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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评论

辛若水:交织着天理人欲的“青楼梦”

2017-07-13 08:44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辛若水 阅读

  (一)拥红伊翠的好梦

  其实,本文所针对的不只是慕真山人的《青楼梦》,更针对的是普遍存在于文人心理中的“青楼梦”。当然,普遍存在于文人心理中的“青楼梦”,实在表达了那种拥红伊翠的理想。虽然拥红伊翠的理想,早就超越了形而下的欲望,并且展现了高雅的文化境界。但是,这本身也毕竟实现了形而下的欲望。也就是说,文人心理中的“青楼梦”,必然地交织着天理与人欲。当然,在这里,我们就不从伦理道德的层面来理解天理了;因为在这里所展现的实在是比较高雅的文化境界。其实,高雅的文化境界是形而上精神追求的必然结果。但是,在这里,也不免有一个问题,即为什么高雅的文化境界,定要通过拥红伊翠体现出来。如果不曾拥红伊翠,那么高雅的文化境界就会失掉许多魅力。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形而上的精神追求恰恰是以形而下的欲望为根基的。也就是说,形而下的欲望为形而上的精神追求提供了动力。当然,也可以说,追求超越的动力恰恰来源于本能。亦即,在拥红伊翠的好梦这里,既有形而下的欲望,也有形而上的精神追求。坦率地讲,拥红伊翠的好梦是带有庸俗性的;而这种庸俗性恰恰根源于形而下的欲望。虽然它本身在净化、升华形而下的欲望,并展现高雅的文化境界;但是,在这里,即便高雅的文化境界,不依然带有庸俗性吗?我们可以看一下慕真山人的《青楼梦》。在书中,主人公金挹香与三十六位妓女展开情感纠葛;虽然里面也叙述了他“游花园,护美人,采芹香,掇巍科,任政事,报亲恩,全友谊,敦琴瑟,抚子女,睦亲邻,谢繁华,求慕道”的一生,但是,其真正的魅力,恐怕还在主人公与三十六位妓女的情感纠葛。可以说,在这里所展现的决不是什么“空”与“道”,而是“色”与“情”。其实,就作者本人而言,是有“以青楼为红楼”的心思在里面的。所以,他所展现的青楼,更多的是一种诗意的乌托邦,而没有多大的现实性。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作者不能够认识到青楼女子的不幸命运,或者作者缺乏对这种不幸命运的同情;而只是说,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拥红伊翠的好梦给冲淡了。当然,在作者实在是以护花使者自居的,这里面确实有人道的温情,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所谓的以护花使者自居,不过为了实现拥红伊翠的好梦罢了。而且作者也不曾意识到,所谓的护花使者,在现实意义上,实在是青楼女子的催命鬼。以青楼为红楼,但是,青楼并非红楼。所以,要想在青楼中,演出一部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同样是非常艰难的。当然,《海上花列传》的作者韩邦庆也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但是,所展现的依然是妓家的风采,而不是红楼的神韵。其实,在这里,也有一个如何认识青楼社会的问题。《青楼梦》的作者,显然把青楼社会当做了理想的极致;因为只有在这里,拥红伊翠的好梦才能实现。当然,拥红伊翠的好梦,是需要高雅的文化境界来点缀的。但是,这种高雅的文化境界,并不能够改变拥红伊翠的庸俗性。那么,怎样才能改变拥红伊翠的庸俗性呢?其实,在青楼文化的背景下,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消灭青楼社会本身。若是这样的话,《青楼梦》作者那拥红伊翠的好梦,也就无由寄托了。慕真山人,虽然执著于“色”与“情”,但是,他似乎又是能够了悟的,所以才最终“谢繁华,求慕道”。而在这里,所谓的“色”与“情”,反倒成为了证成大道的工具。而一旦证成了大道,那主人公与三十位妓女的感情纠葛,反而不再重要。但是,有一个极有意思的问题是,主人公在悟道之前,定要“游花园,护美人,采芹香,掇巍科,任政事,报亲恩,全友谊,敦琴瑟,抚子女,睦亲邻”。亦即,主人公虽然耽溺于情场,终有所悟,但是依然被牢笼在儒家的伦理之内。一面是风流潇洒、放荡不羁,另一方面又温柔敦厚、积极进取;而当这些都得到满足之后,又开始参玄悟道,有了成佛做祖的念头。可以说,主人公亦即作者本人,所拥有的实在是儒道释互补的人格。但是,拥有这样的人格,并不妨碍寄情于声色,以青楼女子为红颜知己。

