凉中谢幕,我心中蕴藏的故事也就只好像鲜花一样与我的肉身一起凋零。警察和法官们更看不到开在我灵魂深处的奇葩。况且,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形式丰富而内容贫薄的生活,所以这个世界不会因我的离去而显出任何缺失。</p>
<p>但我还是需要蜻蜓点水地说到我在B城的第一夜。已经出现了如注的雨水,看不到边的黑暗迅速占据了整个世界。我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候车厅的大门,狂风似乎吹掠了我心头的阴霾。在候车厅的门前等待出租的三轮蓬车又变得稠密起来,显然,一些三轮车在送走一拨客人以后,再次踅回原地守侯。随着黑暗逐渐深浓,一些在候车大厅避雨的人逐渐耐不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冲进风雨之中,然后钻进三轮车的蓬房里。随着新一列火车的到站,三轮车又变得抢手起来,停靠下来的越来越稀少。而我原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能在候车大厅的内外逡巡。看着无边的雨雾空漭,我的心绪变得烦躁起来,我就围绕着那个候车大厅里里外外不停地转悠着。当我偶尔而经过那个狭小的售票窗口的时候,不经意向里面瞅了一下,这一瞅不打紧,却使我终生难忘。就在那个狭小的窗口,我看到了里面的那个面带倦色的姑娘,后来她成为我情感世界的一个重要人物。从售票窗口上方的一个工作人员介绍的专栏里,我看到了她的照片,并知道了她的姓名。她叫周蕙。</p>
<p>姑娘周蕙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当我从候车大厅看到周蕙时,她带给我一种强烈的内心震动。后来,每当我听到一些老男人或者老女人感叹不存在一见钟情这样人间奇迹的时候,我就想拿我第一回见到周蕙带给我的感受作为一个反驳的案例。如果说,我一下火车就遭遇把我吓倒的雷声,就预示着售票员周蕙的出现,我后来也还是相信了。要知道,从那个狭小的窗户里,我只能看到她的半边脸,根本看不到她的腰身。这使我相信一个男人的初恋都是从一个女人的脸部开始,男人只有在更加成熟的时候,才会注意到女人其它的地方。但周蕙呈现在窗口的那张脸让我产生一种激烈的情感,这种情感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像电流一样通达我的经脉。有人带有猜疑地说,这种感受就是爱情,我有点不信,我似乎更相信那是一种宿命。这是在我杀死曹峰以后,从未体验过的。那决不是仅仅停留在生理上的,我甚至想说,那种精神上的力量来更大一些。因为,她像我熟悉的两个人的结合——我嫂子吴秀云与曹莉的结合。好像两个人的魂灵重新映照在一个人的脸上(虽然,我能够看到的还仅是半边脸),这是一种让我一时难以相信的结合。</p>
<p>必然就是在一连串的偶然中体现出来,命定的姻缘也需要一些巧合来促成。我是偶然地来到B城,又意外因为雷雨而逗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而周蕙那半张脸却是一份对我永恒的等待,她鲜花一样开放在那个窗口。也许,我注定要到B城来,也会注定经过这个必须经过的候车大厅,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一个契约。当时,周蕙那半边脸确实给我的是一种带有历史感的全新感受,她的出现使我的生命不再产生断裂,弥合了我因凶杀而产生泾渭分明的边界线。她也使历史与现实重叠地落到我的身上,让我在巨大的幸福中去品味更深浓的哀凉。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一朵带毒的鲜花,给予我愉悦与安慰,也带给我伤痛与悲切。但我在B城的第一夜,只是在风雨交加中有了一个绮丽的梦。那个梦是我躺在候车大厅的条凳上做的,那个梦给我带来的最现实的尴尬是,清晨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裆部一遍阴湿,一团粘粘乎乎的浆体甚至弄到了候车大厅的条凳上。那个梦才是《27夜》中应该记载的文学性事件,于此不予赘述。</p>
<p>梦遗是我在杀死曹峰之后首次出现的生理现象,这使我回想起中学时代因曹莉而经常手淫的那些日子。在我成功地离开家乡,躲开警察们的追踪之后,我知道,人性中丢失的一些东西,可能会逐渐回到我的身上。周蕙就像中医所用的一根银针,一下子切中了我的某处经脉,使我体内的各种管道和网络得以正常地相互贯通,于是,那些被阻尼已久的浆液,在一种绮丽情感的感召之下,得以涌现出来。</p>
<p>就在第二天清晨我尴尬地打量我裆部的那一大堆浆体时,我发觉在我的梦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姑娘的身影出现了。在杀死曹峰至初到B城见到周蕙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梦里只会出现各种恐怖的场景,我时常在深夜从惊骇中醒来,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而如今在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一个姑娘却勇敢地闯入了我的梦境。事后我无数次回想那个在我杀人之后进入我梦境的姑娘的身影,都无法确定她究竟是谁,不再是曹莉,不是我嫂子吴秀云,不是在火车上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甚至不是售票员周蕙,她的身影那样模糊,使我根本难以辨别她的容貌,她似乎是我遇见过的每一个女人,又不完全是她们中任何一位。但那是一个姑娘毋庸置疑,因为有那一大堆浆体在我的裆部为证。对于尚没有性爱经历的男人来说,梦中姑娘的身影足以促进他体液的分泌,而对一个老道的男人则需要更为火暴的艳景。我虽然比许多年岁大的男人登上了像杀人这样令人癫狂的情感高峰,但对于情爱却依然显得那样稚嫩。致使一个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姑娘的模糊身影,就为我带来一场现实的尴尬。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甚至没有一个能够从容处理这样私密事体的一个空间。我无疑需要换下我的裤子,并把弄脏的这条塞回行囊,以便浆洗。</p>
<p>第二天清晨,B城为我送来了明媚的阳光。在候车大厅的那个售票窗口我看到已经换成了一个皮肤松弛、沟壑纵横的一张阿姨的脸,那张脸对我已经毫无魅力。在与周蕙过去坐过的同一个座位上,我似乎从两张面孔的对照中,发现了时间在一个人身上落下的印记。我是带着对售票窗口那个姑娘半边脸的记忆,撇开两腿之间的不适,吹着支离破碎的口哨,离开了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溶入这个对我来说充满无限新鲜感的城市。</p><br/>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2:44 | 显示全部楼层
<p align="center"><b>9</b><b>、拾荒者的爱情</b></p><br/>
<p>我在B城获得第一件财富是一个可口可乐的易拉罐,这种薄薄的印有绚丽图案的金属制品第一次撞入我的眼界是在两天前的省城,我知道一只这样的易拉罐在废品回收站的价值,而我只需要五个废弃的易拉罐就可以满足我一餐之需。要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过去生活的骡马镇和安知县县城,我从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精致的饮料,并且这样美伦美奂的包装竟然是一次性的,这也使我初步认识到城市生活的浮华。虽然,我经常在垃圾堆里捡到这样被扔弃的易拉罐,品尝它的里面的褐色浆体却是在两年半以后陪周蕙看电影的时候。在胜利电影院旁边的一家烟杂店,我豪阔地将四枚一元的硬币拍在玻璃柜台上,神情得意地对里面说:“老板,来两听可口可乐。”那情形犹如刚富起来的苏南农民,决定购买一辆奔驰车。</p>
<p>刚到B城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还没有完全安心于捡垃圾,那时我只是把捡拾当成生存的权益之计,心底更多地希望是去做诸如搬运、清理、看护这样体面一些的工作。但是,在我经过两次被人雇佣的辛酸经历以后,我就彻底地放弃了那样的梦想。因为,在那样的群体工作中,我既不喜欢给别人下命令,更不喜欢听从于命令。</p>
<p>就这样,我开始了成为一个破烂王的生涯。在B城的每一天,我的脑海里始终飘荡着周蕙那呈现在售票窗口的那半张脸,那张脸后来使我老想起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我的意思不是说周蕙的那张脸跟蒙娜丽莎有什么相同,只是,我想如果我是达芬奇这样的画家,周蕙呈现在售票窗口的那半张脸就是我需要创作的画。周蕙的脸毕竟还是很中国的,白净中透露出一种隐忍,没有蒙娜丽莎那样里表一致的安详,我从见到周蕙那一刻起,我就认识到她的平静是一种假象。她心底的火烧得越旺,她越会用谦和与安详的神态来遮掩。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的原因,我喜欢心底炽热而外表平静的女人。周蕙在这种相互矛盾的里表之下,实现了某种和谐与统一。所以,她的半边脸成为我在B城生活的感召,像天使一样飞翔在我个人的世界里。在我翻捡的B城的垃圾堆里,我始终没有闻到那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沤骚臭气,因为,周蕙跟随我飞翔在B城的角角落落,早已在我趋近的垃圾堆上喷洒了香水。</p>
<p>起先,每到晚上我都会回到B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来住宿,因为,它毕竟比露天广场和街头巷尾来得华丽与净洁许多,顺便还可以看到让我心仪的周蕙的那半张脸。但是,不久我就遭到了火车站一位身材高大的保安的驱赶,这使我难以能够像以前那样安静地躺在候车大厅的条凳上。那个保安后来更是过分地对待我,甚至当我出现在售票厅外面,只想到候车大厅去看看周蕙呈现在窗口的那半张脸,而不会再在条凳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会耀武扬威地向我挥动着一根中间带有弹簧的黑色警棍。</p>
<p>在那名保安凶神恶煞的气势之下,我暗中去窥视一下我心仪的姑娘就变得艰难起来。首先,周蕙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在售票窗口,而那名保安似乎一直坚守在那里。他远远对着我胡乱挥舞的警棍,常使我回想起伏击曹峰的那个夜晚。他狰狞的形态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那个夜晚的我,而我则变成了一个在承受棍棒的人。这种反差使我感到异常难受。很快,B城的火车站候车大厅就成了一个我最想去而又不敢去的地方。</p><br/>
<p>在天气转凉的时候,我已经在一条隔开城与郊名叫善河的偏僻岸边,用树枝、茅草和塑料布建起了自己的屋宇。其实,那只是一个低矮的窝棚。我的建筑材料都是我拣来的,我像石器时代的人一样却将自己的窝棚视为一座宫殿。我每天从外面带回大量被别人扔弃却被我视为财宝的东西。我的宝山就矗立在我宫殿的门前。</p>
<p>起先,当我将每天捡拾的废旧物品送到废品收购站去变卖的时候,收购站的老板总是吆喝着让我将已经过秤的物品帮他码放整齐。之后,我就几天去一次收购站,将更多的废旧物品卖给他们,一次性换回更多的钞票。渐渐地,收购站老板对我也客气起来,不再让我料理已经过秤的那些废品了。再后来,我就让他派人开着一辆破旧的拖拉机到我的住地来将我捡拾的垃圾运走,而我也省得清闲。我知道这家回收站的老板姓钱,我就随别人的样叫他“钱老板,”而他则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我“斑马”。那是因为我刚开始为他的收购站送去废品的时候,总是穿着一件印有斑马图案的T恤衫。如果,我接连好几天没有去他的废品回收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给他的伙计嘀咕道:“保准‘斑马’下次给我们送来一座垃圾山。如果照他这样玩命地捡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B城的垃圾都给他包圆了,其他捡垃圾的都得失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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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久“温饱思淫欲”这句话的真理性就体现在我的身上。当我从废品收购站换回一叠被揉得皱巴巴、脏稀稀的纸币的时候,我的脑海就不再仅仅停留在对周蕙那半边脸的回忆上了,我开始设想着种种更加具体的行动来。我时常在心底算计着每天的收益,也便更加疯狂地奔赴在大大小小的垃圾山之间,然后,将捡拾回来的财宝堆积在我的窝棚前,带着不断对周蕙那半边脸的回忆,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唯一缺憾的是,我的宫殿还缺少代表人间慈爱的女人,我并不需要像旧时代那些昏庸好色的国王那样拥有三宫六院和诸多嫔妃,但我需要一个女人现实地步入我的窝棚生活,和我共同分享矗立在我宫殿之前的巍巍宝山。</p>
<p>我应该承认,我第一次见到周蕙所产生的那种情感是带有占有欲的。我异常反感一些人将高尚情感与人的欲望对立的那种论调。当一个女人让你夜不能眠的时候,你还能够欺骗自己说,我要的只是回忆她那像蒙娜丽莎一样美丽的笑容而已,而不带有任何占有的非分之想?那么,我要说这种虚伪的论调比那种玩手淫的家伙要可恶得多。当爱情变成一种奢望的时候,手淫让那些普通人得到了人道的生活。这也使我回忆起一部国外影片,一位将军在巡视他的军队的时候,他激奋地对他的士兵说道:“你们这些玩手淫的家伙将成为祖国的英雄!”然后,那些士兵们开始奔赴斗争异常惨烈能够成就他们英雄梦想的战场。</p>
<p>我对周蕙的英雄行动还需要许多现实的积累,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事实也正是这样,我通过捡拾垃圾积累我的物质,而在无形的精神领域,其实,我并不知道如何去逼近一个现实的女人。无疑,我不具有跑到那个售票窗口大声对里面说“我爱你”的勇气和练达。我比生活在繁华城市里那些不知何为羞也不知何为耻的男男女女不同,他们可以随意地说出任何在我看来原本那样庄严神圣的话语,因为,他们心中既没有魔鬼,更没有神灵,而我的心中却存在着这样的魔鬼与神灵。</p>
<p>如果说,初到B城的第一个夜晚,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条凳发生的那次梦遗,是我本性复苏的开始,那么我的手淫则是这种人性的继续。手淫使我的脑海出现了更为繁杂的意象:曹莉,我嫂子吴秀云,蒙娜丽莎式的周蕙,作为尸体呈现的曹峰,赵白眼那种威逼的目光,保安的警棍与我对曹峰挥舞的木棒,甚至我父母变得有些衰老的容颜,统统庞杂地纠缠在一起,在我的脑海里次第奔涌。我的阳具犹如画家的一枝画笔,音乐家指挥手中的指挥棒,士兵的冲锋枪,甚至是政治家的话筒,它喷射出色彩与声响,或者统称为语言。</p>
<p>任何行为其实是同一种言说,一个肉体所能够散发的一切能量,所有的光芒,都需要特定时刻来呈现。无论一个人身处何地,只要他还有人的心灵,他的肉体就应该有一种表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很多个日子里,我人道地存在于一条叫善河的偏僻岸边。城与郊一河为界,我却天然地让城市座落在我住地的另一面,我每天可以简便地跨过架设在善河之上的那座桥,奔赴那个不断产生出巨大垃圾的城市,寻找我的财宝以及我对世界的其它梦想。因为,我已经在手淫中开始梦想了。火车站矗立在城市的那一方,那里有我的蒙娜丽莎——姑娘周蕙。姑娘周蕙是一种美的化身,是一种善。但这种美与善,与我的人性生活既相抵触而又相融合,相克而又相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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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10</b><b>、孤独与修进</b></p><br/>
<p>其实,我并不是将捡到的所有物品都拿去变卖,有一些虽然残缺但依然值得一读的破旧书籍,我也会留下来。而有一些表面看来完好无缺的书籍,我也会和他的最初丢弃者一样,将它迅速地归入烂纸堆里。比如,我就捡到过一本《十年优秀小说精编》的厚厚的书籍,我是翻不到五页就将它撕费,送进了废品收购站。正是在善河岸边的窝棚,我反复地阅读了短章缺页的《红楼梦》和卡夫卡的《城堡》与《审判》。在这里,《红楼梦》与卡夫卡培养了我的阅读品位,我常常沉迷在大观园和卡夫卡所带来的梦幻世界里。我时常觉得我就是痴小子贾宝玉和约瑟夫.K,看不到世界的边缘却相信有一个圣境的存在。从垃圾堆里我也会捡到一些像电子学、机械学一类的书籍,渐渐地,我的窝棚相当一部分空间便被一些经过我遴选的书籍所占据。当遇到雨天不便出门捡拾垃圾的时候,我也会像个学者一样,将自己埋头在那些捡来的书籍里。后来,我明白了这样一个真理:寻找永远比等待重要。</p>
<p>我的窝棚就是我的大学。就这样,在我的窝棚里,书籍和手淫一样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而有些神奇的物品也像书籍那样具有影响人命运的力量,人生的奇遇有时就像捡拾到珍贵的物品。有人偶尔迈出家门却幸运地发现了金矿,有人在路边的草丛里,因为感到脚底有点磕人,俯首却挠到一块宝石。而我整天低头在大地上四处寻找的人,却只能得到那些被别人废弃的东西,但我却将自己的命运紧紧地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每个人和每个物品都在相互召唤,我发觉我天生就是一个跟废旧物品打交道的人,我和那些被遗弃的物品就像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一样,这也许就是我比其他捡垃圾者每天都有更多收获的原因。另外,在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已经可以从人们丢弃的垃圾里,揣摩出在高楼大厦里面生活的大致情状。</p>
