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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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晓梦:徒有虚名(短篇)

     赵碘走出冬天低矮的房屋,忧若从漫长而杂乱的梦中醒来,他没有出人意料的表现,他伸了个夸张的懒腰,然后就走进小说中明媚的春光里,在华丽的词藻中穿行,初春的阳光照得人心花怒放,赵碘不由得哼起了民间的轻浮小调。赵碘信步走去,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他经过掩饰的心情,表达得天衣无缝。
        赵碘经过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时,在桥下浣洗冬天存积起来的内衣内裤的女人们,引起了他的兴趣。赵碘扒在石拦杆上,对着正在搓揉内裤的新婚小媳妇吼道,喂!怪不得你男人面无血色,原来都弄到了裤子上,你男人怎么这样不小心!女人们都笑。小媳妇脸上飞快飘起一朵红晕。小媳妇却说,赵碘你狗日的骚货,你没看到你妈的内裤上沾着你老汉那脏东西!女人们全笑了。赵碘觉得小媳妇真他妈的可爱。赵碘觉得没有什么好气的。赵碘转身到桥头搬了一块石头,他说,喂!女人们把头抬起来,以为赵碘有话,不料赵碘扔下来一块石头,河水溅湿了她们新春的脸和鲜艳的衣服,一个女人差点吓得尿湿裤裆。在女人们的咒骂声中,赵碘向前走去的步子更加悠闲自得,飘忽中有些矫揉造作。
        赵碘借着大好春光,一路走下去,不觉腹中开始有些饥饿,胃酸使他注意到自己身无行李和干粮,熟悉的村庄早已落在了脚步声遥远的过去里。现在,对于饥饿中的赵碘来说,寻找路边食店或茶店成了他走出家门后第一个确切的目的。在赵碘被春天阳光所迷惑的记忆中,这天色仍然是他最初所见到的面孔,一层不变的天色再次搅乱了赵碘的思想。就连他努力想回忆自己出走的原因也变得徒劳。起初他竭力掩饰的某种痴迷和向往早已散失在鹅黄色的春色里了。赵碘非常懊恼地踢着路边刚刚新绿的禾苗,我怎么这样笨!我真他娘的笨蛋!赵碘就这样失去了目的和方向,他本想等着自己走出了自家的村庄,再把出走的秘密好生张狂地想一想乐一乐,如今却让它们散失在了大道的两旁,而且是不知不觉就丢失了。赵碘感到额上有虫在爬,他一掌拍过去,湿漉漉的手心也痒起来了,原来是汗水。天气并不是很热,是虚汗。我饿了,我真的饿了。赵碘望见前路春光明媚,桃红柳绿,脚下的路顺着春风通向眼眸深处。旁边竟找不到一条有人走过的小径。赵碘想,只有见到了杏花才会见到酒店食店或者茶水铺。赵碘忽然想回去,强烈的愿望迫使他转了身,他却看见春天已居他来时的路途消失,烟雨迷茫分不清是哪个季节。那条他一度走过来的道路也支离破碎,纷繁模糊,交叉纵横,蚊虫乱飞。赵碘失望地转过身,前路依然是姹紫嫣红的春天。
        我该不是迷路了吧。赵碘只感到身体正被膨胀的饥饿犹如坚硬的岩石一样占领,另一部分却恍恍惚惚像一抹不规则的月光掠过水面。赵碘轰然倒下。

