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开幕片重返戛纳,坦然接受记者追问
当地时间17日下午4时,王家卫在戛纳国际村香港馆接受了来自内地和港台的十几名记者的采访。从主席“退居”为开幕片导演的王家卫谈兴很浓,分别以粤语和国语轮番回答记者提问,最后还兴致勃勃地为大家签名。其实在海外电影节,华人影片和记者之间很容易有“家人团聚”的感觉,无论对影片的看法如何,都如一群上路巡演的摇滚乐队相逢,“我们的根都在中国”。
王家卫在《蓝莓之夜》的拍摄现场
关于《蓝莓之夜》
要拍完食物系列,接下来是鸡蛋
记者:“蓝莓”这个概念是从哪里来的呢?
王家卫:这个故事我在2001年拍《花样年华》的时候就有了,本来是三个关于食物的故事,其中一个发生在现代。《花样年华》最初的概念也是跟吃有关,其中一段就发生在咖啡店,那个时候是张曼玉和梁朝伟演。因为那个故事太过瘾了,越拍越长,最后只好放弃,所以这次我就把故事再发展下去,发生在纽约。
记者:那么三种食物是什么呢?
王家卫:还有一个是鸡蛋。这个保留,将来再拍。
记者:片子里有很多镜头是从室外往内拍的,设置了很多遮蔽物,为什么会特意强调这样一种感觉呢?
王家卫:其实这个故事有一个主题,就是讲人如何戒掉他的“瘾”(addiction)。怎么去quit(戒),好像我们对某一些事情很执著,怎么去把他们放掉。在戏里面,每个人都是很固执,都执著于某一样东西。比方说有一个酒鬼,他不能放下对他老婆的感情,这个故事就告诉大家怎么样去放下。所以一开始你看到前景里有很多这样的东西,视野很窄。当我们focus(关注)在一件事情上时,我们就只看见自己。而最后他们去了内华达州的沙漠之后,视野就越来越宽阔。退后一步看,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记者:所以咖啡馆之类的空间都特别狭小,跟你对香港的感觉很类似。
王家卫:另外一个比较实际的原因是,小就比较好控制,比较便宜,不用请临时导演。
记者:为什么选在美国拍摄?
王家卫:因为在这条路上面有几个地方印象很深。孟菲斯是美国音乐的发源地。还有诺拉打工的小店,那个是猫王以前吃早餐的地方。一个很经典的地方,一条路,一边是酒吧,一边是咖啡厅。我喜欢那些城市,那里的人都很好,他们很单纯。他们给我荣誉市民奖,因为他们想鼓励,他们很好奇为什么有中国人在那里拍电影,希望吸引更多人。
还有一个地方是在维加斯外的一个小镇,以前是很重要的,因为是所有的大明星从好莱坞到维加斯必经之地,所以那里有一家酒店是第一个有电梯的,很多房间都有大明星的名字,现在已经废置了。很多CLUB,有早期德国移民淘金,死在那边的。走过那段路,可以看到美国的历史。
记者:据说那个吻戏拍了150次?
王家卫:这个电影基本没有亲密镜头,只有这个。演员一般到这个地方都希望尽快了事,但这个吻很重要,因为是一个偷吻。所以要掌握得很细,所以要一次一次地再来。他们说不要那么仔细。但他们没有问题,他们都很享受。没有150次,是夸张了一点。(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有区别吗?)味道越来越对了(笑)。
关于香港电影
健康的工业电影必须多元化
记者:很多影评人认为您这部英文片有很多原来港片的影子,对您来说这是新的开始还是总结?
王家卫:为什么我们要拍西片就变得不一样啊?这个导演都是我。
记者:香港电影的未来是不是一定要走出去?
王家卫:香港电影一直在转型,以前旧的套路市场有很大变化。也打开了一个新的市场,就是内地市场,所以很多电影都是合拍。合拍的话就有一定的套路。但是我认为大家也开始成熟了。同时你也看见,香港电影也在往外走,因为香港是个很小的地方,一方面要往内地走,一方面要走到海外。我认为一个健康的电影工业必须要多类型,中国电影也可以很多元化,有南方的、北方的。
记者:香港电影要国际化必须要用好莱坞的模式?