<p>在我捡拾的废品中,像可口可乐那样具有绚烂色彩与图案一度让我最初感到新鲜与兴奋的东西越来越少。但有一天中午,我正拖着有些疲倦的身躯,迈进一条路面凹凸不平、处处存有污水的街道,在街道一个拐角的地方。我突然发觉路中心有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我连忙奔过去把它捡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而它的质地又那么柔软,我猜想它一定是一种橡胶制品。但将它放在手中,却像海绵一样给人一种温暖地感觉。这件物品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大不小的好奇。我看到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丢弃了它?出于有意还是无意?那时,“只要捡到即为我有”的思想在我已经根深蒂固。像我这样一个靠捡拾为生的人,无疑比别人更缺少奉还意识。于是,我就自然而然地把它放进我的口袋里。</p>
<p>当我回到善河岸边住地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实在太累了,就一头扑倒在我的地铺上。躺着的时候,感觉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这才又想起那个柔软、鲜艳的宝贝,便将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拿在手里端详良久,还是没有猜到它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东西上的一个部件,有什么功用,就随手把它掏出来扔到床边。要不是第二天废品收购站的钱老板,来到我的住地清运我捡回的那些废旧物品,我恐怕还会对这件物品的神奇功用蒙在鼓里。</p>
<p>钱老板在将我窝棚前面的宝山分解成一个个绑扎规整的包裹以后,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踮在手里,用手指沾着口水给我数钱。然后,一头钻进我的窝棚,就在他将清点好的钞票扔给我的时候,他看到了扔在床头的那个柔软而又色彩鲜艳的东西,他冲我神色诡异地一笑:“……嘿嘿,你小子玩这个呀。”</p>
<p>他的话使我感到有些惊讶,我懵声懵气地问道:“……我玩什么啦?”</p>
<p>“那个呀,”他用手指了指摊放在我床铺上的那个肉色鲜艳的东西。</p>
<p>“……那是我捡到的,”我满脸好奇地问道,“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p>
<p>“……嘿嘿,你小子,”钱老板不信任地看了看我,然后戏谑地笑道,“你小子捡到一个女人的阴户,还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钱老板就是这样一个直爽的生意人,缺少含蓄,却能够言中要害(跟大学里的一些教授恰恰相反,他们总是太含蓄,淹没在繁复的学理里面,而常看不到原真的东西)。</p>
<p>钱老板的话使我疑窦顿开,我这才想起在街道上一些比较隐蔽的地方,常会有一些半遮半掩的店铺,门前树立一个“计生用品”的标牌,里面陈列着这样一些肉色鲜艳的东西。只是,我从来没有踅进去细看端详。在钱老板走后,我拿起那个宝贝再次仔细地打量一番,我没有想到女人的阴户是这等模样?因为,它的存在太局部了,我无从大局上看出端倪。我事后才想到,这样的玩意只有钱老板这样的高人才能够一眼看出。但对于我这样一个对女人身体的秘密认知甚少的人而言,如何处置它却成为一个现实的问题。</p><br/><br/>
<p>那个柔软的肉色橡胶所蕴藏的内涵遭到钱老板的揭秘以后,每次看到它我便开始产生一种情绪上的波动,这种情绪已经不在像当初刚捡到时候的那样仅仅出于好奇而产生的新鲜感。它就像传说中善于变化的魔怪一样,一旦显露出原形,就凶神恶煞地要吃掉你。因为,它既是欲望的招引又是欲望本身,一当它找到它的对象,它就会捕获了他的灵魂。我在它散发出迷幻的光芒中有点眼花,但是我还是艰难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因为,我已经认识到我毕竟不是它的最初购买者,与它具有两厢情愿的意志。首先,我不愿意与一个被人遗弃的物品通奸,更不愿意强奸一个原本属于别人的橡胶制品。所以,我必须警觉,不能够意志薄弱地被它利用了。从种种迹象看来,它的出现可能就是对我的一种考验。否则,谁会将一个应该格外呵护的女人阴户丢弃呢?它又怎么会以如此鲜艳的面貌出现在公共的街道上呢?显然,它是带着它主人某种使命,对我是有预谋的。</p>
<p>在内心激烈的一番思考之后,为了防止思想和情绪上的反复,我一把抓起它冲出我的窝棚,用力地将它投入身边的善河。在落水的一刹那,我似乎从河道上面听到一声女妖淫荡的笑声。它着水以后并没有下沉,而是得意地平躺在水面上,像一朵盛开的莲花一样在一圈圈泛漾的涟漪中,随着水流慢慢地向远方飘去。我想,也许它会寻找它新的主人。但那已经不是我这样一个捡破烂的人能够制止得了的。但这个橡胶制品带给我的伤害是明显的,因为,它夺取了我视觉上的童贞。使我再也难以在无边的诗意想象中进行我的手淫了。我的手淫开始变得那样具象而失去广阔的意义,我的脑海在那个本应是诗象蓬发的当儿,只会出现一个相貌峥嵘的洞府,更失去了丰富脸庞的形象。这使我的手淫由一种艺术行为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淫秽活动,无形中消释着我的男子汉气概。于是,我决定戒掉自己的手淫恶习,不能再干这种白白浪费体力盲目操自己的事情。</p>
<p>抛弃手淫的恶习以后,我发觉我才开始真正地像个男人一样思考我对周蕙那种情感了。就像一个艺术家对卢浮宫的渴望一样,B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成了我的圣地,我的《蒙娜丽莎》就悬挂在那狭小的售票窗口。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火车站候车大厅那个一见到我就挥舞警棍的保安了,纵使他有高大的身材,它也不应该成为一个男人迈向爱情的障碍。有一天,我又想去偷看周蕙呈现在窗口的那半张脸了,我就没有顾忌那名保安狐假虎威地吆喝,而是径直地向候车大厅走去,我甚至拿眼睛直盯着他,并睁圆着双眼走到他的面前。我的凶相使他举起地警棍并没有敢擂在我的身上,而我也压制住了我内心的恐惧与仇恨,在他的面前,我语气变得柔和地说道:“……我不是来这里睡觉的,我是来这里接人的。”</p>
<p>他没有再驱逐我,我顺利地进入了候车大厅,我假装随意地在大厅里溜达几圈。令我失望的是,周蕙的脸没有呈现在那扇窗口里。显然,这是她的休息日。为了不让那位保安对我起疑心,我挤到那些等待火车站出口人群里,伸着脖子张望一番,然后有点惆怅地离去。</p><br/><br/>
<p>给一个姑娘赠花,对我这样一个在乡镇长大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桩超乎自己想象力最浪漫的事情了。鲜花在乡间并不具有任何情感价值,它只是以最自然的神态开放在田间地头、路边或者山崖上,它和一些杂草具有相类似的命运。但城里人喜欢给任何物件赋以意义,任何物品也就成为一种表露精神的媒介。仿佛,他们比我们乡下人拥有更多需要表达而又无力表达的情感似的。我本来想给周蕙写信的,但是,我无数次在我善河岸边的窝棚里,信刚写到“周蕙,你好”,就不知道如何继续。再说,即使写信,我也不能期待她的回复,因为,我的住地是一个被信件遗忘的角落,邮递员们不会将信件邮递到一个他们不会想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况且“善河岸”也不是一个精确的地址。在每月九日给周蕙邮递鲜花是我受到一则新闻的启发。有一回我从捡到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一个小伙子在一位姑娘生日那天神秘地给她寄送一卡车玫瑰的报道。从报纸配载的照片上,我看到姑娘那张被鲜花埋藏的笑脸。于是,我想到我可以如法炮制地给周蕙寄送鲜花,只是,我不会送去花的海洋,而是花的涓涓细流。而我之所以选择每月九日,是因为我是在那年八月九日那天到达B城,并且第一次见到了周蕙的那半边脸。</p>
<p>我无法知道周蕙在每月九日接到鲜花时的表情,但在我第一次投寄鲜花以后的第二天,我到火车站售票大厅去偷窥窗口里的那半张脸,我觉察她的脸上挂着一种细微的笑容。于是,我想既然鲜花没有惹起她的不快,我便在第二月九日到来的时候,继续给她寄去鲜花。</p>
<p>就这样,在我给周蕙投寄第六朵鲜花的时候,邮局里那位每次从我手中接过鲜花的服务员,开始询问我的姓名和地址了。邮局服务员的询问一下子使我傻愣了。因为,我发觉自从我到达B城以后,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姓名和住址。和我交往的只有废品收购站的钱老板和他们的伙计们,他们只是叫我“斑马”。即使在我早已将那件印有斑马图案的T恤衫也当成废品卖给他们收购站以后,他们也只是称呼我“斑马”,或者“小斑马”。我的绰号就这样落下了。反正,像我这样靠捡垃圾为生的人,已经不再需要一个看起来真实一些的姓名了。因为,B城的居民们不会关注这些,如果他们有些废弃的垃圾需要扔给我,他们会对我高声喊道:“嘿!捡破烂的”(那时,也是我感到兴奋的时候,因为我觉得他们对我是十分友善的)。而警察也只会更多关注街头那些游手好闲的人,而不会关注像我这样始终想着依赖自己辛苦劳动而有所收获的人。 </p>
<p>“你是一直给火车站售票处周蕙寄花的那个人吗?”邮局里的那个女服务员问道。当我把那朵鲜花和写好收件人地址与姓名,而无寄件人姓名和地址的信封交给服务员的时候,她瞪大眼睛打量我很久。</p>
<p>&nbsp;“……我,我是。”对她的发问我变得有些迟疑,我神色紧张地回答道。</p>
<p>“你给人家寄花,总应该给人家留给个地址呀。你不写回件人的地址,不是诚心折腾人吗?人家费尽周折才知道你是经常从我们这里寄花的,特地到我们邮局来,通过我们向你传达她的谢意。”服务员抱以埋怨的腔调说道。“……并关照我把这个交给你,”服务员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封缄口的信笺,扔到我面前的柜台上。</p>
<p>周蕙给我回复的那封信,由于不知道收件人的姓名与地址,所以,信封上是一字未落。我连忙羞涩地把那封信揣进口袋里。</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3: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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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b>11</b><b>、善美而残破的婚姻</b></p><br/>
<p>周蕙在通过邮局服务员交到我手中的信件里,对我持续数月给她送花表示最诚挚的谢意,她说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爱使她如沐春风。并以恳切地语气,要我在当月月末的一个星期天在胜利电影院见面。周蕙的约会使我兴奋地度过了剩下的日子,以至在约会即将到来的前两天,我没有再去捡拾垃圾,而是人模人样地走进一家华丽的商场,给自己买了一身西装。然后,我到一家浴池给自己洗了澡,洗那一次澡我竟然用去了一块崭新的力士香皂,我无数遍地用那枚香皂擦洗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它变成一角硬币大小的时候,才把它扔进水沟里。我无疑希望自己浑身净洁地去面对我的天使。</p><br/>
<p>在胜利电影院门前见到周蕙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我看到的周蕙坐在一把轮椅上,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两张电影票,正在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我原先以为周蕙一定是一个身材高拔的姑娘,不曾想到她原本是一个下肢残疾的姑娘,始终是坐在轮椅上。这无疑大大出乎我的意外,却使我感到我原先与她修好的期望变得更真实起来。于是,我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那天,我是第一回穿上笔挺的西装,西装确实让我感到有些别扭与不适应,尤其是那条用五块钱买来的领带,更让人无所适从。但我被我见到过的许多男人穿着西装时候的那种精神劲鼓励着,这使我错误地估计了别人的观感,我盲目地相信西装本来就是穿给别人看你,只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我就无所顾忌地穿上它。在电影院门口,一些准备看电影的人簇拥在那里,但坐在轮椅上的周蕙却极端惹人注目。她一定不知道赴她约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因为,当我带着惊异而又紧张的心情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没有注意过我。也许,我也不是她心目中猜想的那种形象。</p>
<p>“周蕙,”当我走到她身旁,低声地叫唤的时候,她才转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我。周蕙将我上下端详一番以后,我看到她原先紧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使我相信我给她的第一印象并没有令她感到沮丧。那也是我第一次从正面看到周蕙的整张脸,她的脸上比呈现在售票窗口时要红润一些,那分明是由于羞涩。</p>
<p>“你好,”周蕙低下头柔声柔息地说道,“……感谢你每个月送给我鲜花。”</p>
<p>“……这是应该的。”我的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它的愚蠢。我腼腆地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不断地摆弄着西装上的一个钮扣。</p>
<p>为了打破这短暂的尴尬,周蕙说道:“……我是和我妈妈一起来的。”显然,她的妈妈隐藏在附近,带着一种属于母亲的谨慎与多疑,一定在暗中打量着我。随后,周蕙将脸转向一侧大声地叫道:“……妈吗。”</p>
<p>周蕙叫嚷“妈妈”的那一声牵动了我的魂魄,她叫妈妈的声音显得那样稚嫩。在那一声里,我听出了她内心世界对亲人的依赖,以及对她妈妈那种无限的信任与亲密。很快,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跑了过来,她也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往电影院的门内挥了挥手,笑呵呵地对我说道:“……你们进去吧,快进去,电影就要开演啦。”看来,她的妈妈确实急切地让我们进入一个两人的世界。这让我觉察到周妈妈原本是一个待人亲切的人,她把自由真正地交到女儿自己的手里。</p>
<p>“妈妈,那你……?”周蕙迟疑地望着她的妈妈。</p>
<p>“……我们一起进去吧,阿姨,我再去买一张电影票吧?”我诚恳地说道。这在我决不是仅仅出于礼貌。</p>
<p>“我回家去,我回家去。我一个老太婆不要看这样的电影的,你们去,你们去。”周妈妈连声说道,“……蕙,让这位小伙子送你回家吧。你们先去看电影。”</p>
<p>我和周蕙一起在电影院门前,目送着周妈妈远去的背影,她在穿过电影院门前那条街道时,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冲她的女儿再次挥动着手臂,示意我们进电影院去。在周妈妈走后,我看了看手表,发觉离电影开演还有十分钟光景,我便对周蕙说道:“我给你买可口可乐去。”然后,我就一路小跑,来到附近的一家烟杂店买到了两听拥有绚丽图案的可口可乐。</p>
<p>可口可乐成为了我摆脱尴尬与拘束的媒介,我看出周蕙从我手中接过可口可乐时流露出来一种幸福的神情。而当可口可乐的褐色浆液慢慢涌进我喉咙的时候,我和周蕙已经坐在电影院里。电影院上演的是一部叫《甜蜜的事业》的老电影,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奔逐的慢镜头吸引了我。就在那一刹那,周蕙抓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和周蕙的手就这样在电影院那遍昏暗中一直抓握着。可口可乐在我的体内漫散开来,使我全身心地沉浸在甜蜜之中。电影院里显得那样静谧,我们内心的感受超过了影片本身所能带来的,我和周蕙时不时地转面相视,然后会心一笑。</p>
<p>那天晚上,我推着周蕙的轮椅走在街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在离开电影院,推着周蕙回家的路上,我和周蕙有了简短的交谈。那时候,我沉浸在一种明快的心境里。周蕙突然从轮椅上转过脸望着我。“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她轻声地说道。其间隐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怨责。</p>
<p>周蕙的话一下子让我回到了过去,想到我离开我的家乡骡马镇时候的情景,我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必须是一桩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冲她微微一笑:“……他们都叫我‘斑马’。”</p>
<p>“‘斑马’?”周蕙扑哧一笑,“我不是问你的外号,我是问你的名字。”</p>
<p>“叫我……”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叫我陈奎吧。”从此,我拥有了一个像是真名的化名。为了纪念我慈祥的母亲,我的化名就随了我母亲的姓。</p>
<p>“陈……奎……”周蕙在轮椅上开始揣摩起我的名字的寓意来。过了一会,她神秘地再次转过脸来看着我,显得有点兴奋地说道:“陈奎——周蕙——,你觉得怎么样?”</p>
<p>“什么怎么样呀?”面对我为自己新起的名字,我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让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清楚我的历史,而我的历史并不是清白和光荣的。在这个天真的姑娘面前,一种罪孽感沉沉落在我的心上。</p>
