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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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写西读钱钟书所夸“美妇人”

     钱钟书写信给陆灏:“具有如此文才,却不自己写作,而为人作嫁衣,只忙于编辑,索稿校稿,大似美妇人不自己生男育女,而充当接生婆。”这位陆灏先生,据说还有笔名安迪、柳叶、陆侠,据说把几年的青春献给了《万象》杂志而从不署名,据说和沈昌文等人组成“脉望”,主持了“书趣文丛”,总之,是一个神龙不见首的人物。如今,“美妇人”终于生了第一个孩子,名为《东写西读》。

        书很薄,有点像陈之藩的做派。陆灏说:“喜欢陈先生散文的人大概都会有这样两恨,一恨陈先生写得少,二恨陈先生写得短。”我仿佛听见了陈之藩读后爽朗的笑声。听陆灏说,陈先生真的告诉他,读此书时笑了好几回,笑后也就忘了。正合“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趣味。陆灏就是读书只求趣味的人。

        大概是年轻时和钱钟书有不同寻常交往的缘故,书中的第一篇就是谈钱钟书。谈钱钟书的文章何止千万,十有八九为他老人家披上了华丽的新装,陆灏倒只觉得这是一个可爱的老人:“他会告诉你什么书有意思,什么没意思的书里有有意思的片段。”而在《尤甲人》中,自称“钱迷”的陆灏会秉笔直书赵萝蕤的说法:“钱钟书太刻薄,我不喜欢他!”又引用宗璞的小说《东藏记》中尤甲人夫妇住刻薄巷一号,以刻薄人取乐。陆灏说:“这就完全是钱先生的性格作风了!”喜欢和不喜欢钱钟书的人看了,多半会心一笑。

        中西结合是钱钟书与董桥的共通之处。陆灏显然又迷钱钟书又迷董桥。他由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联想到“一树梨花压海棠”,但是不知道出典是哪里。友人告诉他:难道你没听说过“内事不决问老婆,外事不决问Google ”这句话吗?于是就上网查Google,得知苏东坡的调侃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我相信陆灏经营了这么悠长的前戏是为了最后的中国式高潮:“又听另一个友人说,前不久杨振宁携新婚妻子到北京,他在西南联大的老同学许渊冲请他们夫妇吃饭,抄录了这首诗让学生在饭桌上朗读,一面还详为解释。杨振宁听了哈哈大笑。”

        不止博杂,不止风趣,陆灏还不忘温情。当看到书中的这段描写,我不禁心生“余生亦晚”的感慨:“午后的阳光撒在窗外的阳台上,窗下书桌上零乱地堆着书报文稿信札,九十岁的施蛰存老先生坐在书桌前,嘴里衔着雪茄。我坐在他身旁,抽着烟,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个场景,九十年代上半期不知有多少回,几乎每一两个月就有一次。”像施蛰存这样的文化老人,漫长的苦难如过眼云烟,愉快的读书和聊天生活即使似惊鸿一掠,也会凝聚在书里书外,让后辈念想。存此一念,捧书闲读时,又何妨设想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幸福的陆灏呢。更何况,《广陵散》并非于今绝矣,施蛰存的同辈和后辈,文脉未断。

        吹捧了半天,我也要说一点吹毛求疵的感想。陆灏在书中称杨绛、童元方为“先生”,既尊敬,也合常法。我却要引用语言学家周有光先生的《女士不宜称先生》中的前两点理由:一、混淆性别。二、重男轻女。称先生是尊敬,称女士是不尊敬。这明明表示了重男轻女的下意识。想要尊敬,反而不尊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