  (二)显亲扬名的理想

  《青楼梦》确实寄寓着作者的人生理想。我们先看一下这本书的作者慕真山人,他姓俞名达,字吟香,江苏长洲人。邹弢在《三借庐笔谈》中谈到他说:“中年累于情,比来扬州梦醒,志在山林,而尘绁羁绊,遽难摆脱。甲申初夏,遽以风疾亡。”小说最后一回也写到了作者与金挹香的相似之处:“这个人(指本书作者)姓俞,他与挹香性情一般无二,其潇洒风流也是大同小异。所以,金挹香慕道之后,他便将其一生之事,着意描摹,半为挹香记事,半为自己写照”。如此说来,所谓《青楼梦》,实在不过作者慕真山人亦即俞达的自叙传了。我们在这里,也感觉到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即金挹香是如此得潇洒风流,寄情于声色,为什么依然怀抱着显亲扬名的理想呢?可以说,显亲扬名的理想,是在儒家伦理之内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显亲扬名是孝之大者。我想,这最深刻的根源在于,作者实在追求一种儒道释互补的人生理想。当然,寄托其理想的主人公金挹香便有了儒道释互补的人格。所谓的风流放诞、寄情于声色,可以在道家思想那里得到解释;而所谓的显亲扬名,就要在儒家伦理中得到解释了。一面是拥红伊翠的好梦,一面是显亲扬名的理想。可以说,这两点,都在主人公金挹香身上得到了实现。其实,就拥红伊翠而言,金挹香也是难免“博爱而心劳”的;而这与贾宝玉就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我们在这里的问题是,在“博爱而心劳”中,有真诚情感的存在吗?当然,无论在作者,还是寄寓其人生理想的主人公,都会认为这里的情感是真诚的;而且在这里充满着对青楼女子不幸命运的同情。但是,惟一可以奇怪的是,这种真诚的情感太不专一了。这何止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也可以说,“博爱而心劳”的金挹香的情感是缺乏专一性的;而这一点,也恰恰否定了所谓的真诚。其实,缺乏专一性的情感恰恰印证了一点,即寄情于声色的金挹香,实在为形而下的欲望所裹挟。虽然在这里已经净化了形而下的欲望,甚至也实现了“化欲为情”;但是,在这里的情,不依然为形而下的欲望所支配吗?亦即,所谓的情,不过实现形而下的欲望的工具。既然如此,那就抛掉所谓的情,而直接回归到形而下的欲望吧。但是,若那样的话,就不合乎作者的人生理想了。有谁会把皮肤滥淫作为人生的理想呢?那不过是真实的堕落。坦率地讲,风流放诞、寄情于声色本身,已经极大了挑战了儒家的伦理道德。也就是说,儒家的伦理道德决不会认同风流放诞、寄情于声色。在《青楼梦》的作者,虽然风流放诞、寄情于声色,但毕竟还是认同儒家的伦理道德的。风流放诞、寄情于声色,虽然能够让人本身获得情感与精神的自由,但是,却不能够成为安身立命的根本。那么,什么才能够成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呢?很显然,恰恰是儒家的伦理道德。所以,在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即如何解决风流放诞与儒家伦理道德的矛盾。其实,《青楼梦》所提供的解决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把风流放诞规范在儒家的伦理道德之内。而一旦如此,所谓的风流放诞也就化做了少年的记忆;而主人公所钟情的青楼女子,也就成为了他的夫人。当然,在风流放诞、寄情于声色的时候,主人公与三十六位妓女实在保持了自由的男女关系;但是,很明显,这种自由的男女关系是围绕着主人公展开的。然而,一旦人公所钟情的青楼女子成为了夫人,所谓自由的男女关系也就不存在了。也就是说,在这里,男女关系被重新规范在了儒家的伦理道德之内。拥红伊翠的好梦实现了,那就开始为显亲扬名的理想而奋斗了。虽然这种奋斗总给人一种单薄之感,远没有自由的男女关系那样富有魅力。但是,在这里,毕竟表达了对儒家伦理道德的认同。也就是说,在作者以及寄寓其人生理想的主人公,实在是通过显亲扬名,来获得安身立命的根本的。似乎有了这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可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了。但是,我总感觉,在这里,分明有一种庸俗性存在;而且这种庸俗性,决不亚于拥红伊翠的艳情本身。其实,所谓的庸俗性,恰恰根源于天理与人欲的交织。