<p>“……我是说,我们的名字显得有些般配呀。你看,押同样的韵呢,K—ui……H—ui……”她娇嗔地说。然后,她又变得有些顾虑起来,轻声地叹息道:“……你身体那样健康,可是,我是个残疾的人。”</p>
<p>周蕙使我陷入沉思之中,我真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了。我原先对周蕙呈现在火车站售票窗口的那半张脸的感受是真切的吗?这一点让我确信。她的脸无数次地打动过我,她的脸唤醒了我人性的复苏,使我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告别了孤独,使我不仅仅成为一个会行走的肉体,只是徒然地奔赴等待清捡的垃圾。同时,在我接触到全面的周蕙以后,我发觉她其实是一个内心脆弱,需要安慰的姑娘。我微微地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p>
<p>“……你傻啊?”周蕙欣慰地叫起来。然后,又转为一种极低的声音:“你这样一个英俊的人,我能嫌弃什么呢?”</p>
<p>我相信周蕙说出的是她的心里话,我虽然说不上是风流倜傥,也不是一个相貌丑陋的人。眉宇间可见的剑气箫心,使我显得还是一个耐看的人。但同时我知道,仅仅从一个人的外貌上来判断一个人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人,应该被放在历史中来看待。我的历史却是让我感到有些心虚,由于我曾经杀死了一个人,这事件本身就遮掩了我所有的勤苦,所有的善行。我能够抛弃历史重新开创一个新生活吗?其实,在初到B城见到周蕙那半张脸的时候,我就或多或少地建立了这样的信心。“……你也很美,”我这样对周蕙说。我的话在那时无疑是最勇敢的表露了。</p>
<p>周蕙的脸上顿时再次出现一层红晕。在周蕙的指示下,轮椅驶向了一条两旁栽着梧桐树的街道,梧桐的树干上有一些翘曲即将剥落的硬皮。“总是有那么多人对我好!”周蕙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她又哀叹了一声:“……也许,人们只是同情我。”</p>
<p>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她,我只是放缓了移动的脚步,因为,对照铁窗分隔的牢狱生活而言,像这样在梧桐枝桠形成的树荫里自由走动,在我已经是不小的幸福了。</p>
<p>“……其实,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周蕙咬着自己的嘴唇,神色执拗地说道,“……我只想过和别的女人一样的日子……我希望你不是同情我,才给我送鲜花的。”</p>
<p>“我……我真的不是出于同情,我完全被你脸部的光芒给迷住了。”我支吾之下,说出了这样文饰的话。</p>
<p>“那就好,”周蕙庆幸地说道。“不过,我对你理解得还是那样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p>
<p>“……我在废品收购站工作,”我当时能想到体面一些的事体,就是钱老板收购站那些伙计们干的活计了,我善意地撒谎道,“……其实,那也不能算什么正经的工作。我老家是农村的,只能出来找活干。”</p>
<p>我的话奇怪地使周蕙感到了宽慰,她腼腆地一笑:“谁稀罕你有好工作啦?”</p>
<p>轮椅驶进一个院落,院落里稀稀疏疏的座落着几幢五、六层高的公寓楼。在一幢公寓楼前,周蕙向前面底楼的一个黑褐色的木门一指:“这是我家。”</p>
<p>虽然我渐渐地失去了当初的紧张,但在我把周蕙送到家门口以后,我还是坚持告辞了。这多少让周妈妈感到有些失望。周妈妈将我一直送到院门口,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担忧,我便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会经常去火车站看周蕙的。”然后,她才略微感到宽心。</p>
<p>无论怎样,我都承认那是我在B城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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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后来,总有人将我对周蕙的那种感情说成是一种自我救赎。也有人把话说得十分难听,说如果我不是犯了事,怎么会找一个残疾的姑娘呢?甚至,还有人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个捡垃圾的,竟然丧尽天良拿一个残疾的姑娘穷开心。”对于他人难以介入的情感生活,那些评说只能是一种臆造。不过,任何议论也会有它合理的成分存在。我和周蕙的那段婚姻,应该说彼此双方都起于正常的爱恋,绝对不存在相互利用的动机。而后来,对于我而言确实存在自我救赎的成分,一次对一个恶棍不堪回首的凶杀,使我更懂得去爱一个善良而脆弱的女人。我虽然隐蔽了我的身份,但那也是出于善意。我绝对没有伤害周蕙的意思,如果,周蕙还活着,她最终也一定相信我对她的情感是真挚的,即使她会对我一度的隐瞒感到生气。在一些人对别人的感情进行推断中,纵使前提和逻辑都没有任何差错,但其间最细微的关于幸福与痛苦的感受却很容易被别人所忽略。</p>
<p>高位瘫痪的姑娘周蕙确实也是真心实意地爱上我了,我也只能忘怀历史中令人不安的东西投入到这份情爱里。我每天都会去看望周蕙,有时去她工作的火车站,有时去她的家里。我甚至依然坚持在每月九日给她赠送一朵鲜花的习惯。那是我们俩共同的初恋,我们俩都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不存在任何世俗的观念,就那样一心一意地爱着对方。周蕙跟我讲起她的过去,说她的瘫痪是由于小时候一次意外的坠楼。她说一个五岁的小孩从三楼摔下来,不死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所以,她异常珍爱生活,她对生活没有太多的企求,只希望能够建起一个正常的家庭,而不是成为家庭的累赘。而他的爸爸却在这个家庭最需要他的时候,被一起交通事故夺去了生命。在和她母亲相守那些日子里,她既感到无限的快乐,也感到无限的忧伤。她早就在心底期待一个男人的出现,因为,她觉得只有一个男人才能够给予这个家庭以一个完整。</p>
<p>讲起过去,周蕙的目光就会显得无限深远。我极力地引导她向前看。这个城市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新修的体育场,变得更加气派的马路,还有时常有一些明星的演唱会。她说她最喜欢某个小明星的演唱了。我摇了摇头,我说她的腔调太甜腻了,我不是很喜欢。于是,我们开始发生争执。后来,我觉得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争执,跟能够拉进我们的距离,使我们像纯真的孩子一样,相互嬉闹。</p>
<p>——生活中有一些东西被我们忽略了。我白天继续去捡垃圾,但在我去看望周蕙的时候,我总要将自己打扮得清清亮亮的。但每次当我回到善河岸边那个窝棚时,我就会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怀疑。我和周蕙这样交往已经有半年了,但我和她还没有一次像样的接吻。我们最亲密的动作,依然是手指相扣,双手紧紧抓握在一起,仿佛那样我们的身心就得到了最大的融合,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隐隐约约中,我感到我的身体在抗拒什么,原先对于女人的欲念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强烈地出现在我的身上了。而我对于女人身体上隐秘部分的认知,依然建立在一块柔软的橡胶的基础上。但我发现我很愿意和她交往,看到她微笑的样子。</p>
<p>就在那年深秋,周蕙过生日的那一天,周妈妈张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晚餐以后,周妈妈再次让我单独推着周蕙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电影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战争年代充满哀伤的爱情。看晚电影以后,我注意到周蕙一直双眉紧锁,我不知道在她的心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便关切地问道:“周蕙,你怎么啦?”</p>
<p>周蕙并没有立即回声,她却以异样的目光扭头看着我。过了一分钟,她才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你也许并不真的爱我。”</p>
<p>“……你说什么呀?”我装着生气地说道。</p>
<p>“……如果,你真爱我……”周蕙满脸羞红地低着头。</p>
<p>那天晚上,当我将坐在轮椅上周蕙推回她的房间,并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周蕙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今晚,你不走行吗?”</p>
<p>我和周蕙一同躺在床上。她的卧房原本那样狭小,在这套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到处都塞满了家什。反正,那个晚上对我有点天旋地转,起先,我和她都和衣而卧,周蕙虽然下肢那样僵直,但是她却紧紧地把我按在她的身上。渐渐地,我们互相解开了对方的衣扣,就这样我们第一次完全赤裸的拥抱在一起。很多年以后,我都难以忘记周蕙性爱中狂野的场景,后来没有什么女人能够让我回到从前,获得那种酣畅淋漓的感受。这也许不能完全只归咎于青春流逝这一种原因。</p>
<p>从此以后,我每周都有两、三次在周蕙的房间过夜,我和她的母亲也能够和睦相处,她们通达地理解我的处境,认为一个在收购站工作的小伙子确实难以另购婚房。并且,一家三口居住在一起,也能够相互照应。所以,周妈妈一直怂恿我直接搬到她们家里来,而我只能以值班为名,间断地回到我的位于善河岸边的窝棚里。因为,在那里我才便于维持我继续捡垃圾的生活。</p>
<p align="center"><b>12</b><b>、对象错误的恶报</b></p><br/>
<p>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并不建议周蕙妊娠。一位多年从事临床工作的妇科医生说,对于像周蕙这样高位瘫痪的女人来讲,妊娠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并且周蕙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的年龄(周蕙长我一轮,那年她已经32岁了,只是相貌显得比较年青)。但周蕙做母亲的愿望太过强烈,坚决不肯打掉腹中的孩子。甚至,不顾我和她母亲的反对,表现出极端的执拗。我和她的妈妈都拗不过她,只好顺了她的意,让她继续妊娠。面对周蕙一天天隆起的肚皮,我产生了新的恐慌,也产生了新的期待。那时候,我和周蕙还没有举行婚礼,这多少让人感到有点难为情的事情。好在,周蕙的同事们热心张罗。在周蕙已经有三个月身孕的时候,我和周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举行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婚礼。我给我的家人寄去的第一封就是向他们通报我结婚的消息。周蕙胸配红花坐在轮椅上而我曲身伏在周蕙胸前那张照片,被我冲洗了很多张,其中一张就被我夹在寄回家中的那封信件里。在信里怀着喜悦的心情将我个在B城生活的生活情况作了浮光掠影地介绍。我说虽然靠捡拾垃圾,但足以过上温饱的日子。信件当然是寄到邻县的表舅家,希望通过他交给我的家人。</p>
<p>我和周蕙的婚姻,短暂而又有点传奇,但更多地是一种后续的哀凉。在周蕙妊娠期间,虽然定期到医院检查,但是,意外却还是发生了。就在我和她的母亲决定让她提前半个月去医院进行剖腹产的前几天的一个深夜,周蕙发生了大出血。</p>
<p>鲜血是突然从她的下身流出的,很快就弄湿了她的裤子和床单。我匆忙地跑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当我们将周蕙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的脸色那样惨白。医生们采取了大人优先的抢救方案,在一番惊险激烈的抢救场面之后,周蕙依旧昏迷在手术台上。后来,医生招呼我走进手术室,我看到周蕙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白纸,我一下子就扑倒在手术台上,大声地呼唤着周蕙的名字。</p>
<p>孩子没有保住,周蕙也在两天以后去世了。在她弥留之际,我们依然手指相扣,双手紧紧抓握在一起,她的脸盘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地想对我说什么,但是,我听不到她发出的任何声音。我是对着她的遗体,交代了我犯下的杀人罪孽以及我在安知县生活的全部历史。</p>
<p>周蕙的死令我感到深切的自责,因为,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到民政部门领取一张结婚证(这在我有着一种技术上的难题,因为没有单位能够给我开出一张单身和户籍的证明),虽然,我们举办了婚礼。我觉得正是我害死了她,起先我就不应该让她怀孕,我知道她妊娠会有一定的危险,却由于一时贪恋而麻痹,没有采取有效的避孕措施。</p>
<p>就在我还没有从失去周蕙的悲痛中醒来。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天深夜当我从周家回善河边我自己的住地时,远远地,我看到两个暗红色光点在河岸上闪烁着,我猜想那一定是什么人蹲在那里吸烟。谁会在深夜跑到这偏僻的郊外呢?这使我变得警觉起来,我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我果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起先,我感到那声音十分熟悉,在仔细一听令我大惊失色,因为它带着浓重的我家乡安知县口音。我立住脚,经过仔细辨别以后,我听出了其中一个正是骡马镇派出所所长赵白眼。</p>
<p>“……你看那照片上的马三,身穿西装,人模人样的竟然在这里结婚成家了。”</p>
<p>“……废品收购站的那个姓钱的,不会耍我们吧?”</p>
<p>“不会,这是唯一的一条线索。一般人也不会住在河岸这样偏僻的地方。” </p>
<p>“没准他早已不住这里啦。”</p>
<p>“我看那个窝棚根本没有很久没有人住的迹象,他的东西不是都还在的吗?”</p>
<p>“只要他一回来,我们就把他抓获,他别想再从我们面前溜掉。恐怕这么晚了,他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p>
<p>“……无论怎样我们不能撤,必须始终派人盯守。”</p><br/>
<p>河岸上的对话,使我想到我寄回家中的信件很可能被警察截获了。作为一件重大的刑事案件,他们一定会通报周遍县里的警察,加强对与我们马家有瓜葛的人员的监视和来往信件的勘察。我邻县的表舅也许也不能例外。我现在只能庆幸,那封信件幸好没有写上周家的住址,也没有提到我妻子周蕙工作方面的情况。否则,警察一定会首先在火车站寻找周蕙家的住地。这使我当初隐约感到的担忧变成了现实。看来,我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理。赵白眼也一定是按照我信中提到在B城捡拾垃圾这条线索,走访了这里的很多废品收购站,才通过钱老板打探到我的住址。这使得我不得不再次外逃。从此以后的很多年,我即使给家中寄信,也会跑到遥远的异地。在我被警察抓捕以后,一名看守就曾经踱到我面前,隔着铁栅栏对我说:“你小子也真够狡猾的,我们多次根据你信封上邮戳上透露的信息,一次又一次地扑了空。”因为,我在写给家人的信件里,也很少透露关键信息。我的信一般也写的十分简短,只是让家人知道还我活着,以免他们对我的生存问题感到焦虑和挂念。</p><br/>
<p>我之所以没有敢更多地在B城逗留,是因为我知道赵白眼他们很快就会查寻到周家(周蕙死后,周家已经没有姓周的人了),他们不久也会到火车站查寻,他们一定会将我的照片向很多人出示。这样,他们的眼线就会使我防不甚防。如果我还想保全自己的小命,为了安全起见,我必须离开B城。</p>
<p>离开B城时我没有敢乘火车,因为B城火车站里周蕙的好几位同事已经认识我。在知道我的窝棚遭遇埋伏以后,我就连忙回到周蕙的母亲那里,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行装。由于,一些话难以当面解释,就在临行前给周妈妈留了一张便条。关照她保重身体,我说事出匆忙,我要离开B城相当长的时间,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将要去哪里。离开了周家时,夜色依旧深浓,我对周妈妈感到无限愧疚,因为,她依旧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痛里,本指望我的照应,不曾想我也竟然会这样匆忙离去。这使得我后来偷偷回到B城看望她的时候,她显得对我早已情断义绝,甚至都不愿搭理我。我想她后来对我的怨恨也许并不仅仅因为我这次匆忙的离去,而更可能是因为警察向她陈述的关于我杀人的事实,以及我一直对杀人事件的隐瞒。周妈妈那样的人是绝不会容忍一个人杀人的。也许她还觉得,我不只是一个杀人犯,还是一个欺骗了她女儿情感的大骗子。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像亲生母亲那样看待她,但我给她寄去的钱物她从不肯动用。晚年,她无比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心中虽然了无牵挂,却始终沉迷于悲切的回忆里,而把她作为母亲的最后怜爱投入到一只小花猫身上。</p>
<p>我在长途汽车站乘坐首班发往H城的汽车。没有想到,三年以后的景象竟然与我当初离开骡马镇时基本相同。我通过两年辛苦积累下来的家当,付诸东流,将归于其它的拾荒者,包括藏匿在一块砖石后面的那叠钞票。在我走后,警察也一定会翻遍我的家当,虽然没有能够作为指认我凶杀曹峰的证据,他们至少会气急败坏地极力想搜查出我可能的去向来。而那时,我只能再次两手空空地游荡天涯了。只是,与当初离开骡马镇时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心境。作为人夫的经历,使我在心理上要成熟许多,有了一种漠然的从容了,像一个少年一下子进入了中年。</p>
