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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访东欧:荒原、家园与达不到的“地平线”

2019-04-19 09:13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东欧剧变后,书架上马上摆满畅销书。不要指望大多数人都追求高尚的东西,大多数人追求的就是享受和消遣。我对一个真正的严肃作家在自己的时代就有巨大影响不抱很大的希望”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第10期

  文 | 本刊记者 张宇欣 发自南京

景凯旋

  景凯旋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教授,多年来从事东欧文学译介工作,译有《为了告别的聚会》《生活在别处》《玩笑》《布拉格精神》等,编译东欧地下写作散文集《地下》。另著有思想随笔集《被贬低的思想》,去年底出版学术专著《在经验与超验之间》 图 / 牛新华

  景凯旋最近读《普里莫·莱维传》,挺喜欢,写了一篇文章推荐。意大利作家莱维在集中营里曾对狱友背诵过但丁《神曲·地狱篇》的片断:“你们要考虑你们的起源,/你们生而为人,/并非就像禽兽般活着,/一无所成,/而是要追求知识与善行。”

  景凯旋喜欢但丁,也喜欢莱维。喜欢前者的古典和永恒;后者打动他的则是,“描写自己的家园,却没有家的感觉。”

  1986年的春夏之交,一个美国高级进修生给景凯旋推荐了一本书,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The Farewell Party》:“现在西方读书界很关注这个作家。”

  小说背景是上世纪70年代的布拉格,在轻快的圆舞曲结构内讲述一个小号手和护士一度风流后引发的种种冲突,折射制度对人的异化。景凯旋少时经历“文革”,认为“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去思考它、研究它,并尽力作出自己的回答”。昆德拉将轻盈的反讽与沉重的时代、荒诞的死亡交织,迥异于国内的反思文学和当时红火的西方现代小说,“不是那种讲述抚慰的故事……没有荒原的色彩,但它却是荒原,且与我们的真实体验相似。”

  朋友们建议景凯旋索性把书翻成中文。那时他已完成硕士论文答辩,花了六个月,翻译出这部小说,题名为《为了告别的聚会》。

  同一时期,韩少功翻译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把景凯旋的译本也推荐给了作家出版社。1987年初,景凯旋到北京交书稿,两天后就得到确定出版的消息。这一年,两本捷克当代小说在中国一下子走红,引爆了中国二十余年的“昆德拉热”。

  “如果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拒绝)伪崇高。”景凯旋说。昆德拉曾经充满激情地投身于那个亢奋的年代,后来走向怀疑,其思想中重要的一点是解构“kitsch”,可能符合当时“中国人以反讽来解构宏大叙事的心理”。后来在文章中,景凯旋批评过中国当代作家缺乏书写现实的能力,“争先恐后地奔向那些二三流中外教授学者制造的各种理论流派……拼命转弄着概念的魔方,可就是不通情达理,与现实相去甚远。”文章收录在了他的思想随笔集《被贬低的思想》(2012)中。

  硕士毕业后,景凯旋留在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教书,本职工作是中国古代文学教研,“搞东欧这一套应该算是不务正业了”。他和妹妹景黎明合作,陆续翻译了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1989)、《玩笑》(1993),伊凡·克里玛的《我快乐的早晨》(1999)、《布拉格精神》(2003)。他托留学生和交换生从国外给他带书,阅读范围逐渐扩大到东欧各国。

  在景凯旋看来,东欧文学最吸引他的地方是“生活在真实中”,拒绝非个人化的权力话语而坚持描写“时代阴影下普通真实的人生”。“萨米亚特”这个俄语词最早是1950年代一个俄国诗人对自己装订的诗集的指称,后来专门指代东欧地下出版物。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说,“萨米亚特”是东欧社会“真实的唯一监护人”。

  “就是想看他们的书。他们都是思想型、知识型的作家,本质都是关怀人类命运的。”景凯旋表示。

  他将那些年看过的萨米亚特散文编译成随笔集《地下》(2010)。知识分子们在文学和思想中自由穿梭,分析、剖解民族主义、宗教复兴、社会谎言,“以道德作为政治的始点和终点”,强调人性、良知、责任。

  景凯旋青睐这种写作形式,可以思维跳跃、点到为止、注重美感,厌恶学院派占山头、作阐释、评教授的路子,“混饭吃,我很烦。就像有人提着一串胡萝卜,你吃一口,然后你又紧盯着下一根胡萝卜,不停地向前走。等到你退休以后,回头一看,你想得到的物质的东西都得到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有精神生活的人,你可能觉得一辈子做的事没有任何价值。人就这一生,我只要写我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2000年后,景凯旋先后在《书屋》《读书》《随笔》《东方历史评论》《新京报·书评周刊》等媒体上持续推介东欧作家和学者的优秀作品,并在《财经》杂志设东欧文学专栏,介绍东欧知识分子的思想与精神。

