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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胡克斯:美国激进女权主义的声音(沈睿)(3)

2017-11-08 09:09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沈睿 阅读

  激进女权主义:“有远见的”女权主义

  三十多年的女权主义运动对美国社会和生活有根本的改变。但是新的一代人对女权主义了解不多。他们把女权主义对社会的改变和成果看成是理所当然的。在美国保守的主流媒体的渲染下,女权主义被描绘成是反对或仇恨男人的运动,导致年青一代的女性不愿意被贴上女权主义的标签。2000年是美国保守主义回潮的高峰。政治上美国人民选择了保守的共和党人为下一届总统,主流媒体丑化进步的力量,攻击女权主义。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贝尔·胡克斯写作出版了《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这本书。贝尔·胡克斯认为学习女权主义理论和历史是每一个人自我实现和行使自由的基本教育。她认为女权主义是“激情的政治”立场――任何一个向往自由、平等、爱都会采取的政治立场。

  《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集中体现了贝尔·胡克斯的激进女权主义思想,胡克斯命名她的立场为“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思想,区别于一般的女权主义思想。有远见,是因为对未来有信心和计划。胡克斯的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思想有这样几个特点。第一,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是包容性的理论,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意义的理论。在《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中,胡克斯首先对什么是女权主义进行定义。她把女权主义定义为:“女权主义是一场结束性别主义、性别剥削和压迫的运动。”这个定义很清晰也很包容。一方面这个定义明确指出,女权主义的敌人不是男性,而是性别主义。而性别主义不仅仅表现在男性身上,也表现在女性身上。现实是我们人人都在性别主义社会里出生、成长,我们人人都接受了性别主义的教育。为了结束性别主义,性别剥削和压迫,我们每一个都应该对自己的性别主义意识有警觉和认识。从这个定义出发,贝尔·胡克斯深入浅出地介绍了女权主义的主要思想。这些思想包括提高对性别主义的意识程度和认识,姐妹情谊,教育,女性身体、生育权利以及女性美,女性与阶级、种族、工作的关系,女性与暴力,女权主义婚姻观,性爱观,做父母的方式,阳刚之气,宗教,爱和全球女权主义的前景。胡克斯在分析这些议题的时候,总是从多面性考察,而不是简单的黑白划分。比如,胡克斯认为在父权制社会里,男性与女性之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关系,每一个人都既有被压迫的方面,也有压迫别人的可能。比如黑人男性可能在社会上受到种族歧视,但是回到家里,他就在家里以父权制的权力压迫黑人女性。黑人女性可能被种族和性别歧视所压迫,但是黑人女性可能有阶级力量,也可能在家里对孩子实行暴力压迫。在探讨家庭暴力时,胡克斯特别指出家庭暴力并不只是男性对女性的暴力,实际上很多家庭暴力行为是母亲对孩童进行的。父权制给与母亲权力来对孩子施暴。所以,家庭暴力是一个多方面关联的暴力。贝尔·胡克斯并不认为男性是唯一的性别主义实践者,女性也同样是性别主义的载体。女性不是天生的女权主义者,女性也可能是暴力的执行人,暴力的实施者。胡克斯提倡包容,她坚定地认为,没有男性参与的女权主义运动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女权主义的根本目的是结束性别主义,所以女权主义需要男女的共同合作。女权主义的核心是爱,她说:“如果男人和女人想要知道爱是什么,就得想知道什么是女权主义。因为没有女权主义的思想和实践,我们缺乏创造爱的密切纽带的基础。” “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是智慧的、爱的政治。我们的立场的灵魂是要结束统治。爱不可能在统治与服从的关系中扎根。”贝尔·胡克斯认为女权主义是要结束任何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建立真正的平等,尊重关系。从经济、教育、性别、性倾向到爱,两性之间的爱和同性之间的爱,父母与孩子的爱等等,胡克斯以有远见的女权主义的目光审视这些问题,提出新的主张。