<p>在离开B城以后,我始终怀着对周蕙最纯真的怀念。如果依据“四书”之规定,父母之丧才有三年之孝的话,我对周蕙的居丧也坚持了一年半之久。在那期间,我纠正了自己嗜荤的食欲,而坚持素食,甚至不误杀一只昆虫,连蚊蝇与蟑螂这些可恶的东西我都容忍着;虽然没有缟素,那也是因为我一直就衣着朴素,而从不穿款型奇怪而色彩艳丽的衣服;更不要说去茶社、酒吧这样的地方去穷聊和瞎闹了,因为,那既不是我的经济实力所许可,也不是我的兴趣所在。那时候,我更喜欢看书,也喜欢在桥洞、屋檐等这样透风或者能够望到天空的地方露宿。而在当今的人们看来,对故妻最重要的悼念就是守节,我敢拍着胸口说,或者手按在圣经上说,或者一手拍着胸脯一手按在圣经上说,在那一年半之久的时间,我真地未近女色。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瞧理她们。当然,也有人故意挑剔地说:“你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穷小子,本来很不容易有一个看上你的女人还死了,你想近女色也要有女色让你近呢?”——这就是拿教授的观点用文盲的腔调来说话啦。那些给各类公司搞产品销售整天在外面跑的人都知道,那时候的H城最多就是妓女了。她们成群结队地出入于宾馆、发廊、浴室里,有的直接站在路边向来往的男人招手,甚至便宜到我捡一天垃圾都够搞两次的地步。在一切资源性产品都在升值的今天,我还有一种感叹:经济腾飞了,女人却贬值了。</p><br/>
<p>——喂,老兄,怎么我一提到女人,你就“咕咚、咕咚”地喝水呀?嘿,我给你讲得也有点口干了。我也需要抿口水——嘴巴里有了水的滋润,我的讲述才会更精彩呀。不过,说到周蕙我的态度就会端庄起来,你不要跟我插那些世俗粗疏的话。我说的是我的经历与体会。一来,从你的表情看来,你还是想听的;二来,我也不想让我的故事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所以,我才有兴趣讲下去。你小子也真有福气,警察把你跟我关在一起。我还指望你写本《马强其人》这样的传记呢。什么?你要写,书名就不叫《马强其人》,那叫什么呀?《一个凶犯的长征》?嗬,他娘的,你真的把我马强当成凶犯啦?我早就告诉过你,杀死曹峰那恶棍我不应该成为凶犯。</p>
<p>好了,别打岔了,我还是开讲了。</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4: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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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13</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不被信服者的守贞<span lang="EN-US"><?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ffice" /><o:p></o:p></span></span></b></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在那期间的守节行为,应该得到已婚男人的尊重。因为对于婚龄仅在一年之间的人来说,性爱已经形成了一种最强烈的心瘾。在<span lang="EN-US">H</span>城那样一个声色世界,能够像我这样忠义守节的人绝对是难能可贵的。但贫穷本身并不能使人不犯这样的心瘾,只是他们必须学会坚忍。而我与一般穷人的守节行为不同,周蕙的死使我在那一段时间里连对女人的心瘾都没有了。有人又抬杠地说:“既然,你没有心瘾,也就谈不上节制了。”而他哪里知道,生理性上瘾是不可阻拦的,只有依赖坚强的意念和情感上的巨大哀伤才能阻断了这样的心瘾。<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应该说,沉重哀伤的心情也改变了我的形体。在<span lang="EN-US">B</span>城的三年捡垃圾的生活,使我养成了在走路时左顾右盼的习惯,眼睛总是像耗子一样警觉,远近兼顾,使方圆百米一览无余。而到<span lang="EN-US">H</span>城以后,由于一直处在那种心境里,我的眼睛要不是直勾勾望着前方,要不就是低头缓缓行走,这使我原先的运气也消失了,我每天能够捡到的废品比以前要少许多。后来,我私自认为,在<span lang="EN-US">H</span>城的那段时期是我哲学生活的开始,虽然,我最终没有在哲学上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我确实开始像哲人那样思考了。在<span lang="EN-US">B</span>城两年多的生活,使我已经与城市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融合了。但周蕙之死,对我的影响是长期的。我一直视她为我的原配,我愿意追封她为“德馨皇后”(灵感来源于刘禹锡《陋室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而像后来的李曼和那个因为驾驶我的宝马撞了人而被媒体闹得沸沸扬扬的苏敏来说,我也只给予他们“正宫娘娘”这样的封号。<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在<span lang="EN-US">H</span>城没有太多精彩的故事,也许令你感到失望。但<span lang="EN-US">H</span>城对于我来讲,还是给我留下了枝枝节节。我们人类也像树木那样,四季轮回,也必然给我们从内到外都要留下痕迹。树木会留下年轮和枝节,表现在我们人类身上,也许就是感受上的沉着和皮肤上的那些印记。<span lang="EN-US">H</span>城给我留下的身体上的印记,就是我腹部的那条伤疤。那是那帮留着火鸡一样发型的,自称“三<span lang="EN-US">K</span>党”的小偷团伙给我留下的,他们的团伙遍布在<span lang="EN-US">H</span>城的角角落落。在公共汽车上偷人钱包,撬别人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挤进商场里盗取商品。他们三两成群,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偷盗,有人负责销赃。我就是为一个女孩追赶小偷,才挨了刀。我是自己捂着肚子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医院,自己付了医院的治疗费。我的肠子受到了严重伤害,幸亏没有被刺中肝脏,否则,我的死刑就被那帮小偷给执行了。后来,我是偶尔从电视上看到,那帮小偷团伙被警察给端了,警察们也算给我报了仇。怎么说,还得感谢警察。我对家乡骡马镇赵白眼的坏印象,不应该牵连其它地方的警察身上。<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span lang="EN-US">H</span>城给我未来生活带来真正影响的。也许就要算女烟鬼李曼了,我对她记忆最深的就是她的气味,她本人已经像一棵被烤焦的烟草那样了,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特有的温暧气息。但李曼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穿着也时尚,披散着黑亮的长发。李曼其实不是<span lang="EN-US">H</span>城的人,而是到处飘零的酒吧女歌手,她每次到酒吧都要唱一首叫《午后的香烟》的歌曲。这个女人从我见到她第一天起,总是烟雾缭绕的。后来她一出现,我脑际就回旋起一首流行歌曲的旋律:“小小的一遍云啊,慢慢地飘过来……”。让我倒霉的是,这遍云就在我身边飘了整整七年之久。我曾经多次劝她不抽或者少抽香烟,可是她总是我行我素。我说你看那谁谁谁虽然经常唱“辣妹子天生辣不怕,辣妹子天生不怕辣”,其实人家为了爱护嗓子根本就不沾辣,而你为了唱好一首《午后的香烟》竟然没完没了地抽烟,恐怕最后感觉是找到了,但是嗓子却给熏坏啦。——哎,这个李曼,也真让我伤心欲绝,提到她就让我有点来气。不过,我能够有后来那样的生活,多少也要归因于她。我后面会跟你讲她的故事,这个女人的传记肯定比我马强精彩。但是,我不能让她在我的故事里成了主角。<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身上什么地方吸引了李曼,使她当初那种热烈地爱上了我?说老实话,而那时我是不会爱上像李曼这样的女子,我比较讨厌女人叼着香烟的样子。但是,我承认我是一个容易被引入邪途的人。尤其,在像李曼这样相貌端正的女人面前,我则更无抵抗力可言。不过,她竟然能把我这样一个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哀凉中的人给拯救了,她确实改变了我对生活的态度,使我不再像哲学家那样喜欢低头沉思,而更像一个浪荡诗人那样,也学会尖着嗓子以一种摇滚歌手的腔调发出“人不轻狂枉少年”这样的感喟。<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其实,我原本可以将<span lang="EN-US">H</span>城留给我肉体与精神上那些痕迹,完全归于李曼一个人身上。因为,当时被偷包的女孩就是李曼。要不是因为我见义勇为并遭遇挨刀子这样的事情,我想我和李曼是八杆也打不到一起去的。但如果将我肚皮挨刀这样的事情归罪在她头上,不免过于牵强,所以,我一分为二地看待了我在<span lang="EN-US">H</span>城那两年里所留下的印记,并没有将肚皮上的刀痕与李曼建立直接的联系。谁希望自己遭贼偷呢?再说,那次我并没有能够从那个飞贼手里帮她抢回被盗的钱包,挽回她的损失,小偷在把我刺伤以后,还是逃脱了。在小偷飞逃的那一刹那,我的出现最终与事无补,只是给自己留下一道疤痕。<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所以我想说的是李曼并不是一个毫无良心的人,因为从我被小偷刀刺以后,她能够主动到医院来看我,单从这点上来看,她的品行并不比一般人差到哪里去。而对于后来发生那些事情,我也不能完全推到他身上。她一心痴迷地想成为歌星,整天跟那些要么披着长发,要么光着脑袋,衣着古怪的人来往。不是我这个人对那个圈子存有什么偏见。后来,在我有了钱以后,就由着她,自己掏了几十万找了个还算有点名气的导演给她拍了个<span lang="EN-US">MTV</span>,本来想给她圆个明星梦的。结果,片子出来以后,就把我给气闷,那个导演如果当时在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一个巴掌煽过去。几十万就换来个让人蒙羞的小塑料圆盘。这个片子完全给技术伤害了,导演把所有能掌握的技术全用了个遍,却把歌曲的主题和李蔓这个人物的个性耽误了。整个片子别说给李曼增色,绝对是给原生态的李曼抹了黑,我的女歌星李曼似乎只会在红色,白色的纱幔里乱飞,哪里还有她那种野性的魅力呢?他娘的,那个导演还说要拍个唯美的,连美是啥他都不知道,还能指望拍个啥东西?向全国放眼望去,我后来还真的竟然找不到一个能拍个<span lang="EN-US">MTV</span>的好导演。整个艺术圈全在玩花的,形式的富翁骗不了我这样一个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人。<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14</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屋顶嘶号<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b></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永远记得我和李曼一起在一幢旧楼的屋顶上一起冲着夜空嚎歌的情景。那是在我肚皮的伤疤已经愈合以后,我和李曼的爱情还处在萌芽状态里。那天傍晚,她说带我去看一种奇异的风景。然后,我就傻乎乎地跟随她越过那一遍被遗弃的厂房所形成的废墟,爬上了一幢办公楼的楼顶。面对夕烟下那丛林般耸立的大小烟囱,看着那冲天弥散的黑烟所形成遮蔽天空的迷帐。我没有想到的是,李曼竟然会带我来看这样毫无魅力的景致。后来,我明了李曼带着我到那里,也许想启示我什么。<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大烟鬼,整天在吞吐着浓烟。你躲得了我李曼,你躲得了这个城市吗?”她用手指着远方说。其实,就在李曼说这话的一年以后,我和她就双双离开了<span lang="EN-US">H</span>城。<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也就是坐在废楼上嚎歌的晚上,李曼吻了我,并开始在我的身上乱摸。城市的乌烟遮蔽了星星偷窥的眼睛。虽然,我受到一场关于香烟的宏大教育,但是我的身体还是排斥她口鼻里发出的那股浓烈的烟气,要不是出于一种礼貌,我真的要拒绝她那种无止境的湿吻了。但是,我还是坚决地抵制在那个废楼顶上可能发生的一次做爱。在李曼的揉搓下,我只能喘着粗气,以一种恳切的语气对她说:“……下次吧,下次给你。”因为,那时对于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李曼,我还没有给自己以相应的思想准备,而周蕙还横亘在我的心灵之上。无疑,李曼在回去的路上有点失落。但一个星期以后的夜晚,在我居住的桥洞里,我丝毫没有推脱地就接受了李曼的投怀送抱。纵使,在桥洞的另一端就住着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乞丐。<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没有令我预料到的是,歌手李曼从此从肉体上占有了我。后来,当我也培养出一点烟瘾的时候,我对她身上的那种味道早已适应了。甚至,在闻不到她那种味道的时候,我整个人也会显得无精打采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其实,我是离开<span lang="EN-US">B</span>城近乎两年才遇到女烟鬼李曼的。我们两个人似乎对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多因缘,却奇妙地在这个地方交汇。并且,一开始就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如果,李曼提前两年出现在<span lang="EN-US">H</span>城的话,也许,她也早离开了<span lang="EN-US">H</span>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开<span lang="EN-US">B</span>城以后,要到<span lang="EN-US">H</span>城来,说老实话,我在<span lang="EN-US">H</span>城呆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厌恶了<span lang="EN-US">H</span>城,这是一个受到工业严重污染的城市。在这样一个城市里,我竟然很长时间找不到一个能够清净安身的处所,甚至没有一条像<span lang="EN-US">B</span>城善河那样清澈的河流。这使我时常怀念我在<span lang="EN-US">B</span>城搭建的那个窝棚。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临河而居,后来,我只能拿论语上所说的“智者乐水”来解释,没准我还真是个智者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说老实话,我对在<span lang="EN-US">H</span>城我居住了近乎一年半的那个桥洞,我并不满意。首先,桥下的流水始终有一股鱼腥似的臭味,其次,河对岸还住着一个乞丐,我讨厌与那样一个四肢健全的却依靠乞讨为生的人为邻。当然,是那个披头散发的乞丐首先占据那个桥洞的,他也并不欢迎我的到来。我刚在桥洞下安家的头几天里,他时常从对面用石子攻击我。起先我一直告诫自己忍耐着,在我的额头挨了一下之后,我便开始以石子还击。我们的战争就这样展开了。好在,河边的石子倒是满地皆是,敌我双方都拥用充足的弹药。所以,我们的战斗间断而又持久,几乎可以与巴以冲突相媲美。只要遇到任何不快的事情,或者感到心里发堵的时候,都会以石子攻击对方来解闷。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斗气式的争战,才使我留在<span lang="EN-US">H</span>城,免得那个乞丐感到是他把我给驱赶跑了。<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和乞丐的战争锻炼了我们各自的臂力。有一天晚上,我跑到远处的河岸上拉屎,回到河边来洗手时,那个乞丐可能迎着风嗅到了飘过河去的粪便的臭气,就冷不丁向我扔来一枚石子。石子在我的面前坠入河里,河水溅了我一身。我便气嘟嘟地跑过河岸去找他理论。其实,跟他这样的粗人也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就是过去跟他比膀子,想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乞丐一定被我的气势给震住了,当我到达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冲我呵呵地傻乐。看着他的熊样,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傻蛋,你乐个啥?你今后再敢惹我,看我不把你的床铺扔河里去?”<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你不会……其实,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个坏人。”