        德深握着赵碘有些潮湿的手,他没有去看赵碘的表情,但他想一定比手心更潮湿。德深也是尽量地掩饰自己分手的心情。德深毕竟是江湖中人,见多识广,聚散无常。德深说,好兄弟,我就走了,到洛阳后我会给你写信联系的。赵碘的手心更加潮湿起来。德深便说,我虽然走了,但也只是先走一步而已,不是有雨虹陪你吗,你会快乐起来的。
        雨虹,这个一度从赵碘紫灰色记忆中消失的女孩,经德深之口再次回到赵碘孤寂的生活里。雨虹是在收到赵碘托人捎来的纸条后就赶来的。因为匆忙,她只穿了件普通的碎花短袖套裙。赵碘很喜欢,他见到浅黄色中有些暗绿的雨虹他就笑了。赵碘接下去的行为让雨虹觉得他仍然是那样的天真,不加修饰,但是他显然长高了,有着成年人的身体。
        赵碘说,雨虹,你过来,让表哥看看你。赵碘拉着雨虹的手,全然没有注意到雨虹长成女儿身的羞涩和不安。赵碘不住地夸赞雨虹穿着的醒目,得体呀,都长高了10厘米吧,碰到我鼻子了。赵碘和雨虹比身高时,他发现了雨虹头上的发夹真漂亮,他便取了下来,拿到窗前仔细观玩起来。紫色的发夹,上面盲从刻有许多精美的图案。赵碘试着夹在自己头上,冲雨虹做了个鬼脸,我戴起好看不。雨虹慌忙中拼命笑了笑。赵碘取下发夹掂了掂重量,又在窗台上轻轻磕了磕,他问雨虹,是翡翠的吧?雨虹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赵碘以为自己错了,他搔了搔头皮,我敢打赌,一定是银质地了。雨虹抢白说,是塑料的。不可能,塑料的咋会有这么重!
        雨虹上来抢过发夹,看着严肃认真的表哥,眼珠子转动了三圈,。雨虹有几分羞涩地说,既然表哥这么喜欢,就送给你保存,将来送给你的情妹妹,她一定喜欢的。
        赵碘回过神来,他认真地看着雨虹,心弦被触动了,夕日天真可爱的小表妹,如今已长成了闭月羞花的美貌,脉脉含情的眼眸中荡漾着少女迷人的痴心……赵碘含蓄地笑了笑,他接过发夹,仍然十分天真的样子,我将来有可能找不到情妹妹了,雨虹你喜欢,就送给你,戴上让我好好看看。
        雨虹却不接,她学着表哥的样子,雨虹说,我忘了怎么戴了,表哥你有心送我,就给我戴上吧。
        赵碘也不推辞,他给雨虹戴好发夹,雨虹刚要说话,赵碘飞快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他们就在赵碘的书房里打闹起来。嘻戏的声音有些轻薄之词,被赶来传老夫人话让雨虹姑娘过去叙话的张妈在门外全数听进了心里。
        张妈毕竟是多年的老妈子,也学着老夫人装得深藏不露。她干咳了两声,然后举手叩门。
        惊慌中的赵碘和雨虹赶忙从床上坐起,他们同时听到张妈因奔跑有些气喘的声音:雨虹小姐,夫人让你过房去叙话。夫人等得急呢。
        赵碘拉开门,张妈并不领雨虹到后园去见夫人。她待雨虹穿过回廊消失不见了,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样子很神密,在递纵赵碘时,压低了声音说,德深捎来的信。
        信很简单,却让赵碘吓出了一身次冷汗。德深在信中直言不讳地告诉赵碘,他是共产党的地下交通员。

        刘旗告诉苏旗,斗争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苏旗回过头观望,忽然转回来对刘旗打了个手势。刘旗顺着苏旗凌乱的发梢望出去,只见赵碘摇着油纸扇穿过茶楼,正朝这边走过来。二人慌忙站起来,企图溜走。他们清瘦的身子刚刚闪出树荫,赵碘就认出了他们,赵碘有几分惊喜地叫住了他们。这之前,赵碘心烦意乱,六月的太阳照得人头脑发热,他远远地就望见了街道旁的这棵大榕树,本想过来荫凉片刻,不想树下已经蹲了两个人,赵碘只想独处,他讨厌见到任何人,正因为如此,他是推了雨虹游泳之约独自外出的。忽然那两个人走出了树荫,赵碘正要抢占他们留下的位置,却认出了生前蹲着的两人是早先师范学校的同窗。被叫住的刘旗和苏旗,多少有些尴尬。
        赵碘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赵碘想起了刘旗和苏旗的过去,赵碘说,我当初就怀疑你们在搞同性恋,整天成双成对地出入,形影不离,连上课也不安份守己地卿卿我我。刚才我还以为是哪家小俩口在光天化日下如此明目张胆,不想是你哥俩。被我拿住了,还想溜不成。
        刘旗和苏旗给逗笑了。他们发现阔少爷赵碘依然是先前那性情,眼下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复杂的斗争,白色恐怖的社会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苏旗想,赵家大院看来果真是又深又幽,赵碘居然长得白白胖胖的。
        刘旗却说,你和德深才是在搞同性恋。比起你们来,我们是小巫见大巫。
        德深!赵碘忽然收敛了笑容。他把刘旗和苏旗拉进了大榕树下的荫暗处。赵碘说,你们都知道了。二旗笑得更开心了。苏旗说,我的大少爷,看你怕的,难道你还不承认。刘旗说,你们恋爱到哪种程度了,我们全都清楚。赵碘这才醒悟过来,他表现二旗误会了他的意思。赵碘说,我们不说这些了,说点正经的。对了,你们不去教学生干嘛躲到这里来。苏旗说,这就叫大树底下好乘凉。
        刘旗说,师范毕业你怎么没去教书?
        赵碘说,本来我是喜欢教书的,我喜欢那些天真的孩子,可我母亲却说当老师有些下贱,丢赵家脸,就把我安排到银行做秘书。
        苏旗说,你命好,我们可惨了,不到半年就给校长辞退了。
        有这么回事。那校长是谁呀?赵碘觉得不可思意,这么优秀的毕业生怎么会被辞退呢。
        我们早已没有教书了。我们加入了工人的行列里。
        赵碘便关心地问是哪家工厂,当得知是铸造厂,他就说,老板是我姨父的拜把子兄弟,我一定托人情让老板关照你们两位。真是术屈才了。这是什么年头呀。
        刘旗觉得这样谈下去没多大意思,他便提议大家去喝酒解解闷和热。
        赵碘慷慨地拍了拍胸脯说,今天我请客。他们走出树荫,赵碘叫了一辆干净的黄包车,吩咐到水晶宫饭店。刘旗说,还是老同学感情深。苏旗说,也是最真。

