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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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谷禾:身体之诗

      1
      
      身体有独自的语言。它穿戴不同的色泽
      在尘世行走,承载鸟群,昆虫,那么多银杏
      和铁杉,叶子遮没了蝉鸣
      而落日将简陋的教堂印在村庄的眉心
      众树起舞,沿着身体的国境线出走
      但有一天,它必不再闻风而动
      
      身体有独自的悲欢。它的花朵藏着千沟万壑?
      当暮光落水,种子在雪中萌芽
      我在身体里找到更多湖泊,并通过湖水
      爱上另一个身体,与之
      亲密,交媾,互体互恤,创造虚幻的生命旅程
      这是上帝的安排吗?
      而我是谁?为什么与你有一亿光年的陌生?
      
      身体有独自的修辞学。犹如光明的黑,沸腾的冷
      高亢的失声。有衰老的
      皱纹在每一寸肌肤上蜿蜒,火焰在骨头里奔跑
      而身体啊,荒凉而阒寂——仿佛月光的废城
      
      2
      
      如果身体是幽暗国度,它的国境线
      有多长?在毗邻之地
      岗哨形同虚设,战争与和平,怎样来分享
      白昼和黑夜?滚动的沙暴
      带来胡狼的嗥叫,也带来盘旋的鹰隼
      在道路迷失的地方,残损的界碑
      也恍如神灵的天葬台。身体的国境线
      穿过了群山,森林,荒芜的村落,沸腾的大海
      去沙漠的驼队,消失于驼铃和清泉
      如同寻找灯塔的信使葬身于灯塔的光线
      当野兽消失了神迹,路上的爱情
      借助沿途的传说归来
      涌动的波浪和沙海,呈现星辰的密纹唱片
      让月落乌啼,树木垂下萧瑟的叶子
      而我的皮肤在着火,我的骨头在着火
      我焦渴的血噼啪燃烧
      在无人的阒寂里,孤独沿着身体的国境线传递
      让闪电照亮母亲的瞎眼
      曼陀罗花,开遍一晃而过的道路
      而我垂垂老矣
      在漫漫的国境线上
      用生锈的钥匙,颤巍巍地,打开身体的所有秘密巢穴  
      
      3
      
      你有若干个身体
      变幻在时间里,散发着野生植物的气息
      它像树枝一样生长
      带来花朵的溃败,也带来雪的恩仇
      
      你有若干个身体
      在语言里呈现,有时是一个疑问句,有时是一个陈述句
      或者,只是一个词
      一个词的黄昏,落下阵雨
      
      你有若干个身体
      它与老虎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它与蝴蝶的翅膀有什么关系?
      它与一只正午沙漠上散步的蝾螈有什么关系?
      
      你的手指抚过,唯一的灵魂如此安静
      
      4
      
      无数次,我在黑暗中审视你,
      曾经的枯干,瘦小,
      现在变得臃肿,庞大,松弛,赤裸裸。
      
      但你是我的,在黑暗中忍受
      无形的阴影。
      病入膏肓也无所谓了,我注定无法摆脱。
      
      如同在阳光下,
      我只把欢乐写在脸上,
      所有的骨头,发肤,血管,心脏的跳动,
      以及行走的澎湃的山河——
      
      我是你的唯一吗?
      或者,不过是灵魂寄生的物件
      我又寄生了一次。
      
      可以用祖国作比吗?可以用笼子作比吗?
      
      你放逐了多少叛徒?
      你囚死了多少咆哮山河的老虎?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