那个乞丐依旧傻呵呵地笑着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span style="mso-spacerun: yes">&nbsp;</span></span><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他娘的,看出个屁,”我用手指着自己鼻孔说,“……我是个杀人犯,你信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嘿嘿……嘿嘿……”乞丐冲我嬉皮笑脸地说道,“你杀人?我不信。”<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他娘的,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了,”我依旧没好气地骂道,“你一个四肢健壮的人,干吗要装着可怜样去乞讨呢?我好几次看到你爬在街边,给人不停地磕头。我说,与其那样,不如跟我一样去捡垃圾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大哥,你不要瞧不起乞讨的,我们乞讨的也瞧不起你捡垃圾的。你比我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要不,你怎么也跑到桥洞来住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不要叫我大哥,你叫我大哥我感到碜得慌。”我正色地说道,“……你一定比我大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虽然,我多次纠正过这个乞丐,但他还是始终叫我大哥。虽然,我们后来也经常隔着河互掷石子,但那时候已经不再像原先那样隐藏着恶意了,而带有开玩笑或者恶作剧的成分。比如,在李曼到我桥洞里来的那几次,当我们肉体交融的时候,那个乞丐就在河的对岸一边起哄,一边发疯地向河中投掷石子。<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nbsp;</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4:48 | 显示全部楼层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15</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凶犯逞英<span lang="EN-US"><?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ffice" /><o:p></o:p></span></span></b></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在<span lang="EN-US">H</span>城,我依靠捡垃圾并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能够像在<span lang="EN-US">B</span>城那样积累下来钱财。那决不是我不再勤奋的原因,后来,我才探究出部分根源,这个城市虽然庞大,但是居住人口却十分分散,大部分居民都居住在相隔甚远的不同的工业区里。而对我这样独立、零散的拾荒者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利好的条件。因为,我每天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我难以将远方的垃圾占为己有。我只能每天在那几条商业街和一个零散的居住区踅来踅去。<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也正是那天去那条著名的商业街捡垃圾,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抓小偷呀,抓小偷,”她的声音那样凄厉。我看到在我的前方一个年青的男子在慌乱地奔逃。我便将手中的垃圾袋一扔,向那个男子追去。大约跑出去五、六百米的时候,我终于抓住了那个男子的衣袖。那个男子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高声命令我放手。我则一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一边说道:“你他娘的是小偷,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这时,许多人围拢过来。看着这种情景我更加紧紧地抓住了那名男子。后来,我根本回忆不起来究竟他把那把匕首藏在什么地方的?当我看到他手里那把匕首时,那把匕首已经在滴血了。而我感到肚皮上的鲜血向外涌,我一边骂道:“你他娘的竟然敢行凶,一边用手掌捂住自己肚皮上的伤口。<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小偷一个错愕,扔下匕首,一溜烟在人群中消失了,但他那张刀条型的脸却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看到当时在场的那些路人惊愕的目光,但是,人群自觉地给小偷让出了道,小偷很快拐进一个小巷子里消失了。人们这才向我围拢,开始关切地问这问那的,但是,我已经没有闲暇理会他们了。我一手捂住肚皮,一手向路中心急弛过来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然后让出租车七拐八拐地将我送进了一家医院。那名出租车司机是个热心人,在医院里为我跑这跑那的,直到护士将我推进手术室,我才意识到还没有付他的车费呢。也就是因为这次住院,使我原先使用过的化名被沿用下来。那名带着眼睛的医生问我姓名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会,他便抬起头紧紧地望着,仿佛看出我力图隐藏自己的名姓似的,在他的目光下,我没有能够迅速的想到合适的名姓,于是,我就支支吾吾地报出了“陈奎”这个化名。虽然“陈奎”这个化名已经被警方所知晓,但在医生为我填写病历之前,我还没有想到应该另取一个化名。李曼知道我的名姓也正是从我的那份病历上,然后,她便称呼我为“陈奎”。<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那张俊俏的脸和一束鲜花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的普通病房里。李曼是在第二天找到了我所在的医院的,那时,医生早已将我被刺破的肠子和肚皮缝合了。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听到她向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打听一个被小偷刺伤的人住在哪里?那名护士用手指了指我的床位。然后,我就有幸见到李曼映在鲜花中的脸。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李曼的脸,而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就是当时她喊“抓小偷”那凄厉的叫声。<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是经过多方打听,几乎跑遍了那个片区的所有医院,才在这家医院找到了我。她说在我被小偷刺伤以后,她稍微愣了一会神,就打了辆出租车向我离去的方向追来。但当时我由于害怕付不起大医院的手术费,没有敢去附近的几家大医院,便让司机七拐八拐地跑到这家中型的区级医院来。李曼在我所住的病房里,当着那么多病人和他们家属面,将我的英勇行为大大地赞赏了一番。她说,当时街上那么多人,竟然对她喊“抓小偷”没有响应,人们只是好奇地停住脚步四下张望。“……而只有他,一刻也没有犹豫,一下子就扔下手中包裹,追了过去。”她用手指着我的床铺,对与我同病房的那些病人绘声绘色地说道。李曼奇妙地将我的垃圾袋粉饰成“一个包裹”,我不知道她的用心何在。当同病房的病人把欣赏的目光投向我的时候,我则清淡地摇着头,说道:“……其实,如果我知道小偷会行凶的话,也许我也不会去追赶他了。”我掏心窝的大实话冲淡了人们对我的景仰,可是,却没有改变李曼对我的看法,她依旧把我看成一个侠士,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后来,我也莫名中形成了这样一个印象:<span lang="EN-US">H</span>是一个缺乏正义感的城市,而我似乎成为了这个城市的良心所在。<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就这样在我住院期间经常到医院来看我。虽然,她早已从我丢下的“那个包裹”知道了我是个靠捡垃圾为生的人,但是,她对我似乎毫无世俗的偏见。如果,她对我住院期间来看我,我尚能够理解。毕竟她对我心存感激之情,所以想尽点回报之心。但后来当我出院以后,她依然愿意跟我来往,我就感到了有些纳闷。我清楚地记得,我出院那天,是她叫了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坚持要将我送回我的住地。起先,我还不好意思告诉她我住在桥洞里,我让那辆出租车在那座桥附近绕了几个来回。后来,看她执意的样子,我只好叫出租车停在那座桥上,她用惊异的目光望着我,我只好向她坦白道:“我就住在这座桥的下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哼,住在桥洞里,你还想瞒我呀,”李曼故作生气地说道,“……你怕我嫌弃你吗?我早已知道你是个捡垃圾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在李曼的搀扶下,我沿着河岸的斜坡走进那个桥洞。那是李曼第一次到我的住所里来,看到我那凌乱的家当时,她就坚决让我到她自己所租的房子里养伤。“你看看你住的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地方,不让你的伤口感染才怪呢?”她抱怨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但是,当我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以后,就怎么也不肯起身了,她就坐在地上生了一回闷气。然后,她从手提包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我的床上,显得孩子气似地说:“你要再执拗,你自己把这个收好。我就全当没遇见过你这个人。”<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一看,就看到了一把匕首,上面还凝固着斑斑血迹。<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它就是刺伤你的那个小偷留下的,上面还沾着你的血。你如果想让我保留这把匕首作为纪念,你就去我那里养伤。你要是坚决不去,你就把匕首还给它的主人,你最好也把它也插进他的肚子里。”她的样子显得十分气愤而又凶狠地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就这样在李曼的搀扶下,再次回到了桥面上,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将我带到了她的房间里。她所租住的房间并不宽敞,一室一厅,一橱一卫,看起来不到四十平方米。陈设虽然也很简洁,但在那时看来,我觉得已是繁华之至。甚至有彩色电视和冰箱这样高档的东西。也就是在她的房间养伤那期间,使我对看电视着了迷。那时候,电视机能够接受到的频道很少,各个频道也不是全天候播放节目。我几乎和电视台同休止,他们开播的时候我就打开电视,直到深夜屏幕上出现“再见”两个字时,我才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视。<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让我住到了她的床上,她自己则在客厅的地板上打起了地铺。她每天晚上都要到几家酒吧去唱歌,回来也比较晚。她回来的时候,常常是在电视节目结束以后,我常常已经进入睡梦。她开门的时也总是很小心,怕将我惊醒,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根本没有能够睡着。她每晚回来,也给我带来很多好吃的东西。有时,白天我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她就会走过来,和我一起看电视。看电视时,她就一边跟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并不停地开始抽烟。她抽烟的程度是惊人的,一个上午就要吸掉一包红塔山香烟。有一天,我看她抽烟抽得太厉害了,就说:“你这样抽下去,整个红塔山烟厂就只能为你一个人生产了。你给其他烟民匀出些,好不好?”<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白我一个杏眼,“扑哧”笑了一下,说:“我不是给他们让出其它牌子的香烟了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些?你难道不以为抽烟是一种自虐吗?”我正经地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自虐?”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说道,“我正觉得你在自虐呢?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和你做的那些事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其实,捡垃圾和住桥洞也没什么不好。”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少抽烟,那样对你身体不好。”<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当着我的面,狠劲地吸了几口,沉思了一会,然后,定定地望着我,说道:“……除了我爹妈,还没有什么人像你这样抱怨我抽烟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的话一下子让我傻了。我只能紧紧地盯着电视的荧屏。<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说傻也不傻,说懒也不懒,甚至比别人还多一份正义感,你说你为什么就要去捡垃圾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啦?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会嫌弃我捡垃圾的,没有想到你和别人一样。”我生气地对她说道,“……我还没找到比捡垃圾更适合我的工作呢?我天生就是跟废品打交道的。”说着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坚持要离开她的住地。<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连忙拦着我,好心地劝慰道:“……我是觉得你是个能够做些大事的人,不能让捡垃圾给耽误了。你至少可以办个废品回收公司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废品……回收……公司?”李曼的话让我想起<span lang="EN-US">B</span>城那个钱老板来,钱老板就是靠从我们这些捡垃圾的人手里收购物品的,他的派头确实是我们这些捡垃圾的人无法比拟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如果想做废品回收这样的生意,我至少可以让我唱歌的那几个酒吧将废品买给你,你直接拿去变卖,赚钱就是了,省得东跑一个易拉罐西跑一个啤酒瓶的。一个酒吧一天所形成的废品,就够你捡一个月的了。你就挨家挨户地去联系业务,你说整个<span lang="EN-US">H</span>城有多少酒吧、饭馆的。你稍微活动几家,还不够你的吃用?省得住那个河边。”<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望着李蔓,确实被她的建议打动了。我一边点头一边摇头:“你说的也是,我会照你说的去办。另外,我喜欢住在河边。我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能够听到水流动的声音。”<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这人真怪,”李曼两眼眨动着看着我。<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就在我的伤口痊愈以后,我坚持要离开她住地的那天,她说要带我去看一个奇异的景致,然后她就把我带到了一个被废弃的工厂的一个办公大楼的楼顶,让我遥望那冒着黑烟的烟囱所形成的丛林,坍塌的砖石乱七八糟地堆砌在我们的脚下,风从远方吹过来,掠起李曼的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在高高飘扬。当黑暗帮我们掩盖脚下的乱石,万家灯火燃起的时候,我的脑海才涌现这个城市更辽阔的形象。<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不会被辜负。”李曼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让我看到了李曼心中的理想,这是个不甘平凡的女人。对她的话我点了点头,我的心中也坚定要开一个废品回收公司的梦想。<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只是,我的废品回收公司并没有开办在<span lang="EN-US">H</span>城,在与李曼开始紧密地来往之后,我便由一个捡垃圾的人转变成为一个回收废旧物品的人。李曼也对我的生意帮助很大,她去唱歌的那几个酒吧,在她的联络下,老板们都同意将废品买给了我。每天我把那几家酒吧所形成的垃圾清运出来,然后拖到一个废品回收站。我只是从中转一次手,赚取其间的差价。李曼使我转变了身份,使我成为一个靠盘算获得收益的人,我不再像以往那样靠出卖力气谋活了。