        晚上,赵碘过去给爹娘请安。夫人闻到了赵碘身上有股酒精味。她扭了扭身子,声音有些不温不火:你今天没去上班?赵碘说,算是吧!夫人说,什么"算是吧"?赵碘连忙解释说,董事王叔接见一位客户,我当秘书的,自然是陪了去,所以没坐班也算上了班。夫人又问:喝酒了?喝酒了。有事不?已经没事了。以后多跟你王叔学着点,为人处事,尤其大场面的应酬。王叔见多识广,学问大着呢。将来有一天,你自己开银行了,也不至于显得外行,得像个有头有脸的人才行。夫人不容赵碘插嘴,又说,如今做买卖,只有银行最稳妥,爹和娘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也罢,你迟早都会明白的。赵家世代单传,现在就要轮到你来继承家业了,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你自己去表现吧,但愿我生了个人才,没给赵家丢脸。
        赵碘告辞出门的时候,父亲还斜躺在紫檀木做的太师椅上,一丝不苟地吸着水烟。在赵碘印象中,父亲从未变换过这个姿势,连挪动一下的记忆都没有。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父亲早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烟雾迷茫使他看不清父亲的脸。家中上下、里里外外的事,都由母亲一人操持,母亲看上去比先前更加精力充沛和有魅力了。赵碘有些心痛母亲,一个女人,也真不容易。
        赵碘正要熄灯就寝,门外有了响声。接着传来一个声音,大少爷,我家小姐约你过去打牌,还不快些。小姐对你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哟。
        赵碘感觉酒精发作了,他正要回访,他听见张妈在门外恼怒地对雨虹的丫环小月说,打牌打牌,你家小姐就知道玩,我家少爷陪客人喝多了,正不舒服的很,她也不来宽宽少爷的心,还有理责怪少爷的不是。
        小月有些生气了。不想张妈又问,我倒奇怪了,大门锁得好好的,你这丫头怎么溜进来的?
        小月一听这话,很有些高兴。她便转身就跑,说你管得着。本姑娘上可通天,下可入地,本事大着呢!学着点吧。
        张妈不追不气,看看小月走远了,她轻轻敲了敲门,少爷,睡了么?赵碘在里面传出话来,刚才真感谢你。顿了顿又说,你有事么,张妈?
        有事,给你送一件东西看看。
        赵碘起来开了门,张妈左右看了看,神秘地塞给赵碘一封信,是德深托人捎来的。
        德深的信!赵碘的手有些颤抖。赵碘有些惊讶,不是前天才给他回了信,怎么又有信来。洛阳到赵县少说也有4.5千里路程吧。
        张妈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把信送到你手上。
        赵碘正要转身关门,他回过头来叫住下石梯的张妈,这事夫人宕知道不?
        张妈转回来,样子神秘兮兮的,少爷放心,这事夫人压根也不知道,张妈办事出不了错儿。
        赵碘知道这老妈子认定了自己是这院子将来的主人,她也想老死在这里面,所以对自己殷勤的很。赵碘就说,我很放心了,张妈你走好,早些歇息吧!赵碘就一直看着张妈高兴地走远。
        这是一封长信,信的大致内容是痛斥当局者的黑暗统治,头头是道,条条有理,信的后半部份讲述了地下工作的艰苦和有趣的生活,令井中之蛙的赵碘内心跌宕起伏,惧怕又神往。
        这一夜,赵碘彻底失眠了。

        画家水木的出现,纯属偶然。水木瘦高个,脑后扎一条马尾辫,鼻子也还坚挺,很有些象美国人,稍不留心你就会把他认成外国姑娘。水木非常自豪地说,他的牛仔裤价值200多块,穿了两年没洗也不见脏,两件T恤,第一件是美国佬送的,价值18美元,第二件是"黑豹"乐队送的,价值320元人民币,脚上的高邦皮鞋已经开了四个既对称又优美的口子,两年前买的,价值280元。水木说,这些价格,都没包含物价上涨的。水木年仅23岁,却有着不寻常的经历,初中毕业上中师,没能拿到毕业证转而学画,上了美术学院受教于著名画家罗中立,却又没能拿到毕业证,教了两年书,如今是签约的职业画家,作品强调前卫意识,强调绘画本身特有的艺术美与内涵,崇尚形而上,在他价值上万元的书籍中,除了中外的画册外,有不少是文学作品,这无疑充实了画家的创作。有关水木的传说,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其中最著名的是他追女孩的秩闻趣事。传说他身边总有不少女孩,都长着高挑的个子漂亮的脸蛋,看上去声他们挺般配的,只可惜他们多是欢聚后就解散。水木说,不散不行,但是没有女孩风流风流也不行。他的行为使人相信,女人永远是艺术的灵感,漂亮女人天生就是给艺术创造活力的,《女人使我妙笔生花》是水木给一幅作品题名留恋。水木可谓费尽了心思,他在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校内校外租了房子,大学里花花绿绿的女孩们让他心喜若狂,让他心花怒放,他甚至还和几位来自美国加拿大法国比利时以色列和日本的留学生发生了关系,这让水木在朋友们面前非常自豪,水木更加自豪的,他并没有因此而让这些洋妞要走一幅画,相反的,这些洋妞还送他许多外国货,比如那件印有美国货币图像的黑底T恤。最近一段时间,水木显得有些繁忙,他租了一间平房,靠近左边的垃圾堆,于是他给自己的画室取名"左边"。朋友称赞说这名字很有后现代的味道。水木的忙,主要是创作激情来势汹涌,在画完了《什么样的农庄》和《多么快乐的背景》两幅后,他开始了创作大型组画《南宋》《北宋》的工作,大小加起来的一共是一百幅古代风景画,画廊老板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抢先签约收购了这100幅,并且为他出一本至少在版式包装上领先两三年的豪华画册。水木正为着艺术与物质生活进行着他的绘画事业。


