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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蓝:酷刑之书(6首)

2015-09-01 09:31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蒋蓝 阅读

著名诗人蒋蓝诗集《霜语》出版面世

  著名诗人蒋蓝创作的诗集《霜语》日前由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四川省迄今唯一入选“天星诗库——新世纪实力诗人代表作”的诗集。

  凌迟
  
  只有敢于僭越自己命运的人
  才配领受这样的死……
  ——引自周伦佑语
  
  午门旗杆的造影
  像静态的火,使寂静的时间布满危机
  豹子在权力的巅峰消匿
  现在以一身溶金的梅花
  从受刑者的身上现出文身
  刀斧手的杀气,轻易就被豹纹消解了
  这是体制的黄昏。比尘埃抵达石头还慢
  慢到阴谋的脸颊舒展为泥塑
  慢到档案作废,蠹虫修炼为字
  金属从血槽里醒来
  迎风一挥,发出干嚎
  
  吃了豹子胆的造反者
  只能躺进自己的裸体
  坦然地接受,回收所有的痛楚
  他把与疼痛勾连的同义词敞开
  但刃口总是回避词根和性命
  它在硬和软的内部施展间离
  豹子返乡的狐步
  将伤口拉出坡度
  肉立在尾巴上,血才追上来
  痛的最真处,心脏一点点内翻
  吹毛立断的刃口,一直在骨膜工作
  一个标本,展示血的所有流法
  
  肉一片一片的退进骨头,失去花纹的豹
  以破碎的脚趾阻止内心的塌陷
  痛比思想更具体,它总是比刀锋先行抵达
  就像折断的枝丫
  回忆着花的呼吸,等待再一次折断
  夕光烧成了一柱香灰
  时间在内脏里空转
  
  国家的仇恨被娴熟的刀口落实
  染成旗帜、剑穗和红皮书
  豹死无皮,人死也无名
  帝王的意志和律法
  不断把逆反的名字从刀尖纳入
  广场的宏大建筑
  和国家身后
  低姿态的生活
  怎么会有剐不完的肉
  以及如此铁心的骨头?
  
  惨叫能够让一个人变形
  舌齿间,紧紧咬住一个王冠的头­
  这使我们相信
  权力与利器靠得最近
  布满锈迹的刀
  在与肉体大反复较量中
  变得更加锋利
                     
  2002年5月6日成都东郊
  
  毒杀
  
  王的面容像石刻的花
  从宝座中心靠近现实
  穿过烛光的手具有羊脂的暧昧
  举三根手指,在杯沿留香
  液面稳定思想
  像一首御制的七律,不合平仄
  被鸩鸟轻易潜入
  只用一个细腻的气泡
  一瓣一瓣拨开
  仿佛反水的牙齿
  
  赐酒如赐福,在传递中均匀而澄澈
  以水晶的本质掩饰心机
  但溢出的活水腐蚀了晶体的镜面
  近似酉成为酒
  落地成霜
  窜起撕裂石头的白气
  
  杯子的琥珀紧握秘密
  温度使酒敞开彻底的淳厚和软
  软到所有的辩解和牙齿
  被尽数稀释
  杯子反诘嘴唇,酉还原为酒
  银色的雾倒立杯面
  在反弹中斜升
  成为悬空的天梯
  
  王在挥手,手指逐步透明,溶解
  直至从权杖顶端不翼而飞
  就像一根刺没入丹田
  抵达最深处,开始显形和溃烂
  喝酒的人,像草纸
  像纸鸢一样对折、反转
  头从胯间穿出
  形成一个无法站立的反问
  
  喝酒的人看见王
  用头顶起王座
  脚在回顾,手在展望
  生与死被水面隔开
  起义的舌头逆酒而上
  终于被一个虚词逮住,夹断,剁碎
  他吐出一团黑血
  
  杯子坠地的声音是鬼叫
  脑袋的蜂巢落下来
  像蛊虫,最后以蛹的样子定型
  接着腐烂
                              
  2002年5月12日阴雨于成都
  
  剥皮
  
  把钳制叫嚷的卡簧填进口腔
  刀在风里侧旋
  御风的快感散发清凉
  一茎青丝的柔弱
  将金属软化为白蜡
  肤浅铺开广阔的制度
  体温之下
  埋伏着炙热的思想
  
  刀具有麻醉感觉的效用
  刀路纤秀,在细腻的游说间
  突然伸出预谋的舌头
  在皮肤的水面弹跳
  甩出一串省略号
  把天空荡开
  刀锋是一道世故的低音
  在皮肤与肉体之间寻找
  对称的纹路
  
  汞液和盐水注进裂口
  筋络像折断的桅杆
  暗示罪孽的走向
  “舍得一身剐,敢把帝王拉下马”
  但帝王的刀是收割者
  是秋后算帐的理论家
  中庸地从颈椎算计到肛门
  突然反挑腰肢
  