不久,我已经学会在与酒吧老板、饭馆老板谈好价格以后,直接雇佣别人把废品运送到回收站了。<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结束了我和李曼分居的生活,而将我直接送入了她原本清净的闺房。那年汛期来得比较早,一天深夜,野兽一样凶猛的洪水冲走了我在桥洞的所有家当。当夜我冒着瓢泼大雨前去投靠李曼,李曼就热情地邀请我和她一起居住。很快,李曼经常去作唱歌表演的那几家酒吧的老板,也成了我的熟人。但那些出入酒吧的顾客,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个经常到酒吧清运废品的人,就是酒吧歌手李曼的同居者。我之所以没有说我是李曼的丈夫,是因为我和李曼既没有举行任何形式的婚礼,也没有一个合法的登记。另外,我和李曼的关系也明显超过了“男朋友”这样的界限。我们早已像夫妻那样居住在一起了,但无疑还没有夫妻的名份。我们既不使用“老公”、“老婆”这样的称谓,在向第三者介绍的时候,也不说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李曼在向她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用手指一下我,说道:“他是陈奎”。我也是直接称呼她为“李曼” 。<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5: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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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16</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与酒吧歌女糊涂的爱<span lang="EN-US"><?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ffice" /><o:p></o:p></span></span></b></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后来,一个经常光顾酒吧的中年男顾客,鬼使神差地看上了李曼,每天晚上都会追逐着李曼到各个酒吧去捧场,并每天给她送花。虽然李曼对那位男子却没有任何好感,但那名中年男子却殷勤不减,持续地给她送花。即使有时李曼当面拒绝她他的鲜花,他也要把鲜花抛下,百般谗笑。有几回他甚至在李曼回家的路上堵截。后来,搅得李曼没有法子了,李曼便让我每天晚上去酒吧陪着她。也就是在酒吧里,我才真正发现李曼的魅力。在那红灯绿影之中,李曼的全部情感得到了绽放。她的声音凄楚而具有迷惑力,尤其在她唱自己编写的那首《为了谁》的时候,酒吧里的每一位听众都会觉得她在为自己歌唱:<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TEXT-ALIGN: left;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left"><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为了谁,夜不能寐;<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TEXT-ALIGN: left;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left"><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为了谁,茶饭不思心憔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TEXT-ALIGN: left;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left"><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为了谁,徘徊街头意无回;<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TEXT-ALIGN: left;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left"><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为了谁,欲哭无泪心儿碎……<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酒吧培育着人们暧昧的情感,当李曼的这首《为了谁》在酒吧里流行开来的时候,每一位听众都会跟随她一起哼唱,那种台上台下共鸣的场面令人感动。每遇到这样的景况,我的心底却产生了一种小小的隐痛,似乎本该全部属于我的爱情被众人分享了。但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来,我依旧履行着我作为保镖的职责。但是,我对李曼的如影相随并没有阻挡得了那名中年男子的疯狂。<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有一天晚上,在李曼唱完歌从酒吧和我一起走到街上,我们准备穿过马路,到路边的一个便当上要一份夜宵。却突然从我们的身后驶来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嘎”地一声停在我们的面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那名男子从车窗里伸出脑袋,从身边的座位上拿起一束准备好的鲜花,伸到李曼的面前。李曼生气地说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的鲜花。”然后,李曼拉着我的胳膊想绕开他的轿车挡住的路,但那人就开着车时进时退地进行堵截,这名男子无视我的存在及强硬的献花行为,让我心火顿生。我冷不丁地抄起路边的一块板砖砸向“红旗”车的后面的玻璃窗,迅速使它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我的粗蛮行为使那位男子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他便气忿忿地冲下车来跟我扭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两个男人就当街发生了一场武斗,很快双双挂了彩,但在势头上我明显占有上峰。李曼则在中间一个劲的劝阻,当一些人围拢过来看热闹的时候,我们才渐渐地住了手。之后,那人悻悻地驾车离去,望着红旗抛下的狼烟,我禁不住狠狠地骂道:“我总有一天会开着自己的宝马车,把他们这些红旗、桑塔纳、奥迪等给撞趴了。”我对汽车的仇恨由来已久,在我低头四顾不断寻找垃圾的那些日子里,汽车的噪音与尾气,时不时地攻击着我,使我每天晚上都能够咳出许多带黑的浓痰。在雨天的时候,时常在我毫不知觉中,一辆汽车从我的身后驶来,将道路上的污浊的积水飞溅在我的身上。甚至,有几次我差点儿被急弛的汽车撞倒。后来,每当我看到那些在我面前腾起一阵狼烟、飞速行驶的汽车时,我都会骂出同样的一句话:“他娘的,有一天我会用我的宝马车把你们都给撞趴了。”<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原以为我和那位开着“红旗”轿车的男子的战争就此停止了,但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一个夜晚,我到李曼唱歌的那家酒吧去接李曼。我刚走进酒吧的时候,一个酒吧服务生就从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儿有位先生叫你,”他说。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我看到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那个男人正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啜酒。当我怔怔地向他望去的时候,他竟然举着玻璃酒杯向我示意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葫芦里买得是什么药,我也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怯意,我便以一种桀骜不驯的神情走了过去。<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哥们,我请你喝一杯。”当我走到他的台桌前,刚想问话的时候,他拿起酒瓶向一只空着的玻璃酒杯中倒酒,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翻滚着。<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请我喝酒?”我大大咧咧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满脸正色地看着他。<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还害怕我要你赔被你砸坏的汽车后窗玻璃吗?”酒吧里闪烁的红光绿影投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神色显得十分诡异。<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本该砸烂你的整部汽车,”我似笑非笑地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看在李曼的份上,我是不会要你赔那块玻璃的,”他举起酒杯向我示意了一下。<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愣了一下神,便端起酒杯在唇边呷了一口,算是对他给予了回敬。“你想对我说些什么?”我以疑惑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希望他别在我的面前耍什么花枪。<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想对你说的是,你小子真有艳福,”他微微地笑着,诡谲地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艳福?……你说得是李曼吗?”我没有想到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愕然地看着他。紧接着,我正告他道:“你不要再纠缠她了。她讨厌你那种无赖的纠缠。”<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那不是叫纠缠——无论你和她的关系怎样——我都要追求她。”这个男子恬不知耻地说道,“抽烟的女子我见过不少,但像李曼那样有韵致的并不多。”<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他的话使我暗暗感到有些好笑,说真的我从来没有从李曼的抽烟动作中看出什么韵致,我更喜欢她看她唱歌的样子。“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呢?”我以鄙夷的目光看着他。<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是我梦中常出现的那种女人。我当然要追求她。”他以一种沉醉的神情说道,“她就是我的幸福。哪怕属于我只有一次。”<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他的话使我有些羞怒起来,“你他娘的就使出本事来吧。”我气愤地骂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这也算对你下了战书,”他以一种决然的目光看着我,说道,“你们最终是要分开的,你们并不是融洽的一对,你也许并没有真正地欣赏到她的那种美。甚至,你根本不爱她。”<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他娘的胡说,”我怒愤地站起身来,将玻璃杯中的酒液向他的面前一泼,红色的酒液随即四下流淌。<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他则背靠在椅子上,眼睛睥睨着我,显然对我当众表现出来的粗疏,感到有些自得。他那种高傲的神情烧灼了我,使我感到一种难以发作的羞辱。我正准备转身离去,他则洋洋自得地说道:“李曼属于<span lang="EN-US">H</span>城,而你迟早要滚回你的老家。”<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是一个有家不能会的人,他的话一下子使我感到十分惊悚。我无从知晓他何以说出我要回到老家这样的话来?因为,在<span lang="EN-US">H</span>城我从来没有跟谁讲起过我的老家,这个人难道知晓我的什么底细不成?我面露愠色地瞟了他一眼。<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他也许猜出了我的惊异,“虽然你操着普通话,但是,我从你的口音里听出你们外乡人才有的那种鼻息。”他以一种试图挽回点什么的口吻说道,“你一个人跑到遥远的<span lang="EN-US">H</span>城,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关你什么事情?”我一时因为紧张而嗫嚅起来。<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抢走了我的女人,”他大声地说道,“我要把李曼给抢回来。”<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怎么是你的女人了?”面对他这种挑衅的神态,我尖利地问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只是占了先而已,我是说她最终要属于我。”他带有敌意地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他娘的……”我被气得语无伦次,只是恼怒地骂道,“李曼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她不会被任何人占有……你他娘的有种你就……”我向他抡了抡拳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好了,我不想再跟你动粗,我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比膀子的人。我至少还是一个文明人,文明的人自然有文明的方式。我还会给她送花,你小子阻挡不了我,”他自言自语似地说道,“……鲜花就是我的进攻。”<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果然像那名男子所说的那样,李曼总是会在不同的场合遭遇到他赠送的鲜花,有时是在酒吧里的舞台上,有时是在我们居住的楼下,有时是由邮递员递送过来,有时是委托花店的服务员转交。那些不断出现的鲜花已经使李曼染上了恐惧症了,她常常把那些鲜花抛进垃圾桶里,或者直接拒绝接受鲜花了。这导致一些无辜的鲜花也遭到了李曼的唾弃(这使我回想起在B城给周蕙送花的那些日子,为此,我对那些送花者心存怜悯)。有一天,就在我们居住的楼下,李曼接到了一束鲜花,还附带了一个精美的礼盒。她随手就把鲜花丢进了垃圾桶里,却将礼盒携带回家。<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当李曼兴冲冲地在我的面将那礼品盒一层一层揭开的时候,结果却令她感到大吃一惊:礼品盒里竟然躺着一只胶质的避孕套。这使李曼竟然愤怒地骂出声来:“他娘的,竟然给他娘送这个东西来。”李曼的这句脏话明显带有我的口气。但是,这样的礼物并没有被我们废弃,当晚就被李曼亲手套在了我的阳具上。<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从那以后,时不时出现的鲜花,时不时地隐藏着避孕套,时不时地被投递到我们的居所。这使得每遇到鲜花,我们都要在里面寻找避孕套。如果,里面夹藏着避孕套,那就成就我们当夜的好事;如果,没有夹带避孕套,鲜花则会遭到李曼一贯的冷遇,被随手抛弃。正如我希望的那样,鲜花所代表的那颗心只能呆在垃圾堆里腐烂。那名驾驶“红旗”轿车的男子依旧时常在李曼出现的酒吧里,为李曼所唱的任意一首歌喝彩,有时李曼为他过度的殷情感到难为情。李曼多次礼貌地劝告过他,也多次生硬地回绝他。大概又过去半年的时间,他的持续的疯狂还是让李曼有点受不了了。有一天,李曼在唱完歌后主动走了过去,她将她一直珍藏的带有我血迹的匕首从手提包里掏了出来,扔到他的面前的桌子上,不愠不火地说道:“你不要再纠缠了,你送的那些鲜花只会使我感到恶心,我已经产生鲜花恐惧症了。如果,你想赢得我的芳心,你就把这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肚子上,只允许留出一个把柄在外头。”李曼的话使那名男子感到十分震撼,他怔忪地看着李曼。李曼用手指着那把匕首,神色沉着地补充道:“……那匕首上还残留着陈奎的血,也许你瞧不起他这样一个乡下人。可是,他有勇气接受这把匕首。如果,你也有这样勇气的话,我可以答应你那样的请求……”<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的话无疑带给那名男子无从设想的震惊,他惊异地打量着李曼,一贯高傲而轻狂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满脸灰白,在李曼的逼视之下,慢慢地垂下了头。“……还有一点需要告诉你的是,你赠送的鲜花都被扔掉了,而你送来的避孕套,全部被陈奎用上了。”李曼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这一招果然厉害,从此使她摆脱了那名男子赠花的骚扰。当然,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收到免费的避孕套了。时间就这样转瞬过去。