        水木透露一条消息,他的画家朋友叫马元的,正准备捐款2万元,为已故天才诗人海子出一本豪华型个人集子,卖书所得收入全数送给海子的父母。而他正准备在大学里搞一个名叫"影响"的文化沙龙,水木强调说,地方不大,清茶相待,世界一流的音乐作背景,我用我的画来养它。
        水木真是个不错的不伙子,他的油画作品已经在国内及海外一些重要的前卫艺术大展中展出或被私人收藏。

        德深从区委书记简陋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小雨,身穿白衬衫的德深在凉凉的夜风里打了个寒噤。德深就轻轻地骂了一句,狗日的天气。德深想起了远在四川的家乡,这六月里,正热得要命,洛阳却在下雨吹凉风,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啊,我们的祖国真是辽阔啊。一种神圣庄严的情感在德深体内燃烧起来,德深走得有些激动,区委书记的淳淳教导又在耳边回响,区委书记热情和蔼的面庞让人无比温暖和亲切,德深感到身体开始暖和和起来。是啊,信念是多么神奇,信念是多么伟大,仅仅是一个词竟让人如此亢奋和坚强。狭窄幽深的小巷在夜色风雨的背景里,也变得不那么可怕起来,德深仿佛看见光明就在前面,德深自豪地想自己正走着一条光明的大道,正义的大道,革命的大道。德深忘记了区委书记的临别叮嘱,他因为兴奋没有记住在胡同第三个交叉路口时向右拐,他径直走了过去,沉浸在对光明的憧憬和追逐中。
        很快,地下党员德深就看见了光明中一只昏暗的路灯,德深不由紧跨了两步,德深正要讴歌这光明,却被一声吆喝愣住了:干什么的!德深看清楚了,是几个巡逻的士兵。德深心里就有了兔子在跳,表情慌张。士兵们就围上来,举灯一照,仔细打量,又问:干什么的,德深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口里不住叫着老总老总!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说话了,看你也不像坏人,但是,深更半夜的还出来干嘛?想搞破坏!德深陪着笑,我哪敢啦,老总。那你到底干什么的?德深开始有些镇静,脸上不好意思起来,老总我逛窑子去了。士兵们都笑了。德深的穿着也倒还象个嫖客。长官说,逛窑子不算犯法,我也想去睡觉,不过……德深不待长官的手伸过来,就摸出几个大洋送过去。长官拍了拍德深的肩膀,扬长而去。德深长长地松了口气,继而有些自得。德深不假思索地走上了左边的道路。到此时,德深仍然没有记起区委书记的叮嘱。德深很快被一桩事情所吸引,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回到寓所,展纸给赵碘写信,讲述自己今晚的英雄事迹,德深愉快地打复稿,他在得意中看见了阅读信件的大少爷赵碘铁青着脸,信纸抖得哗哗直响。吓死这个胆小鬼白脸胖子。
        一辆黄包车从身边飞快地驶过,溅起地上浑浊的积水,打在德深的白衬衫上激起了德深的恼怒。德深骂道,狗日的拉车的,没长眼睛吗?咱们同是阶级兄弟,你他妈的凭什么狗仗人势欺侮老子。德深骂得很小心,黄包车早已消失在黑暗深处,想是没有听见,德深觉得工人劳动群众中有大部分人目光短浅,往往会被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反过来狗仗人势欺阶级兄弟。难怪鲁迅先生说,对这些人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今,连我这样解救他们为他们创造幸福生活的革命者也要惹,真他娘的窝火。德深正想着,远远地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叫,就是他。德深仍然没有记起区委书记的叮嘱,他沿着右边的小巷跑,后面宪兵发现了目标,追得更紧了。德深的白衬衣帮了倒忙,无论他咋跑,后面的人都能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追得不耐烦的宪兵队长举起手枪对着白色影子连开了三枪,白色影子仍然拼命向前跑。枪声引来了先前那队巡逻兵,他们对地形的熟悉使他们迅速又准确地堵住了德深的出路。德深被堵在小巷里。绝望的德深突然感到无边的疲劳,他四肢无力,瘫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苏旗建议刘旗加强对赵碘做思想工作,影响和转化他,争取他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刘旗否定了苏旗的建议。刘旗认为赵碘出生封建贵族家庭,和旧思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政府军队各界人士都有往来,如果入党,稍不注意,就坏了大事。苏旗不同意刘旗的看法,他认为赵碘有新思想,有理想,有斗争的勇气做底子,他加入党后,可利用他的特殊地位和关系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便利,重要的是可以通过银行弄些钱来做活动经费。苏旗说,眼下我们下筹备的工人暴动正缺钱买枪支弹药。刘旗提醒苏旗,不要受资产阶级的影响,钱不是可能的,没枪可以从敌人手里夺。就凭我们赤手空拳大刀长矛?苏旗激动地说,同志,血的教训已经是够大的了,难道我们还要去做盲目无畏的牺牲吗?刘旗很是惊呀地盯着苏旗,然后笑了,他说,苏旗同志,你变了,变得简单幼稚。想想吧,革命怎么可以凭感情用事!刘旗转身走了,该他接班的时间到了。