  疼痛裹紧全身是从腰部开始的
  黑暗洞穿真相是始于内脏
  凡能够被铭记的
  一定是陌生的东西
  有细腻坚硬的冷
  并伴随一丝血的裂纹
  爬过嗅觉的庭园
  
  脊背,像梦一样被鸦片分开
  一只四川方言哺育的青蛙
  半个身子融于黑暗
  还有一半被越来越少的皮抱住
  令反转的关节尽数脱臼
  那些被卡簧夹住的词语已经痛死
  但词语的肢体还是被反胃的冲力顶出来
  再从空气中还原本义——
  
  他发出了一串蛙叫
  
  看着自己被完整脱下来,被硝制
  被揎草为暴力的杰作
  一天一夜以后
  肉死得稀烂
  叫声还一直在抽搐的皮上活着
  
  2002年8月8日成都
  
  火刑
  
  灌木具备狂欢的品行
  文火把毛发舔得怪响,满广场的药味
  硫磺从火的舌尖
  伸出倒钩,圆满火的光荣
  异端住在形容词的反面
  在火的根部被烧结
  以凌厉的造型面对人民
  
  众人拾柴,高歌
  声音将天空染红
  垂直而下的光把火穿透
  血肉继续蹈空而膨大
  然后炸开,成为一朵开不败的花
  
  风把烟雾从火的边缘剔除
  纯粹的烧造,以恒久的跳跃
  将肉体还原为彻底的黄金
  思想既是火的助燃者
  又像火的夙敌
  暴力的图章转化为火焰
  异端是木柴里卷曲的尸骸
  生与死的距离已炭化成一把灰了
  嘴唇在寻找表达
  却流出胶质的黏液
  
  肌肤被内部的水炸开
  直到淤血把黑暗挤出来
  在脏腑的每一次闪烁中
  可以看见晶亮的油脂
  在火的最高处展开声音的形状
  蔓延遍地的磷火
  成为世界的结核
  
  火焰的巅峰
  从来是灵魂的家乡
  
  2002年5月13日成都
  
  宫刑
  
  性器跟鸟无关
  连死鸟也不是
  被麻绳勒亮的阴囊
  像一个红光满面的形容词
  不合时宜的充血和膨大
  脉管却非洲般的黑了下去
  说是蚯蚓,显得力度不够
  说成是圈阅的那个圆就对了
  
  刀很小巧,小到虚空
  娴熟的刀法踏雪无痕
  比突然的错误更为奇怪和危险
  在弧线的顶端内翻
  刽子手的虎口配合默契
  阴囊在腾跳而起的冷气中
  像绝对的冰,展开翅膀
  人们以为是尿,其实是精液
  在最后的慌乱中
  抵达了
  脱阳的髋骨
  
  无毛的鸟儿乱飞
  直到翅膀被天空没收
  直到那两粒圆球
  被铜钩锁住
  秘密的蛋黄跌进酒碗
  蛋是坏蛋,发着黑宣言
  来自血脉深处的伦理
  被仇恨干净地摘除了根须
  断口上,爬着一种痒
  怀念着田野里劳作的顺民
  以及他们身后国家的影子
  
  宫过的就不是人了,模样偏于阴阳
  夜夜被失禁的液体发胀
  思想就像找不到出路的膀胱
  把耻辱胀痛
  这样的人可以把权力和宫阙
  用尿淋透,泡胀,漂起来
  这样的人柄笔
  我们就能闻到体制的拐角
  都有一股本质的骚
  
  2002年7月7日成都
  
  车裂
  
  卸开阴谋家的大关节
  阳谋只能靠口号和假肢传道
  就像道路被抽掉了脚筋
  外省的刽子手用烧酒塞住方言的耳朵
  打开金属全部的速度
  
  绳的起跑线,起点是马缳
  终点是内脏的园林
  绳子是椭圆的
  它饱满的弧是惊弓的鸟,向天空逃逸
  20匹马可以分裂一个时代
  现在却解不开一个结
  力量的肿块像一群怪蛇
  自己把自己吞下
  再从肛门长出触须和牙齿
  成为痛的导师
  
  一样摊开,摊到铁变成纸
  辐射的牛皮绳开始绷直,细
  在某个力点失去耐性
  然后被弹起
  血的丝线漂浮着
  以芦苇的纤弱,从空气里
  续接痛的中断
  
  眼珠突出来,落地
  在回眸与绝望之间摇摆
  内心是一腔渴望重用的忠诚
  为时间镶上一道金边
  痛的里面是骨头
  骨头的里面是愤怒的主题
  光的缝隙间
  是突然摊开的思想
  
  肢体如乱码
  在历史的积木游戏中无法还原
  一条细长的脖子
  与脏腑隔河相接
  像是发狂的鸟儿,绕到身体的背面
  大口地啄食自己
  
  2002年4月27日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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