到了那年春节的时候,李曼决定回她父母家里过节,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我只能陪她一起去看她的父母。<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李曼的父亲是一名卡车司机,算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就在陪李曼回到她家里的当天下午,我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李曼的父亲走了过来。在简单的寒暄之后,他问起我家乡的情况来,这使我语无伦次。很多年以来,在心底我一直害怕别人询问我的经历和家乡。因为,这往往使我不得不撒谎,我必须为自己编造一个历史来替代原本真实的历史,一个谎言就必须与另一个谎言相连,而这个历史必然是由一连串的谎言组成。于是,我便忐忑不安地提到了与我的老家安知县相邻的那个县名,谁知李曼的父亲便兴致盎然地讲起那个县的风物来,而我对邻县的景物只是一知半解,模糊不清。因为,在我上学的那些年里,我确实很少离开过我们县的地界。我的迟疑与吱唔很快被他觉察了。于是,他一定暗自觉得我不是一个坦诚的人。正如李曼的父母后来所抱怨的那样,李曼确实是一个不关注别人过去的人,她只是一味地向前看,只关注现在和未来。在和我相处那些日子里,李曼确实很少过问我的家庭背景和我的经历,即使偶尔提及,也是寥寥数语,轻易过关,不作深问。当然,我也很少主动去过问别人的家庭背景和经历。<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应该说,后来李曼和我的婚姻关系或多或少受到了她父母的影响。李曼的父母虽然不赞成她与我的交往,但也没有能够给予明确的制止。只是,他们的态度还是给我和李曼的心中留下了阴影。在李曼的老家<span lang="EN-US">N</span>市,我们只呆了两天,然后就急速地离开了。我后来才知道李曼与她父母的紧张关系由来已久。无疑,她父母早年过于严厉的管制,却偏生造就了李曼叛逆的性格,这使她更独断专行,不受拘束。虽然,我也能够深悉她父母对她的一番心意,私下也曾劝她多体谅一下自己的父母,李曼则说道:“我知道他们对我没有任何恶意,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自由才是我的最大心愿。在我个人的生活上,我不愿意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再说,像我父母那样普通的小学教师与卡车司机,又能给我怎样的人生教导呢?他们又怎能了解我的心愿。”<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在那年春节以后,我和李曼回到<span lang="EN-US">H</span>城仅呆了一个月光景。虽说她是<span lang="EN-US">H</span>城几家酒吧的热门歌手,但是,她总觉得在<span lang="EN-US">H</span>城已经感到有些腻烦了,再说,在同一个酒吧老唱那几首歌,虽然赢得了一些歌迷,也失去了许多喜新厌旧的顾客,酒吧老板们也比较偏爱一些新来的歌手。然后,李曼就在全国许多城市间飘荡,今天出现在这个城市的酒吧里,明天就出现在另一个城市的某个酒吧里。好在,我在<span lang="EN-US">H</span>城的收旧生意也刚刚起色,尚不成规模,我也就只好顺随着她。那期间我就像是她的影子,她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在告别一个城市的时候,我都会给家中寄去告知我平安的信件,这些信件我根本也不会留下任何地址。不留地址的原因,是因为我希望家人也不要给我回信,我也不可能接到那些信件。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写给家中的每封信件都招来了安知县警察的追踪。当他们闻着我的足迹到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飘到另外的哪一个城市,萍踪侠影使他们根本摸不清。无疑,他们不可能猜测到我是跟着一个酒吧女歌手在四处飘零。这样四下飘零的日子过了有两个年头,李曼才决定在<span lang="EN-US">S</span>城扎下根来。去<span lang="EN-US">S</span>城时,李曼是受到了她一位朋友的邀请,那位朋友曾经也是一名酒吧歌手,如今跟文艺界的一些大腕打得火热,甚至已经在几部电视剧里露了脸。这让李曼产生了羡慕之情,也激发了李曼的梦想,加强了李曼去<span lang="EN-US">S</span>城的决心。<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到<span lang="EN-US">S</span>城以后,李曼很快与几家酒吧达成了出场演出的协议,于是,我们在城郊结合的地段租了一个住房,设施比<span lang="EN-US">H</span>城那个单室套当然要好一些。在到<span lang="EN-US">S</span>城以后,李曼决意不让我去捡垃圾了,而收旧的生意一时也没有开展起来,我于是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寄生虫,完全在李曼的接济下过日子。但我毕竟不是一个懒惰、甘于靠女人供养的人,半年以后,在<span lang="EN-US">S</span>城我就发现了一桩具有广阔前景的生意。这份生意不是靠在<span lang="EN-US">H</span>城去那些酒吧收售几个瓶瓶罐罐能够比拟得了的。虽然,我后来的生意是靠自己才红火起来的,但是,我始终相信是李曼给我带来的运气。<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个城市不断进行的旧城改造,使我发现了商机。我通过种种手段得到了几个工厂的拆废工程,我从马路边雇来了一些前来城市寻找工作的农民。工厂的拆迁为我带来了大量的废钢材、木料、纸张、塑料和砖石,这些废旧物资被我雇佣的工人分解,很快就被我分类转卖。随着拆废工程的不断增加,我雇佣的工人由最初的五、六名,一直到高峰时期的三百多人。后来我在<span lang="EN-US">S</span>城开办的绿岛公司,在<span lang="EN-US">S</span>市可是大名赫赫,公司业务拓展到包含拆装、回收、转运、再生利用等众多领域,但对废旧物资的处理始终是我们公司业务的核心。当然,对于一些大型的拆废项目,也是让许多竞争者眼红的,但是,我总能够虎口夺食,收归囊下。这不仅归因于我们公司的规模上,也在于我对于生意场的谙熟。当然,公司生意的红火,我也没有亏待过我旗下的那些兄弟们,我不仅从来不拖欠他们的工资,并且给予他们的酬劳是高于任何一家同业竞争者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生意场上的事我不能跟你讲得太多,以免无端牵扯到那些将工程发包给我的一些人。我要说的是我和李曼分手的那件事情。<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6: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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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17</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圆梦而又破灭的梦<span lang="EN-US"><?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ffice" /><o:p></o:p></span></span></b></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也就是我和李曼来到<span lang="EN-US">S</span>城的第四年,那时,我的生意已经红火起来,我也是一个三十岁的人了。我虽然每日忙于生意上的一些事务,但每想起曾经棒杀曹峰的事情,我的心就会浮游起来。我猜想我始终会回到我的老家安知县,我也想到没准哪一天安知县的警察会找到我,他们必将终止我一切常人所进行的那些活动。每想到这些,我就想在这个世间留下自己的血胄与子嗣。于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李曼能够终止毫无希望的歌唱生涯,回归到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上来。可是,李曼完全不能听从我的意见。于是,在她受孕期每次做爱就变成了我们间的一场战争。我无疑希望我的精液能够顺顺当当地进入她的子宫,而她要么强使我带上避孕套,加以阻断;要么在事后偷偷服药,杀死那些精子。这使得无数鲜活的精子与卵子得不到任何亲密的接触。<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起先,我知道李曼对自己的明星梦想过于执着。为了成全她,我便一掷千金,找了一名导演,想给她拍个<span lang="EN-US">MTV</span>,如果有可能也想疏通一些电台或者电视台播放。我也想这么一弄,没准真的能把她给捧红了呢?可是,<span lang="EN-US">MTV</span>出来以后,就让我傻了眼,我也就知道投资的几十万元打了水漂。为了安慰李曼,我依然硬着头皮将那些<span lang="EN-US">MTV</span>小碟盘向我的熟人(包括我们公司的所有雇员)免费派发,希望他们能够拿回家去好好欣赏。但是,我的这番努力,丝毫没有引起社会上更大范围的关注。这也使得李曼的明星梦变得遥遥无期。我便再次好心劝告李曼放弃那遥不可及的明星梦,安心生子。要不待生下一个孩子后,再继续攻战演艺界。但是,她总是嘟嘟囔囔地说道:“让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再去进军演艺界,岂不让人耻笑?你看中外有哪位女星是生完孩子才成名的?孩子是女星的绊脚石,是女星的毒药。”<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的话,听来就让人生气,”我满脸赤红地说道,“孩子怎么就成了女星的绊脚石和毒药了呢?难道我们的演艺界就浅薄到这样的地步吗?如果,一个女星只是靠自己的皮相才能够出名,那不出这个名也罢。况且,生过孩子以后,稍加调养,从皮相上也看不出多少分别。”<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说的是你自家的道理,观众可不通这个理,不领这个情,有许多女星为了维持人气,甚至根本就不结婚。”<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也太把观众看瘪了吧,难道观众只会对未婚的女星保持热情?”<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那当然,未婚才对观众更有吸引力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他娘的,这是什么样的观众?每次看到他们对那些歌星影星的狂热劲儿,我就会动怒。他们就喜欢意淫,产生一些不切边际的梦想,却从不思量一下自己。每个人都不是别人的影子。”我只好将怒气发泄到那些无辜的观众身上,忍不住地骂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怒什么呀?”李曼不满地白了我一个杏眼。<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一个成熟的人应该能够认识什么是真正的艺术。今天的艺术难道真地就只能建立在那点皮相之上了吗?我一看到电视剧那些俊男俊女就来气,毫无起伏的剧情,又缺少毫无起伏的表演。所谓的起伏也只是虚伪的起伏。哪有艺术可言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有没有艺术那无所谓,这年代就需要人气。”李曼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人气?他娘的,人气真让人来气,你李曼怎么就聚拢不了人气呢?”我好心地规劝道,“……李曼啊,我们掐指算来,在一起也快七个年头了,你也不要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对女人来讲,大龄生育是危险的,更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年纪,生下的孩子也健康聪明,真的不能再耽误啦。”<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每说到这儿,李曼总会立刻变脸,大声吼道:“……你要生,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去。我又不是给你生孩子的机器。”<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每听到这样的话,我就变得哑口无言,直翻眼白。但我和李曼的这样的争执时常不自觉地再次掀起,无止无休。她甚至把我的艺术论当成我欲在她肚子里播撒种子的荒唐借口。后来,她把我们发生在她排卵期的性行为,妄自当成是我对她的一种有意加害。这种争执在持续半年以后,就形成我们之间一种难以再被消解的隔阂。直到我和他分床而居,甚至演变成分室而居。最难以让人容忍的是,在她与我分居的那段时间,她为了在一部电视剧里出演一个配角和配唱一首歌曲(那部电视剧当然和无数的电视剧一样俗不堪耐),竟然与一位导演关系暧昧。谁能想到,后来那位张导演只肯与她睡觉,却不肯与她结婚,又不能兑现当初的承诺。致使发生了李曼用一把匕首捅了那导演的恶性事件。我猜测捅张导演所用的那把匕首,一定就是被李曼当作纪念品保存着的粘有我的血迹的那把。因为,她不可能额外再去购买一把。那事件曾经见诸国内大小多家媒体,引起的是非纠葛,我也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擅自猜测。这是后话,我也就此按下,免得让自个儿生闷火。<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由于我求子心切,后来发生的找人代孕并遭到欺诈的事件,使我蒙受了人生中最大的屈辱。这件事我从来没跟任何人道及,现在说来,也使我感到无限汗颜。即使我身陷囹圄,我也对那些骗子们感到无比痛恨,如果上帝再给我一次行凶的机会,我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们,打得他们像当年的曹峰那样在地上翻滚。<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6:53 | 显示全部楼层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4.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18</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 normal"><span style="FONT-SIZE: 12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借腹生子<span lang="EN-US"><?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ffice" /><o:p></o:p></span></span></b></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TEXT-ALIGN: center; mso-char-indent-count: 2.0" align="center"><span lang="EN-US"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o:p>&nbsp;</o:p></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正因为我与李曼的分居,使我感到生子的希望更加渺茫,在为期半年的时间里,冥冥中我感到我像被狗群追逐的一根肉骨头一样,最终要被警察撕啮的命运。一种生物性的本能启示我要把我的基因流传下来,我不能依赖伟大的思想和功绩获得永生,我就必须向未来世界传承我的血脉。有一天晚上,我公司里的一位员工不经意将一张报纸丢在了我办公桌上,我本来已经感到浑身疲惫,正准备驾车回家(那时,我已经拥有一辆别克轿车),突然,报纸中缝一条小小的广告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兴致勃勃地放下拎在手中的黑色公文包,认真的阅读了那则广告。“一位年轻健康聪慧貌美的女子,愿意为那些丧失生育能力,渴望成为母亲的女人或者渴望成为父亲的男人代孕。有意者请拨打电话……”。<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虽然,我以前听说过在国外发生过多起借腹生子这样的事情,但这则广告还是使我感到十分惊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便战战兢兢地按照报纸上刊登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人接听。就在我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听筒里才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声音波动,富有起伏,带着一种睡梦初醒的慵懒,单单这一个“喂”字,就让人听出无限的柔情。<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电话里的声音让我一怔,我忙清了清嗓门,细声细语地说道:“我看到你们的广告,我不知道是真是假?”<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们有一个理想,就是让每一个希望留下后胤的人能够留下后胤。由于一些主客观方面的原因,一些人却失去了这样的能力。我们希望与现代医疗技术结合起来,帮助人们实现这样的梦想。当然,我们也是有条件的,一般不接受那些夫妻双方本身都有生育能力的顾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的话使我一愣,我马上想到我可能就是他们拒绝的顾客之一。