  第二,胡克斯对女权主义运动也进行严格的批评。胡克斯希望以简洁的方式在这本书里勾勒女权主义的基本观点,她坚信,女权主义是为社会正义而斗争的一场革命,她呼吁创造新的包容一切的女权主义运动。这本书从十多个方面既论述女权主义的基本理论,也描述了第二浪潮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历史。在探讨女权主义的力量发展的时候,胡克斯对女权主义运动中的错误毫不留情。比如,她批判女权主义运动初期白人中产阶级女性要求走出家门,参加工作,认为这些人实际上是以自己的问题代替其他阶级女性的问题。当白人中产阶级女性希望到社会上参加工作的时候,其他种族的女性,特别是黑人女性早就工作了。贝尔·胡克斯提出,参加工作不意味着男女平等的实现。经济上的自足才是平等的基础。对第二浪潮女权主义运动,胡克斯批评运动内部的权力斗争,指出某些白人中产阶级女性自以为代表整个妇女,其实只代表他们的集团利益。她分析“姐妹情谊“是怎样逐渐瓦解的,指出乌托邦式的姐妹情谊不能持久。真正的姐妹情谊建立在共同的承诺之上,那就是为反对父权制而斗争,那就是放弃自己的阶级、种族特权。只有在这样基础上建立的姐妹情谊才会强有力。胡克斯还对女权主义理论学院化进行了批评。她指出,虽然学院化对推进女权主义思想至关重要,但它也同时制造了困难。那本来是直接从理论和实践里产生的女权主义思想,越来越不被注意。好像一大批女权主义思想家绑在一起,组成一个精英小组,专门写作只有那些“在里头”的人才能懂的理论。胡克斯愤怒地说,“女权主义理论开始住在学院的破房子里而与外部世界很少联系。”结果就是“女权主义学院化,其结果以非政治化、非激进化的方式,瓦解了女权主义运动。” 这是造成女权主义运动式微的原因之一。

  第三,胡克斯画出了未来女权主义的蓝图。在每一章里,贝尔·胡克斯都从“有远见的”女权主义的角度提出自己的主张。胡克斯认为,女权主义实际上主要有两个派别。一个是改革派,一个是革命派。改革派主要是有白人中产阶级女性构成。改革派是主流媒体所宣传的女权主义。她们要求的是在现行的父权制的体制内进行改革,使她们自己有更多的权力,比如同工同酬等,并不是真正地结束父权制或以一个性别压迫另一个性别的性别主义政治。胡克斯提倡的是激进女权主义,“这种思想既不反对男性,也不只要使妇女有像男性同样的权利。”这种女权主义要求从根本基础上改变父权制,因为父权制才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基础。具有远见的女权主义相信每个女性都要与自己思想内部的敌人进行斗争,“这个内部敌人是我们内在化的性别主义。”有远见的女权主义还要“创造出群众性的教育运动来教育所有的人什么是女权主义。”要运用杂志,电视,广播等等一切手段宣传女权主义的理论。未来的女权主义坚定地支持女性的生育权,女性追求美的权利,女性追求身体自然状态的权利。有远见的女权主义将和阶级精英主义决裂,未来的女权主义者应该住到低收入者的房子里去,“以女权主义原则创造的合作居住的房屋将展现出女权主义的斗争与各阶级的妇女的生活都有关系。”胡克斯批评美国女权主义者们的沾沾自喜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号召“世界各地的激进的女权主义者要日益增强超越种族、民族和国籍的团结。”有远见的女权主义反对暴力,不论是男人对女人的暴力,还是成人对儿童的暴力。有远见的女权主义还提倡“一种新设想的男性阳刚之气”来教育男孩子和男人,关注男孩子的教育问题,培养没有性别主义思想的新一代人。在如何做父母的问题上,胡克斯相信父母在教育孩子上有同等的责任,强调“对男性作为家长在孩子的成长和性别平等中的作用,”不是把教育都推给母亲。有远见的女权主义还提出了自己的婚姻与性爱观,强调每个人都的自由和相互尊重的伦理观,性道德观,“真正解放的女权主义的性别政治立场将永远把女性的性主体当作中心。” 胡克斯说,“情欲的连接把我们从孤独与隔绝中拉出来,结成团体。在这个世界里,积极的性渴望的表达把我们连接成一体,我们都可以自由地选择性实践的方式,这些方式肯定和滋润我们的成长。这些实践方式可能包括性放纵或独身禁欲,包括只选择一种性身份或选择在没有禁忌的欲望的领域内漫游,在相遇的火花和碰撞中与某个人相连,不管这个人的性别,种族,阶级甚至他们的性选择如何。”胡克斯认为,有远见的女权主义的心脏是爱。“有远见的女权主义是智慧的、爱的政治。我们的立场的灵魂是要结束统治。爱不可能在统治与服从的关系中扎根。”有远见的女权主义还鼓励不同的宗教精神追求,“把宗教追求的实践和我们对正义和解放的斗争联合起来。”胡克斯总结说,“有远见的女权主义的根本目标是创造改变所有女性地位的策略,加强她们的个人权力。”“女权主义的政治目标是结束统治,使我们获得自由,自由的做我们想做的一切,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里,我们热爱正义,我们可以生活在和平中。”真是在这个意义上,“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