        雨虹从屏风后面传出话来,赵碘给你老娘听明白,我雨虹不是你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玩物,你没那么大的面子。
        赵碘笑了,我的大小姐,有话好说,小心发高烧哟,对了,我赵碘没那么大的面子,谁有呀!
        雨虹急了,你管!你管得着!
        还是让我进来吧。别浪费时间了。要不我给你陪罪?
        赵碘,你少来那一套,如果你真诚心陪不是,干嘛不跪着爬进来!
        赵碘说,这不难办,只要你开门我就爬。
        还得学狗叫。
        这不难办。赵碘就叫了起来,声音还真像那么回事。
        雨虹抿嘴笑了,她用手指捅破窗纸,院子里的赵碘果真是爬在地上的。雨虹却心疼了,连忙开了门,没等她招呼,赵碘早已窜上来破门而入,反身闩死了门栓。退到屏风后的雨虹,     在赵碘的逼视下,连连后退,突然她转身坐在床上哭了起来,嘴里骂道,赵碘你狗日的没安好心,不得好死,人家几请你还摆架子,找借口……
        赵碘心也软了,他过去搂着雨虹瘦小的肩头,这不来了吗,都怪我不好!
        雨虹不依,使劲挣脱,你寂寞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来!高兴的时候呢?我怎么这么可怜,我的命好苦!
        赵碘说,我是男人,怎么能天天陪着你,我得工作呀!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前两天在雾都影院门口和你一起走下黄包车的女人是谁?你老实交待!
        赵碘笑了,是我们老板娘,怎么你吃醋了呀,我赵碘的欣赏水平也不至于找一位几乎50岁的人吧!我倒奇怪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跑那里去?
        关你屁事,我是和史密斯先生去的。
        就是那个美国大使馆的二流子。
        雨虹却笑了,吃醋了吧,本姑娘愿意!
        赵碘突地站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些吓人,这是真的!
        雨虹被赵碘的彻底逗乐了,她说,是假的!
        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要不要打电话问一问!
        这种事他有他也不承认,没有也会说有!我要你发誓!
        雨虹认真看了看赵碘,十分失望地倒在床上,你这人真没趣,扫兴的很!
        赵碘几乎是愤怒了。他本想冲上去抓起雨虹给她一拳,他克制住自己,在冲向门外面前,他狠狠一脚踹倒了那扇中国仕女图的屏风,门被雷声一样响亮的摔在了身后。
        过了很久,雨虹才哭出声来。她抓起枕头向门砸去,却因为力气不够,落在了半路上。

        洛阳的地下党组织,在交通员德深秘密的失踪后的一周内,遭到了严重破坏,包括区委书记在内的许多党的重要干部也先后被捕入狱,党的工作暂时陷入困境,反动统治势力显得十分的嚣张。
        一个暗杀叛徒德深的行动正在隐秘下积极酝酿。

        赵碘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走进画家水木的左边工作室的。在这之前,他在一本著名的杂志上读到有关水木的采访和部分油画作品。赵碘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在读到这篇文章和欣赏了几幅尽管还是照片上的油画作品后的冲动,忧郁之中的赵碘没有经过细致周密的思考就敲响了水木的左边画室。门并没有上锁,赵碘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敲什么敲,你有病呀,门没有锁,神经病。赵碘以为错了,水木怎么变成了女人腔。赵碘在犹豫中推开了门。
        他们都惊呆了。女人正坐在床上穿乳罩。女人对进来的陌生人意外又惊讶。赵碘就退了出来,连声道歉。女人问,是找水木的吧。那还不快进来坐。我还是等你穿好了再进吧,刚才的事非常抱歉,还请你原谅。女人笑了。女人却出现在了门口,女人看上去还没有睡醒,没有洗濑和化妆和脸上妩媚表情暴露无遗,女人上身穿了件宽松的黑色圆领羊毛衫,由于高出一头的缘故,赵碘见到了隐藏在领里的一对高耸的乳房,尽管只是无意的一瞥,赵碘仍然见到了乳罩没能遮掩住的真实部分。女人几乎是从赵碘身体上擦过去的,女人说,到里面先坐着,我去解个手。女人向过道的阴暗深处款款走去。赵碘再次从女人紧绷的臀部上看见了脸上的妩媚表情。赵碘问,水木不在吗?你先进去等着吧。
        赵碘在画家水木凌乱的房间里,没能见到水木的新作《北宋》《南宋》,角落有几个大小不等的木质画架空空荡荡散发着树木见光后的清香。没有遮拦的床上显得不拘礼节,却不邋遢。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精装简装的书。赵碘拿起了简装本《普鲁斯特随笔集》,他从目录上看到了一很有意味的标题:

