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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臧棣推荐:泉子的诗《在文成公主像前》

      发明一条必然的道路

      臧棣

      追怀的主题,对于现代诗歌而言,一直是一个难点。因为从诗歌类型上说,追怀诗已然形成了一种令人尴尬的套路。比如,在历史遗迹和古代人物面前,抚今追昔,感慨一番世事的变迁,风物的流转;再加进点个人的小哲理,等等。诸如此类的诗歌格局,实际上已经窒息了追怀诗的想象力。但是,读罢泉子的近作《在文成公主像前》,我却全无似曾相识的感觉。相反,诗人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具有震撼力的追怀情景。

      “我来了,公主”,这种亢奋的基调,全然扫却了以往的追怀诗在诗歌类型上所惯用的沉思的姿态。我以为,这种亢奋的语调的运用,激活了这首诗的内在的想象张力。它也为这首诗的主题奠定了一种雄辩的节奏。这种节奏对强化那些沉思性的段落,把它们从内心独白提升为一种公开的炫示。从诗歌效果上看,我觉得泉子所采用的雄辩语调,对本诗的主题起到了绝好的强化作用。因为,就主题而言,这首诗所抵达的思辨深度,并不依赖于诗人的认知能力,而更多的是仰仗于诗歌对存在的秘密的捕捉能力。也就是说,来自存在的回声,来自历史的回音,是这首诗所要捕捉的主题。

      这种回声源于心灵的辨认能力。在这首诗中,“我”的辨认指向了古代人物文成公主。这种辨认包含了两个向度,在时间上,它跨越了古今,历时九百年;在空间上,它意味着“艰苦而孤寂的迁徙”,从内地移向边疆,从富庶繁华转到贫瘠荒凉。这两个向度的辨认,又为这首诗的主题在历史和存在方面的延伸提供了意象上的支撑。从而,拓展了这首诗内在的思想空间。

      这首诗可能包含有多种主题上的延展性,但在我看来,它讲述的是一种诗的力量如何借助秘密获得胜利的故事。或者说,诗的秘密如何战胜了存在的孤寂和历史的荒蛮而获得了自身的故事。文成公主身上隐含的某种召唤,不会因时间的磨损而消耗殆尽,不管多么艰难,它总会找到自己的知音。这知音,既是具体的生命个体,同时,它也是存在于心灵之间的感受能力。它既体现为一种追随,又绵绵不绝地转述着生存的秘密。这秘密,意思是说,尽管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偶然”,但由于生命的秘密的召唤,我们仍会不避艰险,去发明一条必然的道路。至少,诗,就是一条这样的道路。

      在文成公主像前

      泉子

      我来了,公主
      九百年前那次艰苦而孤寂的迁徙
      是否只是为了这个下午的相遇
      在这个下午
      你并非作为一个唐代的公主来与我相见
      你是一个我偶然间邂逅的女子,
      在二○○六年八月五日下午
      在日月山,在苍茫的汉藏古道口
      那用比连绵的祁连山脉更为绵长的苍凉与孤寂
      来换取对时间的穿透力是否是值得的?
      在九百年之后
      当一个男子循着你当年的足迹
      来认领那片属于他的苍凉与孤寂
      公主,就像你早已预言过那样
      我是一个追随者,
      也是一个转述者
      而在另一个九百年之后
      终将有另一个人再一次记起,并说出
      那曾经由我的嘴唇代替你说出的
      “从无穷无尽的偶然中
      发明一条必然的道路是多么地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