  本书出版后,获得了很多好评。评论者杰西卡·泼兹尼克说,“这本书虽然短,但是非常有力量。它探讨了当代女权主义运动面临的最有关的问题,从这些问题角度论述了女权主义的立场。……这本书用简单直接的语言表述了复杂的议题。这并不是说她把问题简单化了,而是使这些议题对那些对女权主义作为学科而一无所知的人更可理解了。这本书给每一个人一个机会探索女权主义”。[16]另一个评论者戴维·阿兰·萨普认为这本书是给他的朋友们的最好的礼物,因为在短短的一百多页的书里,其思想含量十分丰厚,是给每个朋友的好礼物。[17] 其他的评论者都认为本书写作的风格流畅易懂,是不太知道女权主义或者想更多地知道女权主义的人的必读书。

  由于本书是为大众写的读物,目的是简洁地勾勒女权主义思想的主要观点,如本书在探讨女权主义理论的各个维度上就显得有点简单,往往把复杂的理论争论一笔带过而直接地谈女权主义的意见,或女权主义改如何做,如另一评论者指出的,这种包容一切的论述还有把复杂的问题“简化”的危险,可能会使那些对女权主义一点都不知道的人感到困惑。[18] 同时本书意在给未来的女权主义运动指出方向,书中在论述的某些论点的时候,也有些简化,急于给出具体操作方法。那些方法是否可行,比如要求不同阶级的女性分担同样的工作,或者有特权的女性住到没有特权的女性的房子里去等等是否可行,是否是另一种乌托邦?

  然而,这本书的意义也在于此:这是贝尔·胡克斯描绘的激进的女权主义的理论和实践蓝图。贝尔·胡克斯为未来的女权主义发展列出了该做的事项,“我相信女权主义理论是具有转变性的――这对女权主义的政治立场至关重要。”贝尔·胡克斯对她的采访者这样说。[19] 也许从今天的现实看,女权主义要实现这些美好的理想,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是,综观三十多年的历史,或近一百五十年的美国女权主义运动史,我们不能不感到骄傲。用美国另一个女权主义者茉莉·埃文斯的话说,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们已经踏过如此长的路。”埃文斯骄傲地说,“从个人角度,我仍然想这个国家里令人最震惊的单独的一件事,就是妇女运动,无论是第一浪潮还是第二浪潮,都是在历史的眼睛一眨的那么个功夫发生的。内战结束很久之后,美国妇女仍然没有民事权,法律权,财产权。如果你以历史的眼光来看,我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踏过如此长的路,你会觉得我们除了庆祝之外,什么都不用做。”[20] 美国的女性解放运动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取得了很多成就,彻底改变了美国社会。这些改变与女权主义思想家们对社会和文化的思考是分不开的。贝尔·胡克斯的思考就是这个伟大的思想传统的一部分。怀着对这位女权主义思想家的尊敬,我翻译了这本书,并把这本书推荐给每一个人,因为,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的。