    过去爱情中眼泪的来源……8
    忧郁转瞬即逝的效应……57
    灵感的衰退……93
    基督精神与爱国主义……118

        一边说一边脱掉了高跟鞋,女人接下去又旁若无人地退下了裙子。赵碘惊讶女人的腿又白又瘦小,内裤也只有巴掌大小。赵碘觉得自己有了尿意。我还是改天再来吧。女人说,你不想睡会。我觉得好疲倦。女人拉过毯子盖住了下身。赵碘眼睛已经潮湿了,水木不在吗?我改天再来吧。女人说,改天来就不睡这儿了。女人脱掉了黑色羊毛衫。赵碘已经退到了门边,那你睡哪儿呢?女人正反手解乳罩搭扣。我的位置将会被人取代。我们只是水木的一次灵感的源泉。只有一次,就没了激情和感觉。女人的漂亮乳房顿时让房间增添了活力。赵碘的手把住了门框。女人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你他妈的装什么蒜,难道要我下来求你。女人忽然又问,你该不是阳萎吧?赵碘愤怒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上。女人知得很夸张,身体都抖了起来,男人活着都是为了获得灵感,真他妈的狗屁!赵碘已经冲到了床前,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女人一记耳光,他妈的骚货!老子搞死你!赵碘刚刚扑上去,没等女人把舌头伸过来,他就痛苦地叫了起来。女人知道他把那东西弄出来了。赵碘便站起来脱衣服和裤子。赵碘说,水木该不会就回来吧。女人说,水木比你强多了。他比你还狠。赵碘钻进了背窝,赵碘抚摸着女人说,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快活的,我会让你忘记水木的,老子要让你记住赵碘才是真正的凶手!

        雨虹躺在床上,按照医生的嘱咐舒展四肢,尽量放松。医生戴好听诊器,把一个银色的圆状物体拿在右手,医生表情严肃,他撩起雨虹的衣服,指尖触到了雨虹细嫩的皮肤,雨虹紧张地夹住了腿。医生说,放松,尽量放松,医生理好衣服,右手拿着银色的物体沿着理出来的衣角伸进去,一直向上伸到了雨虹刚换上的真丝胸罩下面,医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雨虹的心脏处,雨虹却突然笑了,笑声听上去毫无理由。雨虹说,医生,我不紧张,一点也不但我就想笑。医生严肃地表情也给逗笑了。雨虹感到医生把那怪东西捏在了手里,在抽出来的时候,向上轻轻移动了一下,雨虹的乳根被牢牢击中。雨虹的脸早已通红。
        雨虹走出医院的时候,她手里捏着医生睥诊断书,她怀孕了。雨虹飞快地回忆了那银白色的圆东西触及皮肤的瞬间感受,她再次经不住笑了。滑稽使她决定立即找到赵碘,把这件事告诉他,而找赵碘算账的仇恨暂时给抛在了脑后。

        刘旗找到苏旗,他们找了个无人角落坐下。刘旗说,据可靠消息,叛徒王云(德深)已经到了赵县,据说还在保安团里的一个秘密组织当了一官半职,这无疑对我党组织是个巨大威胁,上级指示我们,尽快干掉他。
        苏旗说,依我看,王云很快就会抛头露面的,我们只需盯住赵碘就有机会找到他并且下手了。
        刘旗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枪。看来行动得周密谨慎。
        苏旗说,赵碘似乎已经察觉我们的真实身份。
        这点我有同感。赵碘是个不错的同志,我们找他弄点钱,买把枪,同时告诉他德深已不是往日的德深了。
        苏旗阻止了刘旗。苏旗认为这一招使不得,赵碘和德深的友情很深,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个事实。干掉王云得不让他知道。
        刘旗说,我们没有枪,只有依靠赵碘才能得手,我们得抢在王云之前把赵碘争取过来。

