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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潍娜:物质和欲望过剩,往往代表着精神无能

2017-12-28 09:43 来源:单读 阅读

当提到一代人的时候,你会想起谁?当提到生命中的痛与爱时,你会说什么?这些都是“我的青年时代——一代人的痛与爱”主题演讲中,嘉宾探讨的内容。

下文是诗人、青年学者戴潍娜的演讲实录。她从诗人的身份出发,提出了诗人如其他“无用”之人、之物,给予人最根本的定义。她谈论这一代人面临的智识和审美上的匮乏,以及以物质的过剩为代表的精神上的无能,并发出了呼吁——“别再看颜值了,这是最后的一个看颜值的时代。”

本文系戴潍娜在“我的青年时代——一代人的痛与爱”主题演讲中的发言,经官方修订后发布,原文标题为《过度的人与匮乏的人》。

1. “一个人被自己的丰沛定义着,一个人也被自己的匮乏不断定义着”

刚刚介绍我说是一位诗人,其实我自己从来不会说我自己是诗人。 因为在我看来只有像奥登(英裔美国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瑞典著名诗人)、阿赫玛托娃(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代表性诗人)、茨维塔耶娃(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苏联诗人)……这些名字才能叫诗人,我只是一个写诗的人。

有意思的是诗人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职业。今天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大概没有几个人可以真的靠写诗为生。

但是奇妙的是,一旦别人发现了你写诗,一旦你真的开始掉进了诗歌的黑洞里,你的全部身份突然之间只剩下一个了,就是诗人。似乎在做其他任何一个事情都显得无足轻重了,的确诗人是一个非常具有根本性的身份。

我身边有一大群写诗的朋友们,他们都有各自不同才华的方向,好多人都做着不同的工作。有些人把跟诗歌不相关的工作干得轰轰烈烈,当然也有一些人搞得一塌糊涂。但是在内心深处这些人有一个共识就是把诗歌看的远高于生活本身。

也许,这种游手好闲的状态,是诗人的正途。就好像火药最正当的用处不是枪炮,而是造出那些美丽的玩意儿,古中国那些最庄重的和最明智的贤人都在忙着弄花炮。正是这些无用之物、生活里的过剩之物,同时也是另外一些人生活中匮乏的东西,给了一个人最根本的定义。

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标签。职业、学历、金钱、地位或者是星座血型这些概念不管是多实用或者是多时髦,都没有能力定义一个真正的人,这些都只是标签而已。一个人被自己的丰沛定义着,一个人也被自己的匮乏不断定义着。

2. “当机器模仿人性的丰富与有趣时,人类正在努力的模仿机器的刻板与乏味”

我今天的演讲主题就是:“过度的人”与“匮乏的人”。我们今天的活动叫“一代人的痛与爱”,我想主办方可能想去反思一下青年文化。

我想,青年他不是以年龄来作为一个无聊的划分,而是取决于心智,心性以及姿态。所谓年长而勿衰,我们有的是白胡子年轻人,也有的是大把的 20 出头的“老年人”。我过去非常反对像 70 后、 80 后、 90 后这样的代际划分,因为它让我想起了 iPhone 4 、 iPhone 5 、 iPhone 6 ,现在是 iPhone X 了。总之就是流水线工具化的一代,充斥着各种虚张声势的升级换代。

但是现在我似乎越来越能够欣赏跟品尝到其中微妙的对应和讽刺的关系,也许实情真的就是这样。当机器模仿人性的丰富与有趣时,人类正在努力的模仿机器的刻板与乏味。现代社会的险恶无处不在,却以慈眉善目的面孔隐藏在这个城市的内部。

当你乘上时代的高速列车,以 800 公里时速冲奔向前,当你还在为堂皇车厢里的舒适所迷惑,浑然不觉你此刻就是一颗高速射出的子弹。当新一代诗人还在天花乱缀地抒写小心思、小困惑时,不知不觉已经加入了一场成功的苟且。

尼采曾经区分过两种形式的痛苦者,“一种是生命力过剩的痛苦者,是酒神式的神和人,他们需要一种酒神艺术,同样也需要一种悲剧的人生观和人生理解”。他描述那些生命力过旺的丰沛者,他们由于身体里的过剩,“简直可以把一切沙漠造就成硕果累累的良田。”与此相对应的另外一种是苦于生命贫乏的痛苦者。

尼采谈论的是一种类型的艺术家,但今天我们也许可以将这种贫乏的痛苦对应到这个时代的每一个年轻人身上。

我承认我总是被那些过度的人被吸引,迷恋博物学家的气质,年少时还曾经立志要当一个万金油小姐。因此格外偏爱那些悬崖边的天才,伟大的病人以及一切走钢丝的反动者。他们叛逆,异类,可以说是彻底的摩登,正因为这样他们很容易成为这个历史上的“失踪者”,成为我们今天需要不断去打捞的传统的对象。

尼采的描述是非常抽象的,但是我现在可以想起来几个具体的人物。几年前我开始研究这类天才人格,并且把他们称作“亲爱的模型”。

今天跟大家分享其中一位。 2013 年夏天,我博士二年级时第一次在周作人全集里发现了蔼理士这个名字。 1918 年蔼理士第一次被周作人译引在中国,此后终身宣称蔼理士是对他影响最大的思想家之一。

周作人曾经形容说,“我读了这些启蒙之后,我眼上的鳞片忽然被掉下来了,对人生产生了一个新的见解”。就是这位曾经和弗洛伊德齐名的蔼理士,被称为他这个时代里面最文明的人。

他是一个典型的刚刚我们提过的尼采口中的一个过剩的天才。追随达尔文等文物学家的通才传统,他相信理性和情感之间并不是完全矛盾、隔阂的,努力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将生物学、性学、儿童学、医学、民俗学等等海纳百川,汇入自己的学术版图。他因为写那些反常的书,也因为支持同性恋,研究那些犯罪的天才而官司缠身。

然而支持他冒险的背后的逻辑,并不是为大众所祈福,恰恰相反,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对濒危物种的激赏和保护。而最后,这位我特别崇拜的维多利亚晚期的博物学家也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濒危物种。

3. “今天的中国充斥着文化上的乞丐和智力上的贫血”

我们今天非常流行所谓的跨界。跟蔼理士这种过剩的天才相比,这个时代的跨界有多么的可笑。他们的能量实在是太强盛了。当然了,才华不用白不用。可是聪明过头了就有点不太人道。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读到蔼理士时那种被打击到的感觉,是享受纯粹的智力上爆击。他们身上那些传统和沉默的成分以及对于广阔善恶的辨析实在是太过迷人。同时他们对僵化的社会,拥有北欧海盗般天才的破坏力。

蔼理士曾专门去考察过老子对传统、规则、利益的漠视,他相信,中国最深刻的那些道德家和哲学家根本不在乎那些传统意义上的道德,相反他们活在伟大的音乐世界中———那是一种无声却和谐的音乐。他也乐意转载墨子的言辞,比如说,“效仿的力量是巨大的,一代人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的习惯。”墨子两千多年前的断言,离奇的印证了残酷的现代中国,一代人彻底地改变了这个民族的习惯——由礼仪、审美构建的伟大的音乐消失了,沉默在不断地加强。

十六世纪,裴雷拉惊讶地注意到,在中国的街道上找不到一个乞丐,可是今天的中国充斥着文化上的乞丐和智力上的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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