  他逐渐感到囿于传统文学史视野的局限性。重读柏拉图、胡斯、托克维尔、朱利安·班达、以赛亚·伯林,在哲学、历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坐标系中往复审视后,他把研究重心放在了东欧知识分子群体的观念上:随着宗教祛魅、价值世俗化,现代性前所未有地改善人类物质生活的同时,也带来严重的意义危机和被观念驱使的群体运动。东欧作家直指社会伦理的普遍缺失,试图寻求失去的意义,重建道德的形而上维度。他重点讨论了昆德拉、克里玛、哈维尔三位捷克作家,他们的文学观与政见各有不同,但都充满对人类命运的关怀和思考。

  研究过程中,东欧40年的面貌和观念的剧烈震荡愈发清晰,“我看到20世纪50年代的那种激情是如何产生、如何消失,同时如何又形成了另一种激情。”(《在经验与超验之间》,2018)

  三年前,景凯旋退休了,有更多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去年夏天,他到捷克布拉格住了一个月,见到了伊凡·克里玛和一些捷克中老年作家。经历了30年前剧变后的阵痛期,捷克政治、经济环境已经稳定,人均收入达到了发达国家水平。不可避免的是,市场经济下的作家们面临新的写作焦虑。“我们一直喜欢用‘大时代’这个概念,它意味着人生跌宕起伏,充满了故事性、文学性。但是我想,对于大多数和文学隔得很远的人来说,大时代就意味着动荡、受苦,普通人更喜欢活在一个小时代、过一个平常的人生。”景凯旋说。

  “文学是一个系统,技巧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道德”

  人物周刊:《地下》里收录的一个前南斯拉夫作家契斯的访谈说,俄罗斯的作家处于更有利的位置,会受到世界赞誉,但是相邻的东欧作家却没有。俄罗斯和东欧诸国文学地位的高下差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凯旋:19世纪捷克、匈牙利都属于奥匈帝国,而俄罗斯在西欧人眼里却是一个野蛮民族。但是从普希金开始,俄罗斯突然出现了群星灿烂的大文豪、科学家,让西欧人对他们刮目相看。但东欧的文学地位也不低,捷克19世纪有个小说家扬·聂鲁达,大家都知道智利的聂鲁达,因为他得了诺贝尔奖,写爱情诗歌,又介入政治。但实际上他就是因为崇拜扬·聂鲁达,才把自己改名聂鲁达的。扬·聂鲁达影响了契诃夫、乔伊斯,甚至我觉得鲁迅的《孔乙己》表现一个人在社会里面被嘲笑的孤独感都很接近他一篇小说的写法。还有20世纪写《好兵帅克》的哈谢克;最早写科幻小说的恰佩克,“机器人”这个词就是他创造的。这些作家都是很杰出的作家。

  当然,他们的分量在总体上赶不上俄罗斯文学。即使今天来看,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等相比,捷克、波兰作家仍达不到俄罗斯作家的文学地位;另外一个原因,20世纪冷战苏联是领头的一方,西方当然更重视苏联而不是东欧小国,这是大国博弈、大国竞争造成的现象。

  人物周刊:东欧经历过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而俄国没有,为什么二者文学成就差异如此明显?

  景凯旋:这里面文化因素很重要,俄罗斯的东正教文化有一种将苦难上升为意义的东西,这是东欧国家所没有的,所以造成他们和俄罗斯作家有很大的区别。克里玛在《布拉格精神》里面说,布拉格的精神就是不喜欢伟大的思维,喜欢节制和理性平和。1620年捷克的贵族就被奥地利消灭了,捷克是一个平民化的社会,所以完全是平民的价值观、平民的行为抉择。你打过来,他基本上不反抗的。于是他们就用这种反讽去自我解嘲,同时也嘲笑统治者。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的时候,他们也是采取这种方式。

  但是,如果说到20世纪东欧的整体文学,我们不能忘记,卡夫卡虽然不属于捷克作家,但他却是在布拉格这块土壤上写作的,他的作品中就有布拉格精神。哈谢克有一个短篇小说《得救》,就让人想到卡夫卡的《审判》和《在流放地》,漠然地面对惩罚。此外,捷克的赫拉巴尔、南斯拉夫的安德里奇、匈牙利的凯尔泰斯、波兰的米沃什,都不比俄罗斯作家差。只能说,他们具有自己的特色,提供了另一种文学的面貌。

  人物周刊:“地下写作”似乎突出了萨米亚特的一种姿态,而模糊了它们的文学性,你如何评判其文学价值?