        银行秘书赵碘最近忙得家也少回。张妈正在厨房里吩咐佣人给夫人熬燕窝,听到下人在院子里说少爷您回来了,连忙跑出来,叫住了赵碘。赵碘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他正为雨虹怀孕的事心烦意乱。张妈把赵碘找到回廊转角处,小心又惊喜地告诉他,德深从洛阳回来了。德深!赵碘反应有些迟顿,脸上渐渐有了些亮色,然而也只是随便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正烦着。张妈讨了个没趣,下去找佣人发脾气。
        不一会,刘旗和苏旗来找赵碘,他们谈了一会儿,三个人就出去了。赵碘走的时候,问了他母亲的病情,张妈说,也没啥,只是想少爷多去和她聊聊天。赵碘说,我很忙,也很烦,晚上回来再看她。你不用告诉她我这会儿回来过。
        赵碘跟来人走了。张妈觉得这两人很有些面熟,她问扫地的佣人,那两个人以前来过?佣人说,张妈你忘了,他们是少爷的老同学。张妈却觉得这两人好像在某次秘密会议上见过。

        水木收到了一位名叫赵碘的人的信,他在信中说,水木,我来找过你,你不在,我操了你的女人,她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我很想见识您的作品,不知还有机会没有。水木觉得这人很有趣,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女人了。如此说来,他操的一定是自己随手丢了的女人,就像拾起一张自己已经擦过屁股的草纸再用一样。但是,他居然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水木当即写了一封信,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寄给赵碘,让他尽快到左边来一趟。水木到邮电局交完信,开始投入地勾引女人,他决心和赵碘一试高低。

        雨虹打开门,却是德深站在门外,这很让她惊讶。你不是去了洛阳吗?怎么又回来了?哟,长胖了也白净了。
        德深说,不请我进屋坐坐?
        雨虹把德深让进了屋里,他发现雨虹的肚子有些变形,腰肢也粗状了些。德深说,怎么,还没和赵碘结婚?
        雨虹说,德深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是表兄妹,哪敢谈这事。雨虹发现德深的眼光盯着自己的肚子,她有些尴尬,最近不知怎么就胖了起来,身体也就显得笨重了些。
        德深不露声色地笑了,然后他很有派头地抽起烟来,翘起二郎腿。德深问,赵碘不常来?
        他!有几天没来过了。不知死哪儿去了。对了,你是刚回来吧,有没有去找过他!
        雨虹说,哟,原来是路过呀,真是难得你还记得我这老同学。敢问仁兄在哪高就呀?
        德深宽容地笑了,心里却很不高兴,这女人果然厉害,赵碘能搞到她,弄大肚子,有种。德深想,自己要是不去洛阳,说不定她的肚子比现在还大些吧。往事……德深突然站起来,对雨虹告辞说,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咱俩改天叫上赵碘,找家饭店聚聚,再聊。
        雨虹送出去,门外停了一辆上海产的小轿车,和赵碘母亲的那辆一样漂亮,一个佣人模样的人很殷勤地给他拉开车门。雨虹想,才几个月,他就发财了。德深你狗日的做啥子亏心生意,发得这么快!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叛徒王云终于露面了。现在,他就和赵碘坐在屏风前面的西餐桌旁,中间只隔了一道屏风,正好对着。刘旗从怀里掏出了手枪,轻轻拉上了枪栓。苏旗小心提醒说,这里人多,开枪后果复杂,恐怕难以脱身。刘旗说,这是革命任务,只要能完成任务,死又何妨。苏旗说,我注意到那边散坐着的几个人好像是王云的手下。刘旗就,重要的是打死王云。他举起手枪认真描准。苏旗说,你会打枪吗?刘旗狠狠地瞪了苏旗一眼,同志,你今天跟怎么女人差不多。刘旗正要开枪,只见王云叫住了从他身边经过的待者,嘀咕了几名什么,还朝他们这边指了指。苏旗说,糟了,他妈的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刘旗说,我们上当了,赵碘出卖了我们,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苏旗看见了赵碘反伸过来示意他们快溜的手势,他刚要叫住刘旗,但是刘旗已经举枪站起来,一脚揣倒了中国屏风,刘旗向着王云开了枪。王云几乎是在屏风踹倒的同时就滑到了桌子底下,刘旗的子弹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直接飞向了窗外,于此同时,王云身后坐着的人枪声响了,刘旗和苏旗倒在了血泊中,刘旗最后一次愤怒地骂出几个字,赵碘……你……出卖了……
        德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抖了抖西服,走过去踹了刘旗两肚脚,非常得意地笑了。然后他走到惊魂未定的赵碘面前,用赞赏的手势拍了拍他肩膀,突然收敛了笑容,把他带走。