  本书的翻译得到王吉胜主编和季广袤教授的无条件的支持和帮助,在此我表示深深的感谢,感谢他们对我的无尽的耐心和坚定的支持。

  2007年10月于美国海军学院

  [1] 关于英文的feminism是翻译成女权主义还是女性主义问题,张京媛在《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一书的有清晰的讨论。张认为,女权主义和女性主义这两个翻译词,“反映了妇女争取解放运动的两个时期。”“早期女权主义者政治斗争集中于为妇女赢得基本权力和使她们获得男人已经获得了的完整的主体。”在这个意义上,是女权主义――妇女为争取平等权力而进行的斗争。女性主义一词则强调性别。通过强调性别,“进入了后结构主义的性别理论时代。”(Zhang: 1992:4)王宏维在《女权主义与女性主义有什么区别吗?》一文中分析说“当下,女性主义显然比女权主义沿用得更多,或许是因为前者未出现“权”这个字眼,对于看或听的人可能会显得更加平和一点,以免引发“女权”就是向男人“夺权”的联想。但是严格说来,女权主义的译法无疑是更加准确的。” 因为 “尽管世界范围内的女权运动、女性主义思潮五花八门,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即其根本宗旨就是争取并实现男女两性在各方面拥有平等权力。”( 2006年4月7日《南方日报》)上王宏维在译者同意王宏维教授的意见,虽然“女性主义”一词在中国已经获得公共流通,但是准确的译法应该是“女权主义”。鉴于中国目前的社会文化,中国还处在争取女性基本政治、经济、教育、文化和性别权力的阶段上;也由于这个词在西方文化中的历史意义,当代女权主义者与早期女权主义是一脉相承,具有历史的延续性,虽然各个历史阶段奋斗和斗争的具体目标不同,feminism 的基本内核并没有改变。我从这两个角度看,在这本书中把feminism译成“女权主义”,借以强调西方女权主义的历史和现代的继承关系,也强调在中国语境的特殊意义。

  [2] bell hooks. “Ain’t I a Woman: Looking Back,” In Talking Back: Thinking Feminist, Thinking Black, UK: Sheba Feminist Press, 1989. pp.148-155.

  [3] bell hooks, Talking Back: Thinking Feminist, Thinking Black, UK: Sheba Feminist Press, 1989. pp.148-155.

  [4] bell hooks, Feminist Theory: From Margin to Center. Preface to the Second Edition. “Seeing the Light: Visionary Feminism,” South End Press, 2000. p. xii.

  [5] 本书已被译成中文《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晓征、平林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关于对本书和胡克斯思想的评价,见杨静萍:“胡克斯女性主义思想的评析” 《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6年第3期。

  [6] bell hooks, Talking Back: Thinking Feminism, Thinking Black, South End Press, 1989. 5-6.

  [7] bell hooks, Writing from the Darkness, The Beacon Book of Essays By Contemporary American Women, ed. Wendy Martin, Boston: Beacon Press. p.153.

  [8] Lucindy A. Willis. Voices Unbound: The Lives and Works of Twelve Women Intellectuals. SR Books, 2002.p. 176

  [9] Paula Rothenberg, Sign, Vol.22, No.3. (Spring, 1997).pp.738-741.

  [10]James Winchester, 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 Vol. 57.No 3 (Summer, 1999). Pp 388-391.

  [11] Steven Light, Autobiographical Desire, Callaloo, Vol. 22, No.1. (Winter 1999), pp240-243.

  [12] Evelyn E. Shockley, African American Review, Vol.31, No.3. (Autumn, 1997), pp 552-554

  [13] Paul Hansom,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n Cultural Theorists. Detroit: Gale Group, 2001. pp. 219-229

  [14] bell hooks and Cornel West, Breaking Bread: Insurgent Black Intellectual Life. South End Press, 1991.

  [15] bell hooks, Remembered Rapture: The Writer at Work, New York: Henry Holt and Company, p. 81

  [16] Jessica Poznik,“Reactions to Hooks’ “Feminism is for Everybody” http://www.gwu.edu/~medusa/2001/hooks1.html

  [17] David Alan Sapp,“"Everything we do in life is rooted in theory"。http://reconstruction.eserver.org/BReviews/revFeminism.htm

  [18] See The Laughing Medusa, Online Literary Journal of Women’s Studies. http://www.gwu.edu/~medusa/index.html

  [19] bell hooks and Tanya McKinnon, “Sisterhood: Beyond Public and Private” Signs, Vol.21, No. 4, Feminist Theory and Practice。 (Summer, 1996), pp.814-829.

  [20] Molly Ivins, “We Have Come Such A Long Way in Such A Short Time,” 09/25/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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