  (三)天理与人欲的交织

  在《青楼梦》中,显然交织着天理与人欲。当然,在天理这里,伦理道德的色彩已经被淡化了;可以说,在这里,要展示的是高雅的文化境界。我们的问题是,高雅的文化境界能保证人本身内在的道德感吗?当然,在作者的逻辑中,这一点是成立的。也就是说,《青楼梦》虽然是艳情小说,但是,它依然是以儒家的伦理道德来对待艳情本身的。亦即,它所强调的是“发乎情,止于礼”,而决不能够陷入淫乱;很显然,在这里,人欲被规范在了伦理道德之内,并通过高雅的文化境界表现出来。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看问题,那就会发现,即便在高雅的文化境界中,同样有人欲的存在。可以说,拥红伊翠的好梦,就是根源于人欲的。其实,人欲可以以比较庸俗的方式表达出来,而这就会陷入人性之恶;同样可以以比较文雅的方式表达出来,当然,在这里就有情感的升华了。虽然《青楼梦》中交织着天理与人欲;但是,很明显,作者的天平是倾向于人欲的。当然,作者在以比较文雅的方式表达人欲;也就是说,在这里,情感有了人欲的升华。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升华了的情感与爱,虽然比较文雅,但毕竟在现实意义上实现了形而下的欲望。可以说,在《青楼梦》中,爱欲本身是得到了解放的。我们知道,在正常的社会,尤其伦理社会,爱欲本身是处于被压抑之中的;当然,这也会造就心理或者精神的畸形。而到青楼社会,被压抑的爱欲则得到了解放;当然,这种被解放了的爱欲,就编织了拥红伊翠的好梦。我们的问题是,解放爱欲本身究竟好不好。其实,解放爱欲,就意味着冲破伦理道德的束缚;这本身,当然具有革命的意义,但是也很容易导向真实的放纵。我虽然反对以伦理道德压抑爱欲本身,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认同另外一点,即把爱欲规范在伦理道德之内。当然,这就需要建立尊重自然人性以及爱欲本身的伦理道德了。不过,我们不妨在解放爱欲的背景下思考这个问题。亦即,在解放了爱欲之后,人本身不应该失掉内在的道德感。只有内在的道德感,才能够保证解放了爱欲的人本身,不走向真实的放纵。有的哲学家把爱欲的解放,视为人之解放的一部分。仿佛只有完成了爱欲的解放,才能够实现人之解放。实际上,这是把弗洛伊德的观点与马克思主义杂糅在一起。其实,即便解放了的人本身,亦未必完全认同爱欲的解放。虽然爱欲的解放,未必意味着真实的放纵,但是,它很容易通向真实的放纵。所以,与其解放爱欲本身,不如把爱欲规范在尊重自然人性的伦理道德之内。说实在的,青楼社会就是在完全意义上解放了爱欲的;也正因为如此,在这里所谓色情具有了意识形态的性质。其实,解放了爱欲,必然导向对人性之恶的解放。我们很清楚,青楼社会决不是什么天堂;在这里,更不存在什么诗意的乌托邦;相反,在这里,最多的是对青楼女子的侮辱与损害。而对青楼女子的侮辱与损害,恰恰印证了人性之恶的解放。当解放了的爱欲,陷入了人性之恶的泥淖,又何所谓人之解放呢?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说,青楼文化表达了解放爱欲的人类理想呢?其实,解放爱欲,并不是人类理想的一部分,当然,更不是人类理想本身。对于所谓的人类理想,我们不仅要关注它的理想性,更关注它的现实性。也就是说,不具有现实性的人类理想,是无所谓人类理想的。就像解放爱欲吧,它确实具有理想性;当然,这种理想性是针对现实社会对爱欲的压抑而言的;但是,它却不具有现实性。因为如果解放了爱欲,人本身即便不复归于禽兽,也很容易走向真实的放纵。当然,在解放了爱欲的背景下,乞灵于内在的道德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我们定要以理性的态度来对待爱欲本身。如果我们拥有了真正理性的态度,那就不会认同对爱欲的解放了。因为在现实意义上,解放了爱欲,也就解放了人性之恶。当然,在《青楼梦》本身是力图避免触及人性之恶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人性之恶并不见存于青楼社会,而只能说人性之恶被诗意的浪漫掩盖了。实际上,诗意的浪漫是可以让人本身在幻梦中实现形而下的欲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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