        赵碘想,看来我是去不了左边画室的了。我操了他的女人,他肯定也不会放过我。赵碘想着想着,就停留在徒有虚名这个词上,然后他就睡着了,直到被前来探监的母亲打醒。
        赵碘在于昏睡中梦见自己行走在春天的道路上,沿途无限美好的春色使他迷了路,他感到又饥又喝,当他回首来时路,却见烟雨茫茫分不清是哪一个季节,转过身来,依然是明媚的春天次第开放。赵碘就昏倒了。
        一个叫水木的青年画家正好经过这里,他救起了昏迷中的赵碘。画家水木的出现纯属偶然。倨他后来对赵碘讲,他正在创作一组长达100幅的油画,《北宋》《南宋》,明媚的春天和女人的浪漫吸引他来到了大自然,然后就在千篇一律的景色中见到了昏倒在一座废弃坟堆旁的赵碘。
        赵碘从昏迷中醒来时,饥肠漉漉的他正要叫喝,却听见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粗短的喘息声。他便睁开眼睛,他惊讶地看见一位扎着辫子的男人抱住一个女人翘起屁股,在疯狂地做爱,赵碘看见女人弓起的身子下面的一对乳房欢快地跳跃着。赵碘就睁了眼看着,感觉肚子没那么饥饿了,某种东西像岩石一样占领他的身体。赵碘获得了灵感,他想起自己整个冬天都在阴冷的房间里阅读。他先读了很多描写旧社会风尘女的生活和地下工作者们艰苦创业勇于革命的小说作品。后来,他在一份著名的杂志上读到了一篇介绍青年油画家水木和他的作品的通讯报道,他便莫明地冲动起来,他决定立即就去拜访这位画家,但他并不知道也没来得及细想找到画家后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掩饰和明媚的春天却使他迷了路并且把偷偷溜出[家门的想法遗忘在了沿途鹅黄色的春天里。饥饿和恐怖使他晕倒在春天的大路上。
        做受的声音越来越巨大。可以明显听见高潮来临前的流水声。女人快活得哭了起来。女人说水木你狗日的快些日,我就要受不了了。
        赵碘在女人的提醒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置身画家水木的左边画室里,他稍作环顾,就看见了和《清明上河图》一样色调的几幅风景画。赵碘想,这就是文章介绍说的《北宋》《南宋》组画中的部分作品了吧。赵碘想仔细看着这还没完工就已经有新闻来炒的前卫作品,却怎么也没能看清楚,画面反倒越来越模糊。赵碘终因饥饿又昏了过去。
        赵碘在昏迷中梦见自己到左边画室来拜访画家水木,门却没有上锁,他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女人正在穿乳罩。赵碘退了出来,女人穿得非常性感地拉开门,从赵碘身体上擦过向过道的阴暗里走去,她说我去解个手,你先进屋坐会。赵碘没能见到画家的《北宋》《南宋》,只有几只大小画架正散发清香。他翻书的时候,女人就进来了,然后她就上床,毫无遮羞地脱掉裙子,女人说水木送画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女人又开始脱衣服,赵碘就退到了门边,他说他改天再来,女人却冒火了,你该不会是阳萎吧,被激怒的赵碘关了门,冲过去就给了女人一记耳光。赵碘说,我会让你忘记水木的,老子要你记住我赵碘才是真正的凶手!
        赵碘再次睁开眼睛,先前做受的两人正站在床前,男的说,我就是水木,你叫赵碘,女人却笑了,你在梦里说你会让我快活的,你会让我忘记水木,你该不会是在梦中把我当成了意淫对象吧!
        水木说,赵碘你遗精了,弄脏了我的毯子。水木看上去并不生气,他问,你已经醒过一次了?并且偷看了人们做爱?
        赵碘喃喃地说,我喝!我她饿!说完又昏了过去。
        等到赵碘再次从梦中醒来,他首先发现《北宋》《南宋。不见了。那女人正在做饭菜。女人发现赵碘醒来了,对他笑了笑,说,水木送画去了,我正给你作饭,你不是说饿了吗?坚持一会就好了。
        赵碘说,不用了,我是快要死的的人了,吃不吃饭都无所谓。
        女人笑了,你说啥话呀!我们给你灌了些玉米粥,你是儿不死的。
        赵碘说,你误会了,我快要被杀头了,我死无所谓,可是比我先死的人却冤枉我出卖同志出卖了党。
        女人说,你又做梦了吧!
        我不清楚,我真的快要赴刑场了,你就别为我浪费了,留给水木吃吧。我很想见他一面。
        真要死了,饱死也比饿死强。女人说,见水木不难,他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我没有出卖同志出卖党啊!

        但是,你已经成了反革命!赵碘听见了母亲的哭声,冰凉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使他顿时清醒了许多。他睁开眼睛的一瞬,惊讶地发现家里人和亲戚们正围在自己的床边,悲伤的脸上忽然有了惊喜。有人在叫,醒来了,醒来了。
        赵碘翻身坐起来,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问,现在几点?父亲告诉他下午2点半。赵碘说,糟了,我下午还有最后一节考试,迟到30分钟就取消考试资格。母亲说,我的儿呀,你还考什么考,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吓死我……挤进来的郭老师说,你在考数学的时候晕堂,一直睡到现在。


        赵碘却哭了,我准备了十余年呀,就为了考所名牌大学。这不全完了吗?我不甘心呀!我好……
        明年还可以考的。赵碘你别伤心,明年你准能考上。郭老师说话的时候,却注意到赵碘白绸的短裤上有一大片坚硬的黄斑,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她的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