  景凯旋:仅就文学性而言,萨米亚特在世界范围内可能谈不上是最优秀的,他们的小说比西方一流的还是要差一点。像乔伊斯开创了意识流写作,那种开创性的东西是他们没有的。另外,由于他们是地下写作,不可能长时间潜心写一部长篇,所以短篇小说、随笔居多。

  但是,文学性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只是技巧,还包括人性的挖掘和认知的扩大。在这一点上,东欧萨米亚特作家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极致,至少避免了隐晦曲折的表达,说出了时代的真相。奥地利大作家布洛赫就认为文学是一个系统,文学技巧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更重要的部分是道德。什么是文学价值?不就是写人吗?地下文学是世界文学史的一个特殊现象,它证明人是永远不甘受奴役的,这是人性的最重要一面,也是文学应当表现的。

  一般来说,东欧作家的散文成就高于小说,比如昆德拉的《小说的艺术》《被背叛的遗嘱》、克里玛的《布拉格精神》、契斯的《人的诗学》、扎加耶夫斯基的《捍卫热情》、康拉德的《反政治》等。他们的作品具有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同时也很有时代性,不过时代改变以后是否还能成为永久的、不朽的作品?这个可能就是最高的要求了。

1976年11月,米兰·昆德拉(中)在法国

1976年11月,米兰·昆德拉(中)在法国

  “我们要承认人类是有极限的,我们应该承认有一个更高的东西”

  人物周刊:“生活在真实中”这一理念,是否影响了整个东欧知识分子群体?

  景凯旋:这个观念是捷克作家首先提出来的,后来传到波兰、匈牙利等国家,成了知识分子共同持守的理念。最早提出这个观念的的是哈维尔,后来我发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面也提到这句话。昆德拉认为它最初是卡夫卡在日记里面写到的,但卡夫卡没有进行解释;昆德拉认为“生活在真实中”是指对个人隐私和个人权利的维护,在最私密的领域,人才是真实的,但在公共领域却不可能是透明的。这可能更符合卡夫卡的原意。

  哈维尔则认为,人在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都应该是透明的,文学作品就应当要写出真实的人生。哈维尔更接近阿伦特的看法,阿伦特强调公共领域的公共自由,说自由只能在公共领域里面呈现,不可能在私人领域、甚至不能在言论文字中呈现。最后东欧作家形成了这个共识,这是哈维尔与昆德拉的主要分歧。

  人物周刊:东欧知识分子之间似乎在观念上一直存在不小的分歧,比如昆德拉是怀疑主义者,晚年走向价值虚无,哈维尔则怀有强烈的道德情感。

  景凯旋:1968年8月30日苏联军队入侵以后,他们就开始讨论捷克的命运。昆德拉写了《捷克的命运》一文,从文化和历史角度探讨捷克的问题。哈维尔读后就不满意,于是写了《“捷克的命运?”》,用了一个问号。他觉得捷克的命运是制度而不是文化造成的。

  昆德拉实际是起到解构的作用,解构宏大叙事、刻奇、伪崇高。而哈维尔是重构一种价值世界,他们之间不是冲突的,而是起到了互补的作用。晚年哈维尔当了总统,还给昆德拉发了一个国家奖,那时候昆德拉已经加入法国国籍了。我最近看到一个材料,是国外的一个记者采访哈维尔,这个消息没有见报,那是哈维尔卸任总统后,即在他去世前几年,曾经悄悄地去巴黎,和昆德拉在一起单独谈了很长时间,也算是他们之间一个最后的告别吧。他们对捷克的前途、人性的看法有不同的观点,但是这不影响他们还是有许多惺惺相惜的地方。

  人物周刊:你在书中论述,东欧知识分子将以赛亚·柏林所言理性主义与非理性主义的问题转变为经验与超验的问题,要在西方观念史的框架中寻求一条新的出路,重申普遍的道德价值。这是否一定程度上冲击了西方观念史?