我便继续说道:“……我老婆由于特殊的原因,不能够生育。”我无形中将李曼的“不愿意生育”说成了“不能够生育”。<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当然,我们会要求顾客签署一份严格的保密协议。我们还需要筛选我们的顾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们对顾客有那些具体的要求呢?”我惊战而又细心地问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当然,第一条,是我们的顾客拥有支付起相对高昂的代孕费的能力,这包括误工费、营养费、伤害补偿费及其它手续费;第二就是,精子与卵子的提供者应该身体健康,不带有重大的遗传性疾病,我们不愿意生下一个不健康的<span lang="EN-US">baby</span>,更不愿意由此引发事不必要的纠纷;第三嘛,如果是已婚男女,必须征得配偶的同意,如果离丧或独身当然不在此列。其它嘛……如果,你觉得符合以上三条,其它条件可以面谈。”<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那么我想知道,你们具体收费多少?另外,如果没有卵子提供方,你们是否可以提供?”<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收费情况是这样,如果均是有顾客提供精子和卵子,我们收费总额大约在二十万元人民币;如果,顾客只提供精子,而由代孕方提供卵子,我们的收费要增加一倍,大概在四十万以上。”<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啊?!为什么你们仅仅因为提供了一个供受孕的卵子就要多收二十万呢?”我惊疑地说道,“要知道,对于女人来讲,一个卵子如果不能得到适时的受精,也会和月经一起白白流失。”<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看来,你对女人的生理拥有不少知识,但你忽视了重要的一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提供物质性商品的问题。要知道,卵子它不是一团蛋白质、卵磷脂和其它有机物的简单构成,它还承载着太多的人事伦理。由顾客提供精子与卵子,那只是简单的租赁关系;但如果由代孕者提供卵子,性质就会发生极大地扭转,那么代孕者就是未来婴儿无可争议的母亲。这就使法律关系变得十分复杂。所以,我们需要额外增加收取卵子提供费这一项。”<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的话如此合情合理,这使我对广告所刊载的内容有所信任。我沉思了几秒种,然后,我问道:“……具体如何进行支付呢?你们又如何实施对顾客的甄别?”<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关于支付方式和具体的操作问题,我们只有面谈。”<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面谈?”我犹豫不决地嘀咕道,“……面谈?”<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希望你再仔细思量一下,如果,你真的有意向。你可以过些天再致电过来。”<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好吧”,我便挂了电话。<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经过一番思量,两天以后,我再次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便和对方约定在一个叫“回甘茶屋”的地方见了面。当我驾车来到那个回甘茶屋的时候,在茶楼的一个角落里,我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纤秀的女子坐在那里。我略感羞愧走到她面前。她连忙起身和我握手,脸上始终带着甜甜的笑容。<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没有想到,像你这样年轻,为什么要寻求代孕呢?”她一边打量着我,一边优雅地用手指撩起裙角落座。<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的情况特殊性在于,”我连忙说道,“我夫人是个演艺界的人士。你知道这个群体的人都比较特别,女人大多数不喜欢生育,害怕经受妊娠之苦,也害怕承当太多来自家庭的责任。而我思子心切,所以,我想找人代孕。”<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xml:namespace prefix = st1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smarttags" /><st1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那你的">那你的</st1ersonName>夫人同意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早就跟我说过‘你找别的女人生去’这样的话。”<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同意,那问题就比较好办。”她抬头望着我,以一种十分负责的声音问道:“那么,她愿意提供卵子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也许害怕医生用长针在她的肚皮上作穿刺这样的手术。”<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那你<st1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你的">和你的</st1ersonName>夫人意思是……?”<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们只提供精子,”我将脊背向后一昂,定定地看着她,神情显得十分坚定。这时,我发现坐在我对面的这名女子,五官也十分端正,满脸流光溢彩,隐隐地涂抹着一些橥红的口红,腰身不肥不瘦,前胸挺拔,只是,脸上隐蔽着一点淡淡的雀斑,但却额外增加了一份性感,是一个成熟的少妇形象。看着她,我不免有些心旌摇动。<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嫣然一笑,然后以认真而又略带思考的神情,说道:“……这样说来,必须由我方提供卵子。”<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希望是这样,”我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将成为未来婴儿的父母,双方的血肉将溶合在一个人身上,无意之间就有了一种亲缘关系。所以,我也就不跟你乱开价码了,我们收费四十万。”<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我吱唔道,“四十万……”<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是最少的报价,”她语气坚决地说道,“这里面牵涉到很多问题。你也知道,妊娠对女人来说,还是有很高的风险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楼主| 发表于 2009-4-4 17:57:07 | 显示全部楼层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由于看出她极富同情心与母亲般的慈爱情怀,我便爽快地说道:“三十五万,我原则上同意。”<span lang="EN-US"><?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ffice" /><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你身体的健康情况怎么样?”她紧接着说道,“生出一个健康聪明的<span lang="EN-US">baby</span>,是我们双方的责任。所以,我希望你戒烟戒酒,为即将进行的生育作好身心方面的准备。”<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本来饮酒就很少,香烟,我也会戒掉。”我以一种讨好的微笑看着她,说道,“我也一定会坚持锻炼,注意营养与膳食,同时保持充足的睡眠。”<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还有一点……”她以一种女人特有的羞涩,柔声柔息地提醒道,“在我们确定具体的实施时间之前,我希望你<?xml:namespace prefix = st1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ffice:smarttags" /><st1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你的">和你的</st1ersonName>太太分居一段时间,最好半月不要同房。”<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我已经和她分居半年之久了。”我说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笑了笑,然后神色暧昧地看着我,说道:“……因为,时间的确立也不是一个随便的问题,当然,男方可以在任何时候提供精子,但是,女人具有特殊的生理特征,所以,对于时间问题,男方并不占有主动权。当然,我们会在女方排卵期到来之前适时地通知男方。”<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个也不成问题,”我爽朗地说道,“我会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心态,而将公司里的事务委托给我的员工。”<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既然你对以上重要事项没有什么异议,那么我们可以签署一份协议。”说着,她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拿出早已打印好的关于委托生育的协议书。然后,她把她本人的身份证和协议书一起递给我过目。<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接过协议书和她的身份证,大致浏览了一下。“我的身份证上的信息,都已经填写在了协议书上了。如果,你没有其它问题的话,你在协议的空白处签字就成。”<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再一次将协议书浏览了一遍,觉得所有值得关注的问题都在协议书上得以明确。并且这份由她起草的协议书显得也十分合理,我难以提出什么修改意见。于是我就直接在协议的空白处签上了“陈奎”的大名,并将我那张伪造的身份证上面的信息,誊抄在签名下面的空白处。<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协议签署后,你应该在两日以后,支付五万元保证金。”她好心地提醒道。<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个不成问题,”我说道,“问题是在我支付保证金以后,我应该尽量与卵子提供方多进行感情沟通。免得将这样温情的事情,办得冷淡而无味。”<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这是当然的。”她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两天以后,我如约将五万元保证金交给了那名叫朱湘的女子。在收到我的保证金后,朱湘显得十分开心,我便约她共进晚餐。“不,”她说道,“你应该跟卵子提供者和代孕人多相处一些。”<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她的话使我感到十分惊讶,我瞪大双眼木愣愣地看着她:“难道不是你本人提供卵子和代孕吗?”<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当然不是,协议上也只是明确我是一个委托代理人。但尽管放心,你的委托由我全程负责。”她笑着说道,“卵子提供者是不会让顾客知晓她个人的背景,因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代孕委托。虽然,协议上已经明确,婴儿出生以后直至成年,均有委托的顾客负责。但作为婴儿的生身母亲,不能留下任何日后受到牵连的证据与线索。为此,我们不会让委托人知晓太多关于卵子提供者的个人信息。我们不会给你看卵子提供者的身份证明,包括其它类似身份证这样的由官方颁发的文件。我是整个事件的中间人,我负责整个过程的监控与管理,包括妊娠以后,对孕妇的照料和婴儿出生初期的照管。”<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朱湘的话使我大感失望,这使我认识到我对她产生的那些痴想终将落空,她的艳丽的容貌对我只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奢望。我疑虑重重地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满与失落。<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不过,你放心,”朱湘一定洞察了我的心思,她妩媚地笑道,“为你提供卵子和代孕的是一位十分年轻而美丽的小妹妹,一个完全没有妊娠经历的姑娘,甚至没有性经历。当然,我不能保证她是一个处女。现在,在这个方面造假的情况也很多。但在未曾生育这点上,我是可以保证的。不满你说她的父母都还是高级知识分子。由于意外,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她各个方面都要比我出众得多。我马上打电话让她过来。她的名字叫阿英,当然,这也只是个化名。”<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接着朱湘就打了一个电话,半小时以后,果真一个更加清亮健康的女孩乘坐一辆出租车赶了过来。从相貌看来,那个女孩二十六、七岁光景,相貌确实要比朱湘本人出众许多。见到这样青春如梦的女子,我自然魂魄飞于九天之外,早已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位姑娘身上了。在一番简单的介绍以后,朱湘便留下那名女孩独自离去了。<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我和阿英的交往就此开始,我时常抽出空闲陪她吃饭、看电影、逛街、购物,阿英也时常打电话给我嘘寒问暖,显得十分关心我的身体。在经过二十多天的交往以后,我赠送了她一挂白金项链、一枚宝石戒指及其它一些零碎物品,但我们肉体的接触也至多停留像拉手这样的事情上。无疑,我在迫切地等待她排卵期到来的那一天。<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又经历了两个星期以后,我发觉阿英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应该承当的协议所委托的义务,看着阿英,我早已垂涎欲滴,她就这样鲜艳地在我的目前招摇。依据我占有的关于女人的生理知识,一个像阿英这样年纪的正常女人,在一个月左右的范围内总应该有一个完整的排卵期。我便私自给委托代理人朱湘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我以带有抱怨的声调说道:“我已经戒烟戒酒相当长的时间了,身体状况空前良好,为什么还不实施卵子的受精呢?”<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朱湘说:“事实上,对于协议的履行我们比你更为迫切,但由于阿英在刚过去的那次排卵期发生了一次严重的感冒,所以,受精只能拖延到她的下一个排卵期。”<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TEXT-INDENT: 21pt; mso-char-indent-count: 2.0"><span style="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对于这样的解释,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反驳的意见。于是,我只能继续耐心等待,我发觉我就像一头拖着木轮车的驴,只能看着悬在前辕上的那根胡萝卜,却无能怎样迈力追赶也吃不到。终于,又过去了一个月时间,我的体内聚集了充足的麦穗(这是某位诗人的句子),就等待着进入到阿英的仓库。好消息终于来了,有一天上午我刚驱车赶到公司,朱湘就给我打来电话,告知我阿英正处于排卵期,约我晚上九点钟到一个叫“春上”的宾馆,说她已经在那儿定了房间,协议委托的受精任务可以进行了。在接到这个电话以后,我顿时感到容光奋发。我兴致勃勃而又焦急地等待着夜幕的降落。我知道按照协议的要求,在受精实施时应该向她们支付十万元人民币。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我带着厚厚的一沓纸币,提前到达了“春上”宾馆。在宾馆二楼的餐厅里,我邀请朱湘和阿英一起用完晚餐。在用完餐后,阿英就急匆匆地回到房间。而朱湘则和我在大堂聊了一会儿天,在这期间,我将早已准备好的十万元人民币交给了那名叫朱湘的女子。在交完钱以后,朱湘将我带到宾馆上面的一个房间里,房间空无一人。在我显得有些惊异的时候,朱湘说道:“阿英在另外一个房间。你先冲个热水澡,将自己洗得干净些。”然后,她带上门离开了房间。<span lang="EN-US"><o:p></o:p></span></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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