王家卫:我认为不是这样的。这个电影是我们自己制作的,只是在美国拍摄而已。在我自己的经验里面,虽然他们都是很大的明星,但是难度不会比找香港或内地演员难。我感觉好莱坞有很好的一点,这些电影工作者包括演员,他们对电影的热忱很大,只要有好的电影,他们可以不计较很多事情,比方说最好的酒店啊,包机啊什么的。我们拍戏的时候,裘迪·洛就坐在路边吃饭,梁朝伟也是这样。在好莱坞每个人都很有专业精神。
记者:您觉得香港电影在国际上有没有优势?
王家卫:戛纳介绍《蓝莓之夜》都说是一部“中国香港电影”,在60周年的时候被选作开幕片,我相信是对华人电影的一个致敬。
关于个人评价
一天到晚评自己很没意思
记者:既然当了开幕片,为什么还要参加竞赛单元呢?
王家卫:通常的惯例就是,去年当了主席,今年就没必要来参赛了。但我认为因为今年那么特别,他们希望我的片子可以拿来开幕,这是从来没有的,第一次中国电影上映,他们希望借此来表达戛纳向中国电影致敬,我愿意做这个事情。竞不竞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通过那么多经验,特别是还当过评委,你知道这个竞赛是个很精神上的东西。来戛纳我的工作就是准时把他放到开幕第一步,这个讯息传达到了,在戛纳的电影史上有中国电影,就可以了。
记者:你拍每一部电影的追求是什么?
王家卫:第一你自己要满意,认为这是在一段时间内你可以做到的最好的东西。尽力就可以了
记者:好莱坞有没有让你感到限制的地方?
王家卫:没有,我从来不会改变人家的,他们有一个系统。他们做的很好,我们没必要改善,我们需要做的是拿他的长处,我们的世界在这边,我们应该做的是完善自己。在美国我看到他们分工很清楚,每个人的专业都很细,我们这样的戏,其实是每个人要做几件事,这就是变通。他们的精神是,今天我做这部分工作就会全心全意做好,你放心你交给他的事情他会去做。
记者:《蓝莓之夜》后还计划拍英文片吗?比如继续完成和妮可·基德曼的《上海来的女人》?
王家卫:其实语言对我来说不是一个类型。很多人说,我们要打到好莱坞去,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中国本身有很大的市场,我们有很好的观众。我们可以去交流,这次是很好的体验,体验在美国拍电影是怎么一回事,将来我可能去其他地方拍其他电影,都可以。最主要的,我们好像是一个乐队,我们ONTOUR(巡演),但是永远的根都在中国。
记者:会和昆汀见面吗?
王家卫(笑):我们常见面。过几天他会来,邀请我去参加派对,有时间我就会去。
记者:介意被叫作中国的昆汀·塔伦蒂诺吗?
王家卫(笑):我介意啊!
记者:电影放完后有没有见张曼玉?交流过吗?
王家卫:没有。参赛片不能见评委。
记者:您介意媒体对电影的评价吗?
王家卫:我不看这些的。我不想介意,所以不看。
记者:国外媒体形容音乐很美,镜头很美,很含蓄,节奏很慢,同意吗?
王家卫:这是他们的观点,没问题。
记者:《蓝莓》跟您以前电影的主题有变化吗?
王家卫:我认为《2046》是讲时间的。但我从来不喜欢这样讲,你们不要拿数字放到某个套路里去谈,我希望你们有自己的角度,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
记者:那您自己怎样评价自己?
王家卫:太累了吧,一天到晚评价自己。导演他要负责的事情,只是他的作品,把他的作品做到最好,怎么评论怎么看,交给媒体交给观众,因为这也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喜欢怎么讲是他们的自由。你可以认同,也可以不认同,但你不能说,你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