  景凯旋:在从前,人类头上有一个更高的存在,然后我们寻找它。宗教祛魅后,理性主义占据主流,人类不再寻找价值,而是创造价值。现代政治哲学一方面提升和维护了个人权利,但同时道德的根基和源泉却没有了。

  东欧知识分子当年提出,不是说我们一定要重新信仰宗教,而是说我们要承认人类理性是有限度的,除了理性,我们应该承认有一个更高的东西。这是什么我们可能不知道,但是它规定了人类的意义所在。哈维尔提出“绝对的地平线”,就是要生命有个意义的目标,但是这个地平线你永远达不到。如果你认为你达到了,你就会认为自己掌握了绝对真理。另一方面,如果没有一个终极的目标,什么都是相对的,什么都是无意义的,人类就会处于一个无方向、无序的状态,人同样也就会不成其为人,毕竟人是马克斯·韦伯说的意义之网中的动物。

  现代性让西方人没有了善恶标准,那是一种认为时间不可逆的线性历史观,社会不断向好的方面前进,同时决定道德观念的变化。比如政治正确就是这样来的,这是基于进步和落后标准的一种表述。西方现代文学就是这种现象的反映,西方存在主义者喜欢高唱自由,但罗马尼亚作家布拉加就说过,这是表面上的自由,完全是一种思辨,而且非常轻浮。据米沃什说,他有一次陪同一个罗马尼亚作家去看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观众都在那里笑,那个朋友非常愤怒,对米沃什嚷道:“他们在笑什么?在笑集中营?”

  东欧文学是在特殊时代下产生的,今天这些作家要么已经封笔,要么已经去世,他们对道德的强调在西方的学界和知识分子中不是主流。如捷克的现象学不是学院派的,他们要重新定义哲学。西方哲学仍是理性主义的知识学、方法论占主流。

  人物周刊:我想到克里玛的作品中有一个词叫“终极亲密”。

  景凯旋:这是克里玛的观点,他强调人和人的关系构成了人的命运,他好几个作品是写婚外恋,因为人对生活厌倦了,要寻找一个寄托。这个寄托没有建立在真正爱的基础上,最后都失败了。在他那里,终极亲密应该就是爱。上次我见到克里玛,他说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意义,但不会有结论。东欧转型后他写了很多表现人的日常痛苦的东西:我们活着的意义在哪里?以前的生活意义被摧毁了,现在还没有恢复,可能已经很难恢复。

  因为他提出的是人性的根本问题,这是不可能用制度来解决的。爱是一种观念,无法用理性证明,因而这个寻求是不会有结论的。也许人类就是这个宿命,有他的局限性。所以扎加耶夫斯基用柏拉图的“在之间”这个词来解释,人的生存就是“在之间”,我们精神上向往更高的东西,但是我们又不可能忽视日常生活。如果只是向往更高的理想的东西,你会感到疯狂,但是如果你只是活在日常生活中,你又会感到厌倦。人生大概就是理想和现实永远的矛盾。当然也有人永远没有这个矛盾,按照后现代主义的理论,没有本质也可以很快乐地生活。但是文学不可能不去追求意义,否则就成了消遣。而东欧文学没有消遣的传统。

  “不要指望大多数人都追求高尚,大多数人遵循的就是享受和消遣”

  人物周刊:90年代初菲利普·罗斯访问布拉格时说,西方作家什么都写,但所有事情都不重要。他担心捷克作家也将面临这一困境。你拿这个问题问克里玛,他说他并不完全赞同,因为他关注的是人性。就你了解,东欧作家这些年是否被某种写作焦虑困扰?

  景凯旋:克里玛今年88岁了,十年前他就不写了,他已经到了回顾人生的时候,已经看透了。他有时候记性都不行了。

  在商业社会,严肃作家仅靠写作是不能生存的,纳博科夫、米沃什到了西方都是在大学当教授,也许真正的写作只是少数人的事业,非专业性的,有一个其他职业,否则必须要能忍受贫困,像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

  我第一次见克里玛的时候是在老城广场附近,他们捷克的中老年作家每个月有一次聚会。克里玛离开以后,其他作家说他们很羡慕中国作家有这么多的读者,市场大得不得了,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作品翻译到中国来,我就意识到了当代捷克作家的生存问题。

  人物周刊:他们年轻作家的作品现在也受自己国家读者的欢迎吗?

  景凯旋:这个就很难说了,因为从总体看,前东欧已经全部融入到西方的商业社会。你看《回访历史》中作者的观察,东欧剧变以后,书架上马上摆满的就是畅销书。所以不要指望大多数人都追求高尚的东西,大多数人追求的就是享受和消遣,用帕托切克的话,就是遵循“日常规则”。我对一个真正的严肃作家在自己的时代就有巨大影响不抱很大的希望。也许经过时间的检验,未来的人能够感受到他的力量。卡夫卡的作品如果像现在这么畅销的话,他还用得着当小公务员吗?可能作家的命运就是这样。真正热爱文学的人不会将写作当成一种饭碗,而是一种使命,这也许就是当年东欧文学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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